小叔叔 CP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郁华

作者:郁华  录入:11-04

  王远与他做官的父母一样,是个讲排场、要面子的人,话不肯说清楚,最爱拿腔拿调的,他父母在电话中的语气是淡淡的,“现在谈恋爱百分之九十都成不了,结婚一要讲究门当户对,二要三观相投志趣相符,好姑娘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王远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过了一会儿,王远妈妈略显急躁的声音从电话筒里漏出来,“找女朋友要找一条道儿上的,那些暴发户家的姑娘,还有村镇里县城里来的,跟咱们可过不到一起去。”
  王远恋爱的事儿八字虽还没一撇,听了这话却格外激动,“我知道,那种出身的人跟咱们怎么会有共同语言?”
  王远妈妈回了些什么,周宏远模模糊糊地听不清了。他心里浮现出怪怪的感觉,虽不至玻璃心到觉得王远瞧不起他,但总之是不舒服的。
  王远酷爱参与社交,人称金融系social达人,不过这个social达人是自封的,每每赵靖听到了,都要暗处戳地与他争上一争。而作为social达人,甭管是因着什么由头组的局,王远都一定要掺和掺和,并且拿出十足的领头人姿态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经过了近半个学期的努力,王远总算在北京的第一场大雪前谈上了恋爱,对方是个计算机系的姑娘,开朗幽默,虽算不上好看,五官甚至还有些寡淡,却时时挂着明媚的笑,让人看了心里不自觉地喜欢。周宏远曾与他们隔着人群在食堂里打招呼,或是偶遇于安静的图书馆中,又或是行色匆匆地在林荫小道旁打个照面……
  晚上,王远乐滋滋地打电话给家里报喜,先是把计算机系猛夸了一通,什么朝阳行业、国家扶持,年入几十万不是梦,紧接着,又把女孩子的家庭情况报备一番,什么出身正经人家,爸爸是副局长,妈妈是老师。
  王远的妈妈对这女孩挺满意的,一向淡然自持的声音也不免添了几分激动和得意,“这样的姑娘才值得深交。那些暴发户或者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眼界低素质差,就算来了北大读书,以后也一定走不远。你和这个女孩儿家世学历都相当,以后要真能结婚,肯定对彼此的发展、两个家庭的发展都大有好处,我和你爸也算放心了。”
  王远此时虽志得意满,却依然小心谨慎,往上探了探头,发现赵靖带着耳机后,才说,“那当然了。那些家里做生意的,也就有几个臭钱,一丁点的社会地位都没有,我一直都瞧不上的。”又说,“那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同学,我跟他们都没话,一个个的想法幼稚又可笑,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一点对未来的思考……”
  周宏远本不欲听王远故作姿态地讲这些废话,可耳朵上又没长阀门,而听到这赤裸裸的蔑视后,他便再看不下去手中的单词书了。周宏远垂下头,装作一副如常的模样,心中却已然明白,在他们四个人里,其实王远才是那个最瞧不起别人的。
  付杰的女朋友经常来看付杰,她不若付杰一样清高自傲,是个温柔且谦逊的姑娘。周宏远曾与他俩一起吃过饭,两个人不愧是在一起多年的情侣,甜蜜之余,还多了几分顺其自然的温馨。他们不必刻意说话,更不必相互解释,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无声胜有声。他俩脾气性格虽有不同,却很是互补。有时候付杰急了眼,或者在学校里遇到了什么委屈和烦心事,唯有女朋友的电话能将他稳住。付杰脾气虽大,又有种文人清高,却唯有在女朋友面前温温顺顺。他几次在寝室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对周宏远讲,今年寒假一定要带女朋友给父母看。
  周宏远的嘴张了张,在这个问题上,他是永远没有发言权的。他爱不上女生,而那个被他爱上的人,也绝不是程毓愿意知道的。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叔叔这两个字,这是他最压抑最黑暗的一切,是他人生中的疤与瘢,他放不下、忘不了,可这爱情的最后,只剩下绝望。
  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这份禁忌的感情,这份跨越了十年岁月与一代人的爱情,终是难有结果。而吞噬着所有苦果与所有痛楚的人,也终只有他一个。
  慢慢的,周宏远甚至怕了程毓打来的电话。他不敢面对程毓的关切,也无法回应程毓的亲情,更难以吐露心中最压抑的痴念。有几个刹那,周宏远甚至想摆脱这一切,他想,是不是放下这永远还不起的恩情,是不是抛下这六年来的陪伴,他就可以过得轻松一点?是不是把一切都刻意地忘记,让心脏更坚强一点,他就可以活成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他已经欠了程毓太多太多,多到他不知道怎么还,或者说无论怎么还都不够。这是他注定要背负一生的负担。斗米恩升米仇,恩情到了最后,都变作了压在身上、抛也抛不下的重担。
  程毓的电话在他看来就好比烫手的山药,他明明怀念着、肖想着程毓的一切,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那俊美的面容,那眼神中的温柔与宽容……他明明将程毓的老照片放在身上,揣在怀里,片刻不愿放下,他明明唯有靠回忆和想象,才能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单到发狂的夜晚……
  可他却不想这样了。
  每一声彩铃都是催命,每一个音符都是挣扎,他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在一分一秒的惊吓与折磨中了无生气,只剩下破风箱般的呼吸声,从肺叶一路向上。
  “叔叔,嗯,吃得惯,钱够花,不用给我钱……”
  程毓已经给了周宏远够多的钱,他尚未成为成挥霍浪费的享乐主义,是以每个月都有四五百的结余。
  挂下电话后,周宏远长舒一口气,拿起托福书来继续看。相较那些大城市出来的孩子,英语是周宏远的硬伤,阅读和写作尚且说得过去,听力口语却一塌糊涂,所以平日里一有空闲就拿出托福书来看,有时候是背背单词,有时候则是听听听力。
  还未等周宏远背完第一个单词,赵靖突然闷不声的来了句,“又是你那个长腿叔叔?你老实说,跟他到底什么关系啊?”
  周宏远的脸色“唰”一下变了,他皱紧了眉头,嘴巴也不自然的抿了起来,他不欲理会赵靖,却没想到赵靖求追猛打,“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他这么年轻干嘛养你啊?你爸妈呢?”
  周宏远气得浑身发抖,他怒视着赵靖,两片唇几次张开又闭合,“不管你的事。”周宏远冷冷地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赵靖甩了个白眼,嗤笑道,“不说就不说,你急什么急凶什么凶啊,反正班里都传遍了。”
  周宏远放下书,正欲与赵靖理论,王远便凑过来打马虎眼,“好了好了,别吵了,都睡觉吧。”
  周宏远淡淡扫了王远几眼,随后目光移到赵靖身上,从鼻子里喷出声“哼”来。
  窗外,月亮匿身雾霾之中,唯有灰蒙蒙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再铺垫铺垫233333


第61章
  北京的雪虽不至于下起来没完没了,却犹是磨人,一场大雪过后,满地素裹,起初人人觉得欣喜,而在阳光与脚步的双重作用下,很快化成一滩又一滩的泥泞,灰不溜秋的,看上去着实恶心,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降温,而这灰不溜秋的泥泞,又结成硬实的块儿,一不留神,人就要滑倒了。
  寒风刺骨,隆冬肃杀,飞鸟不再,枯叶落尽,大雪掩盖不了肮脏,那昭然若揭的谜底,一幕幕的悄然登场。
  周宏远怕极了程毓的电话,到最后,甚至连听到手机铃声都觉得心惊胆战。他不再叫程毓叔叔,言语中也诸多支吾,他不想让谁窥探到自己的家庭与秘密,更不愿再遭白眼,而那本就简短的回复,在日复一日地刻意疏远中变得更加生硬而客套。他说,谢谢你,不需要钱;他说,这里的一切都习惯;他说,我过得很好,你也保重;他却再没说过一句晚安。
  赵靖却没因此放过他,各种各样的传言甚嚣尘上,可周宏远却知道,赵靖没说错,他与程毓,与自己的小叔叔,本就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他们开始于一场早被设计好的悲情戏,而悲情戏的高潮,是禁忌。
  慢慢地,周宏远不再在寝室里接电话,每每看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叔叔两个字,他总会皱起眉头,拎着手机站在楼梯里。楼梯口一阵阵的向里灌起风,而风如刀片,每一下都割在周宏远的心口。
  慢慢地,周宏远便习惯了,他给不了程毓想要的,而程毓亦给不了他渴求的。他们之间,一开始就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岁月悠长,隔着永远跨不过的一整代人。周宏远早就对这段绝望的感情没有半分希望了,就像场亘日持久的凌迟,到最后,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个解脱。
  后来,周宏远索性开了静音,而那些错过的电话与问候,都成了从心间剜去的负罪感,他只想要一切快点结束。
  不到一学期的时间,他们从每天通话,变成隔天,最后又变成一周一次,渐行渐远渐无书,无论是周宏远还是程毓都知道,他们在迅速的失去着彼此,而这个失去,是各种意义上的。
  王远是个极有想法的人,在人人都想进投行、券商、咨询公司的经济学院里,唯有王远一开始就把目标定在了商务部、财政部、发改委、审计署及人民银行等部委。他曾不止一次对周宏远说,想进这样的部门都要经过严格的政审,光是学习好可不管用,不说祖上三代,至少父母都要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公职人员,那些家里做生意的、私企外企的、打零工的、种地的,想都别想。周宏远自然没接触过审计署与发改委的人,事实上,他连一个公职人员都不认识,就更加无从得知部委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了。他懒得分辨王远话中的真假,潦草而敷衍的“嗯”了几声。他知道,王远本就不指望他能发表什么意见,毕竟,在王远和尊父母眼中,自己只不过是个“没什么思考和想法的下层人”。
  每个周末,经济学院的校友事务部都会请来知名校友进行演讲,有些是各大院校的知名教授学者,有些是各个行业的领头人、佼佼者,还有一些是企业老板,合伙人。
  周宏远很爱参加这样的活动,他总能在这些似是而非、或真或假的故事中寻到几丝共鸣,而正是这几丝共鸣,激起他心中无限的斗志。可他不知道,历史从来都是由成功者书写的,而成功者的故事里,更不会只有努力与勤奋,还有得天独厚与苦心钻营。
  北大之外的北京,金融系之外的金融世界,在此时的周宏远眼中,尚是个光怪陆离的未知世界,当他看到宣传栏里赫然出现的“高盛”与“DL公司,明星资本美股上市主导人”的字样时,便再也迈不开腿。
  哪怕是顶级名校出身,想进高盛这样的投行亦不是件容易事,以此为目标的学生更是不在少数,是以小小一间礼堂座无虚席。
  讲台上的男人年轻儒雅,气质温润,三十来岁的样子,头发上打了蜡,精心的梳在后面,周宏远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幽香,不知是喷了香水,还是沐浴露与洗发膏的功劳。
  讲台上的赵启明自信而干练,举止投足都精英十足,翻过一页页的PPT,展开的,是他绚烂而多彩的人生。
  “人人都在说金融业看重出身,但这句话不是绝对的。跟你们不一样,我本科出身不好,不是北大清华的,而是S大数学系的。后来得到机会,来北大读书,再后来,去了摩根大通实习,最后进了高盛。进入高盛不是结局,而是另一段生活的开始,如果我止步不前,就不会有后面主导DL公司上市的事情了……”
  赵启明后来说了什么,周宏远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他唯记得,赵启明说,他是S大的。周宏远飞速地在脑海中复盘着赵启明的人生履历,最后,一个声音在心底嘶喊着,05届,赵启明是S大数学系05届的。
  周宏远的心“噗通”“噗通”的跳着,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讲台上这个精英只不过是程毓的大学同学而已,或许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自己不该这样啊。可另一个声音却在暗处不断叫嚣着,程毓与他是同学啊,明明是一样的起点,短短五六年,却是全然不同的境地。一时间,周宏远觉得很可悲,也很可笑。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任由心中的野兽脱缰。
  讲座结束后,不少学生围上去向赵启明提问,周宏远没凑上去,只是等所有人都离开后,轻轻叫了一声,“学长,请问你是S大数学系05届的毕业生么?”
  赵启明转过头的瞬间,精致的香水扑面而来,他神色中先是带了几丝疑惑,几秒后,朝周宏远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是啊。”
  周宏远藏拙般的没提程毓的名字,反而问,“请问你认识李锐么?”
  赵启明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在思索,片刻后做出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李锐,他是我本科时的室友,我们很熟悉。”
  周宏远的心像个泥塑的神像,在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中迅速风干、开裂,列出道深深的缝来,继而一分两三,最后彻底变作齑粉。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周宏远不断地“泥塑”着程毓的“神像”,而这座泥塑神像随着周宏远自己见识的增加和性格的变化不断开裂,最后彻底崩塌。


第62章
  一月的北京,像大多数的北方内陆城市一样,到处是灰蒙蒙的,刺骨而干燥,给这座繁华的城市添了几分寥落而苍凉的色调。
  有时候,周宏远觉得自己就像是穿梭于这做城市的钢筋铁骨中,一个失魂的旅人,他的心比隆冬还多了几分荒芜。他爱不上女人,甚至爱不上程毓以外的任何人,他不是没挣扎过,男的、女的,可一次次的实验,只能一次次加深自己的判断,他爱不上别人了。这单方面的爱情发展到最后,周宏远甚至唯有手举程毓照片时,才能痛痛快快地一泻而下。而感官与肢体的刺激后,是他更为深刻的自我唾弃。他知道,自己有罪。或许,周宏远本质里想要摆脱的不是这段感情中的禁忌与罪恶,而是那种囿于命运又逡巡于绝望的无力感。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绝望的。他看不到希望,更找不到未来。程毓接受不了他,而他,也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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