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飞————飞砖

作者:飞砖  录入:12-19

"没问题的,别看我这样,以前我也常爬树哦。"说话间,秦倦飞已经到了树上,动作敏捷,而且还很优雅。
段孤桐提著的心这才放下来。
"好厉害,我以为老师你对於体力方面的事完全不行呢!"没想到看起来文弱的老师还藏著这麽一手。
"现在知道人不可貌相了......"
那个"吧"字还来不及出口,正探著身子去拿风筝的秦倦飞就连人带风筝一起从断裂的树干上掉了下来。

"的确是人不可貌相。"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人的段岳尧冷静地作出评语──瞧瞧他刚才看见了什麽?打算一时作出妥协来找秦倦飞说自己答应他的提议,没想到却让他看见这麽惊人的镜头。
秦倦飞,那个一直谨守礼仪,进退有度,温和得让人想挑战他忍耐极限的家夥......居然,在爬树!
因为这个镜头实在太过耸动,所以那一瞬间段岳尧竟然只能说不出话来地站在一边看。
然後就看见对方连树枝断了都没发现,还傻傻地伸手去拿什麽风筝,最後就干脆给它从树上摔了下来──如果不是段岳尧恢复得快,秦倦飞这趟怕是要躺在床上好好修养几个月也不一定了。
看著在怀里愣愣地盯著自己,似乎还回不过神来的秦倦飞,段岳尧本来恶劣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呃......那个......失礼了......"挣扎著从对方怀里跳下来,因为实在太过尴尬,所以反而让秦倦飞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真的是,很丢脸。
本来这麽大一个人去爬树就已经够丢脸,一边夸口一边摔下来就更丢脸......这两个丢脸加在一起,让秦倦飞白皙的皮肤都染上一点粉色。
段岳尧也乐得欣赏对方这种难得的困窘表情。
"啊!吓死我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段孤桐大叫了一声,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你的风筝没伤到,放心。"看著少年紧张的表情,秦倦飞的尴尬终於因此转移了注意。把刚才掉下来时也不忘护好的风筝交给段孤桐,他微笑。
"多大的人了还玩这种东西。"段岳尧的话止住段孤桐伸出来欲接的手。
"只要能让心情愉快,为何不可?我还见过老爷爷玩风筝的。"秦倦飞淡淡地答了一句,把风筝塞进段孤桐手里。
哦?又恢复常态了?
段岳尧看著重新把保护墙竖起的秦倦飞,有些莫名遗憾。
"去把《孟子》抄一遍。"他转头对段孤桐吩咐,然後在旁边的人抗议之前补充。"然後我端阳节就带你出去。"
说完,他不出所料的,看见了秦倦飞的笑容。
果然,这张脸还是打从心里笑出来时看著顺眼些。
点了点头,段岳尧对於能证实自己的猜测很满意。

五月五日,端阳节。
段孤桐急急忙忙地吃完晚饭,生怕父亲变卦一般拉著秦倦飞与韩渊两个人早早就出了门,段岳尧也只得跟在後面。
看著在前面蹦蹦跳跳和一般小孩无异的段孤桐,段岳尧有些不解。
"有那麽值得高兴吗?"不过就是一年当中的一天而已。况且周围还这麽挤,他都觉得不耐烦了,那个孩子居然还能那麽兴奋。
"因为这是你第一次陪他出来。"秦倦飞本来在和段孤桐说话,听到段岳尧的低语就顺口答了一句。"关键不在於今天是不是节日,而在於你肯不肯陪他。"
"身为男人这麽依赖别人怎麽行。"他开始後悔出来了。
"孤桐还只是孩子,别拿你的标准去要求他。"被周围的人潮推来挤去,秦倦飞已经快要自顾不暇。
"我怎麽觉得你......"老是喜欢和我作对──後面半句话段岳尧来不及说出来,前面不知道发生什麽事引起人群一阵骚动,他只得和身边的其他三人一样赶紧注意著别被人潮冲散冲散,只可惜收效不佳。
等骚动过去,段岳尧只发现自己被刚刚的人潮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相对於之前的热闹,这里简直冷清得像完全没有人烟。
"呃......这里是哪里?"身边的秦倦飞问出了段岳尧也想问的话。
看了一眼对方,似乎只有他们两个还在一起,韩渊和段孤桐却不见了。
"糟了!孤桐!"秦倦飞似乎也发现了问题,低叫一声以後就作出跑的姿势──如果不是段岳尧拉住他,他已经跑出去了。
"你要干吗?"
"当然是找人。"这个平时才思敏捷的大将军是昏了头麽?他的儿子不见了,他居然也不会急?!
"去哪找?"
段岳尧轻描淡写的一个问题问住了对方。
去哪找?他的确没有想过。但是总不能什麽事也不做。这里的人这麽多,万一孤桐被冲散以後只剩一个人,出了什麽事怎麽办?
"我刚才看见韩渊拉住他了。"身在沙场多年,段岳尧已经习得了处乱不惊,任何时候都保持镇定的功夫。"现在是我们的问题比较大。"
秦倦飞为对方的这句话闪了神。
"你也不知道我们在什麽地方?"良久,他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段岳尧很坦率地点了头。
虽然他是整个北溟的主人,但是那也不表示他就得清楚这里的大街小巷不是?
秦倦飞不禁觉得眼前一黑──现在可好,自己说著要带孤桐出来玩,结果现在把孤桐跟丢了不说,连自己都不知道跑到哪来了。
"总之,先沿著路走一会,总会找到头绪的。"段岳尧冷静地判断了一下说道。
想不到其他办法的秦倦飞也只能点头。

两个人一起,走得久了什麽话都不说毕竟不自然,所以过了一会秦倦飞就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那个......我是不是给您添了麻烦?"这些日子他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住进北溟将军府以来,似乎的确对段岳尧的私事过问得太多。
"还好。"段岳尧答得口不对心。
虽然他一直觉得秦倦飞给自己添了麻烦,但是对方真这麽问时,他又没办法像想的那样直接开口了。
还好啊......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回答。
秦倦飞微微苦笑,不知道要怎麽把话接下去。
"你让我见到了一些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所以就算了。"如果不是秦倦飞,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个带在身边这麽多年的儿子居然会那麽高兴地笑,因此对方带来的麻烦他也就忽略不记了。
"什麽没见过的东西?"秦倦飞不解。
段岳尧为他这个有些迷糊的问题微微勾起了唇角,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秦倦飞还是看见了。
该说是......惊豔吗?
段岳尧本来就长得很好,只是因为他平时总是板著脸才让人忽略掉这点。而刚才他那算不上微笑的笑容却把他身上的冰冷化去了一些,让人忽然看到了,忍不住要失神。
於是秦倦飞就真的失神了。
"那是在干什麽?"段岳尧忽然的发问拉回了秦倦飞的注意。
顺著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又走回了热闹的城中心。而贯穿整个北溟都城的河边,此刻正有一群群的百姓在买著荷包之类的东西。
"啊!这麽说起来,今天忘记在孤桐手上系丝线了!"秦倦飞说著,顺手把段岳尧拉著一起往一个丝线摊子走。
"买这种东西做什麽?"看著秦倦飞跟一堆女人在一起挑选丝线,段岳尧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这种女人家的玩意......
"今天在小孩手上绑五色丝线的话可以避邪,保佑安康。"秦倦飞转眼已经挑好,笑眯眯地从人堆里面走了出来。"虽然应该早上就戴的,不过现在也不晚,一会遇到孤桐我就给他绑上。"
......
"他不会接受的。"虽然对自己的儿子也不甚了解,但是段岳尧至少可以肯定这一点。
"为什麽?"秦倦飞直到现在才把注意分给段岳尧一些。
"因为那是女人家戴的东西。"段岳尧坚信自己的正确。
"你这是偏见,在我家那里无论男孩女孩......"
"父亲,老师!"段孤桐从对岸传来的呼唤打断了秦倦飞对段岳尧进行教育的长篇大论。
趁著这个机会拉起秦倦飞,段岳尧急忙往河对岸走。
"你一会直接问孤桐的意思吧。"今天他才发现秦倦飞在有些事情上执著起来也是个罗嗦的人,所以索性决定把麻烦丢给自己的儿子。
总体而言,今天虽然过得混乱,但是他的心情......还不错。
背对被自己拉著跌跌撞撞往前走的秦倦飞,段岳尧脸上露出不太明显的笑容。
第五章 夜宴

"渊叔,你有没有觉得我爹和老师最近很奇怪?"
借著休息的空档,段孤桐把玩著自己手上系的那些丝线问道。
人小鬼大,以前怎麽没发现他这麽敏锐?
韩渊对天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回答:"哪里怪?我怎麽没看出来?"最近时日越来越接近夏天,就连北溟的气温也开始升高。
一大一小两个人挽著衣袖坐在院子里,内心直想脱了衣服直接跳到水塘中。
"说不出来哪里怪......只是觉得我爹太在意老师了而已。"切,真当他年纪小就是白痴了啊?父亲的目光那麽明显,看不出来的是傻瓜......呃,这麽说也不太对,因为老师自己似乎就没发现。
韩渊悠然一笑。
"你别管那麽多,世间一切都有其自然的道理,旁人只要看著就行了。"
"说得那麽复杂......"低声抱怨,眼看著远处走来的那个人,段孤桐乖乖闭嘴。
秦倦飞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麽一个"相对无言"的情景。
虽然奇怪为什麽平时吵得那麽凶的两个人今天变得这麽安静,但是谨守的君子礼仪让他不会随便去探问别人的隐私。
他之所以会在非上课的时间来找段孤桐,就是为了交代一点事情。
"韩兄,我家的店铺出了一些问题,近日里我怕是都要呆在那边处理了,所以想请你转告将军一声。"他从早上直到现在都没找到段岳尧的人,不得已只能先斩後奏了。"孤桐。"
招手示意对方靠近自己,秦倦飞轻轻笑著戳了戳少年的头。
"别趁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偷懒,该学的部分你自己先看著,我回来是要提问的。"
段孤桐貌似很乖地点了点头。
揉乱对方的头发,秦倦飞心里有些微的叹息。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和北溟府的人的确处得如家人一般,如今要离开了,虽然只是一段时间却还是有些不舍得。
自己什麽时候也变得如此儿女情长了......
浅笑著摇了摇头,秦倦飞很快地和韩渊二人告别,踏出将军府的门。

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这麽看著外面的天空了。
走出那扇朱红大门时,秦倦飞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
自从之前进入北溟将军府正式开始教导段孤桐以来,他似乎除了端阳节就没有出过这扇大门,如今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又不是从小被教导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居然也会这样安分地呆在一个地方。
岁月磨去了他多少棱角,如今看这些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秦倦飞忽然很想策马奔腾一番。
只可惜时机不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只好暂时把自己突然冒出的豪情压下。
走在大街上,几乎不用特别去留意,秦倦飞就发现北溟最近多了不少外乡人,却不明白是否因为自己太久没出门的缘故。
前往北荒其他国家买卖货物的秦出岫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联络,京城的秦家现在正因此乱成一团,也因为这样,很少过问家族生意的秦倦飞才会也被拉来替下落不明的秦出岫处理北溟的生意。
方才一踏进店铺就被成堆的拜帖和帐本包围,秦倦飞苦笑著抬手制止住总管依然在拼命搬著东西的动作,总算是有了点空闲说话。
"才两个月的时间而已,怎麽帐目会这麽多?"
在桃木书桌後面坐下,他随意翻了一下帐册,忍不住置疑。
"启禀三少爷,这些还算是正常的了,自从您去北溟将军处任教以後,我们店里的生意就比以前多了一倍,大家都快忙不过来了,老奴还打算请您示下多招几个新人来帮忙的。"事故的总管笑得眼睛眯成两条缝,生意爆增的原因不用他解释相信秦倦飞也清楚。
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秦倦飞不知要如何解释才能让众人知道就算和他拉好关系也不等於可以借助段岳尧的力量。
"王总管,我想你该知道我的脾气,这种想要拉关系才找上门来的生意,不接也罢。"微微皱起眉,秦倦飞脸上的表情绝非掩饰能掩饰得像的。
说他古板也罢,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家靠著段岳尧的声誉而赢取利益的事实──以这种方式打倒同行不光不会让他高兴,甚至更让他觉得耻辱。
"我跟段将军只是雇主与受雇者的关系,他们就算这样巴结我们家也不会有任何用处的。"
"话是这麽说,但是段将军也不曾否认过你们是朋友啊......"
总管的一句低语让秦倦飞挑高了眉头。
"不曾否认过?"尽管段岳尧让他意外的次数不算少,但是秦倦飞这次依然是吃了一惊。
那个男人一贯比铁还要硬比冰还要冷,什麽时候,竟然能容忍这种近似於利用的误会存在了?!
想到对方那双清冽冷静的眼睛,秦倦飞默默沈吟。
"不管怎麽样,以後凡是想借我们家攀上段将军的人送来的生意,通通不可以接受。"做了一个几乎算是任性的决定,秦倦飞没有勇气去看王总管的表情。
作出这个决定不是出於他对大局的考量,只是他个人的私心。
私心里,秦倦飞不想让别人认为他依赖著段岳尧......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种坚持的原因何在。

"三少爷......"
看著秦倦飞专心在帐册上很久,一直没离开的王总管这才有些犹豫地出声。
"什麽事?"抬起头,秦倦飞一贯温和的书卷气是让属下们能够畅所欲言的最好回应。
"这个,除了处理帐目之外,有些交际应酬实在是推不开的,不知道您准备怎麽处理......?"深知主子不喜欢吵闹也不喜欢逢场作戏的性格,王总管对自己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不乐观。
秦倦飞静静思索了片刻。
他知道现在秦家不能说是一帆风顺,自从大哥接手家业以来,麻烦一直没有断绝过,自己作为家庭的一员已经逃避得够久,没有理由继续推卸责任。
逢场应酬虽然让他想到就不耐,但是......也只有忍耐了。
想到如今下落不明的二哥平日里为了不让他被人麻烦到一直都在和陌生人们重复这样的酒宴应酬,一肚子的不情愿和拒绝的理由就这麽被秦倦飞咽了下去。
"我会去的,只是要麻烦你到时候通知一声了。"
重新把视线聚焦到帐本上,秦倦飞淡淡地答应下来。
王总管的表情几乎可说是喜出望外地叠声答应著,快步走了出去──所谓意外之喜也莫过於此,先前他还一直操心著要怎麽说服在这种事上异常固执的主子来著......
不过,三少爷一直避免和对方扯上关系的段将军也会参加今晚的宴会,不知道......
王总管摇了摇头,从心底认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即使两个人都参加这场宴会,那也没什麽关系吧?反正参加的人那麽多,大家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他们能不能碰上都还是个问题呢。
给自己吃了这麽颗定心丸,王总管走路带风地唤了个小厮前往举办宴会的主人家通知秦家接下邀请这件事後,释然地笑了开来。
只希望,一切也如预想一般的顺利就好了。
依旧呆在书房里的秦倦飞在这一刻不知为何,竟莫名觉得有些发起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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