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衿自打出生以来,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混蛋,要不是怕奶奶心寒,他真想现在就把人按在病房门口,让他好好看看,病人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
“配做个人吗你?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明明有希望你却不救,你这是谋杀你知道吗!!”
男人听到谋杀彻底被激怒了,他站起来抬头看着刘子衿,威胁道,“他妈的关你屁事,你他妈不就一个医生吗?我奉劝你乖乖拿钱办事,别再他妈的给我多管闲事了!”
一句话问候了李女士三遍。
科室里的另两位实习医生见状况逐渐失控,连忙准备劝架,不过还没轮到他们上前,就有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把抓住了男人放在刘子衿肩膀上的手,用力把它压在桌子上。
“你他妈和谁这么说话呢!?”
这个人自然是陈桓。
别的刘子衿可能记不清楚了,但陈桓家教好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这种程度的脏话是绝对不可能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显然男人也懵了,一时间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个状况。
陈桓原本打算出差前来见见刘子衿,顺便拜托他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多留心一下林女士的情况,方便及时沟通。
没想到一进办公室就看见一个中等身材,甚至神色有点猥琐的男人竟然把手搭在刘子衿肩膀上,嘴里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什么狗屁绅士风度谦逊礼貌,瞬间荡然无存,脱口而出的就是那句“你他妈和谁这么说话呢”。
男人反应过来,想抽出被陈桓钳制住的左手,但没成功,干脆用另一只手猛推了刘子衿一把,“怎么都那么爱管闲事呢?这他妈的又是哪根葱啊?!”
“你再给我碰他试试!?”
陈桓混身透着股不好惹的劲儿,手下的力度简直快要把他碰过刘子衿的手碾碎。
“嘿怎么着,我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大概因为疼痛,男人表情有些狰狞,说的话却越发欠揍。
几乎是下一秒,陈桓拳头就过去了,结结实实打在男人的脸上。
能把陈桓都气成这样,更别说刘子衿,要搁平时有人语气这么嚣张,甚至还动手,他绝对二话不说早给人干趴下。尽管他现在也很想直接冲上去,但这是在医院。
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他是医生。
刘子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上前把吵红眼的两人隔开,强压着怒火,“这是医院,别给我他妈他妈的,会不会说话?”
他握住男人的肩膀,微微向前倾,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我也和你明说了,我能救人,但还真不能叫醒一个无赖,作为医生我尊重你的决定,作为一个人。”
他顿了顿,带着狠劲儿说,“我希望您以后每晚都能睡得心安。”
那两个实习生在陈桓来了之后,立马跑出去搬救兵。
何云川还有一众医生赶来的时候,就看见陈桓和男人大眼瞪瞎眼的,后者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拳头印。看那咬牙切齿的样子,是两人都还不肯收手。
“干什么呢!要动手都给我滚出去!”何云川吼了一嗓子,上前想把陈桓压制住男人的手挪开。
显然没成功。
刘子衿看他还想往前冲的样子,皱眉低声喊他,“陈桓!”
陈桓听到他带着警告的声音,好像大梦初醒,下意识松开了手。
这时候何云川眼疾手快,趁男人还手前,赶紧从背后抱住他。
男人边被众人拖出办公室,两条腿还边使劲在地上胡乱地蹬,嘴里一直用方言骂骂咧咧,大概是在威胁陈桓。
陈桓理智逐渐回到了脑子里,愤怒的表情还没完全消失,又带上了点儿抱歉的意味,实在算不上好看,“抱歉,他这样和你说话,我实在忍不了。”
要说陈桓和人动手,这还是高中以来头一遭。他那股不要命的劲儿,刘子衿都有点儿看懵了。
听人现在这语气,还真没法和刚才的他联系起来。
“态度挺诚恳啊,陈桓。”
陈桓怕他生气又立马说,“我先动手打人的,是我没考虑周到,下次绝对不会这么冲动了。”
还没等刘子衿抠他话里的字眼儿,陈桓忽然握住了他的右手,“你的手怎么了?”
之前男人推刘子衿的时候,用了蛮劲,他一下没注意,撞上桌角前,下意识用手抵住了腰。当下无暇顾及,还不觉得疼,现在陈桓说了,他才后知后觉发现手腕处破了一大块皮,渗出了点血星。
刘子衿转动手腕脱离陈桓的控制,“大老爷们的,多大点儿事,过不久它自己就好了。”
“不行。”陈桓清楚医生的手有多重要,于是坚持要拿酒精棉球帮他消毒,“你们天天接触那么多病人,如果手上有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成成成。”刘子衿真是怕了他的唠叨了,赶紧举旗妥协,“我自己来。”
陈桓欣慰地点点头,那表情简直像在说“我们子衿真听话”。
他见刘子衿消完毒把酒精棉球丢进了垃圾桶,又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手看看了伤口。
刘子衿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连忙抽回右手,放下袖子盖住了手腕,点了点陈桓面前的桌子,“你来找我不是就为了打架吧,说正事儿。”
要不是他提这一嘴,陈桓还真快把自己的目的给忘了,“下周我不得不出趟差,所以我妈身边就没人了。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多照顾一下。”
在刘子衿看来,陈桓说的完全是废话,就算他不来拜托,照顾林女士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刘子衿不想多说,干脆点点头示意他答应了。
这逐客令下得够明显,陈桓识相地准备离开,临走前他对刘子衿说,“那人要是再来闹事,你通知一声,我立马就赶来。”
陈桓这狠话放的,让刘子衿想起了以前自己中二时期和别人约架的样子,那时候打架这种事,陈桓可从来不参与。他的任务就是拦住刘子衿,不让他像野牛一样往前冲。
刘子衿很久没想起过去的事了,对比起眼前的状况,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陈桓,竟然还有点感慨,“你变得挺多啊。”
陈桓万万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重逢以来刘子衿几乎一直和他保持着,不太熟悉的礼貌的距离。可“你变得挺多”的另一层意思,难道不是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是怎样一个人吗。
这和之前说的话相比,可亲近太多了。
陈桓忽然有点儿心跳加速,他摸了摸鼻尖,凑近刘子衿,近的俩人都快看出斗鸡眼儿了。
他很坚定地说,“我一点儿也没变。”
还挺奇妙的,刘子衿在陈桓黑色的眼珠里,看见了自己。他完全没有躲藏的意思,眼神过于专注和直白,把所有情绪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刘子衿面前。
不用多解释,刘子衿就能确信他说的没变,是指什么没变。
以前陈桓说喜欢他,刘子衿只觉得是欣赏,是有时间界限的喜欢,他没有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好哥们就心慈手软,而是像他常做的那样,快刀斩乱麻。
但这是第一次,他看着陈桓,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陈桓说的喜欢,好像是一辈子的事。
第9章
纵使陈桓再舍不得走,作为公司的主心骨,他还是不得不按照原计划出差。
他一如往常每天给刘子衿发日常问候的消息,但和之前相比,有了些变化。之前无论陈桓发什么,刘子衿都当作视而不见,从来没回过一条消息,现在他会挑着回一两句。
虽然回的内容全是关于林女士的,但陈桓收到消息还是开心的不得了。
姑且把它看作非常完美的开始。
于是除了“天气预报说S市会下雨,记得带伞” “12点了吃过午餐了吗?”“晚餐别忘了”“快凌晨了,早点休息”……
诸如此类毫无营养,且刘子衿完全忽略的消息外。
陈桓开始尝试着发一些枯燥生活中,不那么无趣的日常。
比如滨海这边的空气很好,海水很蓝,夕阳很美。
比如今晚在大排档吃的海鲜味道很不错,如果有机会我们一起来。
又比如今天刚到这儿就下了场大雨,空气中全是鱼腥味,还以为下了片海。
毫无悬念,这些就更是陈桓的自说自话了。
但他倒是乐在其中。
自从上飞机开始,胡秘书最烦恼的事情就是,陈总到底为什么一天到晚都在解锁锁屏,解锁锁屏啊?她简直快受不了忽明忽暗的屏幕,那频率根本不需要后期,完全可以直接做鬼畜视频的素材了好吗?
吃完晚餐,一行人领了房卡,回各自房间休息。
白玉珂观察了陈桓一天,早觉察出不对劲儿。奈何陈桓一直和胡秘书坐邻座儿,这会儿可算逮着机会,连忙拉住她,冲她挤眉弄眼,“哎哎,胡姐。陈总到底啥情况啊,你离那么近,瞅明白没。”
胡秘书四下张望,确定陈桓不在了才轻声说,“小白啊,陈总的隐私我哪敢打探。”
白玉珂听到无料可扒,瞬间没了快乐。
胡秘书卖了个关子又接下去说,“不过吃饭的时候陈总忘锁屏,我不小心瞟到一眼,看见对话框里一水都是绿色。”
“不是吧!”白玉珂啧啧称奇,“哪个姑娘把咱陈总迷成这样啊。”
让陈总五迷三道的大哥可没她俩嚼耳根子的闲工夫,今晚他值班。每个医院都有传说中的夜班之神,很不巧,他们医院就是这位刘大哥。
刘子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在开始值夜班前,贴心地给每个人安排了晚餐,边写病例边腾出手拍拍何云川的肩膀,态度非常诚恳,“对不住了大家,吃好喝好,今晚会很惨的。”
没和刘子衿排过同一个班的医生,还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大家气氛活跃地开他玩笑,“刘医生怎么干着科学的活儿,还说着这么迷信的话啊。”
其他人默不作声,只是面色担忧地在可怜他们。
结果餐盒还没收拾完,门外就响起了救护车唔呦唔呦的声音。
好家伙,来活了。
刚刚还神色轻松开着玩笑的值班医生们,估计要花上一周来治愈今晚。
前半夜他们马不停蹄地接收了一个羊水破了的待产孕妇,两个在路上出车祸轻微骨折的车主,一帮因为喝醉酒打架斗殴的小混混,甚至还有半夜飙车受伤的。
托那一群小混混的福,急症室热闹的跟逛超市似的,刘子衿他们不仅得给人看病,还得充当和事佬,不然一不留神双方又扭打在一起了。
大家都忙的焦头烂额的,根本没人得空喝上一口水。偶尔有医生和刘子衿擦肩而过,都会用幽怨的眼神多看他两眼。
刘子衿其实挺同情他们的,但他还是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到了后半夜三四点的时候,救护车的声音才逐渐消停下来。
一群医生又饿又累又困,也没那功夫集体声讨刘子衿了。他们大多数人明早还得起来上班,干脆直接睡在医院,于是急症室里四仰八叉的躺了一地医生。
刘子衿最后接待完一位烧伤病人,这会儿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还是边打着呵欠边强撑着趴在桌子上写病例。
“我先回去了。”何云川拍拍他肩膀,压低声音说,“过会儿得送我家小伙子上学。”
刘子衿摆摆手打发他,“赶紧去赶紧去。”
第一次知道何云川已经是一对双胞胎儿子的爹的时候,刘子衿根本不敢相信有人会和这二百五结婚生子。
他这年纪也不算英年早婚了,但医生职业的特殊性摆在那儿,能在合适的年纪遇到合适的人的确不是件易事。
现在整个急症室就只剩刘子衿一个人还清醒着。
他写完病例拿起手机想看时间,才刚一解锁,消息就叮咚叮咚跳出来,起码跳了得有半分钟。声音在安静的医院里显得特别刺耳,刘子衿毫无防备也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没拿稳,反应后过来赶紧开了静音。
毫不意外,除了工作上的事,剩下十几条都是陈桓发来的。
刘子衿点进消息列表,像往常一样手指往左一滑,准备删除的时候却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把它拖回来,点开对话框。
最近一条消息是将近凌晨一点的时候,陈桓发的晚安。
陈桓发的每条消息字数都不多,但刘子衿只是漫无目的地滑动屏幕,并没有想细看的意思。
他一直往前翻,看到了一张落日的照片。
不是大片大片的红色,而是只有一颗看着不太温热的红色球体,穿过稀稀落落的树叶透出点光来。恰好又是在湖边,水面把太阳和树叶一同倒映,一条笔直的粉色线条向画面两边延伸,天空被分成了浅蓝和深蓝两块。
刘子衿的食指顿了顿,看了眼跟在图片后面的消息。
“我记得高三选考前一天傍晚,和五班他们逃出去打球的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的夕阳。”
这可触及到刘子衿的知识盲区了,谁还能记得十几岁某一天的落日?
反正他不能。
刘子衿笃信只是陈桓用来找话题的借口罢了。
原本他以为自己关于高中的记忆,只剩高考前暗无天日的生活。没想到现在陈桓提起来,他还真记起有选考前逃出去打球这么回事。
刘子衿把手机锁了屏,趴在堆满病例的桌子上边补觉边回忆起自己的中二岁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