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陷入了长久而诡异的寂静。
良久,傅斯冕站起来,阿姨递过来外套,他低头系着腰带,眼睫微颤,嘴唇削薄而因此总显得薄情,站在一旁的助理过来拎起行李箱。
他走了,傅斯雅才抬起头来,叹了一口气。
江城距离北城,一个小时零五十分钟的路程,江城的大好春光在飞机落地时变成了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云层压在城市上空,显然是在酝酿着狂风暴雨。
傅氏娱乐在北城的负责人已经在机场门口久候多时,他没见过傅斯冕,但当傅斯冕出现时,他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两个助理拎着行李,走在旁边的秘书手里拿的是文件袋,傅斯冕最后才出来,他穿黑色的呢大衣,廓形将他的身形衬得瘦削笔直,整体装束偏休闲,显得没那么肃穆。
青年五官异常出众,眼窝偏深,鼻梁坚挺,他的唇角微扬使他看起来容易接触,侧头看人的时候,下颌角的弧度称得上是优越。
“傅总,辛苦了辛苦了。”汪顺楠弓着背,连声向傅斯冕道辛苦了,顺带还给了随行的秘书助理都送去了狗里狗气的几瞥。
“……”
傅斯冕拍了拍对方肩膀,笑了笑,“您久等了。”
汪顺楠顿时受宠若惊,心想这傅总不仅人年轻,这性格也是一等一的好啊,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傲慢,不简单,不简单,顿时,他的腰更弯了。
助理和秘书在后面的车,给傅斯冕准备的车是崭新的,在车流里,其他车主动与它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汪顺楠的嘴自上车后就没停过,他一直在说话。
“傅总,您住的地方我已经安排好了,现在就送您过去,就是您吩咐的那个别墅区旁边的小区,本来我是觉得别墅比较衬您的身份,但您说一个人,不需要住那么大的,您可真是当代企业家的楷模啊!”
“房子面积很大,三百多平,在高层,18,是个很吉利的数字,装修一定符合您的气质!车也配好了,三辆,三个车位,都是买的,所有东西,都给您准备好了!我们北城全体员工热烈欢迎您的到来!”
司机憋笑憋得满脸通红,他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传说中比傅家老爷子手段还要狠决的傅总,竟然发现对方眼里脸上没有一点觉得汪顺楠好笑的意思。
汪顺楠手舞足蹈地说,青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点头回应,气质温和。
司机在心里咋舌,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心境,了不得啊。
车停在了楼下,汪顺楠飞一样下车开门,司机从后备箱拿下行李,傅斯冕脚步微顿,“许秘书他们……”
汪顺楠立刻会意,“都是安排在离公司只需要三站地铁或两站公交或打车十分钟的员工宿舍,宿舍公寓类型,保证不委屈他们!”
他说完,还不忘又借机拍马屁,“傅总可真是体恤员工啊,当代楷模!”
“……”
傅斯冕只让他们送到了门口,汪顺楠依依不舍,一步一挥手,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口傅总再见,直到门被关上。
房子的装修自然是按照傅斯冕的喜好来的,因为这些都是助理亲自到北城监督完成的。
整体都是偏冷调的色彩搭配,看着就平添了几分冷清寂寥。
偌大的落地窗,灰色的进口手工窗帘柔软地逶迤至地板,与外面压下来的云层,正好是一个色系。
轰隆一声。
瓢泼大雨便降了下来。
他将外套脱了丢在沙发上,站在落地窗前,垂眼看着底下。
他的眼神可以称得上是专注,温柔。
这是阿轲在的城市,他和阿轲,终于又一起生活在了同一片天空底下。
道路上雨水飞溅,隔壁别墅区绿化做得很好,雨水将树冠淋得胡乱摇曳,从绿林里冲出三只穿着雨衣,动作矫健的狗,路上几乎没有人,它们脖子上套着牵引绳,戴着嘴套。
傅斯冕眼神落下去,在看见同样穿着雨衣的男生从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瞳孔微微一缩。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傅斯冕抓起外套和墙上的雨伞,乘着电梯就下了楼,当初特意嘱咐要买这里的小区,就是因为隔壁是周家所在的别墅区。
他站在小区门口,巨大的雨幕使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他幻想过无数次两人再次见面,在脑子里一次又一次排练再见面他应该怎样上前打招呼。
可是真的到了此刻,他却停下了。
他想到新年伊始,两个月前,男生在车里,狠厉决绝的眼神,阿轲讨厌他。
那样的眼神,傅斯冕不敢再与之对视。
周时轲停在了别墅区入口,他抖了抖帽子上的雨水,对几只狗破口大骂,“有病吧,每次下雨都要出来,烦不烦?”
颗颗跑到周时轲旁边求摸,周时轲不耐烦地揉了它一把,顺带踹了一脚正在撒尿的阿周,“好了没?”
阿周纹丝不动。
“……”
就在这时,周时轲察觉到一道灼热又哀情的视线落在地上,灼热得让他不自在,哀情得让他都跟着受了影响,他抬眼,很快找到了视线的源头。
可因为雨太大了,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方还举着一把很大的黑伞,一身黑,完全无法看清身形面容,就仅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雨雾弥漫在各处,乌云揉散了侵袭在城市各个角落,雨声响亮,四下无人,风夹着雨刮在身上。
两人之间间隔了两条宽阔的柏油马路,雨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铅灰色的水雾弥漫在空气中。
周时轲眯着眼睛,竭力也无法看清,他拽了拽绳子,催促道:“走了,对面那个人让人怪害怕的。”
第33章
到了早晨,大雨彻底停下,它来得快,走得急,留下一城的湿淋淋。
没有留给傅斯冕适应的时间,司机即日起就开始上班,早上七点半,他便在小区门口等待那个,人还未到,名字就已经在公司各个部门传遍了的年轻男人。
娱乐产业只是傅氏在搞服装和药品的同时顺带的,赚的还没有赔得多,本家都不管它死活,就更别想让外人上心,不管是电影投资,还是公司里的艺人,几乎每个部门都是在混日子,得过且过。
傅氏在北城留下的也主要是药品产业,每年北城的年度总结,也是北城这边的负责人主持,傅氏娱乐的年利润常年为负,由于已经习惯了年年被批评,他们已经相当皮糙肉厚死不要脸了,就算年会时把他们安排在角落路,他们也没有意见。
在北城,傅氏娱乐暂且都排不上号,更别提与傅氏总部相比,那差距大概就是宠物玉米蛇和攻击性极强的缅甸蟒这般大。
北城的确是最适合发展娱乐行业的,各大传媒影视公司和影视基地在北城齐聚,不管是电影电视剧的制作还是组合偶像的孵化,北城都是国内当之无愧的发展龙头。
所以听见傅氏一把手,二十三岁就将傅氏掌在了手中的傅斯冕,要上到北城发展娱乐产业,不仅是公司内部的员工震惊不已,北城的其他企业也是惊愕外加惊慌。
傅斯冕的手段他们是听说过的,有些公司或者集团与傅氏还有合作,青年年纪轻轻,手腕心境比傅家老爷子还要了得。
他来北城,就不是准备分一杯羹的,他估计是准备连锅一起端走。
顿时,有人欢喜又有人忧。
汪顺楠提前在公司群里发了通知,在傅斯冕到达北城的第二天,所有人上班时间提前到七点,每个人必须准时在七点出现在自己的工作岗位。
艺人就随便了,艺人该拍戏拍戏,该干啥干啥。
七点半,北城的天还灰蒙蒙的,公司大厅亮着灯,地板光可鉴人,偌大的水晶吊灯价值不菲,傅氏娱乐虽然钱没赚多少,但公司配置装修都是按着傅氏旗下所有产业公司的平均水准来的,傅氏娱乐处于北城的黄金地段,在租价最昂贵的商务楼,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七层楼,整整七层,全部属于傅氏娱乐的办公地。
典型的差生文具多。
前台穿着精致得体的员工制服,以为傅总要是来的话,那不得铺个红地毯,然后安排她们搞个欢迎仪式啥的,她满眼希冀地不时往门口看,听说傅总巨他妈帅。
墙壁上挂着的钟慢慢悠悠地走着,三根针全部指向了八点的时候,公司大厅的门被推开。
先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前台伸长的脖子又缩了回去,今天第n次失望。
她托着腮帮子,瞟见跟在中年男人身后进来的年轻男人。
青年身量修长笔挺,鼻梁上架着一幅细银边的眼镜,脸部的皮肤在光线底下是冷清毫无烟火气的冰白,下颌线隐没进他质感良好的衬衣衣领内。
他着剪裁合身的西装,可能是怕冷,他外面还套了一件大衣,显得斯文文雅,温和客气。
前台呆在原地。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叮”地一声响,紧接着就是汪顺楠从电梯内冲了出来,一个滑步在青年面前稳稳刹住,然后弯腰,笑得满脸褶子,“傅总怎么来这么早?真真是当代青年楷模!”
前台看见平时眼睛长头顶的汪顺楠点头哈腰的样子,几乎没有多想,就知道了这个气质卓然容貌优越的青年的身份。
傅斯冕。
他就是傅斯冕。
公司陷入一阵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慌张混乱。
傅斯冕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因为人家压根不需要给大家下马威,他要求重新制定公司规章制度,要求财务部重新清算历年来傅氏娱乐的账目,不管是投资还是盈利。
举行董事会议时,也根本没有公司老员工傻到要去和傅斯冕打擂台,傅斯冕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整个上午,他们都泡在会议室,等傅斯冕笑着说“休息去吧。”的时候,众人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打湿了。
走之前,不少人回头看还坐在椅子上的青年,他耷着眼皮,眼镜摘了下来放到桌面,面无表情时显得凌厉又淡漠,跟刚刚温和的和他们交流着想法时的人,大相径庭。
傅斯冕来了,北城娱乐这天,估计得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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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家里此刻只有周时轲,以及杨上臣他们几个人,周时旬带着杨萧出过交流学习去了,周时萱沉迷于工作,而周吉庆则和洛露两人,准备在外婆家长住。
说是,春天播种,他们要在乡下感受新时代的农业发展。
周时轲躺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把毯子扯到身上盖着,“好无聊。”
杨上臣逗着狗玩儿,没过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傅斯冕不是来北城了,你去找他玩儿,肯定可有意思了。”
当初叫嚣着要去江城两刀捅了傅斯冕的人,现在把这当成了周时轲的黑历史。
周时轲抓起茶几上的一个橙子就砸了过去。
方卡坐在地毯上,衣服没有好好穿,露出半片肩膀,他见唐皓望着自己发呆,粲然一笑,“你看我?你喜欢我?”
唐皓一怔,随即疯狂摇头。
“别喜欢我,”方卡懒懒地笑,扬手勾着坐着的权言的脖子,让他倾身下来,权言顺从地任他吻,任他撕咬,“我有喜欢的人呢。”
周时轲瞥了他一眼,轻嗤一声,“我这里是盘丝洞吗?你怎么跟个妖精似的?”
和周时轲说话的方卡与和其他人说话的方卡,仿若不是同一个人,他舔干净嘴角,趴到沙发上,大眼睛干净明亮,“轲轲,我想出去玩。”
周时轲拿着遥控器,每个频道停留两秒钟,然后毫不留情地切换下一个,“你不是玩着呢?”
他指的是权言。
方卡看了看权言,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我没有和权言玩儿,我和他是认真的,但是我想和别人玩儿。”
理直气壮得想让人给他两脚。
权言听着眼皮都没抬一下,温顺得要命。
“轲轲,你不玩儿吗?南紫路新开了一家酒吧,会员制,超高质量的服务,服务项目也非常多哦,可以商务会谈,也能,”方卡眨眨眼睛,“也适合像我们这种的。”
适合他们这群游手好闲的败家子。
周时轲本来不想去的,但起先是方卡说要去,权言自然没意见,方卡让他学狗叫他都没意见,接着杨上臣也起哄要去,唐皓不会拒绝,红着脸说都行都可以。
搞得他不去,好像他就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下午六点,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周时轲拉开房间的抽屉,里面是一抽屉的车钥匙,他起先是把钥匙都放在车库里,但周时旬隔三差五偷偷开,偏偏他车技烂得可以,三次有两次开回来不是这里掉块漆就是那里几道划痕。
他挑了上个月杨萧送给他的劳斯莱斯库里南,白色车身的suv,看着没有那么张扬,况且外边路上都是湿的,底盘太低的他也不想开出去。
周时轲现在没有杨上臣他们那么爱炫,杨上臣开了一辆骚里骚气的深紫色法拉利。
他们玩车,所以车多,看起来烧钱,实际上比家里某些酷爱收集古董字画的长辈要省钱得多。
唐旗他爷爷过年之前,买了条什么鱼,花了两百多万,结果被家里小孩儿使劲喂食,给撑死了,这不浪费嘛。
周时轲开车出来的时候,方卡的车停在门口,但开的人是权言,此刻方卡靠在副驾驶的车窗上,衣衫半褪,权言压在他身上。
“……”
没救了。
杨上臣见周时轲过来了,放下车窗探出头,几乎快要爬到了周时轲的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