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邵知寒松开后颈皮儿又托着齐晚后脑勺一下一下按着头皮说,“还有人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有几个医学奇迹不神奇,你到底想说什么。”
齐晚轻吸一口气:“三年前,我在那儿发生过车祸。”
邵知寒:“什么车祸?”
齐晚:“冲出弯道,坠崖,后来……后来伤治好了,以前的病也都好了。”
齐晚说完之后等着邵知寒的追问。他想邵知寒会问他什么呢,是不相信,还是诧异他如何死里逃生的奇遇。
但不管怎么问,他都很难给出令人信服的解释。
邵知寒揉他后脑勺的手指没有再动,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会复发吗?”
齐晚没反应过来:“什么复发?”
热乎的手从他后脑勺滑到下颌,邵知寒像托着一块易碎的白玉豆腐一样问:“你的伤,还有旧疾,会复发吗?”
“应该……不会吧。”齐晚怔愣着眨下眼,这就是邵知寒全部问题吗?他的关注点怎么总是这么清奇。
齐晚拿下巴点了下邵知寒掌心困惑道:“你不觉得我很像在骗你吗?”
邵知寒哼笑一声,把齐晚从桌子上抱下来,转身去收拾歪七扭八的一摞衣服,他点评道:“就你的智商,够骗人吗?”
“那也比某些扁着叠西裤的人聪明吧。”齐晚暗戳戳回嘴。
膝盖中箭的邵知寒挑起一侧眉毛:“不扁着叠你支棱着叠?”
“不是,你折叠的那个缝应该在中间而不是两侧啊。”
“裤缝本来就在两侧,为什么不折两侧?”
“因为那样穿起来不酷啊!”
“没事儿,我人酷就行。”
气死,两人关于怎么叠裤子争执半天,最后终于达成共识,反正穿之前都要熨,那还叠个屁,直接一坨塞进箱子完事儿。
大家都收拾好东西互相告别,一周后再见。邵知寒把齐晚扔上副驾,说让等会儿,他要跟导演聊两句。
齐晚抓住邵知寒袖子问:“你是不是想让导演换地点。”
邵知寒啧一声,给齐晚扣好安全带后又拍拍肩膀:“我发现你不傻的时候挺聪明啊。”
齐晚胆肥地踢他哥一脚,又赶紧把人胳膊抱住说:“你别跟导演说,我不想搞特殊。”
邵知寒按着座椅俯在齐晚面前认真道:“很多事都有商量的余地,还有一周,不会耽误什么。”
齐晚摇摇头:“是因为我不需要,我不想再害怕那个地方,我也不会两次都在那里出事,你信我。”
邵知寒沉默,他没有再去找导演商量换地方,但他也不可能让齐晚自己一个人直接在出过事的地方比赛。
他带着齐晚开高速直奔青牛山下的酒店入住,美名其曰提前来赏景。
两人次次在节目里都住一间大床房,这次私下开房谁也没留意,自然而然就又要了大床房。
前台小姑娘看着口罩也遮不住的两款盛世美颜在心里鸡叫。
第二天早上五点半,邵知寒准时醒了,自从和齐晚住一起后,他六点的生物钟潜移默化地被拐带到了五点半。
两人对视一眼:“早,晨练吗?”
青牛山在南方沿海,虽然严格来说已入冬季,但这里却四季如春。
齐晚和邵知寒穿着单薄的衣服爬山身上也不觉得凉。
和第一期长板速降的琼华山差不多,能选在青牛山不光是因为气候景色好,同样也是为了这一弯险过一弯的公路。
两人爬着,邵知寒问齐晚:“你山地车玩得怎么样?”
齐晚想了想说:“还行吧,跟长板水平差不多。”
邵知寒笑骂一声:“那你还挺谦虚啊,玫瑰传说同学。”
“嘘!”虽然黑色风暴和玫瑰传说这对拉郎CP名已经在网上传疯了,但齐晚听见还是臊得慌,大家都什么魔鬼取名水平。
“我看过那位黑色风暴的比赛视频,是挺不错的,难说我跟他谁厉害。”齐晚看眼邵知寒一本正经点评说:“他很多姿态跟你挺像的,不过肯定比你强。”
“你确定?”当时比赛齐晚为了给邵知寒探路,非要冲到人前面,邵知寒是怕齐晚冲得太猛才停止了加速,这会儿竟然还要被拿出来拉踩。
齐晚见人不悦,故作老成地拍拍邵知寒肩膀安慰:“你放心,等我有空了就去找他约战,让你见证我唰唰唰就压过他,压得他叫爸爸。”
邵知寒僵硬地扯了下嘴角,推开这完蛋东西自己爬台阶。
齐晚像个人形挂坠扒着邵知寒胳膊追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信你。”邵知寒被缠得没招,只好鼓励道,“压,你使劲压,我看好你。”
快爬到山顶的时候,邵知寒把齐晚拉进一个小亭子坐下。
他把水递给齐晚,俯视着山间的曲曲绕绕说:“别装心宽了,跟我说说在哪出的事。”
齐晚握紧了矿泉水瓶子,他以为自己一路伪装地很欢快,竟然还是被看出来了,大概邵知寒之前说得对,他智商不太够。
邵知寒带着齐晚走到亭边视野好的地方,攥着他手腕说:“让我看看是哪的洞天福地把小晚的一身病都治好了。”
齐晚眨眨眼,明明是他的噩梦,被邵知寒这么一说倒成了因祸得福的好地方,他带着邵知寒的手指向山腰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回头弯:“就那儿,没刹住车掉下去了。”
“怎么那么笨。”邵知寒嘴上嫌弃,却从身后把齐晚揽在了怀里。
齐晚卸力一样顺从地靠着喃喃:“不笨,是刹车坏了。”
抱他的手臂紧了一分,齐晚仰着头有点沮丧地问:“我是不是很倒霉啊。”
他没和邵知寒说自己的怀疑,过去了三年没必要再让人担心,至于真相,他会自己努力去查。
邵知寒用下巴抵住齐晚脑袋说:“是挺倒霉的,可别把霉运传给我。”
胳膊抱得更紧,齐晚挣都挣不开,他眨着眼睛问:“你知道这座山最出名的是什么吗?”
邵知寒:“什么?”
齐晚像穿着一件哈士奇大袄一样裹着邵知寒转向山顶:“那儿有一座庙,叫青牛庙。”
邵知寒觉得好笑,顺口胡诌道:“庙里有个仙,名叫青牛仙。”
“你也知道!”齐晚在邵知寒怀里转了个圈,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了解这些呢。”
邵知寒:“……”
真纯属巧合。
齐晚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山上有个放牛的穷小子,一天雷电交加过后,和他相依为命的小牛突然长大了,毛色也变成怪异的青牛。
大家都说这病恹恹的青牛不吉利,要杀掉,可穷小子舍不得,只好带着青牛来到山顶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茅草屋。
结果你猜怎么着,又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里,那小茅草屋在的地方突然就拔地而起好大一座神庙。穷小子也骑着青牛飞升了。
邵知寒听得一梗,他觉得这桥段属于十八线小网剧都不会写的,他真诚发问:“所以那青牛仙人到底是指牛还是穷小子?”
齐晚说得津津有味:“牛啊,那是落难到人间的谪仙,历劫满了就飞升回去,还把他小伙伴儿也带了回去。所以后来这座庙就成了神仙住过的地方,求签问卦都特别灵啊。”
邵知寒皱起眉头,没明白这中间的逻辑:“这难道不是一个相识于微末的爱情故事吗?跟祈福算命有什么关系?”
“爱、爱情?”齐晚惊讶道,“天啊,你好基。”
邵知寒:“……我说他是公牛了?”
两人互相嫌弃一番,邵知寒揉了把脑袋说:“走,正好跟青牛大仙求个好运。”
一大早上就来庙里的除了特别虔诚的香客,基本没有太多杂人,整座寺庙空旷寂静,历经岁月洗练的建筑古朴中透着庄严。
要没那糊弄三岁小孩和齐晚的传说加持,邵知寒倒还真觉得这是个禅意缭绕坐有高人的地方。
齐晚规规矩矩上了香火钱,老老实实凑到大师面前问可以求字吗。
大师打量一眼两人说今日只测运气和姻缘。
齐晚:“我测运气。”
邵知寒:“那我测姻缘。”
齐晚伸出掌纹,生辰八字也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大师一句也没问,只是转身提笔落字。
再转向齐晚时大师手里多了一张纸条,无悲无喜说:“八字赠与有缘人。”
齐晚毕恭毕敬伸出双手去接,却被邵知寒抢先一步拿到。齐晚不敢在庙里放肆,只好等着出了庙又下到半山腰才缠着邵知寒要看一眼。
邵知寒去掏口袋:“呀,没了。”
齐晚急得跳脚:“那可是大师真迹,我当年上山就是想求一个字,这可是八个字,你你你过分。”
谴责完齐晚又软下来央求:“那你跟我说说八个字写了什么啊?”
邵知寒微微一笑:“像我这种比较过分的人,一般记性都不太好。”
齐晚闻言小脸一垮,呜唧唧嚎着:“哥,这不能忘啊,真不能忘,你快好好想想。”
邵知寒装模作样地想了一时三刻,字儿没想出来,倒是把齐晚带到了他说当年出事的那个地方。
依然没有护栏,只每隔几米有个小石墩,往内是山路,往外是悬崖。
邵知寒走到路边垂腿坐下,向齐晚伸出一只手:“过来。”
齐晚抿抿嘴,他虽然说过不要害怕这里,他可以,但真的走到这里才发现,当年坠崖那刻的恐惧一直都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是一朝丢了小命。
齐晚攥着裤缝有点犹豫:“正常人谁没事坐悬崖边啊。”
邵知寒反问:“正常人谁没事在悬崖上横跳啊?”
那只手很稳地落在空中,一直向齐晚伸着,像攀岩时的安全带。
齐晚轻吸一口气,山间空气清新微凉,他抓住那只温暖的手。
一步,两步,他走到当年最后安全的边缘。
齐晚坐下,没有像邵知寒一样垂着腿,而是抱膝一样把脚跟也踩在了边沿。
邵知寒揽着齐晚肩膀揉揉脑袋,声音像哄小孩一样低柔好听:“小晚真棒。”
齐晚绷紧的身子慢慢软下来,邵知寒指着山下四野问他:“好看吗。”
齐晚点点头,尤其是远处的海面,泛着金色的光:“我上次没注意,这儿还能看见海。”
邵知寒:“嗯,还可以告诉你一个内部消息,等这期结束了,下一期的冲浪就在那片海。”
齐晚闭上眼,他能听见细细碎碎的风声,再远一点,仿佛还能听到海浪的声音和鸥鸣。
原来他曾经坠落的地方是这么漂亮的一个观景点。
怪不得诗人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真的会让人心情平静。
齐晚问:“那我的花呢?”
邵知寒环顾四周,草木倒是茂盛得很,偏连丁点野花也没有。
齐晚努力压着嘴角哀怨:“看来果然是我倒霉啊。”
演技烂的连半个馒头都换不了,只能骗骗关心则乱的人。
邵知寒想起生日那天齐晚扒着床头给他大变小花的样子,心里暗叹一句果然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他余光淡定地扫扫四下无人,一脸冷酷的影帝手腕合在一起托着下巴,然后努力挤出一个可爱的微笑:“你的,花。”
笑得比哭还难看,齐晚再也憋不住了,忍笑忍得肚子疼,邵知寒赶紧抓住这糟心玩意,真怕一个转眼就骨碌下去。
齐晚抹掉眼角笑出的泪花,邵知寒带他来爬山,来看海,甚至还给他变出了冷酷花花。
齐晚知道邵知寒这是在用这些美好的事情盖住那些丑陋的伤痕。
让他以后不论什么时候路过这里,都只记得春暖花开。
氛围这么好,齐晚再次见缝插针地撒娇:“哥,你到底想没想出来那八个字啊。”
“没有。”邵知寒戳着鼻尖儿把快蹭到他脸上的人推开,齐晚不要,还往上蹭,鼻子被撅得像个猪鼻子。
他嗷一声:“我不信!”
“嗯,那想起来了。”邵知寒看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说,“那八个字就是——”
“猪头小晚,饭吃三碗。”
“你骗人,高人怎会如此没文化!”齐晚要气死了,站起来走人。
邵知寒在后边追上他,半忽悠半哄道:“真想不起来,风一吹就没了,这样,答应你别的要求。”
便宜不占白不占,齐晚浮夸地一弯腰:“哎呀,我不行了,我胸口有点疼喘不过气啦。”
“你胸口疼捂肺干嘛?”
“就是疼啊!走不动了。”
“惯的你。”邵知寒朝齐晚后背掴一巴掌。
齐晚立刻得到碰瓷的精髓,咳咳咳不停,好像真被那轻飘飘一巴掌打得胃出血一样。
邵知寒无语:“你到底想干嘛。”
齐晚说:“累了,走不动了。”
邵知寒扭头四处观察,留下一句你等着就转身走了。
齐晚呆在原地,他就是想欺负人背他一段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他等着,他等着什么啊?
邵知寒是要去找个扫把揍他,还是下山给他开兰博基尼去了。
又过几分钟,齐晚听见嘎嘎吱吱铁链条的声音。
他循声去看,邵知寒从山间一个小土院里出来,骑着一辆自行车,齐晚表情瞬间裂开。
这不是一辆普通自行车,而是看上去比他年龄还大、很难在大街上看到的二八大自行车。
得亏邵知寒腿长,能把二十八英寸的大轮子骑出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