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周末,齐晚倚在窗边看门前那棵树上的鸟,小鸟叽叽喳喳,来了又去,像有说不完的事。
丁凡见他不高兴,就说出去买个风筝给他看。
齐晚一个人在家里,他看见爸爸的车回来了,齐远恪拿着文件夹进门,以前每次回来都会先来房间里看他。
齐晚扯出拼图,摆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等爸爸进来。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齐远恪还是没有来。
齐晚心里发慌,他没有头绪地下楼,兜兜转转还是走向他命中注定的那个下午,那间书房。
书房门紧闭,能听出来声音被刻意压着,但齐晚无法控制地把耳朵贴上了门缝。
“竹馨,这件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小挽根本就活不过二十岁!”
齐远恪的话像一道惊雷把齐晚劈在原地,他慢慢碎裂,一步也无法动弹。
活不过,二十岁……
妈妈不是一直说他以后会慢慢好起来吗?
还说等他好了要篮球足球过山车一样不落地带他去玩。
怎么会,只有二十岁。
二十岁是什么概念,齐晚的脑袋已经无法转动,他只知道自己班上最年轻的老师都已经三十岁,他听说十八岁才算成年才可以自己做主,而他,活不过二十岁。
齐晚僵在原地,茫然无措。
他以为这会是他最大的噩耗,却没想到,齐远恪的下一句话才真正断了他所有的路。
“如果你坚决不肯要二胎,就把离婚协议签了吧。”
字字诛心。
齐晚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门口,他回到卧室,坐在摆满拼图的桌子前。
拼图是按去年生日时一家人的合照定制的。
已经拼完了一半,留下永远也不会拼好的另一半,像被风吹散的沙子。
齐晚安静坐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张着嘴大口呼吸,却感觉自己已经死了。
去年生日,爸爸和妈妈一起亲他,然后他闭眼睛许愿的时候眯着眼偷偷看见爸爸亲了妈妈。
他许,愿爸爸妈妈永远幸福和满。
可是怪他睁了眼,天也不遂他。
老师说,爸爸最爱妈妈和小挽。
爸爸和妈妈相爱很多很多年。
他们的婚姻是最最美好的。
齐晚眨眼,泪珠像碎了的句子散落一地。
丁凡回来时,齐晚已经收拾好了拼图,他坐在窗边看树上小鸟一家围在一起唱歌。
丁凡买回来的风筝很漂亮,是只彩凤,拖着长长的尾巴,飞起来一定很好看。
丁凡要放风筝给他看,齐晚却懒懒得不想动。
他没头没尾问:“小凡哥,人为什么会离婚呢?”
丁凡喉头一哽,窗户大开着,吹进来的风对他来说正清爽,但丁凡还是拿出条大围巾给齐晚裹上。
丁凡有点担心,问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齐晚淡淡笑下,没力气地指了下桌上的书:“没什么,就是刚才翻书,看到了《孔雀东南飞》。”
丁凡松下一口气,他想了想解释:“结婚和离婚,笼统来说,应该都分内在和外在两部分原因。”
齐晚靠着丁凡的肩头闷闷说:“哥,我听不懂。”
丁凡也不过比他大了两岁,只能把别处看的加工一下照搬过来:“内在原因不外乎爱和不爱,外在原因就比较多了。”
齐晚:“比如呢?”
丁凡:“比如家里反对相处不和,又比如财产分割出了问题,再比如子嗣延续等等。”
“婚姻这么复杂啊。”齐晚喃喃说,“那不结婚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丁凡张张嘴不知道怎么接,理论上是这样的。
齐晚又问:“你会不会有一天也离开我?”
丁凡愣住,不知道齐晚怎么会这么问,但他温声笑着说:“我们永远没有利益纠葛,我也永远不会离开你。”
齐晚垂头,偷偷让围巾把眼泪吸走。
后来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乔竹馨说齐远恪一直在世界各地出差,问齐晚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小礼物,爸爸可以给他邮回来。
齐晚懂事地应下,偶尔会要一些钢笔和模型。家里的水晶全家福照片一直在墙上挂着,玄关鞋架上的皮鞋也一直放着,似乎这个家并没有少掉一个人。
学校里的小孩儿依旧童言无忌,说他是大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齐晚再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已经不觉得难过。
他们说的都对,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多了个身份,还是个拖油瓶。
只有当别人骂到丁凡头上时齐晚才会生气,生气之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丁凡也会像齐远恪一样离开。
他努力对丁凡好,给他买限量版的球鞋,还有各种他自己原本不关心的奢侈品,年少无措的齐晚不知道怎样才能留住一个人。
六岁一眨眼就没了,生日这天放学回来,齐晚正在卧室收拾书包,乔竹馨过来笑着跟他说:“告诉宝贝一个好消息,爸爸今天出差要回来了,陪你过生日,开不开心啊。”
齐晚双手顿住,他垂下眼睫,目光停在书架最下面那一层。那个盒子里装着他的拼图,那副永远不会拿出来,也舍不得丢的拼图。
如果在他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爸爸不会再亲妈妈,那回来的人又有什么意义。
齐晚心里闷痛,一时没站稳跌坐在了床上。
“怎么了宝贝,哪儿不舒服。”乔竹馨紧张地蹲下扶着齐晚膝头问。
齐晚看着每天都为他提心吊胆的妈妈,心里满是愧疚,他说:“妈,其实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乔竹馨脚软坐在地毯上。
齐晚喉咙艰难地动了下,终究只说出一件事:“你和爸爸分开了对不对。”
一向在他面前温柔爱笑的妈妈第一次没忍住眼里的泪:“宝贝,对不起……”
乔竹馨不这样说还好,可这三个字一出来,齐晚酸痛的眼眶再也忍不住了,明明是他不争气,为什么还要妈妈向他道歉。
齐晚终于鼓起勇气哭着问:“妈妈,你给我要个弟弟妹妹好不好,这样就有人帮你提东西了。”
乔竹馨已经泣不成声,别的小孩子都怕弟弟妹妹抢走属于自己的关注,她多灾多难的宝贝却要反过来劝她。
乔竹馨抱紧齐晚摇头,她哽咽又坚定地说:“不,小挽永远永远是妈妈唯一的宝贝。”
“你不要多想,咱们就好好调理身体,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相信妈妈吗?”
齐晚眼睛哭肿了,嘴角却翘起来:“妈妈,我信。”
这天晚上他们终究没有让齐远恪过来,注定陌路的人又何必徒增伤心。吃过饭后丁凡早早回了自己房间,齐晚和乔竹馨在露台上看星星。
乔竹馨给他裹上毯子问:“宝贝今天许了什么愿望,可以偷偷告诉我吗?”
齐晚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下:“嘘,说出来就不灵啦。”
乔竹馨拿开他手指吹了一口气:“小声说出来没关系的。”
“就不说就不说。”齐晚笑着摇头晃脑。
其实他根本没有许愿望。连着几年都只许了同一个愿望,却还不能实现,齐晚想掌管生日愿望的神仙大概不太靠谱,他以后要找个靠谱点的神仙再许愿。
晚饭时齐晚想让妈妈高兴,又加上这是第一年有丁凡郑雯他们一起过生日,他一开心就跟着多唱了几首歌,结果累到现在还不舒服。
天上的星星又闪又亮,齐晚伸出小手,感觉离得好远,永远也碰不到。
他茫然地问:“妈妈,为什么有些事,不管怎么努力都做不到啊?”
乔竹馨咬住嘴唇,她拢着齐晚的小脑袋说:“因为上一世宝贝是最勤劳的小天使,是大英雄,打败了很多很多恶魔,所以这一世大家都要你好好休息啊。”
齐晚眨眨眼睛:“真的吗?”
“当然啦。”乔竹馨一用劲儿把齐晚抱起来下楼,“小英雄现在要睡觉喽。”
齐晚把头埋在妈妈肩膀里咯咯笑着。那一夜他睡得特别好,往后的每一夜他都睡得很好。
他是小英雄,也有人很爱他。
乔竹馨没有骗他,以后都会慢慢变好。
齐晚的身体逐渐有了些起色,虽然还是不能和别人一样正常上体育课,但走路慢慢不会喘了,学习也越来越好。
他知道丁凡很努力,所以他也要努力,他要和丁凡考到同一个大学。
丁凡说他的理想专业是编导,齐晚说好巧,他也最喜欢这个专业。
身边的小伙伴慢慢长大,再也不会有人说那些难听的话,甚至有些活动还会主动邀请齐晚。
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直到那场避无可避的坠落。
那天暴雨还未落下,只有闷雷压着天边。
猛烈撞击后整个车身都被挤压变形,碎片刺穿了齐晚的身体,他能感觉到血液和体温的流逝。
还有熊熊燃起的高温,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这辆残破的车子一起消失。
火焰也无法把他冰冷的身子暖热。齐晚从没有抱怨过生活,因为有妈妈,后来有丁凡,他无比感激自己是有多幸运才能遇到这样温柔美好的人。
但在痛苦窒息的这一刻他真的怨,为什么总要一次又一次夺走他的希望。
在丁凡出现的那一年,齐远恪离开他们。
在他成年一切都要变好的时候又让他发生意外。
妈妈和小凡哥知道了该多难过。以后每年谁陪他们一起吃蛋糕。
三年前的无助和三年后叠在一起。
齐晚额头抵着冰凉的岩石,头部和身体都因为摔撞已经麻木。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只知道他要没力气了。
像三年前一样,他只能静静等着生命流逝。
苦练十八年,重活一世,他到底没有成功,要回到那个注定的葬身之地。
折腾了那么久,回来这半年,到头来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
脑海中的画面无序凌乱,齐晚没想到,他最后会想起来的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
那个经常欺负他,一次次纵着他又一次次拉住他,擦伤口时会捏他小腿的人。
那或许,也不算白来一次了。
齐晚更没有想到的是——
下一刻,天地恍惚,他没有落向深渊,而是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在闭上眼前,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那双吻住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心绪难平,加个更,明天的更新在晚上九点,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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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发出来更难平了,前两页有几个逗号就是死活改不成中文,我后台明明显示是中文,发出来就变成英文格式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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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arua投雷的小老板:小寒喵 1个;
啾啾亲
第63章 告白
邵知寒原本是在公路一处节点等着,齐晚的路线是山路变公路,邵知寒接棒的路线恰好反过来,是公路变山路。
齐晚出发后邵知寒便一直严肃盯着转播屏幕,身边的导演没话找话说:“邵老师别担心,小齐的势头看着凶猛,但我相信他技术过关,不会有事的。”
邵知寒凝眉不语,他倒不是担心齐晚的技术,而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总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
他虽然不信命,但接连发生的事情以及还没有揪出来的内鬼,让签言那句命途多舛变得尤为沉重。
山地车除了训练之外,一直放在他和齐晚的房间里,按说没人有机会下手。赛前他也检查了最容易被动手脚的刹车和车胎,一切都看上去万无一失。
但齐晚上坡动作凝滞的那两秒着实让他心里揪了起来。他了解齐晚的实力和习惯。他力气不该被消耗这么快。虽然隔着头盔看不到齐晚的表情,但邵知寒能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
及至齐晚开始摇车加速,邵知寒才努力把自己的担忧按压下去。还有几百米就到了,不会出问题。
所有人都等着齐晚最后的冲刺,没有人能想到他会突然侧翻出去。看见齐晚的头撞在石墩上的一刻,邵知寒感觉是自己的心脏撞了上去。
他调转车头,二话不说便朝齐晚翻车的地方冲刺过去。
几百米的距离,飞车几息便至,邵知寒却骑得肝肠寸断,仿佛时空都凝滞在一起。
他在转播屏看见的最后一幕,是齐晚掉下了悬崖。
邵知寒飞快踩着脚踏加速,他大脑一片空白却又瞬间所有情绪都聚在一起。
他曾对齐晚有过很多种想法,怀疑,抗拒,好奇,感动,心动,担忧……
他想把齐晚推开,又忍不住拉回,想把齐晚拥抱,又害怕被抛弃。
当所有所有的思绪像风一样呼啸袭来又离去,邵知寒只剩下唯一的想法——
他想抓住齐晚,然后再也不松手。
邵知寒冲到齐晚翻车的地方时,只能看见路崖边一只惨白的手。
齐晚已经脱力,手指正在慢慢从边缘滑下。
当邵知寒在最后一刻抓住那只手时,他才发现所有的忧虑和害怕都不重要,他只想让他的小晚好好的。
如果命运亏待齐晚,那余生所有的命和运就都让他接手。
风卷过岩石,齐晚像一只折翼的小鸟。邵知寒把齐晚拉上来让他仰躺在自己怀里,去掉头盔,仔细检查头部,重要的部位都没有损伤,齐晚只是累极了一样眼神无法聚焦。
邵知寒心疼地发颤,怎么抱都怕齐晚不舒服,最后无法抑制又无比珍重地吻在了齐晚额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