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原因,想做就去做了。”许月说着给何迎寒空杯子添热饮,何迎寒不愿意,手捂住杯口,说:“许月,你有认真想过你的未来吗?”
许月收回手,往自己杯里添,说:“想过,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如果我去的地方不接纳你呢?”
“想办法让他们接纳我。”
何迎寒点点头,意有所指:“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许月闷声说,“让你失望了。”
“我是很失望。”何迎寒越说越生气,“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可你不能骗我!”
许月猛地抬头,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大声道:“我不要你的钱!”
旁桌的人闻声回头,被许月恶狠狠扫了一眼。“好。”何迎寒深吸口气,放缓语速,“今天就这样,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家,有什么事等你开学再说。”
一路沉默着送到家门口,何迎寒替他按开车门,说:“胃再难受就买点药,或者去医院。”
说完,倒车加速一气呵成。很快,车子离开许月视野。
许璐一听见引擎声就跑过来,蹦蹦跳跳到许月身边,拉着他往里走,边走边说:“你可算回来了,要过年了妈妈都不让我去找同学玩。我同学说县城建了好几年的游乐园今天开业,有云霄飞车还有鬼屋。她们今天去了,好吓人的,过完年你带我去。”
许月顿感胃部有虫子在撕咬,火辣辣的。但有人还在等他回应,于是他摸摸小丫头的马尾,扯出个笑来,说:“好,改天带你去。”
“我今天给男孩子写纸条了,他都舍不得打开,一定很高兴。妈妈说叔叔明天回来给爸爸过生日,要准备好吃的......”
许璐还追在许月身后不停说着什么。
路过客厅的时候,许璐妈妈在给糖果装盘,看到他,招手让他过去,塞了颗给他,然后又笑着跟他说话。
许月喉间发不断发出“嗯,嗯,嗯。”,然而他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没听清。
第20章 缠结
水雾蒙在窗户上,映出朦朦胧胧重影。许月靠坐在墙边,地上有冲水溅起的水痕。手机里的人回了一个“嗯”。
“哥,叔叔回来了,在叫你。”许璐边敲门边喊。许月拉开门,和上楼找他的许建成碰个正着。
许月还没讲话,许建成侧身进了屋。“什么事?”许月问他。
“上上个月我接到派出所电话,你又惹什么事了?”许建成说。
“我又惹什么事了......”许月琢磨着这几个字,说,“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会惹事,不管是什么,错的一定是我?”
“不然?”许建成斜睨他,“你和你妈一样,净会惹麻烦。”
“你门都不让她出,能惹出麻烦?”许月冷笑,“还是说她对你来说是就是个麻烦?”
许建成从烟盒里掏出根烟叼在嘴上,说:“老子的事你少管,管好你自己,下次再惹事书也不用读了,你大伯工地上还缺人。”
“别在我房间抽烟。”许月不悦。许建成环视一圈,把烟灰抖进书桌上空置的笔筒,不耐烦地往外踱,说:“矫情,跟你妈一样。”
“砰——”许建成刚跨出两步,许月陡地扫向桌面,陶瓷笔筒摔在地上,同时发出两声脆响,笔筒分崩离析,还连累了手机。
到了正午,外面宾客云集,有亲戚,有街坊四邻,还有些许生意上的朋友。程阳和他爸落座席间,见许建成敬酒绕过他们这桌,他爸明明看到了脸上却波澜不惊,提醒道:“许叔叔忘记来我们桌了。”
他爸程宇转头瞥了眼在隔壁桌敬酒的许家兄弟,说:“没有,他不待见我,等会儿我带你过去找他和他儿子。”
上次程阳没有许月那么好运气。他是始作俑者之一,警察直接带着他上了家门。恰逢程阳下班回家,抽出细藤条就是一顿猛抽。
程阳哭着求饶说:“爸、爸,你别打了。是许月,许月来我们家玩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照片,我们俩同时去捡。我、我记得小时候经常看到你在看,就没让他拿走。”
“他、他就对我动手。”程阳边躲他爸的抽边翻开衣领,露出残留的淤青,“你看你看,是他先动的手。”
程宇的怒火平息下来,叹了口气,问:“还疼不疼?”程阳摇摇头又点点头,包在眼眶里的眼泪一下全掉下来。
程宇:“是我不对,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你。”
程阳摆摆头,说:“没关系,我不怪您,要不是您把我带回家,我还不知道在哪。”
程阳惯于受委屈后表达对程宇从福利院带他回家的感激,以求程宇更多的愧疚。这次也是一样,程宇愈发愧疚,抱了抱他,歉意地说:“我们先转学,等下次见到许建成,我让许月当面向你道歉。”
“可是照片我没拿回来。”程阳低头不敢看程宇。
程宇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照片,不在意地说:“都是陈年往事,拿不回来就不要了。”
程阳和他爸还在宴席上等许月出现,而当事人此时正在镇上唯一一家手机修理店。
“你这个内外屏都摔碎了。”老板拆开手机,问他,“换国产还是原装的?”
“国产。”许月说。
“行,国产的偶尔触屏反馈会有点问题,是正常的哈。”
“比如?”
“比如你手机放口袋里,衣服摩擦到的时候会亮,有时候屏幕会点不动。”老板停下来,“所以说嘛,还是得换原装屏。”
“不用,你继续。”许月说。
【微信已到账800元。】
老板收完钱,和颜悦色说:“慢走哈。”
刚修好手机,许月点开微信,手指就一直停留在和何迎寒的对话框上。
【午饭吃了么?】太客套。
【这几天忙不忙?】尬聊。
【别生我气了。】像撒娇。
一遍遍删除后,许月再次打字:【公园篮球场人好多。】
更尴尬了,删——艹!按到回车了。
撤回?说发错了?会不会太心虚?许月还在想,突然叮咚一声:【是啊,你要不要过来?】
许月回了个【?】
“这边!”许月抬头一眼,陆潜抱着球在向他招手。
“你们怎么在一起?”许月迅速穿过马路,双手一扒,翻过铁围栏进入球场。
陆潜:“迎寒哥在群里问有没有人在云桥,我说我在。”
许月:“迎寒哥?”
“我让他这么叫的,我也就大你们没几岁。”何迎寒解释说。正说着,另外的人声插了进来:“——你们还打吗?”何迎寒他们半天不过去,原本组的就是野队,这会儿催他们赶紧。
何迎寒回了句“马上”,随即问许月:“一起?”
“胃不太舒服,你们玩,我先回去了。”
“那去......”何迎寒望了眼街对面的商铺,“奶茶店坐会儿?”
许月:“不了,不打扰你们。”
何迎寒怔了下,抿着嘴笑起来,不由分说:“你们玩,我们先走了。”
“累了?就不打了?不是我说,何哥你这体力真不行啊。”陆潜在后面边追边喊,“你们倒是等等我啊!”
“你好,先来一杯热水。”何迎寒点完单,问陆潜想喝什么。
“我随便。”
“好。”何迎寒把端上来的热水移到许月面前,随意点了两杯。
“何哥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我们这小地方了。”陆潜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不过我们这地方是小,好玩的不少,看见对面那座山没有,山顶有个破落庙。在那里看日落,简直是绝了!”
“那你们下午空不,一起去看看?”何迎寒问他们。
陆潜抢在前面说:“他不行,我可以,他大伯过寿,今晚要吃团圆饭。”
许月“嗯”一声,说:“那你们去。”
“明天吧,我后天回去。”何迎寒说,“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说着,何迎寒搅搅奶茶里的珍珠,余光瞥了眼许月,说,“前两天惹生气了个小朋友,现在专程过来赔礼道歉。”
“小朋友,小孩子么?”陆潜支招说,“小孩子嘛最好哄了,吃的喝的玩的,你挑一样。”
“这样么。”何迎寒低头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许月手机震动两声,对话框弹窗出来:【那么这位小朋友,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房卡刷开门,许月声如蚊呐地说。何迎寒“嗯?”了一声。
许月改口否认说:“没有。”
“没关系,想到了再说。”何迎寒面对面抱住他,向他道歉:“前阵子我太焦虑了,没有调整好自己,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也朝你发火了。”许月整个人大字型往床上一扑,舒坦地叹息,“扯平了。”
何迎寒脱下外套挂进衣橱,问道:“胃还疼不疼?明天带你去医院。”
“不用,好多了。”
“你总在拒绝我。”何迎寒沉声说。
“没有。”许月习惯性地说,见何迎寒嘴角绷紧,又说,“想好了跟你说。”怕你觉得我是麻烦。
“你刚刚问我想要什么。”许月接着说,“说了你就给?”
“昂,说说看。”
“想和你安静待一会儿。”
“好啊。”
许月侧躺在床上,何迎寒拉把凳子坐在床边。两人一躺一坐,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又过了不知多久,何迎寒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多,对躺着的人说:“你该回家了,我后天回去,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许月不说话也不动,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他想到陆潜提过的那座山,小时候他妈妈经常带他去。庙年久失修,屋顶漏水,供奉的神位早已倒塌。取而代之的是棵不知何时从泥里窜起来的松树。笔直挺拔,遒劲的枝叶刺破屋顶,直入云霄。
许月目光滞留在窗帘上,何迎寒过去拉他起来,说:“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一点小时候的事。”谈话间,彼此靠近。何迎寒身上的味道以许月为核心,弥散开。酸涩中带着一丝甜,仿佛让人置身冬日阳光,缓缓温热,缓缓滚烫。
思绪被抛在脑后,伸出的手指仿佛被蒸出热气,沿着何迎寒额角往下滑落。许月原本已经半坐起来,在手臂垂下的瞬间陡然发力,一把将拉他的人拉了下去。
零距离接触,许月偏过头和另个人交缠,咬字清晰地说:“其实我想要的......是你。”
说话间的气流扫动耳道细小的绒毛,痒到了心里。何迎寒微微偏过头,耳廓肉眼可见的红了。
第21章 铜铃清脆
“就凭你?”很快,何迎寒调整呼吸,居高临下地俯视。
“嗯,就凭我。”
何迎寒把玩许月鬓角的碎发,说:“那要是我不愿意呢?”
“那就等。”许月目光灼灼,“一直等。”
何迎寒轻笑一声,说:“可是在这段关系里占主导的是我啊,你不要抢我的话。”
他接着说:“所以,你愿意把自己连身带心都交给我么?”
许月半闭着眼,撑起身体用吻代替了回答。
四周薄雾渐起,何迎寒眼前一片迷蒙,甚至不知道许月什么时候扑到了他身上。
上衣早已不见影踪,苍白的皮肤漫上血色。耳边呼吸声交错,仿佛奇妙的音符奏响,而后“砰”——炸出巨大余韵。
雾气悄然浓烈,体温逐渐升腾,一滴湿汗沿着脖颈,淌过许月所吻之处,一路往下。
而当许月终于触碰到某个开关,流通的电流使何迎寒乍然清醒。他轻柔而坚决地推开,说:“阿月,别闹。”
许月覆了血丝的眼睛凝视着何迎寒,喑哑道:“好......”
刚好这时,许月手机响起,免去直面尴尬。
电话那头问他什么时候回家,许月说:“在外面,今晚不回去。”
许建成似乎喝了不少,许月习惯性把听筒远离耳边。就在把他对面会怒骂时,许建成吐字不清地说:“你妈妈回来了。
许月的手机掉到了床单上。他对他妈妈的感情一度很纯粹,确信她毫无保留地爱着他,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那个长满芦苇的池塘在很多年里,一度成为他的噩梦。梦里的人面容狰狞,如同荒坟野地里爬出来的恶鬼。它缠结在记忆里,覆盖了所有美好。
而如今,在弥漫着青柠味的空气里,许月摒弃杂念,再回想起的时候,那些美好从记忆的缝隙里冒了头。
“妈妈,我们怎么又来这里,我都看腻了。”又是这座山,又是这座庙,年幼的许月摇着妈妈的手,不满地嘟起嘴。
“因为我们是偷偷跑出来的,去太远会被发现。”
许月仰起头问她:“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出门?”
“松树如果长得太高了,就不好修剪。”
许月似懂非懂地望向母亲,母亲只凝视天边。
傍晚时分,天边霞光千丈,她摸摸他的头,柔声说:“不懂也好,好不容易来庙里一次,这回要许什么愿呢?”
回忆和现实一步步重叠,小小的人儿和高大的少年渐渐重合。
“我想永远在妈妈/何迎寒身边。”
小镇上都是双行道和单行道,偏偏摄像头还不少,三四公里的路跑了半个小时。许月回去的时候宾客几乎散完了。厅里的宴席还没撤掉,许月一眼就看见了程阳,以及和他一起的程宇。
虽然年华老去,程宇和照片上还有七八分相似,眉锋挺拔,眼睛深邃。这是许月第一次看到他,恍然觉得这个人的长相和记忆里许建成年轻时候有几分相似,就多看了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