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高一那年订的校服穿在如今的范侠身上,简直就是一件紧身衣,裤子下头更是露出半个巴掌长的脚踝。前几天不得不提交了订新校服的申请,就等着下学期开学前发放呢。
这把宁小北给眼红的,都要滴下血来了。
他现在身上这条校裤的边儿还是卷起来的,能往下放至少五公分的余量。上个月体检,不过才刚擦到一米七五的边边儿。要不是“现实世界”里,自己的身高铁板钉钉在一米七七,宁小北简直都要绝望了。
男人么,谁不想挑战一米八的身高呢?
虽然宁小北不是那种恨不得在自己的微信名字后面加个括弧,填入180的神经病,但总归还是抱有一种向往的。
宁小北嫉妒地看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冷哼一声,转身去浴室拿花露水。
“自己涂!”
“别呀,我看不到。”
宁小北无语,掀开他的衣服,后背上果然好大一个蚊子包,“哗啦”一下浇上去。
“嘶……”
凉到透心。
从浴室放完花露水出来,就看到范侠拉下窗户绿色的百叶窗,右手塞进裤兜里,一脸神秘冲着他眨眼睛。
“老大,给你看个好东西。来……”
宁小北信以为真凑过去,没想到范侠一手撩起衣服,迅雷不及掩耳地抓过他的右手贴在自己小肚子上。
“怎么样?摸出来了么?”
少年光滑的肌肤下是一层薄薄的,但是非常分明的肌肉,遒劲而炙热,宁小北吓得往后缩,手却被他牢牢地钉死在小腹上。
“腹肌啊,六块了。还差两块我就圆满了。”
范侠炫耀地说道。
宁小北的脸红成虾子的颜色。
幸好百叶窗放下,大白天屋子里也没开灯,阳光透过窗页的缝隙投射进来,也只能见到片片绿色,掩饰了皮肤的红。
“还有这里,胸肌,感觉到没有?”
范侠说着又拉过他的另一只手,隔着衣服贴在紧绷绷的胸口。
脸红得都要喷气了。
“我厉害吧?就咱们凯哥家里那个跑步机,还有杠铃什么的,现在差不多都被我包了。我每天都要去他家至少练一个小时无氧,增肌。”
宁小北自己简直是一只手被放在熨斗上烫,一只手被放在蒸笼上蒸,就是在遭受炮烙之刑。
他猛地收回手,几乎是恼羞成怒地狠狠踩上范侠的脚背。
“难怪吃了饭就找不到人,不到晚自习不出现,原来是去顾老师家玩了。”
“什么‘玩’,为了上大学锻炼身体好伐。我要考的专业有体能测试的。老大,咱们今后一块锻炼吧。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的学习。”
“滚!我又不要当警察,没有体能要求。”
宁小北“刷地”拉开百叶窗,阳光正气凌然地洒了进来。
转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根牛奶棒冰。
撕了包装,牙齿咔哧咔哧地咬着,冰块滑入喉中,总算把那热辣辣的冲动给压抑了下去。
过于年轻的身体,时不时出现让老灵魂感到尴尬的场面。
偏偏有些人,好像花孔雀投胎,胡乱散发魅力还不自知。
吃的太急太快,冻得脑门疼,只好暂时停住。
范侠跟着进来,拉开底下一层冰箱的冷冻层,蹲在地上寻摸了半天,发现里面只剩下鸡鸭鱼肉和宁建国自制的各种丸子,刚才那一根冰棍应该是最后的存货了。
“老大,给我吧,下面半段给我吧。”
范侠说着,蹲在他脚边,露出小狗似得表情,盯着被宁小北啃了一半的冰棍。
厨房里没有电扇,夏季的热风顺着窗户扑面而来。少年的眼睛湿漉漉,鼻子上微微带着汗珠,小麦色的皮肤好似淌着蜂蜜,黏腻而甜蜜。
宁小北不禁有些看呆了。
一不注意,冰棍儿化开,甜水流到了手背上,顺着掌心往胳膊上淌。
“哎,太浪费了。”
范侠看得心急,干脆起身,右手抱住宁小北擎着冷饮的手,用嘴巴叼住还剩下小半截儿的冰棍。
舌尖不小心擦过指尖,宁小北就跟过了电似得,手一松,整个冰棍就被男孩夺去了。
范侠夺了冰棍,好似是怕他再抢回去似得,倒退了三两步出了厨房,坐到客厅另一边的窗台上。
桌上来回摇头的鸿运扇,暗绿色,带着微黄的叶片送出阵阵清风,吹开少年的领口。
因吃着冰,少年的喉结上下滚动。
可能是还觉得太热,又可能是嫌弃不和尺寸的衣服包得太紧,他干脆把衣摆的下摆从蓝色的校裤里抽了出来,拉出一段空隙,好让电扇的风能吹进去。
于是不久前才见到的那层薄薄的肌肉,和介于青年和少年的修长腰线就露了出来,简直就是撞进了宁小北的眼睛里去。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似得转过身,打开水龙头,指尖黏腻的白色奶油冰棍水被流水冲刷带走,转了一个圈儿,流进漏斗里。
范侠叼着冰棍儿棒子,双手反撑在窗沿上,眯起眼睛,看着厨房方向露出来的半个人影。
小区里开满石榴花,红艳艳的,如火如荼,像是一团火,要把这夏日燃烧殆尽。
————
范侠虽然没有“勾引”到宁小北去练肌肉,却成功地让丁哲阳上了贼船。每天下了课,跟他和其他两三个男生,一块去凯哥的健身房举铁。
锻炼身体是锻炼心灵的最好方式。
现在的丁哲阳今时不同往日了,为了他和常乐蕴的“美好未来”,下定决心要和父母抗争到底。
撸铁只是第一步,他还打了越洋电话去东京,明确告诉他们自己不想去日本读书,要留在中国。
那边双亲自然是各种劝说,许下种种陈诺,列数种种好处。又说一家人当然还是要聚在一起,让他多多考虑父母,不要孩子气,不要一意孤行。
丁哲阳被逼到没有办法,冲着话筒大喊一声:当年不要我,把我扔在上海一个人,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熬日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各个那我当拖油瓶,眼中钉,你们知道么?
好不容易熬出头,又要去那鬼子村。口口声声为我好,硬拉我去日本。我在日本一个人都不认识,一个朋友都没有,我去干吗?
笑话!我为啥要跟日本人交朋友。
到底谁自私,谁一意孤行。横竖都是你们拿主意,我只能接受?
我明年就十八了,等上了大学,你们也别管我了。你们爱做哪国人,就做哪国人。我也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各过各的。
说完,不管那边如何回答,直接掐断手机,看的一旁的宁小北和范侠目瞪口呆。
能和常乐蕴好在一起的,果然也是猛人。
虽然他要去外地念书的理由和常乐蕴的截然相反,不过总算殊途同归。
范侠看热闹不嫌事大,拉着丁哲阳说以前小看你小子了,现在觉得侬也是个模子,敢和父母抗争到底,我支持侬,加油!
宁小北则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这两人如此强硬和冲动的结果会是什么。
万一弄巧成拙,老爸的结局又会走到什么方向去?
暑往寒来,高三的生活不知不觉拉开帷幕已经三月有余。
常乐蕴和丁哲阳与父母的战争还在继续。
另一场无形的“战争”却在逼近当中。
12月中的某个周末,宁小北带着范侠来到浦东宁老太家蹭饭。
赵景闻一个香港朋友请他过去过圣诞节,看维多利亚港的烟花,要过完元旦再回来。本来他想去探望一下自己小妹的,谁知道她早在一个月前就出发,跟小男朋友去法国渡圣诞假期了。
赵景闻倒是想带上宁建国,奈何年底是机关单位最忙碌的时候,各种盘账清点,轻易脱不开身。
一进门,两只雪白的小猫咪围着宁小北和范侠的脚直扑腾,范侠欢呼一声,一边一个,放在肩头,享受帝王待遇。
他们是附近邻居送的山东狮子猫,都是异瞳,说养大之后长毛及地,威风凛凛,被老太养来看小卖部的仓库,抓老鼠。
上一任“仓库保管员”阿兹睡在电视机上,看见宁小北摇了摇尾巴,算是打了个招呼。它如今年纪大了,不爱动弹,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已经“自动下岗”,夜里都不出去交男朋友了。
宁建国照例在厨房炒菜,小梅在杂货店接待外客人。宁老太在厅里折锡箔,虽然冬至已经过了,这不还要准备年底辞年么。
杂货店开业几个月生意一直不错,往来的都是附近小区里的邻居。宁老太干脆把麻将桌搬到店外的大树下,天气好的时候就一边打牌一边看店。累了就回房去躺一会儿。
店门口挂着鲜红的锦旗,是附近派出所送的。前两天小区里来了伙入室盗窃的贼,宁老太看到陌生人就觉得不对,不动声色地打了报警电话,贼人还没下楼就被埋伏在下面的警察给抓住了。
比名不副实的小区保安强一百倍。
“小北啊,最近南边出来什么事情了?”
“南边?能有什么事?”
宁小北也帮忙一起折。
宁老太太揉了揉眼睛,“这两天店里的白醋和消毒液,卖得莫名其妙的快。还有人问我为啥不进点板蓝根。搞笑,我这里又不是药店。今天三号楼的珠珠奶奶,悄悄跟我说,说南边那里有怪病要传过来,让我在家里多屯点白醋呢……”
“好婆你别听……”
宁小北刚想说好婆你别听他们邻居瞎传谣言,在下一秒却愣住了。
他转头看着大厅中间墙上挂着的日历,2002年12月22日……南方……
恐惧如同暴风一样席卷了全身。
SARS来了!
赵叔叔还在香港!
*
作者有话要说:
没事,就虐一下,很快就好了,不疼
第78章 非典来袭 二更
接到小北催他返沪的电话, 赵景闻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听了他的话预定返程机票。香港这两年到上海游玩过年的人不少,只买到了一周后的机票, 到家也已经是28号了。
还没踏进门,赵景闻就被范侠喷了一头一脸的消毒水。刚想开口骂人, 嘴里又被宁小北塞进体温计。
“36度7,体温正常。”
宁建国看着体温计一脸严肃地说道。
三个人带着口罩,头上戴着宁建国炸肉丸子的时候才会带的一次性浴帽,手上也套着吃小龙虾时候用的一次性手套, 鞋子上套着蓝色的鞋套, 简直就是全副武装。
来往邻居路过,好笑地看了过来。
“小北,小侠, 又在玩什么啊?昨天拿醋熏全楼还没玩够啊。”
“阿姨, 冬季防感冒呀。学校里也熏醋的。”
宁小北又不好说SARS什么的,只好拿防止流感当理由来搪塞。
张阿姨和田阿姨捂着嘴巴笑道,“熏熏自家么也就好了, 谁感冒还传染一栋楼啊?也就是建国脾气好, 跟着孩子一起胡闹。是不是啊,小侠?”
范侠冲着她们摆摆手——其实他也不知道这在玩什么, 不过老大硬要弄, 他也就只好配合了。
赵景闻被锁在216室,宁建国不准他出门。一应吃喝都从窗口递送。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都没用, 说不呆满七天是不会开门的。
“小北,我们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
回家用药水肥皂洗手, 其实宁建国都不理解儿子为啥如此郑重其事, 不就是在老太太的小卖部里听了一句传言么, 弄成这个样子,万一没事儿不是很难收场。
“老爸,食堂仓库里的白醋一定要锁好。食堂里的工人多,多准备些口罩。学生进食堂吃饭前,一定让他们先去洗手。多买些上海药皂,还有酒精,酒精棉花屯着,肯定有用。”
宁小北作为亲身经历过两次疫情的人,只能调动他知道的一切有关防疫的知识来对抗这次疫情。
宁建国虽然不懂,但依着这么多年来对宁小北的信任,还是照做了。
很快宁建国就知道他儿子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了。
到了一月,南方广州那边有种看不好的感冒的传言越发激烈起来,更是有谣言说只有白醋和板蓝根可以预防这种说不出名字的毛病。
宁老太的小卖部,别说白醋了,米醋黑醋和陈醋都被买空,84消毒液都来不及进货。
学校食堂里,食堂工人企图到仓库里去寻摸白醋就算了,就连老师和领导吃饭的间隙都会过来,问宁建国有没有多余的白醋,好让他们带回家去。
宁建国想着仓库后面大铁箱子里锁着的一箱白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倒不是他小气,想要囤货居奇。醋这玩意儿虽然能杀菌,说到底还是调料,他要留着做菜用啊。
进入寒假,形式愈演愈烈。电视台上开始报道广州那边的死亡病例,关于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各种专家依然众说纷纭。而因为春节返乡的缘故,越来越多的地方发现了扩散的病例。
恐慌蔓延得越发激烈,甚至有谣言,说有些小地方一个村一个村的人死掉,火葬场都来不及烧人。
宁小北警告范侠,这个热闹千万不能凑,让他上网的时候见到有这种帖子就直接举报,绝对不能参加讨论。到时候被封号还是小事,被“老派”请去喝茶,耽误了高考政审就惨了。
范侠看着宁小北沉重的脸色,点头不已。
这天夜里,宁小北和范侠去超市买矿泉水和方便面,路过药店,看到里都是排队买药的人,挤都挤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