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叫一遍,依然是:“末末。”
程末的身体在这两个字里渐渐松弛下来,整个人软得像一团云。宋煦阳又进一指,略微加快了动作,呼吸也重了起来。
他在云朵里打通一个入口,抽出手指,一手托起程末纤细柔韧的腰肢,一手把下/身塞进弟弟的身体。
盘古未开天地,万物一片鸿蒙。宋煦阳和程末在鸿蒙中融为一体。他的鹰一头撞进弟弟的云,才刚打散的云登时又紧绷绷地聚拢起来。
“啊……”程末挺着身子,小声叫,“哥哥……”
宋煦阳手上一滞,喘着气,问:“疼?”
程末疼。
程末全身都是疼的。
他们的爱永远是他心口最疼的一处。他想起小说里的荆棘鸟。传说中荆棘鸟自离巢的一刻起,就在寻找荆棘树,直到如愿以偿。荆棘鸟把自己的身体扎进最长、最尖的刺上,在荒蛮的枝条之间唱出一生最美的歌。书里说,鸟儿曲终而命竭,最美好的东西只能用深痛巨创来换取。
他诱惑了哥哥,犯下天理难容的错。鸟儿曲终而命竭,他呢?他会堕入地狱吗?或许吧。但现在不行。现在还不行。宋煦阳在这里。哥哥还在这里。程末要留在这罪恶又美丽的人世间。他情愿为哥哥而死,也情愿为哥哥而活。
“疼吗?”宋煦阳沙哑地问。
程末不答,只是颤声道:“哥哥。”
他说:“我要哥哥。”
宋煦阳双手托举起程末的腰,将程末拉近自己。鹰深深没入云层,程末的身体把他的身体完全吃下去。他把着弟弟柔软的臀,在弟弟白/皙的双腿间顶撞。
弟弟低低呻吟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汽,眼里笼了薄薄一层泪。宋煦阳喘息着,说:“末末。叫我。”
“哥哥。”程末唤他,“哥哥。”
宋煦阳一次又一次进入弟弟,一下又一下地撞碎了那扇用血脉绘下封印的禁断之门。
第二天早起去赶高铁。酒店电梯里,程末腿软得快要站不起来,懒懒地倚在宋煦阳身上。
“没睡饱?”宋煦阳揽着他。
“困。”程末去搂宋煦阳的脖子,一块小小的吻痕在宋煦阳领口若隐若现。程末用指腹戳戳那粒他清早在宋煦阳身上吮出的新鲜的草莓,说:“困。哥哥抱我。”
宋煦阳当真就弯了腰要去抱他。程末从他手下逃开,脸上绯红一片,小声道:“哥哥,别闹。”
谁闹?宋煦阳笑,他从前是不知道的,他怀里安静的小兔子才是最能闹的那个。
宋煦阳也没睡饱。程末嘴里说着困,最后在高铁上,反而是宋煦阳倒在程末肩上睡了一路。程末轻轻托住宋煦阳的脖子,宋煦阳在弟弟绵软的手心里得到巨大的慰藉。和很久以前一样。
那年,他还是个为了高考永远睡不饱觉的十八岁高中生,独自藏着不敢言说的心事,奔走在一条孤绝的路上,只有弟弟在身边,才能偷得片刻欢愉、一夕好眠。
两人回到家,发现不过出了门两天,家里已经又被周莹搞得面目全非。
周莹头上戴着一个旧报纸折出的帽子挡着灰,踩在一个小梯子上擦着头顶的挂灯。
宋煦阳赶紧过去,说:“妈,你下来,我上去给你擦。”
“不用不用,”周莹的声音从梯子上噼里啪啦砸下来,“你俩去阳台!收出一堆你们小时候的东西,都在橱柜里堆着呢!自己的破烂儿自己拾掇,去看看哪些还要,不要的我可就扔了!”
“妈妈,”程末把一盒京八件放在桌上,“从北京给你带了点心。”
周莹两年前从人民医院退了休。宋煦阳和程末都在国外,周莹自己在家闲来无事,家里的门把手都快被她擦掉漆了。宋子明每次回来,周莹都拦在门口不让进,先拿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掸一遍,不高兴地说:“别急着进门,外面刮风,吹一身灰,脏死了!”
这柄法宝跟了周莹十多年,毛已经快掉秃了,宋子明挨了这一顿招呼,觉得跟被老婆打了一顿没什么区别。宋子明也生气:“脏也脏了几十年了!你有完没完!没事干不能学别人跳跳广场舞吗,逮住我折腾什么?”
“一把年纪了腰上缠个红绸缎去广场上扭?宋子明你真是一辈子小家子气!”周莹秃了毛的法宝毫不留情落在宋子明腰上。
什么一辈子小家子气,宋子明觉得自己一辈子斗不过老婆才是真的。
过完年,宋子明索性跑了几趟威海和青岛,去看房子。青岛自然是好的,但房价也更贵,宋子明合计了合计,决定能省则省。两个儿子还在国外,虽说不靠他,可是存下一笔够他们半生无忧的钱,自己才多少安心些。宋子明最后放弃了青岛,在威海买下一套滨海小别墅,两层小楼,开窗见海,偏了些,倒也舒适安静。
他跟周莹说:“你去度假吧,威海那房子比龙城这套大一些,你想怎么擦抹就怎么擦抹。海风够你舒服的,一点儿灰也没有。”
周莹立马开始收拾东西。谁知收拾到一半,越收越来劲。周莹把柜子翻了个底朝天,宋煦阳和程末小时候的衣服什么的,捐的捐,丢的丢,还有一些暂时顾不上处理的物件,就搁置在了阳台的橱柜里。
这一收拾就是一个多月,一直到春天,宋煦阳和程末回国探亲,威海的海景房还没住上人。周莹依旧在龙城的复式小公寓里,一面抱怨着春天风大一开窗就是一屋子沙尘,一面又不厌其烦地把窗台上桌子上地板上落下的灰仔仔细细清理掉。
宋煦阳和程末走到阳台,从橱柜里搬出一摞旧磁带和音乐CD。
最上面一盘磁带,封面是个卷发红唇的女郎,红唇褪了色,卷发过了时,但封面几个大字依旧醒目:百变女人心——经典情歌合集。
“妈,你还听过这种歌啊?”宋煦阳快笑死了,拿起磁带朝着客厅挥了挥。
“怎么可能!”周莹刚从梯子上爬下来,瞥一眼,一脸嫌弃,“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你爸买的!什么品位!赶紧扔了吧!”
宋煦阳笑,继续从一摞磁带里捡出一盘又一盘孙燕姿,程末抿着嘴,在他旁边一一接了,用软布细致地擦去了灰,放进一只收纳箱里。
宋煦阳突然翻到一盒封面空白的CD,左看右看,看不出个所以然,自言自语道:“这盘是什么?”
程末抢过来,往旁边不要的旧磁带堆里一丢,说:“没用的空CD,不要了,丢了。”
“嗬?”宋煦阳不依了,又把那盒CD从破烂儿堆里刨了出来,“这是你小时候的东西吗?你怎么知道是空CD?”
“我……”程末说,“就,唉,哥哥,这个就是没用了,就是要丢掉的。”
“我不信,我要听听。”宋煦阳来精神了。
程末又心虚又嘴硬:“没法听了,家里录音机早就扔了多少年了。”
“是吗?”
五分钟后,宋煦阳从橱柜里收出一个自己小时候用过的索尼随身听来。他得意地往里塞了两节五号电池,把CD装了进去。
宋煦阳笑眯眯地冲着程末说:“瞌睡就来个枕头!你看你哥厉害不厉害!”
程末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了脸去,小声说:“哥哥,你又闹。”
“小脑瓜想什么呢!”宋煦阳愣了一下,喷出笑来,用手去揉弟弟的头发,又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倒是说说,哥哥有多厉害?”
宋煦阳按下开关。年代久远的随身听咯吱咯吱转了两下,卡住了。程末竖着耳朵听到,抿嘴一笑:“你看,不能听的,快丢掉。”
宋煦阳不甘心地拍了拍随身听,说:“老伙计,倒是争气点儿啊。”
这一拍似乎碰到了哪根接触不良的电路,随身听还真的又工作了起来。
刺啦刺啦一段嘈杂的声响,隔着十年时光传了出来。
旧CD音质差得要命,但宋煦阳一下就听出了弟弟的声音。
“是、是按这个键开始录吗?”是程末。弟弟刚变了声,不再是孩子时的童音,声音里带着一点磁性。
“是吧?”一个女孩的声音传出来,“你哥哥这个随身听和我的不一样,我也不太会弄唉……咦?好像已经开始了!”
“不、不行,我还没、没准备好!”
“啊呀没时间了,一会儿他们就做完广播操了。快快快,我弹了啊。”
一段和弦声中,程末的声音响起:“哥哥,生日、生日快乐!我、我、过生日我、唱首歌送你——”
弟弟的歌还没唱出口,吉他声戛然而止,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又闯了进来:“陈雨心!你旷了课间操躲在这儿干嘛!是不是又偷着录歌?一天到晚心思不在学习上,我就知道你早上偷摸带吉他出门准没好事!咦?程末?怎么是你?你怎么也在这儿?”
“爸爸。”女孩兴致勃勃的声音顿时蔫了。
“陈主任。”接着响起来的是弟弟的声音,霜打了一般。
录音咔嚓一声结束在了这里。随身听里的CD依然一圈圈空转着,咯吱,咯吱,像一只古老的磨盘,把旧时光细细碾成了末,北方的春天永远有不止息的风,吹起它们,它们似在天边,它们似在眼前,它们消散在空中。
宋煦阳抬头看程末:“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么一回事。”
程末摇头:“不记得最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年纪小,好傻。羞死人了。”
“才没。快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旧CD里的时间再往前倒一天。
四月六号,周日,宋煦阳和程末的生日。宋子明出差在外,周莹出门办事。
十八岁的宋煦阳周六晚上做题做到了半夜,还在房间睡觉。
十三岁的程末拿着手机偷偷和陈雨心打电话。
“……怎么办,我还是没想好给哥哥什么礼物。”
“我想到了!我们录盘CD吧!你唱歌给哥哥!我给你弹吉他伴奏!”
“唱歌?”程末眼睛亮了一下,“拿、拿什么录?”
“我有空白CD,还有——”陈雨心刚开口又打住了,“不行,我录歌的CD机被我爸没收了。你家有随身听吗,我一会儿带着CD和吉他去你家找你?”
“有,哥哥有。可是今天不行,我哥哥在家。”
“没事,我就说去找你问作业!”
程末压低声音说:“不、不行,不能让他知道。”
“那好吧,那就明天,我可以等我爸走了再出门,偷偷把吉他背到学校去。咱俩课间操时候溜到教学楼后面录歌!”
“真的吗?太好了!”程末的语调紧张里带了一丝兴奋,他又压低了声音,“哥哥快起床了,不说了,明天见!”
……
那的确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许多年前的春天,龙城的柳絮飞满实验中学的校园,四月的阳光一天暖过一天。
许多年前的春天,像每一年北方的春天,沙尘蒙上城市的眼,郎骑竹马来,竹马在这座城市的眼眸中迷了路。
许多年前的春天,有一个小少年,悄悄喜欢着他的小哥哥。
他祝哥哥生日快乐。
他是将身体扎在锐刺上的荆棘鸟,他愿一生为他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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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感谢大家~
#我来了我来了,我今天是开着车来的……
中卷|09、地震
五月,全市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
题比一模时候拔高了不少难度,但宋煦阳终于恢复了状态,岁月静好,年级四十。
岁月静好是有代价的,宋煦阳点灯熬油,拿着咖啡当水喝,已经很久没有在十二点半以前睡过觉。
周莹见宋煦阳成绩上来了,心思活络起来,又开始和他拉扯报专业的事。
“我们科老护士长家儿子,你小时候见过的,就是那个文文哥哥,学金融,人家现在在中债上班。上次碰见他回来探亲,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精英啊。”早上,周莹一边在厨房煎鸡蛋,一边不停地絮絮叨叨,“真的,儿子,还有一个月,你慎重考虑妈妈的话。”
宋煦阳塞着耳机,说:“妈,你别吵,我听听力呢。”
中午,程末在学校食堂等宋煦阳一起吃饭,宋煦阳一直到窗口快打烊才姗姗来迟。程末跟宋煦阳挥挥手,喊:“哥哥,这里!”
宋煦阳大步跑过去,抱歉地说:“老师又拖堂了。等好久了吧。”
程末摇摇头,把筷子递给宋煦阳。程末胃口弱,自己吃得清淡,餐盘里是一份小葱烧豆腐,给宋煦阳买的是一份油亮亮的土豆烧牛肉。
宋煦阳一坐下就掏出了一个小本子,他提起筷子先挑了两块儿瘦肉放进程末餐盘里,然后一边埋头扒拉碗里的大米饭,一边开始翻桌上的小本子,背整理出来的语文古诗词。
“程末!哥哥好!”宋煦阳觉得这声音耳熟,一抬头,是上次在图书馆碰见过的程末的同桌,那个叫陈雨心的女孩。
“这个给你们!”陈雨心手里拿着两瓶可乐,放在他们的桌子上,说:“谢谢哥哥上次的奶茶!”
“嗯。”宋煦阳淡淡点头,接过可乐,拿了一瓶拧开盖子,推到弟弟面前。
程末跟陈雨心说:“谢谢。”
陈雨心答:“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
“砰”一声,宋煦阳把自己手里那瓶可乐的盖子拧出了巨大的动静。
陈雨心本来要走,被这一声惊了一跳,又回过头。看了看,并没有什么事,刚想转身,目光落在宋煦阳身上,她不由得捏了捏自己小圆脸上的肉,羡慕地说:“哥哥,你好像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好多呀!”
“是吗,”宋煦阳问程末:“我瘦了吗?”
程末点点头。哥哥的脸凹下去一圈,多少盘土豆烧牛肉也吹不起来。
两人吃了饭,去体育场坐了一会儿。
他们爬上看台的台阶坐下。程末和哥哥一样,也拿出一个小本子,开始背单词。宋煦阳却背得困了,五月的阳光舒服极了,暖洋洋地洒在体育场看台上,宋煦阳干脆横躺在了台阶上,把头枕在了弟弟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