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偷跑出来找导演要碘伏,没料前脚跑后脚就露馅,被陆南川堵在帐篷外。
陆南川礼貌地去和导演沟通,获得了一个私下说话的机会,但导演也有条件,就是要把机器架在帐篷外。
——麦是摘了,但过火的话仍旧说不了。
“下午回来时候怎么不吭声?”陆南川伸手把他下巴抬起来,“怕我训你?”
——没别的理由,他这脑子也憋不出别的理由。
顾玉琢有点委屈,可他并不想矫情,就道:“我怕什么。一点儿小刮伤而已,不值当吆喝。”
陆南川顺手掐他脸蛋,“长出息了,还挺勇敢。”
“男儿有泪不轻弹,打碎牙往肚里吞。”顾玉琢仰着脸,眼睛眯一眯,“我就是这么一团不一样的烟火。”
陆南川看着他这团烟火,“伤口别沾水,后面有活也掂量着来。不是吓唬你,真感染你腿就没了。”
顾玉琢没当回事,用气声说:“没就没呗,那我赖上你,你养我。”
陆南川抬手贴着他脑门屈指,送了他一个非常疼的脑瓜崩。
没事咒自己,真是闲的!
犀牛岛上没娱乐项目,七个人只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时差作祟,躺下之后有立马打鼾的,也有睁眼失眠的。
男士们的大通铺上,郦芳挨着乔星辰,乔星辰与骆岑做邻居,骆岑右手躺着陆南川。
顾玉琢从外面放个水回来,站在几颗脑袋前,怎么看怎么不爽。
也是巧了,陆南川和骆岑都没合眼,一块儿翻着眼皮看他。
黑崽把鞋一甩,撅屁股上炕,并拱了下陆南川:“陆老师你往右挪,我要跟骆大师贴贴。”
陆南川逗他:“哦,敢情刚才不是你要把边儿睡的。”
“我又不想把边儿了。嗐,年轻人,就是这么善变。”他钻陆南川暖烘烘的被窝里,仰脸躺好了。
骆岑这时候开了口:“夹在中间不别扭吗?”
“不啊,”顾玉琢翻身对着他,“网友不说了么,一家三口。谁家把孩子踹一边的,不都是睡爹妈中间呐。”他又翻回去,气陆南川,“是吧,爸?”
陆南川也侧躺着,腾出一只手光明正大隔着薄被往他屁股上拍,“要给你唱催眠曲么,我的小宝贝。”
茅草屋里没灯,借着跃过窗棂、偷溜进来的月光,陆南川瞥见骆岑不善的面色,他愉快地一笑,悄悄地拢住顾玉琢的手,挠他掌心,捋平了手指,保持着幼儿园大班水准,和他手拉手睡觉。
黑崽生出点羞涩来,但害羞不妨碍他大胆,头往前蹭蹭,若即若离地挨住陆南川,美滋滋地闭眼睡了。
年轻人新陈代谢喜人,伤口好得神速,顾玉琢第三天已经开始手欠地抠那一片血痂了。
上岛前两天,七个初级野人才刚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吃上两顿饭——吃不饱,但总归有的吃了。
下海捞贝类,岛上找水果,主食全靠开局节目组施舍的面条,过得惨不忍睹。
“咱俩去跟卡布里人民友好交流一下呗?”顾玉琢把裤腿扎紧,趁陆南川没在,开始撺掇乔星辰,“人啊,也不能活得太慎重,得有拼搏精神,你说是不是,小老弟。”
“哥,你说到我心坎里了。”乔星辰立马上钩,“我们这行的基础精神就是拼。”
顾玉琢一勾他肩,“走走走,趁陆老师和郦叔捞鱼没回来,咱俩快跑。”
捞鱼这事是陆南川提的,他前一天看黑崽站海边嘀咕,说要吃肉,第二天就跟郦芳商量,看有没办法去弄条鱼回来。
人有多大胆,海有多大产。陆南川和郦芳穿好装备走了,把黑崽留茅草屋让他老实点。他们走的时候骆岑也要跟着,被陆南川一句“你不是脚崴得起都起不来么”给噎了回去。
现在顾玉琢和乔星辰要溜,骆岑旁观着,说:“语言不通,友好交流时候可得多友好些,免得引起误会。”
“不怕……”江照刚拎桶水回来,走外面就听见他们说要去卡布里部落,“节目组有英文和当地语种的翻译,我给他们当英文翻译。”她说着,又往后看眼,“桃子,你去吗?”
阮桃跟在她后面,怀里抱俩椰子,“去呗,见见世面去。”
顾玉琢瞪大眼,“我呲……天,姐,你上椰子树了?”一声“艹”让他咽回肚里,文明你我他。
乔星辰眉一扬:“傻了吧大兄弟,昨儿我就看见了,树下面地上有,但不新鲜了。”
“今天的鲜得很,刚掉下来的——要不是我慢一步,现在已经让这俩货给开瓢了。”阮桃一抛,把椰子抛给了骆岑,“喏,大师,这就交给你了,看它怎么凿开,万一我们能从卡布里要只鸡出来,咱们就能支起锅吃椰子鸡了。”
骆岑坐在小马扎上,抱着椰子跟他们摆手,送他们“远行”。
出去以后,他们叫上节目组翻译和向导同行,组成了一支小分队。前面,江照和翻译闲聊,问一问卡布里有没什么信仰和忌讳,后面,乔星辰发出感慨:“不是我说哈,骆大师的气质和咱这个岛真是格格不入。”说着他还比划,“本来应该一身燕尾服在音乐厅演奏的人,现在可好,来徒手扒椰子了。”
乔星辰唯二感兴趣的人,一个是跟他臭味相投的顾玉琢,另一个就是骆岑。
阮桃听了一耳朵,过来打趣:“怎么,羡慕翩翩公子?”
“那也不是,”乔星辰一撇嘴,“我就想我要能稳当点,装个文化人的样,说不准能跟我哥多聊几句。”
顾玉琢扒拉开前面碍事的树杈,回过头问:“亲哥?”
“嗯呢。”乔星辰看上去略显失落,“老实说,从性格上讲,你比较像我亲哥。”
“那可别,”阮桃就乐,“你俩让爹妈多活几年吧。”
一双二百五齐齐痛呼,说被漂亮姐姐扎了心,泫然欲泣。
一路说笑到了卡布里人聚居的村落外,向导提示他们,进去之后千万不能对他们的“神明”不敬,同样,作为神明的使者,部落内豢养的鹰也不要随便靠近、指指点点。
乔星辰好奇,问是什么神明。
向导用他颇具本土风情的一双大眼冲前面一示意,自己看。
那是一尊在这种环境中显得颇为震撼的木雕塑——目测高约五米,从大形象上判断,是一只展翅的鹰。
鹰生了类人的双足,脚趾处却具有爪形,向下勾着,十分锐利。“神明”头顶生角,面目威严,叫人一看就两腿发软。
——就算向导不提醒,他们几个也没胆去雕像跟前放肆。
酋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拿出一种冒着酸气的热茶来招待,向导介绍说,是当地特有的一种植物,常饮有利于男性健康。
江照帮着翻译时脸上一红,阮桃瞧了眼在场男士,发现二位“亲兄弟”个顶个的黑里透红,都还怪纯情的。
寒暄结束,酋长也不跟他们废话,很直白地问是来干活还是来以物换物的。四个人兜比脸干净,八只手一摊,来干活的。
比起另外三个,江照体力上没优势,胜在脑瓜灵活。当即就托翻译问问,能不能给部落里的小孩儿教英文。
——卡布里既然已经开放,那对外沟通自然少不了。
酋长欣然同意,商讨好一小时劳动的“价格”,四个人便各自上岗了。
……
顾玉琢吃香蕉时候没想到砍香蕉这么要命,吃鸡蛋时候没想到外国鸡如此孔武有力,喝椰子时候没想到上一次椰子树能掉半条命。
他和乔星辰一趟折腾下来,连话都不想说了。
回程,乔星辰蓄了点精神,很欠地说:“玉琢哥,我感觉你健身房都白瞎了,肌肉都假的,一串香蕉就能使你跌倒。”
顾玉琢没劲儿了,在擅长的贫嘴上失去了智慧,机械地反驳:“呿,十项全能……你怎么不上椰子树?”
乔星辰喊:“我恐高!”
恐高好了不起么,我也恐诶。
可谁让我大呢,谁让他叫我哥呢。
当哥真不容易。
他们正叽嘹叽嘹,前面迎来一高一矮的二位。
高的那个一看顾玉琢半瘸的腿,脸立马拉下来了。
顾玉琢一眼望过去,心里顿时咯噔噔,暗叫不妙。
他悄悄攥住兜里的鸡蛋,如同攥住救命稻草。
陆南川没把镜头很当回事,过来一把抄住顾玉琢胳膊,弯身就要看他小腿的伤,吓得黑崽一蹦,险些撞翻后面的江照。
他捂住裤脚,小声说:“真没事,就是累。”
陆南川不勉强,直起腰道:“累是吧。前面还得走一阵,来,”他弓着腰半蹲,“上来。”
黑崽脸上刷就热了,他前后左右地看,欲拒还迎地:“不好吧。”如同过年收红包,嘴上说着“不用不用”,手却诚实地伸了出去。
“走着,别扭捏啥啊。”阮桃从后路过,冲他轻拍一巴掌,“上。”
作者有话说:
陆南川养崽日记n
看得见,吃不着,大概说的就是这样情况
第40章
日头西坠,蒸腾了一天的水汽被硕大的树冠压住,人走在林子里,不用动便是一身汗,动了更是汗如雨下。
顾玉琢趴在陆南川背上,前胸后背的汗濡湿了衣物,贴在两人的皮肉间,粘腻着,十分不适。
“陆老师,我能走,放我下来吧。”顾玉琢给他揩掉一路滑到下巴的汗,心里窝了一片酸,“我以后不胡闹了,有伤就养着。”
推己及人,陆老师累得呼哧带喘他心疼,他腿上一片伤却逞强,陆老师自然也不忍。
陆南川没应他,只是把胳膊收紧了——出汗多,难免要滑,怕一个收不住,再把他给摔了。
就这样回到茅草屋,迎头碰上出来打水的骆岑,好一个狭路相逢。
“你们……”
陆南川视线掠过他,如同是碰上一个陌生人。骆岑剩下的话被悉数卡回嗓子眼里,拎着桶的手倏地一紧,侧身擦过他们出去了。
进门,郦芳一瞧这样,还以为这崽又调皮捣蛋干什么糟心事了,上去帮着把他接下来,劈头盖脸就问:“你又干啥了你?一天天的,跟小乔两个净不让人省心啊。”
黑崽张嘴喊一声冤枉,前面刚进来屁股还没沾着马扎的乔星辰大呼委屈,指着他的二百五兄弟:“哥,把你的蛋掏出来给他们看看!”
这话掷地有声,摄像险些端不住机器。
“……”顾玉琢不敢置信地揪了下耳朵,反应会儿才吆喝,“我真他爹地哔了大狸子了,掏个屁的蛋!”
机器彻底黑屏,跟拍导演乐不可支,撸一把脑门上的汗,道:“诸位注意言词啊,咱这段肯定是掐了不能播的。”
播肯定是不能播的,可这段“剧情”得留着,跟前面不能断得忒突兀,于是接上郦芳的话,他们又演了一段。
四个人在卡布里付出的劳动换回来一串香蕉和五个鸡蛋,另有一只卡布里妇女编制的彩线包,两个手掌大,能单肩能斜跨,江照爱不释手,说漂亮极了。
另一边,盆里两条海鱼被困在一方小天地里正在半死不活,郦芳说他们本来忙活一上午连片鱼鳞都没摸着,差不多要放弃的时候碰上了卡布里部落的人出来打渔,便跟人学了一手。
这位常年坐研究室的学究对影帝竖起拇指,夸他不光演戏厉害,捕鱼也很在行。
乔星辰在旁边一起吹彩虹屁,闭眼夸,仿佛粉头上身。
顾玉琢被鱼吸引了注意力,蹲在盆旁边观摩,说哎呀它们会不会死啊,再加点水吧。
陆南川也蹲下来,并捡起了前两天的梗:“小宝贝,你是打算跟你的食物成为好朋友吗?”
顾玉琢黑脸一红,嘀咕道:“咋当我爸还当上瘾了呢,小心我亲爸追杀你十条街。”
“聊啥呢,”阮桃这时候拎了把刀过来,“来帮忙把鱼宰了,准备吃饭啦。”
顾玉琢一听,得嘞,也不用给加水了,朋友们,你们短暂的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了,阿门。
野人组七人,除了阮桃和江照,剩下五位男士哪个都不会杀鱼,五人站成一排,看着挺威猛一组人墙,实则完全没用。
鱼是在海边杀的,海水带走了内脏和血。阮桃一把将尖刀插进湿沙里,仰脸问这一排人墙:“学会了吗?”
顾玉琢表示眼会了,手没会。
骆岑欣然说看明白了,下次就上手,又说所幸他厨艺不差,好歹能为“无能男子组”找回点面子。
两堆火,一堆吊着锅烧鱼汤,一堆烤着小海鲜和方才被开膛破肚的鱼。
他们带回来的鸡蛋被打碎炒了,郦芳掌勺,把蛋炒的金黄,香气扑鼻。
乔星辰作为一个只能张嘴等吃的选手,和顾玉琢两个人作为气氛组,在郦芳炒鸡蛋时候站在旁边不断“哇塞”,仿佛锅里不是五个蛋,是一锅佛跳墙。
郦芳让这两人烦的不行,招手叫陆南川过来,让把两个讨厌鬼领走。
陆南川来领,乔星辰滑不留手的鱼一样跑去烦江照,顾玉琢老老实实地跟他走,一前一后,离开热火朝天的“厨房”,溜达到了潮声起伏的海边。
弦月挂在夜幕上,泠泠的光碎在海面,随着波涛被推上沙滩,又不甘心地被扯回去。
顾玉琢脱了鞋,光脚踩在湿沙上,留下一串破坏自然美感的脚印。
他私心里想制造些属于两人的浪漫,哪怕在镜头下也不怵的那种。可惜生来就和这二字犯冲,才酝酿了两句对白,就踢着了一只路过的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