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在他的手背蹭了蹭,呼吸愈发絮乱,却把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目光在自己作案痕迹流连。
肩颈线条平直流畅,宽而不厚,指缝间藏不住的几枚红印,在越发显得脆弱而靡靡。
而这痕迹,一路延伸到衣领之下。
足够让他联想小叔叔招架不住、却又死活不愿求饶时的绵软可欺。
他轻声问:“被看到了?”
宁晃手心儿下的痕迹隐隐发烫,半晌“嗯”了一声。
陆忱明知故问:“那怎么办?”
他的嘴唇便抿了抿,说:“不怎么办。”
半晌嘀咕说,哪有什么怎么办,我都三十多了,乐意让人啃几口,难道还要写检讨么。
陆忱的嘴角无声翘起,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
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一颗心脏却胡乱地跳。
一声一声。
他死死捂住自己颈侧,像是捂住那生怕被他听见的心跳声。
陆忱又一次垂下头去。
他却只是轻轻吻在他的手背。
微凉的手背。
和温热的唇。
他那一瞬间。
连心跳声似乎都被他的鼓膜屏蔽。
只剩下近在耳畔的呼吸,连带着他吸入肺中的气息,在用同一节奏,在他的血管和身体中轻而缓的起伏律动。
是无声被雨水渗入的土壤,逐步被锈蚀软化的铜器。
陆忱的轻吻一瞬而逝。
那被缓慢入侵的感觉,却残存了许久。
他想搂住陆忱的脖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只是攥紧了他的衣领。
在嘴唇上,又轻轻地吻了吻。
陆忱问他,小叔叔,今晚吃番茄牛腩么?
他不知陆忱在说什么,只是说,好。
又听见陆忱轻声说:“小叔叔,穿得很好看,就是有点儿薄了。”
“最近变天,快入冬了。”
“你手都是凉的。”
宁晃连说话都有些吞字,说:“知道了。”
陆忱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那我去做饭了。
他“嗯”了一声,怔忪了许久,才松开捂着颈侧的手。
脖颈烧得厉害。
却又禁不住,盯着厨房里陆忱地背影看了一眼。
仿佛那淡淡的气息还在鼻端。
他摸了摸自己,终于还是背过身去,懒洋洋挂上外套。
199.
真的很像。
他第一次迫切渴望着陆忱的时候,也是这样。
那时宁晃二十七岁,却傻得透顶,脚伤已经好了许久,偏偏还是包着。
然后心安理得地被他的大侄子搂过来抱过去,他洗澡,陆忱守在他的浴室门口,等着抱他出来。
然后一关灯,就抱到了床上去。
亲吻,拥抱。
那时他们都做了,却仍旧干涸得无法餍足。
他甚至能意识到,自己在陆忱面前的脾气有些刁钻古怪。
会要求陆忱坐在他旁边,陪他看完电影频道临时的电影,会故意点名要吃复杂的菜品,让陆忱早一点回家。
有些明明能容忍的菜,也非要挑到陆忱的盘子里,支着下巴看他吃完。
在客厅坐着看动画,却突发奇想,故作冷淡问陆忱有没有喜欢的人,陆忱说,有。
他便心怦怦跳,问那是什么样子的。
然后看陆忱红着脸,说出所有跟他吻合的条件。
他懒得去想自己这些举动的含义,只是他想这样做,就这样做了,就像最一开始,他想对陆忱好,就对他好了。
没有必要追问。
只是听陆忱结结巴巴描述自己心上人的样子,他便心里很快活。
大男生面孔通红,抓着抱枕,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用笨拙的语句叙述。
说他会唱很好听的歌,说喜欢看他吃饭,说他成熟又温柔。
颠三倒四,说到最后:“喜欢到……喜欢到心里特别难受。”
他自己也指尖儿发烫,没注意到陆忱的眼圈儿发红。
只是抱着陆忱送给他的抱枕,盯着陆忱买给他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陆忱泡的茶。
半天漫不经心说:“你要不要,抱我回房间。”
陆忱沉默了半天,“嗯”了一声。
他们照例在黑暗中拥吻,窸窸窣窣的声音之间。
陆忱甚至安抚了他的躁动。
湿漉漉的头发黏在他的耳边,他没有灯,就像个瞎子,什么也瞧不见,看不到陆忱的神色。只有自己陷入在欲念甜美的深渊,人紧绷得像是琴弦,被拨弄时,便发出如泣如叹的呢喃。
之后他吻了陆忱的嘴唇,灼热的舌尖纠缠。
喊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微微的笑意,心头藏不住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他从没这样喜爱过谁,也从未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儿,得了一点儿,便顾不上别的什么,只一味的得意忘形。
嘴角的翘起,压都压不下。
陆忱的声音却依旧是轻而淡的,小声问他怎么样。
他让他问的有些发热,半晌“嗯”了一声,说,还行。
又禁不住笑了起来。
他自以为已经把陆忱捉到了手里,便懒洋洋抱紧了他,捉住他的衣襟,头搁在他的颈窝,像抱住了心爱的大狗玩偶。
陆忱也由着他抱。
困意一阵阵袭来,他想,要不就这样抱着陆忱睡算了,反正他睡了,陆忱也舍不得走,将错就错,以后也就这样睡在一张床上了。
陆忱问他,说:“脚还要换药吗?”
他一时有些心虚,眼神飘了飘,说:“不用了,快好了。”
“……快好了。”
陆忱喃喃了一声。
他闭上眼睛,倦意和满足一阵一阵袭来。
听见陆忱轻轻说。
说:“小叔叔,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他懒洋洋说:“有话就说。”
陆忱说:“我下周……要搬出去。”
200、
想想已经过去许久了。
宁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起这样久远的事,却莫名有些不敢在客厅里多呆,便多裹了一件外套,去露台吹吹风。
没一会儿,厨房就蒸腾起了雾气,他想这时候,房间里多半是暖洋洋的,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他挂了一副耳机听歌,吸入的空气微凉,让人瞬间就清醒冷静下来。
却不想陆忱还是追过来。
汤在锅里炖着,还煮了一锅热橙红酒。
宁晃笑他:“你这酒量,还喝什么。”
陆忱笑着说:“给你喝,我只尝一点点。”
继而他从后头,连着厚厚软软的外套一起拥他入怀。
又偷了他的一只耳机,放进自己耳朵。
明明是缠绵的旋律,在这微凉的空气里,却透出了倦而凉的味道。
那温柔的气息就又一次融入肺腔。
浓度超标了。
宁晃耳根有些发红,笑说:“怎么到哪儿都是你。”
陆忱小声问:“干嘛,嫌弃我?”
宁晃懒散地笑了笑,说:“怎么可能。”
陆忱慢慢跟他闲聊:“今天我妈打电话,说今天到家,老家下雪了。”
第一场雪。
这边倒还算暖。
他有些好奇,说:“好久没看见了。”
陆忱便慢慢从手机中,翻出旧时朋友的朋友圈,一张一张给他看小城的薄雪。
仍是他熟悉的矮楼小巷,红的、蓝的、黄的纯色招牌。
小雪纷纷扬扬,消融在粗糙泥泞地面。
宁晃看了一会儿,问他说:“阿姨打电话来了?”
他说:“嗯,让我转告一下谢意。”
宁晃愣了愣,应了一声,说:“没事。”
然后想了想,问他:“没多聊几句吗?”
他笑了笑,说:“报了几句平安。”
“她想让我跟我爸说几句,但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索性就不说了。”
说完这话,陆忱轻轻叹息了一声,埋首在他的颈窝。
耳边依旧是他在听的那首歌。
他就这样拥着他。
天气的冷意,便消去了许多。
宁晃盯着露台外的风景,懒懒散散说:“下次如果再来,你留他们吃顿饭吧。”
陆忱妈妈次次来坐不到一两个小时就走,眼神儿里的关切,他其实很难说自己是不心软的。
陆忱闷声说:“不要。”
似乎意识到自己拒绝过于绝对,还是松了松口,说:“要不……请他们出去吃吧。”
“我不怎么喜欢别人来家里。”
确实是这样。
陆忱这样爱打理房子,却并不是一个好客的人,反而对家有强烈的独占欲,甚至连朋友也很少请他们到家里来。
讨厌别人会弄脏弄乱,也不愿别人染指他打理过的一切。
家里的一切,都是他跟他独享的秘密。
宁晃了解他的脾气,便闷笑了一声,说:“好。”
他跟他平淡地讨论父母,讨论老家的小城,闲聊即将到来的冬日,和冬日适宜的晚餐。
然后陆忱吻他的后颈,蠢蠢欲动、粘粘乎乎逗他脸红。
露台暴露在空气中,他哪怕知道没人在看,仍是忍不住向后退了退,却越发撞进陆忱的怀里。
很暖,他贪恋他的怀抱。
那浑浑噩噩,要被渗透、滚烫的情绪便愈演愈烈。
耳机还在为他们播放着相同的,倦怠冷淡的情歌。
陆忱听见了,他也听见了。
只是他转身抱住陆忱,便抱边推。
他笑着说,吃饭去吧,一会儿你锅都该干了。
第66章
201
那天晚上的热橙红酒味道很好,宁晃自己一个人喝了许多。
他酒量很好,这样一点热红酒是喝不醉的,只是熏染得皮肤微红,把玻璃杯杯举起,眯着眼睛看里头用来煮红酒的苹果片和橙子片。
用签子扎起了一小片,好奇地嚼了嚼。
又皱起眉头喂给陆老板。
那时候陆忱在百无聊赖地用橙子皮刻一盏灯,刻出了许多镂空的几何图形,找了一块许久之前的小蜡烛,把这外壳套在上头。
就成了一盏橙子灯。
他刻好时,宁晃已经把一整个小奶锅里的红酒都喝了个精光,指尖儿不住去转动橙子灯的外壳。
看光投在桌上的影子不断变化。
过了一会儿,又皱起眉来,手在太阳穴按了按,站起身来说:“我去歇会。”
陆忱瞧出什么来了,问他:“头疼了么?”
他“嗯”了一声,
是早年应酬酒局、熬夜通宵睡在录音室落下的毛病,他一到换季转凉,受了寒再喝酒,就容易头疼。
不知是不是露台吹风受了些凉,又自己喝下了好些红酒,头便有些钝钝地疼。
陆忱叹了口气,说:“让你不要吹风。”
却又说:“过来。”
他便热热地偎在他怀里,陆忱极为熟练地松开他的皮筋儿,指尖陷入发丝,替他按摩揉捏。
说:“早知道不该给你喝酒了,我以为热的不碍事儿。”
陆忱刚刚一揉上他的头皮,那隐隐的、磨人的痛便散去了一点,禁不住舒适地喟叹了一声。
又说:“没事,就是有点难受。”
脑子里像拧成了一股麻花,死死绞在一起一起,连带着眉宇都不自觉皱起的痛。
他又懒懒地跟他开玩笑,说吴承恩没准儿也有这毛病,否则怎么想出的紧箍咒。
被陆忱按了按头顶,说:“别说话,别想,闭眼休息一会儿。”
“不然脑子越转越疼。”
他“嗯”了一声。
陆忱的指腹热而软,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头皮上捋过,那拧成一股、乱七八糟的痛苦,便松懈散开。
他眯起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花瓶里的香槟玫瑰、盘子里的番茄牛腩,都变成了油画上模糊不清的色块,只有桌上的橙子灯,成为了烫人肺腑的小光点儿。
他一声一声闷哼。
果真什么都想不起来,在他怀里被一下一下按过头顶,又被轻轻捏了捏后颈,像小动物一样被揉得五迷三道、晕晕乎乎。
后来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了一点撒娇似的声音,说:“陆老板,我坐累了。”
他正常时是要嫌自己丢人的。
十八岁可能还会写笔记大肆批判一回。
偏偏这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甚至想不起什么来,只知道陆老板是能弄得他舒舒服服的好人。
陆忱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声,说好。
就在沙发上给他按,他要枕腿,也让他枕着。
一下一下按过去。
他躺在那想,陆老板的腿真舒服。
来不及想许多,思绪又被他按的散乱,支支吾吾地轻哼,有一句没一句地说,后来困意来了,也记不得说了什么。
这时候疼已经不疼了,只是困得厉害。
陆忱说,你搂着点儿脖子,我送你回去睡。
他就搂着他脖子,被迷迷糊糊放到了床上去。
床垫是陆忱精挑细选的软,他掉进去,像是被柔软的棉花淹没了似的,温温柔柔地把他裹在柑橘味儿里。
他揪着陆老板的衣领,一并倒在床上。
也不做什么,就是埋在他襟口,睡得安心又香甜。
陆忱陪他躺了好一会儿,偷偷起身想下去。
却不料宁晃也睡得不沉,浑浑噩噩把人捉回来,说:“你干嘛去。”
陆忱小声说:“我收拾完餐桌就来。”
陆老板是就算烂醉如泥趴在地上,也要跪着把地擦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