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蹿出小道驶上主路,徐诀跟身前的人挨着肩膀,说:“见了那么多次面,你不但把我成绩单摸清了,还把我全身上下也摸清了,我问个名字不过分吧?”
“你发什么神经?”陈谴笑起来,给足了油加速闯过一个快跳红的交通灯,“快抱紧我。”
徐诀不听,双手依旧扶着油箱,嗓音迎着风没动摇半分:“告诉我名字。”
陈谴就边开车边笑,肩膀颤颤的,抵住徐诀的身板。
那会儿也是这样颤颤的,不过那年冬天徐诀知道陈谴在哭,跟现在的情绪截然不同。
陈谴说:“陈谴,谴责的谴。”
徐诀这才把人搂住,十指交叉在陈谴腹部紧锁,说:“其实我觉得缱绻的缱更适合你。”
他致力于还原每一个和陈谴相遇之后相爱之前的普通场景,然后把最好的词汇都安放在陈谴身上,希望那些曾经来不及填补的小遗憾里,陈谴只记住好的种种。
又是晚高峰,陈谴载着徐诀在横七竖八的机动车之间穿行,猎猎的夏风擦过两人的手臂。
徐诀看着远方被夹在两幢建筑楼之间的红日,对陈谴说:“我好想在车上弄你啊。”
陈谴绕了点远路,途经贤中门外,换以前他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
才几天没见,徐诀自上车开始就不断发情,陈谴还正常着,说:“这话你现在说说就好,喝醉后管管嘴巴。”
徐诀问:“喝醉了思维不受控制,全由身体本能支配,怎么管?”
陈谴问:“怎么个本能?”
徐诀解释得通俗易懂:“比如说想说的,抱想抱的,上想上的。”
陈谴愁道:“可怎么搞啊……”
徐诀闻言补充:“搞想搞的。”
悬在建筑中间的红日终于不敌发光发热一整天的疲惫,直直地坠了下去,夜色猖狂地爬上来。
徐诀发完疯才察觉出行车轨迹的熟悉,不是说云峡市的路他不熟,而是陈谴正走的这条路他曾反复走过上百遍,哪怕是闭着眼他都能摸出方向。
他问,去哪呢。
陈谴说,你不认识么,万灯里。
万灯里。
这仨字是两人以前提得最频繁的词汇之一,频繁程度不亚于abandon后面的aboard,但徐诀对这个地方带着偏见,所以说不上高兴:“去那干嘛?”
“喝酒,练练你的酒量。”陈谴收慢车速,驶进了万灯里南门。
他不朝左拐去“咕哝”,往深处再滑了十来米,右拐在一家挺冷清的酒吧门前停下。
老板见来了生意,按停了短视频问要什么。
陈谴说要两扎黄油啤酒,想了想,改口说还是先来一扎吧。
吧台附近的散座,小圆桌上墩了一酒二杯,但陈谴的杯里盛着果汁——是杨梅汁,他已经很久不喝柚子汁了。
徐诀问:“都我喝啊,你不怕我喝醉后搞想搞的?”
陈谴下意识反手摸自己后背的扣子扣没扣好:“徐诀,你知道我妈以前是干什么的吧?”
还叫上全名了,徐诀正襟危坐道:“你说过的,调酒师。”
陈谴提起扎壶往徐诀的杯子里倒满,直到泡沫满溢:“别的调酒师我不知道,就我妈来说,她除了特能调,特能喝,还特能灌醉人。”
他端着冰凉的玻璃杯,在蒙着水雾的杯沿留个唇印,随后将杯子放在徐诀面前。
“宝宝,”陈谴先给徐诀甜头,“把你搞想搞的上想上的惯性思维先收收好吗,我答应我妈等高考成绩放榜了就带你回家,她酒都备好了。”
徐诀刚拿起杯子,差点手一滑将酒洒出去:“我看阿姨挺温柔的,不会那么狠吧?”
陈谴给他打个比方:“你看上次午安姐灌你的时候有手下留情吗?我妈还是她师父。”
徐诀回忆了下自己喝醉的那回说了什么,隔太久了,具体记不住,只记得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话。
他埋头闷了口酒,按住两只色盅朝桌子中间一推:“好久没玩大话骰子了,这次不管我能不能答上,我都喝。”
场景重叠,灯影斑斓间像回到了那个陈谴温柔地听徐诀辩解的冬天,徐诀依旧玩不过夜场老手,攥着空了又满的酒杯屡战屡败。
陈谴:“氧气和铁反应生成什么?”
徐诀:“生成你眼里的烟花。”
陈谴:“姐姐最喜欢吃什么?”
徐诀:“吃小狗的大……”
陈谴抬眼皮剜了他一眼。
徐诀的眼睛像蒙了层水雾,朦朦胧胧的:“姐姐最喜欢吃秋姑家的老婆饼,和冬康路口的炸鸡,要蘸甜辣酱。”
扎壶里还剩一半啤酒,陈谴不忍心让徐诀喝下去了,孩子明天还得上学呢,他招手喊服务生收走,抓着色盅在桌面用力晃了晃,骰子在里面撞击出连串的脆响。
徐诀低头,看着陈谴白净的五指握在黑黢黢的色盅上,已分不清今夕何夕。
正当陈谴要问最后一个问题时,徐诀大着舌头说:“姐姐。”
“姐姐,你都不知道你握着色盅的动作有多像……有多像。那时候我兄弟就炸了,我居然在想你握着我时是什么滋味儿。”
“她们怀疑我有暴力倾向的时候我都没慌,可是当我冒出这个念头,我他妈就害怕了,怕的是我还想往深处钻。”
“姐姐……好想往你里头钻。”
陈谴按住徐诀伸过来的手,一声不吭起身把人的胳膊扛自己肩上,心说救不了了,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79章 没长针眼
毕业典礼当天学校不抓迟到,徐诀踩着铃声进教室,拖开椅子砸座位上。
老师还没来,教室吵吵嚷嚷的,卫小朵转过来戳他:“吃酒心巧克力吗?”
徐诀脸埋在臂弯里,直接抬手摇了摇算作回答,他现在听到“酒”这字儿就头晕。
昨晚从酒吧出来,陈谴费了老大劲儿把他弄上车,他跟狗一样趴在陈谴背上,手不规矩地隔着裤子揉陈谴大腿,口齿不清地念叨“振动式”。
当时神志不清,事后倒是能清晰地记起每个细节,陈谴将他振动的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给他看亮起来的屏幕:“你爸跟你说今晚睡办公室,不用给他留门。”
然后他一边头脑不清醒,一边准确无比地给陈谴指明了回家的方向,半拐半哄地将人带回了家。
就在他的卧室里,连空调都来不及开,只敞着露台的窗帘,两人赤条条地在床上交叠。
他家卧室的床和露台对的角度刚刚好,露台下方是花园,静谧时能听得花园池塘时而激起的水花声儿,月光从窗外大片大片地漏进来倾泻在两人身上。
从他那个视角,他恰好能瞧见跪伏的陈谴耸起的臀部,漂亮得连月色都愿为它作嫁纱。
陈谴就顾着俯首亲他胯骨左侧的纹身,正在掉痂状态的纹身刺痒刺痒的,徐诀恨不得陈谴咬下去覆盖痒意,却没作声。
后来他被陈谴吹酒醒了,行动先于意识把人按床上弄了个脚尖儿朝天,陈谴顾忌着这是他家没敢喊出来,他索性就着姿势面对面托抱起陈谴离开卧室,踩着光滑的走廊地板走走停停为陈谴介绍:“这是我的工作间,大不大?”
陈谴勾着徐诀的脖子偏头看一眼,比那个车库改造的大多了,但是他为自己送徐诀的小工作间抱不平嘛,就偏心道:“一般般吧。”
徐诀顶不高兴,每次喝了酒都蛮不讲理,巨型螺丝般钉住他:“不大吗,我爸的工作间在三楼,我的比他的还大。”
陈谴心道你快别说了,捏捏徐诀的后颈顺他意:“大,很大。”
“不过我爸的工作间是跟书房分开的,我的是连一块儿。”徐诀继续往前走,几步后停在了正对楼道口的阳台前,“这里本来是当花房用的,我妈以前喜欢弄些名贵小盆栽放在这上面,估计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吧,花没养活多少,夫妻俩之间的感情也没救了。”
陈谴的两条腿搭在徐诀的双臂上晃动,不知此刻谁更没救了:“乖小狗,回卧室吧?”
“楼下还没参观呢。”徐诀抱着他走下楼梯,“姐姐,你以前不是跟我说喜欢颠颠儿嘛。”
陈谴难受地闭上眼埋在徐诀颈窝里:“够了……”
赤足踏过地面无声,徐诀不觉畅快,穿过客厅腾出手拉开门,清凉的晚风顿时从院子拂进来撞上陈谴的背部,与徐诀灼热的手掌形成鲜明反差。
酒店阳台或夜店隔间已是陈谴最大的极限,院子四面空旷,顶上就是墨染的夜空,陈谴掐着徐诀结实的肱二头肌,低声说:“徐小狗你疯了吗。”
小疯狗置若罔闻,将他放在池塘边让他撑住池壁:“姐姐,你看看鱼。”
照明灯往池塘洒了层柔光,徐诀覆在陈谴身后跟他咬耳朵:“那条深红色的个头最大,也养得最久,游起来可猛了。”
只听水声流动,红锦鲤跃出水面,又直直扎进水里,吓得鱼群四下逃窜,在塘面扬起连串的水花,陈谴控不住的惊呼从嗓眼儿冲出来落入池中,不知鱼儿们有否听见。
但是徐诀听见了。
他做着混账事,说着正经话:“姐姐,虽然我酒量不太行,但是我会尽力控制自己的思维不让阿姨失望的。”
池中的鱼儿频频被吓得乱窜,溅了陈谴一身的水,清的浊的,他无奈指控:“你现在说这话不心虚吗?”
“怎么会,”徐诀轻蹭陈谴的肩头,“姐姐,你能感受到吗,我一直在为你努力。”
“……努力终将得到回报!”毕业典礼正在进行,教导主任昂首杵台上情绪激昂地发表讲话,对底下一堆低垂的脑袋视若无睹。
故作轰烈的掌声盖住兜里手机的振动,徐诀掏出来解锁,陈谴给他发来个消息:头还晕吗?
徐诀挪动着指头回复:听完主任讲话,下一个到副校上台,晕。
陈谴甩他个“我比狗困”的表情包:什么时候结束?
徐诀长按收藏表情包,回复:起码得中午吧。你呢,休息好了没?
昨晚下楼弄,池边弄,上楼还弄,回卧室后陈谴直接扎到床上闭眼睡到天亮,被徐诀的闹钟扰醒的。
徐诀洗完澡出来换校服的时候他就半睁着眼看着,徐诀边整理衣领边低头亲他,往他搭在枕边的手心里放下串住宅钥匙,说:“姐姐,你再睡会儿,我回学校了。”
陈谴又躺了个把钟,等清晨惯有的困意完全消散才起床,抖开徐诀帮他叠放在床尾凳的衣服穿上。
丁裤是以前他送徐诀的黑色的那条,他四下找不见自己昨晚脱下的,无意间抬眼发现就晾晒在露台上,跟徐诀的三角裤排在一起迎风飘扬,显得特别娇小。
陈谴吃了徐诀给他留在餐桌上的早餐才走,经过院子时没忍住看向右侧花园中的池塘,衷心希望那些鱼没长针眼。
他回六巷冲了个澡,洗完又蹲到衣柜前翻衣服,他想找的那套衣服埋太深了,不蹲着找不行。
但幸好颜色扎眼,他一把薅出来,换往常还得伤春悲秋上半天,今儿只想赶紧穿上快快乐乐跑去给徐诀个惊喜。
昨天才提的车子被他跑了一半油,陈谴跨上,突突着继续耗油前行,大不了今晚再给陈青蓉满上。
到贤中门口,陈谴在树荫底摆停熄火,头盔护镜往上一推,支着长腿以一个悠闲的姿势将目光投向烈夏的校道。
校门进进出出那么多学生,十有八九都朝陈谴打量上两眼,十有一二没打量的是因为在低头玩手机没留意。
毕业典礼五分钟前结束了,一个没玩手机的和一个玩手机并肩从礼堂走出来踏上校道,邱元飞说:“等下上哪吃顿散伙饭吧,同桌。”
徐诀埋头摁着手机给陈谴发消息,嘴上应着邱元飞:“你不跟卫小朵吃啊?”
消息编辑好了,小狗解放!发送成功。
“操,你真是诀了,”邱元飞说,“别他妈给我乌鸦嘴啊,我跟她好好的吃啥散伙饭?”
徐诀反应过来笑了:“我意思是你不跟她约会吗?”
“她跟她们宿舍的约饭去了,”邱元飞还在琢磨散伙饭,“咱俩吃对面隔壁那家麻辣烫?还是到对面撸串儿?最后一顿了挑个好点儿的店呗。”
徐诀受不了了:“怎么跟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似的,29号不是还要回来拿志愿草表么,那天还有个谢师宴你忘了?”
“操,你是不是约了姐姐不好意思回绝我啊,”邱元飞谈恋爱后智商上线,“哎我操。”
徐诀还盯着手机等陈谴回复,听着邱元飞在耳边一口一个脏字儿忍不住了:“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校服还没脱下咱还是文明贤中人。”
“不是,那人咋那么野呢,”邱元飞瞅着几步远的校门外,“同级的吧?跨个摩托要跟谁显摆呢?”
徐诀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我姐姐也会开摩托啊,可野了。”
“重点只是摩托吗?重点是那人穿着贤中的校服!”邱元飞义愤填膺道,“我科一还挂着呢,人家就把摩托驾照弄到手了?”
被邱元飞勾起好奇心,主要是陈谴还迟迟未回复,徐诀终于得空从聊天界面移开眼朝校门外望去,第一眼先看到了酷黑的车子:“操,他车子跟姐姐的一模一样。”
邱元飞呲哒他:“文明贤中人,说脏字儿前请先脱下校服。”
不用邱元飞说,徐诀已经被头盔护镜下那双弯起笑意的狐狸眼勾住了魂,要不是场地不对他还真想脱衣服:“操,姐姐!”
“得亏你停顿一下呢,”陈谴摘下头盔拨弄压乱的头发,“收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