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目在匆匆忙忙走开的少女后面重复质问。
"不要跟过来!"
她好象关门一样推开了鸠目。
"你要去哪里?"
"你别管。"
"能不管吗?"
抛下这种状况的鸠子离去,鸠目还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与其等她做了些什么,日后再突然被人打来电话通知的话,倒不如现在就跟着她去,在发生大事前阻止她,这样明显更安全一些。无论是对鸠子本身而言,还是对鸠目的精神而言。
看来已经决定一个人去做些什么的鸠子,笔直走向JR车站。跳上傍晚混杂的山手线电车。
"要回家的话不该坐这个,坐开往涉谷的车子会比较快。"
虽然鸠目为了避免刺激到她尽量采用了平稳的语气,但鸠子却下定决心抿紧嘴巴不作回答。
这个样子的话还不如平素那个口不择言的鸠子。没有什么东西比下定了决心的鸠子更让人头疼的了吧?
电车在池袋的月台停靠,鸠子加入混乱不堪的上下车客人群中。
鸠目跟在一旁一起到剪票口离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越是不好的预感就越是准确。
如果说在新宿的抓到的卡是"男鹿"的话,那么池袋的卡就是......
现在是夜行动物开始活跃的傍晚时分,湿度让黏糊糊的不愉快指数到达百分之八十五。条件与计划都已经齐全。
鸠目不由自主移动视线在周围搜寻着具备这种记号的男人。
卷 发,O型腿,没品的西装,狡狯的眼神。自 由 自 在
找上前田家的那两名男子,应该就是自称池袋的岛本组吧?......虽然两个人的长相他差不多都记不清楚了。
虽然不知道有几个"岛",但池袋也不是这么狭小的区域,走在路上的混混感觉的男人也不可能都是岛本组的成员吧?--就在鸠目努力往乐观方面想的时候,鸠子已经钻进成人专门书店的入口,他顿时有几分慌张。
"鸠子......为什么要进入这种地方?"
鸠目在她耳边低声斥责。
左右的书架满满地排列着色情书刊一直堆到天花板为止,在只能容许人与人勉强擦身而过的细长店面内,到处都是默默站着看书的男性客人。鸠子毫不在意的一头扎进了充满了汗味与热气的地方,以朝气蓬勃的声音开口问道,"对不起,请问有池袋的地图吗?"
回过头的一名客人,吸引了鸠目的目光。
卷发。
而且,多少有点眼熟。
此时,鸠目感觉到背后有冷飕飕的东西。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好象是关东运气最差的男人。
鸠子摊开地图,嘴里叨念着"三十五之三......三十五之三......",无视低语的鸠子,鸠目留神着背后的情形。
不出所料,在书店看到的男人跟了过来。
当然,也许只是单纯的偶然。只不过是同方向也不是没有可能。尽管这条路和去车站的方向刚好相反。
也有很多厨师是卷发。国小的临时老师应该也有不少。就像喜欢动物的不一定全是好人一样,烫卷发的也不一定限于流氓。
不知不觉中,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今后如果碰到提倡反对对于卷发采取区别对待的人的话,应该记得给他们捐点钱才对。鸠目刚因为不好的预感没有命中而松了口气,刚才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正面。他不止是故意绕到了前面,而且还特意带来了几名同伙。
"果然是这家伙!"
男人一个劲儿地打量鸠目,接着断定道。
"斋藤先生,就是这家伙。我和山田大哥追支票下落时碰上的男人。"
"你们也太不中用了吧?"
听着说明的大哥模样的男人,一边啃咬叼住的牙签一边深有感触的说道。
"居然在这种美男子面前挟着尾巴逃掉,你也就罢了,山田的话可是要负起责任的。"
"但我们不可能对付的了这家伙啊。他背后有横滨的黑羽组撑腰。"
"--什么,黑羽组?!"
男人立刻惊慌失色。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混蛋!"
"对、对不起......您不知道吗?"
"去年秋天,我和他们在那里的电玩中心起过纠纷啦!"
呸,男人吐出口中的牙签。
"那家伙谎称是舞男,害我吃了大亏。后来当我到处查问这家伙的身份,才知道是同行。可恶,一开始就知道是同行的话,我就不会让他活着离开池袋。"
男人恨恨地瞪着鸠目。
从后面来了十几个女高中生,一群人喋喋不休地高声谈笑着接近。
鸠目悄悄对鸠子低语。
"......快逃走。"
下一瞬间,鸠目拉着鸠子的手,万分惊险地穿过女高中生的前进路线,冲进旁边的小路。
"啊,这家伙......"
怒吼的男人们冲入无法辨认的迷你裙制服集团中。
人群中立刻发出几声尖锐的悲鸣,数人跌倒,东倒西歪地阻挡了男人们的去路。
"滚开!"
当高中生听到他们的怒吼声而逃离时,鸠目已逃出一段距离。
"给我等等!"
鸠目一边拉着鸠子的手跑,一边咒骂黑羽。
如果是说得通道理的对象的话,他是很想停下来告诉对方他们搞错了应该怨恨的对象。他不知道黑羽和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过节,也不想知道,总之鸠目只能将对黑羽的怨恨化为能量而继续奔跑着。
每到一个分不清地方的角落,鸠子就会"右边"还是"左边"的充当向导的角色。而鸠目只是无言地遵从。
由于本来就不熟悉地理情况,所以他们逃着逃着周围就急速暗下来。相对于胡乱逃跑的他们,对对方来说 这里可是所谓的他们的势力范围。这样逃下去的话很明显对他们不利。
一边被鸠目拖着飞奔,鸠子一边继续瞟着单手握住的地图。
"啊!"自 由 自 在
被地图夺去大部分注意力的脚,在下楼梯之际滑倒。
一瞬间,她的身体浮在空中,当快要掉落在数公尺长的水泥石阶的最下面时,鸠子落在了鸠目的身上。
"没事吧?"
面对担心的低沉声音,鸠子颔首回答没事。
可是,站起来的鸠目右脚却开始疼痛。好象是为了保护她而扭到了脚踝。
察觉到鸠目拖着脚忍痛的样子,鸠子心虚的仰望着他。
"小隆,你没事吧?"
"没事。"
女人问有没有事的时候,没有男人会回答有事。
背后传来追逐的脚步声。两人互相搀扶着,钻进屋檐下的阴影里。
鸠子还握着地图。
"......在这附近,在这......"
"有什么?"
穿过了建筑物之间的羊肠小路后,出现了一栋明显很陈旧的老公寓。
三层楼高的建筑物每个房间的窗户都一片漆黑。靠着忽明忽暗的耗损荧光灯进入一楼的外部走廊,明明是晚餐时刻,却没有一间房间亮着灯,也没有传出任何的声音。过度的安静令人害怕。
"一○五......在这里。"
在看起来是没有任何人居住痕迹的建筑物前,鸠子蹲在了某扇门前。
"你要做什么?"
鸠目讶异于鸠子的莫名动作而低语道,在黑暗中,鸠子鼓捣着门锁的钥匙孔深处。
"你在哪里学会这种事的?"
短大应该不会教这种事啊。
"光学不该会的事,你啊......"
鸠目潜声说教。
"这样的话我会没脸见你妈妈的,她一定会觉得我都让你学了什么鬼东西吧?"
鸠目说着拿出了手帕。
"擦掉指纹。"
抓住在鸠子的技巧下陷落的喇叭锁锁头,他们悄悄潜入室内。
他们关上门,从内侧上锁。里面一片黑暗,隐约有股霉味,简直毫无人气。
仿佛像进入自己家一样的鸠子毫不犹豫地进入房间。
"这里是哪里?"
鸠目效仿她进入里面。
"你认识屋主吗?"
"没关系,在这里的话绝对安全。"
鸠子答了等于没答。
"总之,附近有流氓的话这里最安全了。"
外面走廊上传来啪哒哦啪哒的脚步声。
"有吗?"
"没有。"
从边缘的房间传来依序敲门的声响。......一○三、一○四,隔壁房间的锁头被粗鲁的扭动,然后是一○六、一○七......地走过去了。
在屏息静气的这段时间,眼睛也习惯了黑暗。
脚步声终于远离。
"可以点灯了......"鸠子低语。
"等一下。"
鸠目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查探一番。
室内有两个窗户,一个在厨房流理台前,一个在面对道路的墙上。
每扇窗户都有装毛玻璃,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
鸠目打开枕边的台灯。
大胆起来的鸠子取出在冰箱中物色到的饮料,坐在床上大气不喘地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
小心地背对着窗户,鸠目点着了香烟。
他转过来看着杀风景的房间。
这是个大约10坪左右的单人房间。一张小型沙发,一张单人床。家具差不多就这样。还有放着手提电脑的小桌和椅子。
装饰用的物品一件也没有。除了必备的窗帘等罩套类物品外,就连作为装饰的画或照片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丢到满地都是的几乎都是布片和纸张的垃圾。写坏揉成一团的便笺和文件也散落在地上。沙发上堆积成山的是晒干的换洗衣物。除了在生活中不可能不用到的床铺以外,所有的东西上都堆积着即使在微暗中也能判别出来的灰尘。
明明如此杂乱,为什么感觉上还是缺乏有人在此生活的味道呢?
是没有水分的缘故吗?就算是从并非抽象的角度来说,这个房间也极度缺乏"滋润"。整体上的感觉就是干燥。花和水果,青菜切掉的头、潮湿的饼干,随风摇荡的花边窗帘,或者是汗臭的童帽,有盐味的冲浪板......这么说吧,在任何一个家庭随时都能找到若干的平凡的"琐碎的日常",这里绝对没有。
唯一可说的上湿气的是,和书本一起放在书架上的威士忌瓶子。
鸠子拿着罐装饮料靠近伸出扭到的右脚坐在沙发上的鸠目旁边,像是在雪山遇难的宴会般紧紧贴着鸠目,蜷缩着背部抱住双膝。
"你喝啤酒吗?"
鸠子小小的头亲密地靠近无可奈何苦笑着的鸠目的肩膀。
"......小隆。"
"恩?"
"你会讨厌鸠子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鸠子的缘故小隆才会被那刑警揍......"
"不是你的错。"
鸠目弯起胳膊,温柔的抚摸额头贴在他双臂上的头颅。
"不要想到那方面去。"
"我怕......我想小隆该不会已经讨厌鸠子了......"
"所以才不对我说吗?"
鸠目笑着抚摸鸠子柔软的头发。
"为什么知道那个刑警的事?"
"我在电话里面从爸爸嘴里诈出来的。因为我觉得怪怪的。他平时总是不涉及有关小隆的话题,这次却主动问小隆的情况如何。所以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所以鸠子假装知道揍小隆的家伙的事,从爸爸的嘴里全都套了出来。那家伙的名字,工作地点和住址。因为我骗爸爸说想要让那个人代替小隆来帮我解决我的麻烦。所以他一点也没起疑。因为在他眼里鸠子就是无可救药的笨女儿。"
"你不是‘无可救药的本女儿',是‘可爱又率直的女儿'。"
"......你还真会说话!"
虽然如此鸠子的声音还是在微颤着。
男鹿只对少女瞥了一眼。
"到明天再走吧。"
将手指伸入刚刚系好的领结让其放松一些之后,他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房子。
"啊,要是跟他借钱就好了。"
鸠子没大脑地说道。
"要是厚脸皮到这种程度可就是做人态度的问题了。你给我好好记住。"
"啊,啊,总觉得松了口气,肚子饿了。我还没吃晚餐呢。"
"虽然你这么讲......"
虽然很在意是他人的冰箱,鸠目还是稍微看了一下。装着啤酒,蛋黄酱和酱油罐。这里的生活感也很稀薄。
"‘满腹亭'吗?我想点餐。第四街的男鹿。是辛苦了!"
嘎?鸠目一回头,单手拿手机的鸠子正看着外面的传单。
"牛肉盖饭,大的两份。我要赊帐。拜托了!"
"鸠子,你在想什么啊?"自 由 自 在
极度震惊的鸠目呻吟了出来。
"被那帮家伙发现的话怎么办?这可不是到朋友家借住啊。"
"可是我刚才看过冰箱,知道什么都没有嘛。"
鸠子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家伙是外卖的常客,披萨、咖喱、寿司、便当......准备了这么多的菜单。"
"真是的......你的紧张感测量器到底是怎么长的?你的座右铭难道是‘就算危险也要吃了再说'吗?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啊?"
"--对啊。"
好象刚想起来自己的目的的鸠子胡乱翻了一通装饰手帕,从里面拿出装着一些白色的东西的透明小塑料袋。她环视房间一圈,从容不迫地把袋子塞进床垫下。
"你藏了什么?"
"恩?兴奋剂。"
鸠目顿时说不出话来,无视他的态度,鸠子对发呆的鸠目说道,"等会儿我会打电话告密,我想那家伙死定了。"
"你从那里弄到的?"
"带俱乐部马上可以买到。"
鸠目缓缓说道:"你不明白吗。真的不明白的话,我会好好让你了解清楚的。"
鸠子眨了几次眼,有点气馁地回视着鸠目严厉的目光。
"我明白,我非常明白。我绝对不会用啦。这真的只是想让那刑警完蛋才用的。我没有说谎。"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也绝对不准再买了!"
"我知道。"
"真的知道吗?"
"真的真的知道!"
牛肉盖饭送到的时候,他们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受困的两人为了填饱肚子而暂时沉默了下来。
连最后一粒米都舔光光的鸠子,带着一种终于活回来的表情,抚摸着自己微突的胃部。
"这里连电视都没有,真的只是为了换衣服才回来不是吗?对了对了,他老婆啊--"
她好象那些在公园聊天的八婆一样,发出了刁钻的声音。
"好象在八年前离家出走了。好象是某天突然消失似的。这种情况其实可以办离婚手续,那个人却没这么做而一直等待。是很出名的事哦。警察局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也有人说不是离家出走,而是他本人隐藏了什么秘密吧?总之也有人流传这种恶意的谣言。"
"这也是从你爸爸那听来的吗?他看起来不像是喜欢流言蜚语的类型啊。"
"对耶,奇怪,为什么爸爸知道得这么详尽。"
饭后,对于周围的杂乱无论如何都看不下去的鸠目,简单地打扫了一番。
他把垃圾都清到一起拿到了走廊上。这次就换成了地上的灰尘碍眼起来。于是他开始拿抹布擦拭木板。因为他的性格属于那种一旦在意起来就要动手做的类型,所以他将换洗衣物整齐的折好,虽然想到多管闲事男鹿也许会不高兴,却还是找出熨斗烫平发皱的衬衫。熨斗在这家中好象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所以就和摆设一样连包装都没有拆就放在了杂物箱中。
在床上穿着衣服睡觉的鸠子,睡得不太安稳翻了好几次深。
虽然躺在了沙发上,但因为扭到的右脚踝开始发热,所以鸠目也睡得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