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了简迟面前。
“好巧。”
的确很巧,但由闻川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场面有一种莫名的好笑与诡异,张扬及时出来圆场,讪笑着问:“好巧,你也是来吃饭?”
简迟感觉张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来食堂不为了吃饭还能为什么?
好在闻川并没有流露出尴尬,这张总是没有多余表情的脸有时候就像是一副漂亮但没有灵魂的画,他低头看向手里拿着的东西,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过来买饭。”
买饭,的确是除了饭什么都没有买。
简迟下意识看向闻川手里的东西,尽管早就见过书里的描写,但当亲眼看见时还是忍不住怀疑:“你中午就吃这些吗?”
闻川说:“我每天都吃这些。”
别说已经瞪大眼的张扬,就是早就知道答案的简迟都忍不住怔了一下。
“这么点够吗……”张扬摸了摸后脑勺,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减肥吗?”
简迟头一次发觉张扬在有些方面直得可怕,可能还没有从向来独来独往的闻川和他搭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脑子和舌头一起打结了。
“菜太贵了,”闻川的神色没有变化,更没有被冒犯到的生气,平静地陈述,“一楼的饭便宜一点。”
正打算去YC食堂的简迟顿时不敢去按电梯,显然张扬和他的心情一样,意识到空气有些沉默,简迟扯开了话题:“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天台。”
“今天阴天,天台的风有点大吧?”张扬忍不住回了一句,嘴巴比脑子快,“你要和我们一起上来吗?”
简迟以为,大部分人听见这种语气不定的询问时一定能意识到对方话语背后的客气,然后同样客气地拒绝。但闻川似乎听不出张扬越说越没底气,越说越不确定的声音,颔首吐出一个字:“好。”
直到三人一起坐进电梯,简迟都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和张扬,带着闻川去二楼食堂吃饭……幸好现在食堂里没有多少人,张扬显然也是想到这一点,尽管看上去很想收回刚才那句冲动之下的邀请,但没有这么厚的脸皮再请闻川出去,只能硬着头皮按下楼层。
“我去买饭,你们找个位置坐。”
张扬留下这句话就赶忙走了,剩下简迟和闻川站在原地各自沉默了两秒,最后还是简迟指了个角落的位置,询问道:“坐那里可以吗?”
“可以。”
面对面坐下来,闻川抬头看向简迟,尽管一句话都没有说,简迟莫名能读出他眼底的询问,说道:“你先吃吧。”
仿佛得到了允许,闻川拿出刚才在一楼打的盒饭,就着矿泉水缓慢地咀嚼,不像在品尝,更像是充饥,完成一项必需完成的任务。当文字中的描写真实发现在眼前,简迟难以避免地有些不忍。
傅家给闻川的资助有限,但不至于吝啬到连饭也吃不起,加上闻川平时打工赚下的钱,合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但是闻川把这些钱全数给了生病的外婆和妹妹,如果简迟没有记错,他们不是闻川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只是在闻川最落魄的时候帮助过他一次,他们生活在一起,由两个破碎的家庭组成了一个新的家。
闻川来到川临以后省吃俭用,把从傅家那里得来的,自己赚来的钱分出去九成,剩下留给自己的便寥寥无几。
他的心远比外貌来得更有温度。
想到这里,简迟忍不住说:“等张扬买饭回来,我们可以一起吃。”
闻川停下手里的筷子,“不用。”
“没关系,”简迟说,“他今天高兴,早就说过要请客,多一个人还不用担心吃不完。”
闻川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想起来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管包装熟悉的药膏放在简迟面前的桌上,冷淡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认真:“谢谢你的药。”
尽管简迟想让他继续拿着用,但也知道闻川一定不会改变主意,只能回以一句‘不谢’,把药膏收了起来。与此同时,张扬端着两盘菜回来,坐下后的第一句话就说;“我刚才菜打多了,闻川,你要来一点吗?”
闻川的眼底划过道微暗的神色,半晌,抿唇说了一句‘谢谢’。
这回换成张扬不好意思了,连忙笑道:“没什么,大家都是同学,对了,你吃牛肉吗?”
尽管闻川的表情至始至终很冷漠,但简迟还是发觉他在吃到肉时稍微亮了一下的眼底,默默把盘子里的菜向前面移了一点,对上闻川的目光,才想起来开口解释:“我不太喜欢吃猪肉,你要吃吗?”
听起来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闻川望了他一会,然后低低地‘嗯’了一声。
也许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缘故,张扬渐渐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本就自来熟的性格跟着暴露出来,问道:“闻川,你每天这么吃胃不会难受吗?”
“还好,习惯了,”闻川说,“我吃的一直不多。”
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张扬眼中带上点怜惜与愤懑,前者是对闻川,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那……那你今天多吃点,别客气。”
闻川没有为自己解释,埋头一声不吭地把面前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饭都没有留在碗里,直到离开食堂分成两路,张扬才忍不住说道:“闻川好歹也是傅振豪的亲生儿子,傅家怎么能这么虐待他?他这么高的个,天天连饭都吃不饱,太惨了。”
简迟没有应声,又听见张扬感慨:“不过闻川和传闻里差别真大,我一直以为他脾气怪又不好惹,没想到还挺有礼貌。”
回去以后,简迟发现HS里获得了一笔来自闻川的转账,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今天的饭钱,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硬要说的话,他宁愿闻川能稍微自私一点。
犹豫几秒,简迟退回了那笔钱:张扬说这顿他请客。
W:药膏还有发烧,我都没有谢过你。
简迟回复:你已经说过谢谢了。
W:不一样。
W:我有什么可以帮你。
这实实在在把简迟难住了,想了一会回道:你留着钱,以后午饭多吃一点,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闻川没有回复。
简迟没再去想这件事情,很快抛到了脑后,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迷蒙中摸过手机,突然看见闻川昨晚十点才发来的消息,瞬间一片清醒。
W:我会洗衣服,做饭,拖地还有打架,其他可以学。
W:明天一起吃饭吗?
简迟过了好久才勉强将这两条短信连在一起,意思是,他可以用饭换一个会打架的家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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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川:想了四个小时,终于想到四个优点
第36章 冲动
这样的交换看起来非常有吸引力,简迟甚至认真思考了一下这样算来是他赚了还是闻川赚了。
发出拒绝以后,闻川没有回复,不知道看见了还是没看见,简迟偏向是看见了但装作没有看见。下午和张扬来到食堂,毫不意外地在熟悉的位置上看见闻川,他倘若未觉周围人的关注,回过头,冷冽的目光自带跟踪,一旦锁定,再也无法移开。
自觉倒霉的简迟就是被锁定的那一个。
张扬很怀疑,“他这是赖上我们了吗?”
“可能吧。”简迟心平气和地说。
这些剧情中的人物好像根本听不懂‘不’这个字眼,无论是邵航还是闻川。
他们身上拥有简迟不能理解的执着与矛盾,硬要说的话,在某些事情上的思维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不过他们的人生轨迹至始至终都与‘正常人’背道而驰。
简迟可以理所当然地拒绝邵航,面对闻川时就难以那么干脆。张扬看起来并不介意闻川的加入,嘀咕完一句就自来熟地上去打了招呼。
简迟来不及拦住,最后只能默认闻川坐在身边。或许是他太安静,多出一个人的感觉并不明显,有时闻川还会替他淡淡地附和张扬,只有在这个时候,简迟才会意识到他的存在。
张扬对此非常欣喜,往往说得更加起劲,就连化学课上被闻川占据座位也不生气。几次下来,简迟每次去上课,走进教室的第一眼都能看见自己位置旁的闻川。
“这段时间的态度要保持下去,”看到每节课都准时到的闻川,杨峥很是欣慰,特意下课后背着手绕过来,“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课后来办公室找我,问简迟也是可以,周末好好复习下周的考试。”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简迟停下收拾课本的动作,听到身边的闻川说了一声‘好’。
不知道应的是前面一句,还是后面一句。
感受到他的目光,闻川转过头,尽管已经近距离见过很多次,简迟还是会在猛然看见这张脸时感到一丝不习惯,想要说的话也卡了壳。
“你下节什么课?”闻川在他之前问道。
“进阶数学。”
“我也是,”闻川说,“但不在一个班。”
不知道为什么,简迟感觉闻川说这句话时有些淡淡的不悦。离下节课只有两分钟时间,简迟加快速度装好书,起身说:“我先走了。”
“简迟。”
还没有走出教室的简迟被闻川从身后叫住,听见他沉默一会,低声吐出一句话:“我可以问你题目吗?”
简迟怔了一会,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无奈之余又觉得有些好笑,“你可以把不会的题拍照发给我。”
张扬平时也会这样做,尤其是在考试的前一晚。他虽然成绩一般,但胜在学得用心,哪怕次次考倒数,也有‘下次一定进步十名’的自信。
想必闻川再怎么差都不会比张扬更难教。
下午,简迟一如既往地提前来到游泳馆,让他意外的是,偌大的馆里看不见一个人影。正当简迟以为课程是不是发了取消通知,后面传来一声呼喊:“游泳课今天换场地了。”
说话的人是游泳课上的同学,也是馆里除简迟以外唯一一个人。简迟回头放下手机,有些疑惑,“怎么没有提前发通知?”
“高老师已经发过邮件,一些人的邮箱出故障没有收到,场地换到了莫尔楼的顶楼。”
简迟对‘莫尔楼’这三个字有着先入为主的警惕,“那里有游泳池吗?”
“一直都有个备用泳池,以前很少用,”同学的语气很自然,“我得在这里通知其他走错的人,你到了以后记得和高老师说一声我马上过去。”
简迟打开邮箱,没有看见任何新的通知,但是就像对方说的那样很有可能是邮箱系统出了故障,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简迟扫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游泳馆,等了一会依然没有人过来。
等待的时间里,简迟的念头在‘一场恶作剧’和‘的确换了教室’中反复跳跃。他实在想不出有谁会这样大动干戈地组织一场恶作剧,更何况高老师也不会答应这样做,最后谢了一声那个同学,离开了游泳馆。
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太多意外,简迟不得不对任何不寻常的变化提起警惕,深思熟虑之后再做下决定。
路上他想起给闻川发去一条换教室的消息,电梯到顶楼后自动打开,走廊安静得连脚步声都难以察觉。脚下绣有繁复花纹的地毯让简迟不由自主地想起上一次被邵航带过来时的情景,浮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异样。
顺着唯一一条路径直走去,简迟推开了尽头处半开的门。
极为宽敞的露天游泳池边空无一人,说是游泳馆,更像是用作派对的娱乐场所。午后的阳光像碎金撒入池面,旁边摆着几把沙滩椅,中间的矮桌上放着两杯饮料,其中一杯显然被人动过。
更显然的是,眼前的画面处处都透着不对劲。
简迟心底的警铃瞬间作响,转身就要走,邵航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走廊另一边的房间里出来,挡住了唯一一条去路。
他被淋湿的红发有几根黏在侧脸,除去肩上披着的白色浴巾,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泳裤。极好的身材毫不避讳地展露在眼前,肌肉与五官一样富有鲜明的攻击性,简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邵航慢慢来到简迟面前,撩起他耳边的头发,湿漉的手指故意捻了捻,“不是要来游泳吗?”
简迟侧头躲开了。
他还是低估了邵航的手段,的确没有正常人会大动干戈地组织一场恶作剧,但邵航不在正常人的范围内。
“游泳馆里的人是你安排的吗?”
“他演得好吗?”邵航扬唇一笑,松开了手,“惊喜吗?”
简迟说:“你应该先学一下惊喜这个词的含义。”
这似乎并不是邵航想要的回答,挑了下眉,划过一瞬微妙的暗色,“不喜欢?”
简迟无语地看了他一阵,知道怎么说也不会起作用,干脆留下一句:“我要走了。”
“我有同意让你走吗?”
手臂被一把扯住,简迟被迫跟随邵航走向相反的方向,泳池特有的消毒水的气味涌入鼻腔,外头的光线有些刺眼。对于这种不由分说的拉扯简迟竟然已经感到习以为常,扭了扭被松开的手腕,没有往回走。他刚才听到了门被上锁的声音。
“这里本来一直被锁着,”邵航走过去喝了一口放在矮桌上的饮料,似乎不合口味,蹙了下眉放了回去,“我让人打扫了一下,勉强还能看,你要是想游泳了可以直接过来。”
简迟试图找出这句话里负面或是讽刺的成分,可答案似乎并不如他想的那样。他盯着邵航的背影,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