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势必加速病人心脏病恶化,我个人认为,后续保守治疗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们需要尽快重新确定治疗方案。”
这段话里的信息很多,有些是许路遥早就知道的事,有些是许路遥最担心的事,可都不是什么好事情,被这样挑明了说开来,不免令人心情沉重。他忍不住眼眶发热,飞快低下头去抹了把眼角,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许路遥给宋启君打电话的力气在被打断后便消失殆尽了,他退而求其次,把江修病重入院的消息告诉了徐章。
徐章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冷静道:“公司这边我先给江总走休假流程,真实情况我会告诉宋董,今天晚点,我过去一趟看看情况。”
许路遥交代了一句,让他来之前先跟他确认一下江修是否已经转院启明。徐章应了好,却迟迟没有挂断电话。许路遥只好又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徐章犹豫了片刻:“那个,这事云晚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许路遥也不知道他们俩的事徐章了解到什么程度,只简单叙述,“我接到江修后,他清醒了一段时间,这是他要求的。怎么了?”
徐章回答:“没事。我们晚点见面说。”
当天傍晚,许路遥联系启明医院派来救护车,将江修转入启明医院接受治疗。
这其实是个冒险的决定,导致江修出血的病灶没有查明,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中,江修随时可能再次突发呕血。但当前的医院技术与设备有限,无法进一步检查与治疗,与其留在这里耗时间,还不如赌一把,把人送回启明。
但许路遥的赌运好像一直不算太好。
一半车程时,江修再次呛咳出大量血沫,血压迅速将至临界值。许路遥红着眼眶,强作镇定,准备急救,却被陪在一旁的程盛拉住。
程盛往他手里塞了一支针剂。
许路遥看了眼手心里装着金色液体的安瓿瓶,困惑地看向程盛。
程盛解释:“这是宋莫庭的实验室研发的一款止血救急的药剂,早上江修病情反复后,让人去取了一支给我,想着也许能用上。”
能从境外涉黑势力头目宋莫庭手里购买药剂的会是什么人?许路遥不用细想便有了答案,他此时根本没有精力追究程盛为什么又跟那些人混到了一起,只深深看了程盛一眼,一言不发地接过那只安瓿瓶。
他知道,宋莫庭的研发团队不会整太多虚头巴脑的东西,这药纵使不能治病,但十有八九是可以救命的。情况危急,他只能选择相信程盛,拿针管迅速吸了半管药剂,打入江修体内。
也说不上究竟是不是程盛的那支药水起了作用,江修最终安然转入启明医院。到达时,不仅不再呕血,连其他的指标都有有所回升,仿佛那不是一剂止血的针剂,而是一剂活死人肉白骨的救命仙药。
顺利转入启明医院后,江修立即被安排了各项检查。许路遥是启明医院的医生,可以陪同进行各项检查和治疗,终于不必等在门口束手无措,开始忙得像个陀螺。
程盛心疼归心疼,可这事到底关系江修的性命,纵使许路遥不眠不休地忙碌,他也只能一声不吭地陪着,见缝插针地喂他吃点东西,把他搂在怀里哄着小睡一会儿。
第二天中午,江修新的血液检查报告出来,其中一项异常指标引起了许路遥的注意。他顾不上跟程盛细说,只简短地留了一句:“我可能找到江修这次怪病的原因了。”便拿着检查报告去找主任。
当天下午,医院又给江修抽了一次血液样本,同时为他做了一次血液透析。
这之后,江修的情况才算真正稳定了下来。
虽然这一场急病产生的一些器质性损害不可逆转,但毕竟还年轻,在许路遥找到病因对症治疗后,江修的各项身体机能开始缓慢的恢复。
转入启明医院的第五天,江修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自己身处什么地方,拧着眉头问许路遥:“我怎么了?”
许路遥安抚他:“醒过来就没事了。你再养养力气,等你再好点儿,我慢慢跟你说。”
江修力气不济,来不及追问,就又昏昏睡去。
待江修的情况更稳定些,许路遥试着跟他谈起方云晚。
他看得出江修想着方云晚,不止一次看着江修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屏幕上都是他发出去的大段大段的消息,而方云晚的回复寥寥数语冷冷淡淡。
他跟江修提过几次,如今情况稳定,是不是该让方云晚知道他的情况,让方云晚来陪陪他?
可江修依然拒绝。
他没告诉许路遥,他的脑子里一直不断回放着上次告别时方云晚对他的忠告,方云晚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别仗着他还喜欢他,就为所欲为。
这句话勾起了他很遥远的一些记忆。
方云晚说得很对,谁会喜欢一个需要时时关照,风吹了怕破了,太阳晒了怕化了的人呢?再强烈的情感,也许终会被无休无止的担忧、妥协、烦琐消耗光。
他不希望他和方云晚最终落得这样。
江修被转入普通病房已经是十天之后。他的情况虽然在好转,但缓慢得令许路遥十分灰心。近来江修的身体状况逐年恶化,这一场病伤伐太重,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对许路遥都是个未知数。
他一直知道,江修遗传了江之恒的毛病,出生不久就查出了先天性心脏病。如果在孩童时期进行治疗,部分先心病预后良好,江修当年查出来的先心病,最佳治疗时期便是在八九岁的年纪。
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江修生在宋家那样的人家,明明早早查出了先心病,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留下了这样大的隐患。
几年前在急救室重新遇到江修,许路遥就成了江修的主治医生。他也拿着自己的疑惑问过江修,江修却对这段过往三缄其口,问多了,只用一句「都是命」便将话题终止。
同一座城市里,方云晚却只知道,上次不欢而散分别后,江修凭空消失了。
方云晚打他的电话没人接,发他的消息没人回,徐章也是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好不容易遇见了,问起江修也是含含糊糊,要么说是出差要么说是请假。若不是吴阿姨还在尽职尽责地接安安放学,给安安做饭,方云晚甚至以为江修打算就此退出他的生活。
上次分别时,他跟江修说,不要再使苦肉计,所以现在他就玩起了欲擒故纵吗?
过了大半周,方云晚悲哀地发现,江修的欲擒故纵十分成功,他越发魂不守舍,甚至把常年静音的手机调回响铃模式,寸步不离身地带着手机。
坐立不安地等到了第十天,方云晚才终于等到来江修的消息。
尽管那只是轻飘飘的一条道歉微信,说他最近太忙,没有顾得上联系他,却也足以让方云晚从早上雀跃到了中午。方云晚见识过江修的忙碌,不敢在工作时间打扰他,特意挑了午休时间把电话拨过去,只响了一声便被挂断,随后便收到江修的信息,说是不方便接听电话。
初时,方云晚只觉得心疼,大中午吃饭休息的时间还在忙碌,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一般电话被挂断后,他没有再打扰江修,只在回复里提醒他要记得吃饭休息。
可渐渐的,方云晚开始觉察出不对来。
一连三天,他打过去的每一通电话都被江修飞快挂断,整整七十二个小时,他没有等到江修的一通回拨。而他一天早晨在茶水间里,从同事的交谈中得知江修最近不在公司并非出差,而是休了年假。
既然是休假,怎么可能因为忙碌而无法与他通话呢?方云晚当即拨通江修的手机号码,与之前一样,手机响了几声就被挂断,方云晚立刻又拨了一个过去,江修再次挂断,如此反复,直至方云晚以江修今天不接电话,他就不停地气势拨打了第五个电话,才终于听见江修的声音。
不知是什么缘故,江修的声音很低很轻,方云晚将听筒紧紧贴着耳朵才能听清。
方云晚开门见山:“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抱歉,有点忙。”
“说谎!”方云晚不留情面地戳破他,“休假的人再忙也不至于三天没空听一通电话,你不要再骗我了,我想听你说实话。”
“真的,我这边有点事,我给你发消息。”
“不行。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休假去哪里去做什么,我统统不知道。江修,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你发现了对不对?你喜欢只是五年前优秀自信的方云晚,而不是现在固执敏感的方云晚,那我们没有必要这样耗着,我们……”
“小晚。”方云晚的话被江修打断,听筒里江修的声音轻飘断续,方云晚把手机移下来看了一眼信号强度,又重新将听筒贴紧耳朵。江修的声音继续传来:“我这边真的有点事,我晚点打给你。”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一亮,江修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方云晚盯着手机沉默了片刻,调出与江修的聊天界面,把刚刚被打断的话补充完整发送出去——“如果那么辛苦,我们没有必要这样耗着,分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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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半山别墅(修) ◇
这座房子越来越像冰冷的牢笼。
半山别墅是隅城近郊的一处楼盘,建在临海的一处半山腰上,风景优美,远离喧嚣。不过这里距离市中心距离太远,考虑到每日往返不便,大多数在这里购房的人,都只是把这套房子当做休闲度假的去处,并不经常居住。
江修的房子在别墅区视野最好的地方之一,虽然不常住人,但依然被打理得干净整洁,连院子里的花木也是精神的,枝叶被收拾得异常齐整。这栋房子在整个小区的地势较高处,白日坐在院子里就能看见碧海蓝天,一望无垠,便是入夜后,也能有点点渔火,灿若繁星,确实是个度假休闲的好所在。
方云晚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周了。
一周前,在他跟江修提了分手的第三天,在他以为江修已经默认了他们分手这件事时,安安被从幼儿园直接接到了这里。而那天下班后,他一无所知地走出颂文集团大厦,徐章已经把车停在路边等着要把他送到一个小时车程之外的半山别墅。
从颂文大厦到半山别墅区,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江修甚至没有安排司机,而是让徐章亲自开车送方云晚。
之后,方云晚就再也没能离开这栋别墅区里视野最好房子。
这简直是绑架!
方云晚还记得刚刚到这里的那一天。
别墅里外各站了四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徐章把车停在铁门外,摇下车窗同门边黑衣人低声说了句话。黑衣人探头朝后座看了一眼,冰冷的目光像是一台毫无感情的机器寸寸扫描过方云晚,片刻后,电动铁门缓缓打开,车子才得以驶入庭院中。
停车,熄火,一气呵成,徐章却没急着打开车锁。
他没有资格进入别墅,只好将方云晚关在车里,又叮嘱了一遍:“江总最近,最近一直在忙,也很辛苦。你有什么话好好跟他说,别气他。”
徐章本来就是江修的人,这种话说多了,他的中立立场很轻易地就被方云晚打上了问号。那天方云晚对他自然没有好脸色,眼皮一抬,冷笑道:“你这话说得真有趣,绑匪说自己绑架人很辛苦的,法律要不要制裁他?”
看着徐章被噎得无言以对的模样,方云晚一路郁卒的心情稍稍松快了几分。
他牵挂着安安,快步走进屋子。江修和吴阿姨都不在,竟然是程盛在陪安安。
程盛哪有什么带孩子的经验和耐心,此时他正抱胸站在餐桌前盯着安安吃饭。他长得人高马大,又是狠戾的面相,安安之前还没见过程盛,估计是被吓坏了,正抽抽搭搭地抱着一只小熊图案的塑料碗,在程盛的恐吓下塞了一嘴食物,迟迟咽不下去。
看见方云晚,安安心的瞬间放了下来,堆在嘴里的食物「哇」地全吐了出来。
餐桌上顿时一片狼藉,程盛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他不说不笑的时候本来就是一副凶相,皱起眉头来看起来更是凶煞。安安偷偷瞟了程盛一眼,鼻子一皱,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方云晚忙快步走过去,把安安从儿童餐椅上抱下来,抽了几张纸巾,把他被汤粥脏污了的衣襟擦拭干净,抱在怀里哄:“不哭不哭,别怕。”
安安在方云晚怀里哭得小脸通红,边拿眼睛偷瞄程盛边哭喊着要回家。
“好,我们这就回家。”
方云晚边说着边把孩子抱起来,可还没走出餐厅,就被程盛拦了下来。程盛是江修的朋友,跟徐章一样,被划入跟江修一个鼻子出气的那波人里。
对他,方云晚自然没什么耐心:“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徐章刚刚没跟你说清楚,路太远,来回不便,你们在这里住一段吧。”
“我们有自己的住处,不烦程先生费心安排。”
方云晚抱紧安安,绕开程盛的手臂,径直向大门走去。他推开厚重的木门,门外守着四个黑衣人,齐齐伸手将方云晚拦住。
“程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方云晚愤然转身,高声质问程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