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现代耽美]——BY:钱塘路

作者:钱塘路  录入:06-12

  季启林发动丰厚的人脉,结果却广种薄收,寻觅许久也没有找到合适人选。
  剥完半盘虾,夏炎放下筷子,见季启林还在滔滔不绝,鲜少见他如此主动,看来是对陆周瑜十分满意。
  想起在机场那通断断续续的电话,他当时没往心里听,现在回忆起来,只隐约记得陆周瑜是一位老前辈推荐的,久居英国,在艺术界已经崭露头角。
  夏炎因工作需求,接触过许多艺术家,其中大多数不爱说话或者不屑说话,应酬场合里他需要周旋其中。
  不过今天,陆周瑜跟季启林聊得十分投机,从古典主义到后现代主义,神情专注地侧耳倾听,丝毫不带青年艺术家的架子。
  没来由的,夏炎颇为心神不宁,吃饱之后就自顾自喝起酒来。
  他酒量不佳,但演技磨得十分精湛,喝得再醉,面上也难以看出分毫。
  几杯下去,仍面色平静地靠着椅背,只不过耳朵里已经开始出现回声。他不动声色地侧身,想要听清楚一些。
  几分钟后,陆周瑜朝季启林打过招呼,起身往门外走,脚步声渐远,门上的风铃声又响了一阵。
  关门声之后,季启林挪到夏炎身旁,眉间隆起,似是生气又无奈地问:“今天怎么回事儿?”
  夏炎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堪堪过去四十分钟,却有种已经过去一整夜的错觉。他揉按眉心,对季启林说道:“老师,我喝醉了,想去厕所吐。”
  沿着指示牌,夏炎脚步错乱地冲到卫生间,靠在大理石门框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洗手池前。
  夏炎眨眨眼,想看清镜子里的脸,眼前的画面却晃出三重奏,鼻间也翻涌起一阵馥郁的清新剂味道,冲得他头昏脑涨,只得弯下腰,费力地呼出几口气,才稍微好受一些。
  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双男士皮鞋,不疾不徐地一点点走近,鞋底在瓷砖上摩擦出十分清亮的声音。
  夏炎猛地抬头,再次见到那副熟悉的眉眼,卫生间灯光吝啬,因此他一时间竟觉得模糊,久久对视着。
  陆周瑜问:“没事儿吧?”语气十分得体礼貌。
  但很突然地,夏炎却想起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大概是因为人物与姿态几乎别无二致,只不过当时陆周瑜十分冷漠地对他说“让开。”
  自己因此重重摔在画室狭窄的铁门框上,肩膀的痛感似乎又一次附着到身上。
  酒醉使夏炎的时空概念出现错乱,他盯着陆周瑜看上几秒,又错开目光,看向身旁十分气派的卫生间大门,对他说:“你没长眼睛吗?这次我又没挡你的路。”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相叠的身影,陆周瑜没有计较他尖锐的语气,看了眼大门,又转过头,左手把住门框,上半身向他倾斜。
  两人身高相仿,肩膀快抵在一起时,夏炎踉跄地后退半步,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上大理石面,冰凉的触感透过棉质衬衫传遍全身。
  心脏因体温骤降而狂跳。
  他被迫抬头跟陆周瑜对视,“你干什么?”
  陆周瑜笑了一下,用很轻的语气问:“不是初次见面吗,夏老师怎么这么生气啊?”


第3章 难堪
  夏炎骤然清醒,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句“不好意思”卡在喉咙,还未发音,陆周瑜已经抽身离开。
  重新靠回墙壁,夏炎感到浑身乏力,想直接走人,但衣服还留在包间内。而且直接走的话,想必今晚季启林就会追杀到他家里。
  挽起袖口,他走到洗手池边,两只手掌并拢,掬满一捧水泼到脸上,循环往复,直至完全清醒。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额发尽湿,水珠顺着脸颊滚落,眼角和脸颊残留着酒后薄红。
  呆站片刻,直到头发半干,夏炎才重回包间。
  好在无人注意他的异常,后半场夏炎干脆扮演起服务生的角色,斟酒转桌,十分尽责。
  一场饭局下来,宾主尽欢。
  展览事宜敲定后,季启林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同时也已醉得不轻。
  他早年工作起来不要命,积攒下不少微小病症,因此酒量被家属严格管控,难得酣畅地喝一场,全然忘记本职工作,熟稔地搭着陆周瑜的肩膀,说起自己同在英国留过学的女儿来。
  夏炎走过去按住他的酒杯,“老师,该回家了。”
  大约是被触动到神经,季启林略带悲切地看着他:“我回家,那你去哪儿?”
  “我也回家。”
  师徒五年,亦师亦父。季启林虽要求严苛,秉公无私,但也是性情中人,工作生活上对夏炎颇为照顾。
  只不过这些照拂稍微过当——他想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夏炎。
  几番推拒无果,夏炎只好如实禀明,自己不喜欢女孩儿。
  在艺术圈沉浮几十年,各种性向季启林早已见怪不怪,但他一向宽于待人,严以待己,万不能接受夏炎难以成家的事实。
  酒醉后再次悲从中来,感慨道:“你都快三十了,不成家,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暗自把他的酒杯拿远,夏炎低下头调侃,“我还不到二十八呢老师。”
  季启林看了他几秒,许是回忆起他们因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夏炎躲去春城的前车之鉴,只好摆手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又侧过头,关切地问陆周瑜有没有成家。
  “我没有成家的打算。”陆周瑜轻描淡写。
  夏炎微微一怔,来不及多想,季启林打了个酒嗝,猛地起身,说自己去卫生间,便疾步走出去,一路带倒两把椅子。
  夏炎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西装,又扶起椅子,陆周瑜不知何时起身,帮他扶起另一把。
  “谢谢,”他握着椅背,又添一句:“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
  窗户不知何时开了条缝,海风灌进室内,夏炎记得很多年前,他和陆周瑜走过退潮的海滩,脚踩湿软的细沙,被尖锐的砾石划伤脚掌,但谁也没停下,只想及早离开这片永远潮湿的土地。
  兜兜转转,却又相逢在此。
  不合口味的饭菜,棘手的项目,消极抵抗的策展人,总而言之,这是场不合时宜的重逢。
  “我记得你不爱吃清淡的菜,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夏炎说。
  陆周瑜不动声色地扫过残羹冷炙,又落到夏炎脸上,“在国外呆久了,反而吃不了辣,清淡点儿正好。”
  他的话再次提醒夏炎,口味会变,人也会变,回忆是最不值一提的。
  夏炎淡然一笑,“那就好。”
  半小时后,小蒋驾车赶来,三人一同将醉倒的季启林塞进后座。
  他仰躺在座椅上,费力地张开眼,在引擎声中突然挺身坐直,扒着车窗,对站在车旁的夏炎和陆周瑜说道:“你们两个,不要乱来。”
  他敏感而多情的神经,不知产生了何种美丽的误会。
  小蒋听到声音,凑热闹地转过头来,“什么?你们两个怎么了?”
  “快走,季老师要吐了。”夏炎挥手告别。
  总算送走醉鬼,夏炎和陆周瑜并排站在马路边。
  一入夜,白天潮热的空气化成水一样淌过,又被霓虹灯映得流光溢彩,城市的呼吸变得缱绻温柔。
  这是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刻。
  夏炎偏过头看陆周瑜,发现对方也正好望过来,城市芜杂的光在他眼中聚成一个光点,亮得出奇。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不再聊刚刚的事。
  静站片刻,陆周瑜掏出烟盒递过来,问:“要么?”
  “不用,”夏炎下意识地回:“没带糖。”
  他抽烟会觉得苦,想抽的时候需要吃甜的中和,这件事只有陆周瑜知道。
  说出口才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好在陆周瑜并不在意,自顾自点烟,动作赏心悦目。
  烟头忽明忽灭间,一缕白雾从两人之间袅袅腾起,又被风吹散。
  “加个微信吧。”夏炎说,“接下来季老师就不再参与了,由我全程跟进。”
  “好。”把烟夹在指间,陆周瑜掏出手机,打开二维码递过来。
  Yu.
  夏炎发送好友申请,看到他的微信名,觉得好笑又觉得好巧。
  他们认识十年,没有彼此任何联系方式。可英文字母那么多,排列方式无数种,偏偏看见这两个又能想到是陆周瑜。
  验证通过之后,夏炎指尖顿了顿,最终没有改备注,只把几个文件传输过去,“这些是展馆资料,你先看下,我们抽时间过去实地勘察。”
  “好。”
  “那……”夏炎抬头左右看了看,酒店正处城市最繁华的地段,路过的车都十分高端,没见到一辆绿色的士,“我给你叫个车吧。”
  “不用,我步行回去。”陆周瑜抬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建筑。
  和夏炎回家的方向一致,他说:“那走吧,顺路送你一段儿。”
  两个成年男性并排,并不宽敞的人行道显得更为逼仄,有逆行的行人时,夏炎放慢脚步,跟在陆周瑜身后,腾出位置方便行人通过。
  次数多了,他便不再上前,亦步亦趋跟着陆周瑜。甚至不需看路,垂眸盯着一步之外的鞋后跟,明明和地面同是黑色,却在黑暗中泛着哑光。裤脚剪裁良好,刚好垂在脚踝之下,随着脚步一荡一荡。
  拐至另一条街上,路面总算宽敞起来,出于礼貌,他又向前一步。
  烟燃到一半,陆周瑜便不再抽,指尖在滤嘴上敲了两下,“我这趟来得不巧,打扰夏老师观影了。”
  “嗯?”夏炎正疑惑,转过头看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手里捏着张电影票。
  一摸口袋,原本放进去的票不翼而飞,夏炎失笑道:“怎么到你手里了?扔了吧。”
  “在包间里捡到的。”陆周瑜说完,低下头,凑近看票上的字。
  夏炎知道他有轻微的近视,看这种小字需要微微眯起眼,显得非常认真专注。
  他忽然觉得难堪起来,不想让陆周瑜看到那是什么电影,想伸手去拿,却晚了——
  “怦然心动,”牙牙学语般,这四个字被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读出来,声音带着抽过烟后的沙哑,顿了顿评价道:“是个好电影。”
  “是。”
  陆周瑜把票还给他,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放映结束时间,电影应该刚散场。
  夏炎接过票,从中间对折,把带片名的那页折进里面。
  这部电影被反复提起,但又想不起来剧情,让他感到隔靴搔痒般的不痛快。
  陆周瑜住的确实不远,过去马路就到,是一家星级连锁酒店。等红绿灯的间隙,迎面开过一辆空出租车。
  夏炎招手拦下,转头与他告别:“就送到这儿吧,走了啊。”
  “嗯。”陆周瑜踩在路沿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上车。
  车驶上高架,一路平缓无波,车内放着年代久远的老歌,歌声缓慢,像蝴蝶在耳旁扇动。
  司机看夏炎头倚在车窗上,以为他喝多了,贴心地把窗户降下一条窄缝。
  夜幕低垂,夜风微凉。
  夏炎哼着歌,抛却回忆,愉快地想,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啊。


第4章 语音
  夏炎难得早睡早起一次。
  他日夜颠倒惯了,在沙发上睁开眼看到旭日东升时,怔楞得不知今夕何夕,拿过手机看,才清晨七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睡回去。
  犹豫间,手机铃声急促响起,是季启林打来的。
  他虽然浸染艺术圈几十载,思维走在最前沿,但仍执拗地存留一些中年人特质,例如热衷微信语音。
  想到昨天在酒店的事,以及季启林坐上车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夏炎决定装作没睡醒,忽视他的来电。
  铃声偃旗息鼓,他也睡不着了,胳膊肘撑起身子发怔,直到整条胳膊都发麻,才吐出一口长而缓的气来。
  晨光穿透轻薄的窗帘,屋子被全部照亮,一切都明晃晃的。鱼缸里的水也被阳光润泽,折射出跳跃的不规则光圈。
  昨天回到家后,夏炎疲惫地把自己砸进沙发,临睡前鬼使神差地,打开季启林发给他的,陆周瑜的作品影像。
  视频中有一尾红色金鱼,从花蕊中一跃而出,摇曳的鱼尾和花瓣交叠,在水中晃动,美得不可方物,以至于他梦里都是那条鱼在四处游荡。
  把目光挪到玄关处的生态鱼缸,一条圆头圆脑的金鱼正穿梭其中,相较之下,拙朴地令人沮丧。
  年初启动蜃楼美术馆的项目之后,夏炎从春城搬来海城长住,某天收工早,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奶奶,蹲在路边,守着一只塑料鱼缸,路灯把她的影子拉成伶仃一条。
  夏炎抱着胳膊看,没一会儿,手上就多了只装金鱼的塑料袋。
  隐约记得是品种是叫龙睛,正摇头摆尾穿梭在生态鱼缸里。
  他不擅长养鱼,好在每周来打扫卫生的阿姨精通此道,把这条金鱼喂胖不少。
  夏炎重新返回视频,截取了一张梦中金鱼的图片,想要通过软件识别出品种,识别结果却千姿百态,浏览许久,也没有得到准确信息。
  从沙发上起身,洗漱完,已经九点多,夏炎给美术馆负责人打电话,确认实地勘测的时间,得知今日不开放,于是约定明天过去。
  又给金鱼喂完食,他坐回沙发,斟酌着给陆周瑜发送微信,告知他勘景时间定于明天下午。
  刚发送,便收到回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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