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未遂[现代耽美]——BY:钱塘路

作者:钱塘路  录入:06-12

  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
  夏炎犹豫片刻,不知道还能回什么,准备退出界面时,聊天框顶部突然显示正在输入中……
  指尖堪堪顿住,等待对方发消息过来。
  那行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出现,在夏炎耐心耗尽之前,总算发来三个简单命名的文件。
  点开名为“花”的文件,里面是五张电子手稿图,用展馆内部平面图为底,每一页上都勾画着以花为主题的构想框架。
  陆周瑜画的不多,也没有堆砌冗长的理论辅以支撑,只在每张图的旁边添加几个关键词,想法传达到位即可。
  微信又响一声,陆周瑜说:“三个方案,你先看下。”
  文件粗略浏览完,夏炎扳正脊骨,挺了挺腰,脖子左右转动,发出轻快的咔嚓声。“都很好。”他如实回复。
  虽然仅有线条勾勒,但能轻松构建出画面,是很出色,并且能付诸实践的创意案。
  思忖几秒,他又问了一句:“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陆周瑜很快回复:“倒时差。”
  夏炎时常出差,明白倒时差的痛苦与无聊,于是将心比心地,他劝慰陆周瑜:“还是得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直到屏幕熄灭又被按亮,始没有新消息发来,聊天页面上也不再显示正在输入中。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聊天记录很短,只用两下就抵达尽头,又滑到底部,仍然没有消息。
  难道除了工作一概不闲聊?
  夏炎胡乱猜想着,等待期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的生物钟极其混乱,没有必要任务的早晨,从不会早起,睡到下午也是常事。
  手一松,手机丢在被子间,又从地毯上捡起一只蓬松的玩偶,抱在胸前,把脸埋进去,试图延长一段睡眠时间。
  将睡未睡时的听力是最敏锐的。
  他听到鱼缸里的水泵咕噜噜制造氧气的声音,听到窗外缥缈的风声,听到中央空调枯燥的运转声,听到楼上小孩兵荒马乱去上学的脚步声。
  偶尔有几次早上外出,会在电梯里碰到那个胖胖的男孩,粗声粗气地跟他问好。
  夏炎的小孩缘一直很好,整个小区里的孩子见到他都会叫哥哥。
  气势如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夏炎抬头吸了口新鲜空气,又把脸埋起来。
  一切归于平静,是睡回笼觉的好时机,意识逐渐下沉,猛地被一道清脆的机械声拽回来。
  陆周瑜总算回复:“刚刚在画手稿,有张需要修改。”
  夏炎恍惚地发过去一条语音:“哪张?”
  一张图片发来,点开之后占据整片屏幕。画面里是一页插图,原本绿色的线条处被勾了个红圈,“这里空间不够,后期不好打光。”
  夏炎放大图片,看他圈起来的部分,视线却被右上角的玻璃烟灰缸套住,里面戳着半支瘪了的烟。
  他顿时觉得嗓子发痒,咳了一声,打字问:“你方便语音吗?”
  刚发过去,陆周瑜直接打了过来,“嗯?”
  “我发你的图单看数值有局限,”夏炎打开扬声器,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起身去找烟,边走边说:“实际空间应该足够,不过叶子那部分有点儿悬。”
  手机那头静音片刻,陆周瑜似乎是在看图,顿了顿才说:“我改一下,待会儿再发你一版。”
  翻遍家里所有抽屉,只找到一盒水果味的烟,是前几个月小蒋送的,说不含尼古丁,健康又养生。
  哪有烟是能养生的。夏炎点上浅抽一口,缓解嗓子里泛起的刺痒感,声道被白雾包裹,说出口的话也不再界限分明。
  “不用那么急,你先睡会儿,不困吗。”
  “还不觉得。”陆周瑜笑了一声,伴随着笔尖摩擦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出来,真切得像在身边。
  莫名地,夏炎觉得心脏紧了一下。
  自有记忆以来,父母就很少在家,他的独居史大约能追溯到幼儿园。季启林一直认为,他这种不规律的作息,和不健康的饮食,独居的风险十分之大,因此才迫切地想让他成家。
  季启林的原话是,“死了也有人能帮你打120!”
  从事艺术行业要求夏炎对一切知觉保持敏锐,但或许是还没清醒,他暂时无法公允地辨析,只好姑且把那一刻稍纵即逝的心脏紧皱,归于年龄愈长,滋生出的孤独。
  各自静了会儿,陆周瑜对其中一个数据提出质疑。夏炎捏着香烟滤嘴,抽出两张湿巾放在手机旁,抖落掉一截烟灰,想了想说:“你没什么事的话,下午我们可以碰头讨论一下,明天再去美术馆实地考察,可以吗?”
  陆周瑜说可以。
  “那就在……”夏炎想说自己常去的咖啡店名,又意识到陆周瑜刚回国,大概不知道路,于是重新说:“我去接你,下午两点吧?”
  伴随着打火机“啪嗒”一声,他说:“嗯。”
  下意识地,夏炎捏着滤嘴又抽了一口,吸得狠了,烟雾争先恐后地跌进身体。他呛得有一瞬窒息,顾及到正在通话中,只好捂起嘴干咳。
  电话那边声音突然远了,陆周瑜说:“我睡会儿,下午见吧。”
  夏炎“嗯嗯”两声,急切地挂断。等咳个痛快后,他把烟碾灭在湿巾纸上,想了想,又把整盒烟扔进垃圾桶。
  这盒健康的,水果味的烟,仍然苦得令人难以接受。
  中午飘落一场阵雨,出门的时候已经停了,太阳一晒,空气潮润润的,夏炎把车窗降下来吹风。
  正值周一上班时间,道路畅通,甚至没遇到一个红灯。
  他开得尽兴,嘴里不自觉地哼起在出租车上听到的歌,记不住词,只能含糊地和着调子。
  停到酒店门口时,陆周瑜正好从旋转门里出来,不像昨天穿的那么正式。
  宽大的深灰色亚麻衬衫,肩膀处被他撑的平直,领口散着,袖口挽到手肘,下面是黑色牛仔裤和运动板鞋。
  见夏炎降下车窗,便举高手里的文件袋晃了晃,大步跨过来,衬衫下摆随风荡着,像鱼甩尾巴。
  应该问一问他视频里的金鱼品种,夏炎想,看见他轻快的脚步,又想他大概已经睡饱了吧。
  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车旁,俯下-身子,从副驾驶的车窗平视进来,“下午好。”
  “你睡过了?”夏炎问,颇为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下午容易犯困,影响工作效率。”
  “睡过了,放心。”
  “那上来吧。”
  手掌撑在窗框上,陆周瑜看着他问:“我坐哪儿?”
  夏炎的食指敲了敲方向盘,“想坐哪儿坐哪儿。”
  陆周瑜拉开车门,矮身坐进副驾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麻烦夏老师还专程来接我。”
  又听到老师的称谓,夏炎没说什么,偏过头隔着中控台和他对视。
  隔了几秒,重新发动车子,顺手打开冷气,一边调头一边说:“客气了。”


第5章 正轨
  气氛又沉寂下来。
  往常夏炎和艺术家会面,都会先聊一聊近况,拉近距离,再深入聊作品时双方都自如许多。
  等红灯的间隙,他偏过头看张陆周瑜,对方正低头回微信,从上车开始就没停下,视线不小心扫过,白色气泡里密密麻麻占领大半界面,绿色气泡则短短一条。
  夏炎收回目光,侧过身探出胳膊,从后座的车载冰箱里掏出两罐可乐。
  “喝水吗。”
  他伸手递过去,手失准头,不小心撞到陆周瑜的胳膊,易拉罐上的水珠沾到衣服上。那一块亚麻布料迅速被濡湿,水渍蔓延,黏在皮肤上。
  “不好意思。”夏炎下意识地撤回胳膊,把可乐拿远,易拉罐顶部却被另一只手握住。
  陆周瑜说:“谢谢。”
  “不过只有可乐。”
  “没事儿,”陆周瑜笑了一下,“可以给我了吗?”
  夏炎回神般迅速收回手,把手心里的水汽擦在T恤下摆。
  红灯结束,他来不及喝自己那罐,随手放进储物格,又重新发动车子。
  快开到目的地时,陆周瑜抬起胳膊,拇指和中指提着可乐罐口,空出来的食指往右前方点了点:“蜃楼美术馆在那儿吗?”
  他指的地方高楼林立,重重叠叠,各色玻璃反着光。夏炎读懂他的意思,高楼后面是海,美术馆建在海岸。
  “不在北岸,在南岸,红树林那儿。”
  他慢慢踩刹车,寻摸着空位停,余光瞥见陆周瑜收回手,指尖把易拉罐上正在下落的小水珠相连,聚成剔透的一颗,颤颤巍巍立在指腹,举到眼前看。
  场景和记忆中一些细碎片段逐渐重合。
  那是在一座很平的山上,他和陆周瑜并排坐在一起写生,因为整座山都十分寡淡,夏炎的画板上全是灰扑扑的颜色,他分神去看陆周瑜的画。
  夏炎有些记不清他画的是山还是树,又或者是山间那条河,只记得当时自己心中涌上来的,天壤之别的感慨。
  不过他倒是记得那时候,陆周瑜伸长胳膊,从身旁一株低矮的灌木植物的叶片上,轻轻用指腹接下一滴朝露,抹在画上,晕染开一小块红颜料。
  夏炎心里猛地一悸,脚下动作也跟着失控,幸好车速不快,刹得并不算急,人和车都安稳,水珠在指尖晃荡了两下。
  “别着急,”陆周瑜以为他错过空车位,好笑地指了指前面,“那儿还有。”
  说完,拇指毫不留情地和食指一碾,那颗珠子碎在指尖了。
  “我就要停这个。”夏炎重新发动车子,一鼓作气倒进并不宽敞的位子里。
  下车时,陆周瑜捧场地说:“夏老师好车技。”
  夏炎皱了一下眉头,想说别叫老师了,话到嘴边,突然想到昨天见面,是自己先喊他陆老师的。
  话题生硬地中断,他顿了顿,转而问起视频中的金鱼品种,说自己想再养一条足够好看的。
  “布里斯托尔金鱼,”陆周瑜说:“其实最早是由中国的草金选育出来的,现在只在英国部分港口生产。”
  他补充道:“不太好买到。”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咖啡店外的白石子路,脚下咯吱咯吱地响。
  夏炎走在前面,率先推开咖啡店的门,冷气迎面扑来,使得呼吸通畅不少。
  他侧过身,让陆周瑜先进去,略带遗憾地说:“那算了,我再买条龙睛养吧。”
  半个月没来而已,这间小咖啡店也时兴起用手机点单,桌角贴着一枚二维码,扫过之后还要注册登录。
  一系列程序繁杂琐碎,填手机号时不小心输错一位,验证码不知道发到哪里去了,还要再等六十秒。
  夏炎有些烦躁,手指在桌面哒哒地敲。
  倒数时长到四十秒时,陆周瑜把手机从对面推过来,刚好滑到他手边,屏幕上是点单页面。
  “用我的点吧,可乐换咖啡。”
  “谢了。”
  购物袋里加了大杯冰美式,夏炎看一眼新品栏的奶油顶热饮,软绵绵甜腻腻,一定很好喝。手却不迟疑地选择中规中矩的拿铁,额外加三泵枫糖糖浆。
  等咖啡的间隙,陆周瑜已经在平板上涂涂画画。夏炎便不再出声打扰他,目光无处安放,最后落在他握着笔的右手上。
  看了一会儿,他从那摞手稿上拿过一支水笔,低头在餐巾纸上画画。
  四下无人,只有笔尖摩擦的沙沙声,烘焙咖啡豆的香气,浮尘在阳光里舞动。
  夏炎画好两只金鱼之后,陆周瑜也刚好停笔。
  “改好了?”
  “画的什么?”
  两个人同时出声又顿住,夏炎笑了笑,先回答:“很久没动笔了,随便画画,你说的那个什么托尔金鱼。”
  “布里斯托尔。”
  “布里斯托尔。”夏炎重复了一遍。
  “其实它还有个名字,甜心金鱼。”
  “甜心?”看了眼自己凭印象画的鱼,评价道:“它看起来挺高冷的,不食鱼间烟火。”
  午后总是昏沉而迟缓的,夏炎闭起眼睛捏了捏鼻梁,思维因金鱼发酵出一筐往事。
  小时候家里也养过金鱼,由于疏于关照,印象中没多久就全部翻肚皮死了,浮在水面上,白花花一层。
  虽然总觉得鱼类和水生植物一样,没有感情,困在小小的池子里,随着水波摇啊摇啊。但他仍难过许久,对鱼类再也提不起兴趣。
  后来有一年在山上写生,那座山平平无奇,却有一条澄澈湍急的河,陆周瑜知道一处很平静的水域。
  非常热的时候他们就拿着画板到河边去,把小腿浸泡在河水里,会有成群的灰色小鱼来啄他们的皮肤,凉凉的,软软的。
  夏炎又重新爱上了那种活泼的生物。
  “夏老师。”陆周瑜把平板电脑推过来,给他看方案图。
  夏炎猛然回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浏览文件。
  看完之后,他中肯地评价:“三个方案从理念,设计,传播方向上都很合适,而且你的想法我基本能……get到,也有信心能帮你实现。”
  除专业术语外,他很少在中文对话里夹杂英文。按照以往的沟通习惯,通常会说我理解、我明白、我懂了,诸如此类。
  此刻却想多表达出一份自己能够“意会”,以及“欣赏”,但一时想不到措辞,只能选用一个囫囵的单词一带而过。
  陆周瑜抬头看过来,手里的电容笔支着下巴,沉吟几秒,“还是第一次有策展人说能帮我全部实现。”
  “我可没说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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