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顿,叫嚷消音,变哑巴了。
我调动当初和林朝诀一起骗爷爷的演技,拿一把“算了我早已经不计较”的眼神朝他看去,可他根本不敢看我,就这么凝固般僵在原地。
黄之威的妈妈着急地表白:“警察同志,我就说我儿子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周倍加是他好朋友,他怎么会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一时间屋子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周倍加的父亲还用愤怒的眼神剜着黄之威,嘴里念念有词道:“不可能,我儿子说了就是你,说你们吵得都打起来了。”
“推两下就叫打啊?他骂我骂得那么难听,我推他一下他难道还有理了?”黄之威抓抓头发,又对警察道,“你们去调监控啊!路口有监控,我在那儿就跟周倍加分开了!我家小区门口也有监控!”
警察战术沉默,片刻后挑起前话:“你刚才想让我调查谁? ”
坐在我身边的廖津一声不吭,黄之威把我们俩都瞧瞧:“叫我们三个来,难道不是我们三个都有嫌疑吗?”
看来他脑袋也在飞速转动,他这回敢直视我了:“裴晴之前冤枉我们把他推下楼梯,说不定是裴晴在实施报复,毕竟他是——”
“同学,”林朝诀突然出声,不轻不重的,“注意说话。”
一时间视线全都集中到林朝诀身上,而黄之威也再度卡壳,十分窝火地弯下腰扶正椅子,坐好了,满脸不耐地烦道:“廖津,小心点,说不定接下来就轮到我和你被他报复了。”
周倍加的父亲跌回沙发里,我好像看到他埋着头在流泪。
这么说... ...周倍加应该伤得挺惨的,会不会落下残疾?
昨天醒来就叫着我的名字说是我害他,那得知我有不在场证明后,肯定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吧?接着怀疑的种子就种到了黄之威身上,然后等今天的问话结束,警方回去调取监控,也可以排除掉黄之威的嫌疑,那周倍加会不会在病床上气得歇斯底里?
我冷漠地幻想着病房里的惨剧,算不上高兴,就像林朝诀之前问过我的,就一般般吧,但很解气。
该廖津陈述了。
他低着头唯唯诺诺,只有一句话:“放学后我直接回家了,吃完晚饭后洗澡睡觉,哪里都没去过。”
廖津的父母赶忙附和,也说小区门口、楼栋电梯里都有监控,一查就知道。
周倍加的父亲捂着脸,闷声道:“是谁害我儿子,是谁害我儿子。”
是你儿子咎由自取。
看来这通问话要结束了,但警察并没有收工的意思。
他翻开一个文件夹,应该是笔录记录:“周倍加醒来后,第一个认定的嫌弃人就是裴晴,坚持说他是蓄意复仇,因为裴晴曾试图污蔑他,但没有得逞。刚刚黄之威你也说,裴晴冤枉你们把他推下楼梯。可你们所说的,和昨天裴晴接受审问时所交代的情况截然相反。”
廖津默不作声,黄之威却立刻站起来:“当然是裴晴说谎!”
我就看他狗吠。
班主任让他坐下,做记录的警察则开始播放一段录音:
“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那是谁?”
“你没看清楚吗?”
“今天下午那个人,是谁?就是给你水杯的那个。”
“我哥。”
“你还有,这样一个哥啊?”
我和廖津的对话清晰无比地响彻办公室。我已经做好闪躲的准备,以防旁边的廖津突然发疯,或者黄之威这个刺头恼羞成怒,要不管不顾地咬人。
录音还在继续播放:
“不是你推的我,那是谁?周倍加还是黄之威?或者他们俩一起?”
“你真没看清?”
“你摔一个试试,你看看你晕不晕。”
“你想不想报仇?我可以帮你。”
“你要怎么帮我?”
“我可以写一封举报信给警察,就像电视剧里那样,匿名举报他们俩故意伤害你。”
“然后呢?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举报成功了,他们俩难道不会把你也拖下水吗?”
“... ...”
“你为什么突然想帮我?你和他们吵架了?内讧?”
“我想和你坐同桌!”
“... ...”
“我想好好学习了,你辅导我行吗?我跟你道歉,我帮你报仇,我去跟班主任申请坐你同桌,你同意,行吗?”
“不行。”
“你不想报仇吗?你肯定想!你让我坐你同桌,然后我帮你——”
“不想。报什么仇,我认栽,我只想专心备考。”
“黄之威说的没错,你这个便宜儿子,长得漂——”
录音在一阵叮咣碰撞、一阵哀叫,以及我的一句“少犯贱”里结束。
办公室里针落有声。
家长们都愣住了,我已经站到班主任身边去寻求安全保障。而黄之威,暴风雨前的宁静已过,脸色怒极地一把摔了椅子,朝着廖津脸上就挥起拳头,破口大骂道:“傻逼玩意儿!你这个脑子进屎的狗逼东西!”
校长和副校长气得脸都白了,回神后的家长全都站起来拉架,林朝诀也朝我走来,我立刻抛弃班主任挨到他身边去。
“手术做完了吗,就被叫过来。”我小声道。
“转给其他医生了。”林朝诀也小声,他说,“奏效。”
昨天去警局的路上,林朝诀问我录音还在么?该是交给警方作证的时候了。
这一想法与我不谋而合。
于是自然而然的,在审讯之后我把它作为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的证据,上交给了警察。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对簿公堂了,这要感谢周倍加对黄之威的指控。
周倍加的父亲呆坐在沙发里,我看到他在看我,他嘴唇啜喏,倏然站起来问我:“是我儿子推了你吗?之前、之前你就咬着他不放。”
那边儿拉架成功,噪音顿时减小。
我一字一句道:“他们三个一起作恶,你儿子是恶行最重的那个。”
林朝诀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对另外两家家长通知道:“最好叫你们的孩子说实话,不然我一起起诉了。”
我稍微一愣,啊?
而黄之威根本不用劝说,一只胳膊被他父亲勒着,另一只直指瘫在沙发里的廖津:“这个满脑子都是龌龊思想的傻逼,当天他也在场,第一次把裴晴推下楼梯的时候,他可没少出力,对着裴晴又骂又踹!”
黄之威挣开束缚,又对周倍加的父亲嗤笑道:“周倍加学死学活考不过裴晴,嫉妒得要疯了!我们看裴晴趴在那儿哼哼唧唧的,都打算走了,你儿子又折回去,心狠手辣把他往下推了一把。他怎么说的,他说那么长的楼梯,总能摔个好歹,最好摔个半死,明年的高考让他也参加不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两只手死死抓在沙发靠背上,质问周倍加的父亲:“听见了吗?!”
第57章 想跟你走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站在这里的人,校长、副校长、班主任、还有这几位家长,三个月之前我们就打过照面,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当时没有人相信我的指控,他们说我空口造谣,警察劝我别受裴行勇的影响,好好做人,学校也嫌我事多,让我不要拄着拐杖还不消停,快回家静养备考吧。
这一次有林朝诀站在我身旁。
他打破沉默,言简意赅道:“黄之威和廖津,医药费翻十倍赔偿,周倍加翻二十倍赔偿,这事就可以私了,否则接下来你们就有的忙了。”
黄之威骂道:“你他妈怎么不去抢啊?!”
话音还没落下就被他爸狠扇了一巴掌,清脆响亮。
“不对、不对,”周倍加的父亲摇着头,突然抓住警察,“不是来审问我儿子的案子吗?现在这是在干什么!”
“局里已经去调取监控了,”警察按着他肩膀把他按回沙发里,“现在是一码归一码。”
黄之威的父母很快就答应林朝诀的条件,他母亲流着泪走过来,问林朝诀医药费有多少。
我都不知道自己前前后后在医院里花过多少钱,林朝诀却点开相册,把我就诊卡里的费用明细和总额递给她看,她点点头:“微信行吗?”
“行,”林朝诀让开身,“转给裴晴吧。”
林朝诀示意我拿出手机,我还有点发愣,我从进门看到林朝诀坐在那里,就以为他今天和我一样来看场戏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这样的发展。
... ...所以我说的没错,林朝诀真是有霸道总裁也比不上的行动力。
钱刚到账,廖津的母亲也走过来,脸上倦容浓重。
我想到那句“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对儿父母以前还跪在这里给校长磕头,希望再给他们的儿子一次机会,留下来把高中读完。追文!二三"〇六^久二三*久六+
可林朝诀却按住我的手机,对她道:“廖津还有账要算。”
我猛地一下子,预感特别强烈地袭来,林朝诀说的那句“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周倍加一起消失”马上就要成为现实。
黄之威被打过之后,蔫巴了,坐在椅子里垂着脑袋。
廖津面色如土,佝着腰做无意义的逃避,典型的仗势欺人又胆小猥琐。
他听见林朝诀的话也没什么反应,他妈妈哭得更凶了,也不问还有什么账,抓着我的手就跟我不停地道歉:“裴晴,对不起,我替我儿子给你赔不是,你原谅他好不好?”
我皱着眉把手抽出来,有点厌恶:“不原谅,也用不着道歉。”
还很想告状,但林朝诀比我快一步。
他把我揽到身后去,陈述道:“自从廖津想和裴晴做同桌但是遭受拒绝之后,裴晴就发现廖津总在窥视他,视线令人很不舒服。我也听闻过廖津之前差点被开除的事情,他有收集的癖好,所以我怀疑——”
尾音故意停顿,我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我看到廖津的父亲掩着脸,他的母亲撑着沙发,廖津缩在沙发里肩膀颤抖。
被揭开难看的伤疤,谁都受不了。
林朝诀沉吟一瞬,眼神看向警察:“——我怀疑他偷拍裴晴。他的手机里应该有很多裴晴的照片。”
“没有!我没有!!”
撕心裂肺的怒吼炸开在办公室,我被吓了一跳,头皮都麻了。
廖津的脸色涨成猪肝,被他父亲用力地抱在怀里,禁止他撒泼。可他还是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抻着脖子,上面青筋暴起。
他冲着林朝诀喊,眼睛都快瞪出来,狰狞得令人胆颤,他喊:“我没有!!”
他妈妈也扑到他身上去抱住他,哭求道:“妈妈求你了,妈妈求你了... ...”
气氛一言难尽。
两位校长扶着额头,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大概是郁闷烦躁得要死了。
我不敢看廖津发疯,眼神飘到班主任身上。她的高跟鞋踩不稳了,扶着办公桌,神情复杂也露着恐惧。
“别他妈喊了!”黄之威突然嚷了一嗓子,抬脚踹在廖津腿上,效果立竿见影。
收了声,大家的耳朵都得到拯救。
警察似是很不耐烦,毕竟任谁都讨厌疯子。
他走到廖津面前:“手机。”
廖津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像个聋子。
我往林朝诀身边靠靠,我们站在沙发后面,手垂着,不怕被看见,于是他牵住我握了握,手心的温度特别温暖。
警察直接搜身,从廖津的裤兜儿里掏出一部黑色的手机。
人脸识别,他不配合,被警察强行按着脑袋解锁的。
一秒、两秒、三秒。
时间变慢,屋子里只听闻廖津妈妈的哭泣,嘴里痛苦地念叨着:“妈妈怎么办啊,你要你的爸爸妈妈怎么办啊... ...”
警察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断点触和滑动,不一会儿,回头走到班主任身边去,问:“你看看,这是你们班同学么?”
班主任的脸变得惨白:“是,都是,还有、还有其他班的。”
警察把手机息屏,抬起胳膊对着廖津点了点,恶狠狠地对校长道:“你们这位学生,相册里全是偷拍的女生,他在她们的照片上搞一些下流的画作,极度下流!淫秽不堪!”
校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廖津的妈妈哭得更是哀痛不已,抬起手打在廖津身上,捶棉花似的,廖津耷拉着脑袋根本不为所动。
林朝诀问:“请问有裴晴的偷拍么?”
“有,”警察深吸一口气,骂了句脏话,才又说,“有不少,就别看了。”
林朝诀点头,应了一声。
我知道警察是好意,也是为了保护其他女生。
这个手机不可能再还给廖津,太恶心了,能让一个见多作恶的警察都这样愤怒,大约相册里是我想象不到的卑鄙和无耻。
林朝诀松开我,拿走我的手机,又到廖津父母身前:“账算完了,翻二十倍赔偿,同意么?”
廖津的妈妈已经哭倒了,他爸爸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是什么表情,但是能看到他掏出手机,看样子是正在扫码转账。
我心里长叹一口气。
林朝诀回到我身边,把手机还给我,还没拿热乎,消声半晌的周倍加的父亲也走过来,语气乏力道:“多少?”
我输入金额,把二维码呈给他,前后几秒,我又收到一笔巨款。
... ...还是太不真实了。
我曾经指控他们,是想让他们得到惩罚,并且承担我的医药费。
后来被复仇的杀心蒙蔽了,什么也不想要,只想要他们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