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赔罪
“咳咳……是,我们三个月前,分手了。”
“你提的分手?”
穆颂一愣,扭过头,看着安珩平静的脸,用了好一晌,才回过神。
“嗯,我提的。”
“所以他还适应?”
穆颂这下彻底愣住了。
真是没想到,这场对话的走向,最后变成了这样。
原以为,十多年没联系,再亲厚的关系,也会变得生疏,猛然暴露自己的性向,一般情况下,对方都要消化一阵子。
谁知,安珩竟然这样泰然自若,不仅对他说的一切,全然理解接纳,还在慢慢引导,让他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时,自在了许多。
几句话下来,穆颂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了,渐渐找回曾经跟安珩相处时的感觉,以及对安珩的那种亦师亦友、甚至如父如兄的依赖。
“嗯,或许吧……”
找回了当年无话不谈的状况,穆颂很想跟安珩好好倾诉,自己在这场孽缘里栽的跟头,却发现千头万绪,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默了一会,只是轻轻点了头,算是认可了安珩的判断。
穆颂想,陆远现在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大程度上,应该是“不适应”造成的。
毕竟,他是个长情的人,一个白月光,能惦记十几年,自己虽然比不得柳迪在他心里的地位,但好歹也是朝夕相处十年。
十年时间,就算陆远养条狗,突然离家出走,他也免不了别扭一阵子吧。
所以安珩说陆远不适应,穆颂很赞同,心里还想着,但愿他能快点适应。
“如果是这样,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别怕麻烦我,他看起来……不像是善罢甘休的人。”
“好,谢谢学长……”
穆颂的神思还在跟陆远的纠葛上,懵懵懂懂点了头后,才突然反应过来,安珩这口气,八成是把陆远当会泼硫酸的变态前任了,一时有些尴尬。
“那个,其实,他平时挺理智的,那天晚上,身体不舒服,所以……”
说不清是怕安珩担心,还是,别的什么,穆颂急忙开口,为陆远解释。
“哦?是吗?”
安珩推了下眼镜,正好挡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情绪,扬起嘴角。
“那最好了,不然,我挺担心你的。”
安珩的语气,很平静,但就莫名透着让人想靠近的温情,听得穆颂忍不住仰起脸,正对上安珩的目光,一如他记忆里的温柔干净。
而安珩看着他,就好像小时候,揉着他脑袋,耐心叮嘱他的样子。
“谢……谢谢学长,一见面就让你这么操心,感觉这十几年,自己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穆颂撇过脸,有点不好意思。
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十几年不见,安珩从当年的文艺青年,成长为受人尊敬的学者、老师,带领栽培着有志青年,实践着少时许下的“让世界更好”的宏远。
而他呢,虽然靠着写作得了些名利,却还是圈囿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兜兜转转,连自己的感情都处理不好。
对比下来,可真是,差得太多了……
穆颂的失落,明晃晃落在了安珩的眼里。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上了年纪,越来越啰嗦了。小颂可别嫌弃我婆婆妈妈,毕竟天天带孩子,免不了……”
“带孩子?学长你结婚了?”
穆颂猛抬起头,惊讶之余,突然想起来,头次上人家门,空着手可太不合适了。
安珩一个人也就罢了,要是人家有家有口了,这就太缺礼数了。
穆颂正紧张着,想着一会下车了,要不要去买点什么,就见安珩的表情不自然起来,一双薄厚得宜淡粉色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显然是在憋笑。
“……你看我像结婚的样子么?”
穆颂:……
“啊?那你说带孩子……”
“我说的是那帮学生,可不就跟我孩子似的么?天天嗷嗷待哺,不仅管学业,还要留心他们的心理状态,哎,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啊。”
穆颂松了口气,也跟着笑起来。
“哈哈,这么说来,确实跟带孩子差不多。不过,学长这严父慈母当得很有成就,能培养出刘云那么优秀的‘孩子’。”
提到刘云时,穆颂觉得,安珩的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欣慰。
“刘云这孩子,确实挺难得的,我这辈子,估计就是个理论派了,他可以成实干家。”
“那也多亏学长教得好……”
“哈哈,哪里,本自具足,我不过点拨一二。”
“学长也信佛?”
穆颂很惊讶,会从安珩嘴里听见“本自具足”这个佛家名词,在他记忆中,安珩可是根正苗红的唯物青年。
“啊?哦……没有,只是之前在一本书里看过,觉得这词挺恰当,借用一下。”
安珩笑了笑,默了晌,开口反问。
“你信佛?”
穆颂点点头,刚想解释一二,就见安珩很认可似的微微颔首。
“挺好,佛家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接近哲学,学习学习挺好的。
而且,等你深入学了社会学,对佛法,应该会有不一样的理解。”
安珩说着,神秘一笑,似乎在跟他预告着,一个未知的大宝藏,正在不远的未来,等着他的挖掘。
“是么?”
穆颂看着安珩眼里的光,脑海里突然浮现个问题,可还没问口,就听安珩开口让司机师傅停车。
“到了?”
穆颂四下一看,他们停在了一片老破小居民区前,生活气息虽浓,但看起来,难免有些乱糟糟的。
“嗯,走吧。今天晚饭,看学长给你露一手!”
安珩的手,又自然搭到了穆颂的肩头,揽着他下了车。
正要一起进小区,身后突然连续响起几声刺耳的汽车喇叭。
城区禁止鸣笛,这响动算得上异常了,穆颂忍不住扭头一看,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在这?”
从车里下来的陆远,脸色虽还算正常,但眼睛里的情绪,实在太满,让人想忽略都难。
“我来给安老师道歉啊……”
“道歉?”
穆颂眼里的戒备,以及,不着痕迹把安珩挡在身后的举动,实在是太刺眼了,刺地陆远本就酸涩的眼睛,疼得快睁不开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稳住了情绪。
毕竟,一路跟过来,两人亲密无间、有说有笑的样子,早已刺激地他,心疼了又疼,疼到现在都有些麻木了,一直不断地提醒自己——
要冷静,要冷静,绝不能再情绪用事。
这个安珩,跟白煦可不一样,对付起来……需要用脑子。
“是啊,上次那顿饭,吃得很不像样子,多有冒犯,特意拿了两瓶波尔图Sandeman酒窖的红酒,来给安老师赔罪。”
陆远说着,扬了扬手里精美的礼品袋,露出两个红酒瓶口来。
穆颂盯着陆远,正快速盘算着,这狗男人又准备演哪出,就感觉到,安珩搭在他肩头的手,不轻不重,在他胳膊上握了握。
显然,他是在用这无声的“语言”,安抚着他。
“哈哈,陆老弟,你真是客气了,我可没感觉到被冒犯,你这赔罪,就免了吧。”
安珩这一句“陆老弟”,配上他那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看得陆远提着酒袋的手,握成了拳,忍了又忍,才忍下汹涌的肝火,平静的脸上,还挂上了几抹笑意。
“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安老哥大人大量,不跟我一般见识,咱们也算得上朋友了吧,到了家门口,总能上去坐坐吧。”
“陆远,你……”
穆颂急了。
这狗男人想干嘛啊?!
跟自己闹也就罢了,还舔着脸不请自到去人家家里,白瞎他刚跟安珩说他脑子没病。
这下看来,不止有病,还病得不轻。
穆颂正想着要怎么劝退他,就听安珩开了口。
“那是自然,伸手不打笑脸人,老弟想登门,当然欢迎,只是,我家实在是有点小,怕你嫌弃无处落脚……”
安珩话里面,埋了不少软钉子,心想,但凡陆远是个要脸的,都不会再舔上来。
可惜,陆总裁,一旦有了目标,是出了名的能屈能伸,面子什么的,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既然老哥欢迎,那就走吧!”
安珩:……
陆远说着,走到穆颂和安珩的身边,伸手一拉,就把穆颂从安珩的胳膊下,拽了过来。
“我去,你干嘛啊?!别动手动脚的……”
穆颂正要奋力挣脱,就感觉陆远低下头,凑到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耳语。
“颂,别怕,我今天真的是来求和的,保证不搞事。你也,乖乖的,好么?”
说罢,抬起脸,看着穆颂,柔情似水的眉目里,尽是珍爱。
……
穆颂怔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这一幕,被安珩看在眼里,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掠过一片阴云。
眼前这个陆远,不仅知道这里是他的家,而且,还知道,他喜欢Sandeman的红酒,其他的事,怕是也“挖掘”得差不多了。
看起来,一味避让,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安珩思忖片刻,觉得倒不如索性看看,陆远到底想干什么。
“那走吧。”
安珩推了推眼睛,又恢复了平静,看着穆颂和陆远,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带路。
穆颂这才醒过神来,但也来不及再劝阻,只能甩开陆远揽着他的胳膊,一边紧跟着安珩,一边瞪着陆远无声警告,让他别乱来。
三人在小区里七拐八拐,终于拐到了深处的一幢六层高的老式居民楼前。
爬到了五楼,安珩一边掏钥匙,一边笑着说,“就这了,老破小,多担待。”
门一开,穆颂紧跟着安珩,先进了门,四下一看,发现安珩确实不是谦虚。
这间两居室,估计也就七八十平米,功能虽齐全,但确实有些局促。
不过,安珩东西很少,而且,打扫得很干净整齐,再加上五楼采光也不错,倒是挺适合一个人过小日子的。
“学长,你这是,体验生活么?”
穆颂换了拖鞋,一边四处打量,一边半开玩笑半探究地问。
S市的房价,穆颂还是有点概念的,这里地段虽好,但房子老旧,价格并不算贵,凭安珩的家世,不该过得这么局促。
“体验什么生活啊?”
安珩一边招呼二人落座,一边看向穆颂,读懂了他眼里的疑惑。
“是真穷,老师的工资很低的,就这房子,还是靠学校的安家费才够首付的。”
“拉倒吧,我那天还在S市晚报上,看见恒安的广告,楼盘都开发到S市了,还缺大公子你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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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煦:狗男人真狗!我下线了都不放过,拐着弯地骂我,搞毛线啊!
陆远:知足吧兄弟,不知道现在这世道,只要能露脸,管它好歹么?
白煦:这么说……我还得谢谢您咯?/咬牙切齿
陆远:别客气~
白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臭不要脸啊!!!穆颂哥,你快管管他啊!/扑进穆颂哥怀里
穆颂:他病入膏肓了,我回天乏术,抱歉啊小煦。/摸摸头
陆远:我艹……你小子为的是抱我老婆吧!!!/撸袖子
白煦:嘿嘿嘿,所以我是真心谢谢你呀~~~/眨眼
第95章 破绽
安珩一愣,脸上闪过一瞬尴尬,就恢复了他一贯的温和。
“我从上大学起,就没问家里要过钱啦,这些年,全靠自力更生,没拿安家的一针一线。”
安珩自嘲似的笑了笑,转身取了茶杯,给穆颂和陆远沏了两杯茶。
“尝尝,这是上次刘云去D市带回的普洱,我喝着还不错。”
看着安珩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穆颂心里一阵狐疑。
在他印象里,安珩性情温厚,跟父母的关系,也一直很融洽,没道理会出现断绝经济往来的情况啊……
出于对安珩的关心,穆颂很想追问一二,可想起安珩刚才尴尬的神色,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安珩的私事。
穆颂看了安珩一眼,就低下头,专心致志品起杯中茶,却突然听见陆远开了口。
“安老师真是厉害啊,刚上大学就能自力更生,不过,就算不问家里要钱,父母总还是要多回去看望看望。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在招标会上,见过令尊,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自己撑着,看起来,挺辛苦的……”
“嘶!”
安珩握着茶杯的手,不自禁地一颤,晃出的热水,滴在了他的手背上。
陆远眯了眯眼,心想,总算抓到了这“完美学长”的破绽了。
一天前,拿到安珩的资料时,他一眼就看见他恒安地产创始人长子的身份,不由吃了一惊。
心想穆颂这是个什么体质,招惹上的人,都个顶个的家世显赫。
陆氏集团,虽然涉足领域很多,但地产开发,一直是最核心的业务,“疆域”辐射很广,却唯独难闯B市所在的北方政治地区。
究其原因,还是斗不过几家背景强大的地头蛇,其中,势头最猛的,就是这个恒安地产。
而且,随着这些年的发展,捞到油水的恒安,不仅惦记北方的一亩三分地,爪牙越伸越长,已经慢慢探到陆氏集团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