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孙亦谦此人若真心待友,当真细心之极,实叫人佩服。
谢文清沉默半响,自起身拱手作揖,万分真诚道:“亦谦兄,此前多有误解,实感歉意,今托福品梅,亦是万分感谢。”
随后,赫连城和唐棠淌亦是齐齐起身,作揖礼,一谢赠梅,二表歉意——此前他们亦觉孙亦谦交友之心不纯,故而有些惭愧。
而三人突然如此大礼,且又是感谢,又是歉意的,孙亦谦自感意外,不过略略一想,倒也明白这三人所说的“误解”是为何意。
但这事若细细回溯,其实也并不算他们误判。
初时上山,他本就另有心思,只是后来相处一番后,亦觉谢云曦赤子之心难得,这才起了真心相交的念头。
初心不纯,也无怪他人猜忌。
故而,孙亦谦起身回礼,亦是坦荡,“诸君客气,我自有不是之处,今日正好以梅代酒,消我等过往恩怨,诸君以为如何?”
闻言,谢文清,赫连城和唐棠淌三人相视一眼,自是齐声道:“如君所言,甚好。”
随即,四人执梅入口,以梅代酒,一笑泯恩仇。
谢云曦却一脸懵,“呃,你们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突然那般郑重,道谢倒能理解,但道歉是为了什么?
谢文清等四人相视一眼,孙亦谦一边使眼色,一边避重就轻,“并无大事,只是之前我于诸君有些小误会罢了。”
谢云曦自是好奇,“误会?”
“小事罢了。”孙亦谦眯眼一笑,自然转移话题,“这梅子不知味道如何,可合贤弟胃口。”
说到梅子,谢云曦兴致上来,瞬间便忘了其他,只忙着赞叹,细数起梅子的诸多吃法。
杨梅好吃,杨梅干、杨梅酱、梅蜜饯,杨梅酒等亦是美味。
谢云曦说的绘声绘色,极为起劲,众人光听着,便已口内生泽,垂涎欲滴,连吃了好些杨梅,这才解了些馋。
不过到了午后,谢云曦亦带着众人折腾起剩下的几框梅子来。
取清酒泡杨梅,最是简单,谢云曦同众人做了一坛埋入桃树下,自约了明年今日取酒共饮,一品这树下杨梅酒。
之后五人亦忙着烧火煮梅,做了一大锅杨梅汤,配着藏冰微微一镇,于午歇时坐凉亭细品,其中滋味亦极为销魂,叫人恨不得多吃几碗。
芒种入初夏,吃梅正好时。
凉亭内,五把摇椅并排,凉亭外,亦是日头艳艳,风自暖。
这厢,谢云曦悠然而坐,自是一品鲜梅,二饮梅汤冰镇且微凉,三晃摇椅,四伴亲友,自是闲话也怡然。
“天愈热,芒种将过,夏至不远,这日子过还真是快呢!”
第34章
芒种过, 入夏至,天地如火, 天渐热。
谢云曦半坐半卧的赖在前厅, 身侧两块消暑的冰块冒着丝丝寒气,前后自有执扇的侍女伺候着。
已入正午,日头越发炎炎, 炙烤大地, 他亦显得恹恹懒懒,哈欠连天。
谢云曦极怕闷热, 这会儿仗着桃花居内无人管他, 便干脆脱了长袍长裤, 只穿一身白棉短袖短裤。
纤长的大腿, 细嫩的手臂, 半敞的衣领下脖颈、锁骨亦是一览无余。
执扇的俩侍女瞧着早已小脸微红, 在“该偷看,还是明目张胆的看”之间纠结徘徊。
当然,谢云曦对侍女的纠结一无所觉。
天太热, 他自无心其他, 只想抱冰懒卧, 贪一清凉。
然而, 怀远却端坐一侧, 虎视眈眈地盯着榻上那两寒冰。
为防谢云曦靠冰靠太近, 只要他稍有动静, 怀远便会“恶毒”的将冰给挪远。
是的!如今在谢云曦眼中,怀远就是亦十恶不赦的坏人,专门“拆散”他和“冰冰”的“第三者”。
没有空调, 没有电扇的炎炎夏日啊, 他就只能靠这些冰降温消暑,艰难存活。
可如今他不仅不能距离寒冰太近,还要被限制用的冰数量。
明明去年夏天他还是拥有四块寒冰的土豪,怎到了如今却只能用两块消暑——待遇降的太快,谢云曦自感十分悲凉。
看着明明触手可及,却又无法触碰的“冰冰”,内心之痛,亦是无可附加。
谢云曦瞪了眼怀远,控诉道:“如此炎热,只给我两块藏冰不说,竟还限制距离,若我热死,你们于心何忍。”
——热死谁也不可能热是您的好嘛!
怀远默默翻了翻白眼, “三郎君,您别忘了,去年就是因你贪凉,不知节制,结果大夏天的竟还得了风寒,闹坏了好几次肚子。”
去年夏日酷热难耐,桃花居的人一时心软,纵容谢云曦胡乱用冰,又放任他吃了不少冰寒食物,结果那一个夏天仍是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可惜,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不,才刚入夏便闹着要加冰,吃冷食,半点不知节制。
“哎,三郎君啊!”怀远感叹,“您忘了去年吃了多少苦药了。”
说到吃药,谢云曦顿时哑然 ,倒是安分了些许。只是没多久,他便又开始有气无力的嚷嚷,“好热,我要喝冰冻绿豆汤。”
怀远冷漠脸,“三郎君,容小的提醒您,一刻前您才喝过一杯冰镇乌梅和一碟花蜜冰沙。”
谢云曦撇嘴,无理取闹道:“我不管,热啊,快给我拿冰冻绿豆汤,我要绿豆汤啊啊啊啊……”
论熊,谢云曦自是不逞多让。
怀远扶额,亦是头疼的紧。
瞧瞧这不省心的主,连年仅三岁的五姑娘都知道克制自己,少吃寒冷,可他们家三郎君啊,“哎——”真是一言难尽。
无可奈何,但又不能放任,怀远只得求助何伯。
然而,谢云曦这人惯会看人下碟,面对怀远他是无理取闹,对上何伯却又是另一种策略。
谢云曦可怜兮兮的看着何伯,委屈道:“何伯,我热,你瞧我都快热晕了。”说着,亦是抬头扶额,弱不禁风的斜靠在榻上。
怀远瞧着那红润健康的面色,忍不住暗自吐槽:“您那明明就是犯懒,那里是晕的。
而何伯只是慈祥一笑,“三郎君,您若不舒服,我这便去给您唤郎中来,主母担心您胡闹,早早派了三位老郎中在桃花居轮守,保证您任何时候都能用上。”
大伯母!
谢云曦立时闭嘴,身体下意识的向后仰,“怎么能劳烦大伯母如此劳师动众,三……三个郎中!”艾玛,还三个,这是要三堂会诊节奏啊。
谢王氏,谢家主母,一个看上去总是温柔可亲的世家大妇,同时也是谢家众人中最疼爱谢云曦的长辈之一。
然而,当谢云曦作天作地把自己作病后,他的这位大伯母却用最温柔的言语吩咐过郎中——适当加重黄连的用量。
黄连是个好东西,清热燥湿,泻火解毒,针对他当时寒热互结,湿热中阻的病症那自然是极好的。
但,俗话说得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去年夏天,谢云曦当真是苦的头皮发麻,如今回想亦是心有余悸。
“呃……何伯刚说的极是,贪食寒冷确实不好。”谢云曦怂得那是明明白白。
何伯面露欣慰之色,只是——“那郎君还要喝冰冻绿豆汤吗?”
明知故问,明摆着膈应人。
“不,不要了还不行吗!”
谢云曦这会儿是真委屈,他觉得自己实在可怜,不仅没有用冰吃冰的自由,还要被自己的管家书童联合欺负,——这是什么世道,嘤嘤嘤!
可怜,弱小,无助……
侍女执扇生风,寒冰阵阵消酷暑,然而没有冰食冷饮夏日,谢云曦依然忧伤,“哎,天太热,完全提不起精神啊。”
然而,一刻后。
山下驻守的仆人紧急来报。
“三郎君,大事不好了,二姑娘她竟光天化日下强抢美男,现在正扛着人往桃花居来。”
“噗——”谢云曦一口温茶还没下肚,当即便喷了出来,“什么!”
仆人缓了缓气,正要再次重复,却不想,谢云曦从塌上一跃而起,神色竟还十分兴奋,“我就说二姐这段时间怎么如此安分,感情是在憋大招。”
又道:“艾玛,强抢美男,太带感了,快快,赶紧把门给开了,开门,开门,开正门!”
桃花居什么时候还过侧门?——这显然是兴奋过了头,人都糊涂了。
怀远瞧着突然亢奋起来,颓废全消得主子,顿时悟了——什么天太热没精神,根本只是无聊吧!
入夏至以来,原本常来的谢文清,孙亦谦,赫连城和唐棠淌便极少再有时间上来,毕竟不是谁都能活的如谢云曦这般逍遥自在的。身为家族继承人他们亦有许多责任需要承担。
特别是这夏至,各族都有拜神祭祖的典礼,各事项自需早早准备,谢文清等人忙的不可开交,自然抽不出时间上山。
热闹惯了,突然安静下来,谢云曦自有些不太习惯,故而这几天懒懒散散,很不得劲。
不过……
怀远瞧着大开的院门,不禁感慨,“这桃花居啊,看来又要热闹起来咯”
第35章
桃花居, 前厅。
谢云曦和谢年华相对而坐,中间则躺着一具“胸有起伏, 呼吸平缓的“男尸”。
而此刻, 郎中正在给“男尸”诊看,初步确认是中暑,至于为何昏迷不醒, 郎中推测是马太快, 晕马晕的。
对此,谢文华自是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便懒得再看他一眼。
不过谢年华不屑一顾, 怀远, 何伯等仆人却极为好奇, 纷纷探头瞧着榻上昏迷不见醒的少年郎亦是惊艳。
面如敷粉, 唇若施脂, 眉尾处一点墨色,自添万千风情——谢云曦初见时,亦忍不住高呼“妖孽”二字。
然而就是这般妖孽的美男, 却被谢年华粗暴的扔在榻上不闻不问, 若不是谢云曦看不过去叫来郎中, 指不定没一会“活男尸”就变真男尸了呢。
强抢美男, 还这般不知怜香惜玉, 谢云曦自然要严厉指责一番。
“二姐, 你实在太丧心病狂了。”
“三郎, 你实在太有辱斯文了。”
两人异口同声,彼此讨伐。
谢年华反驳,“我怎么丧心病狂了?”
谢云曦亦不退让, “我怎么就有辱斯文了?”
两人四目相对, 大眼瞪小眼,目光中颇有几分争锋相对之意。
半响。
谢年华挑衅的指了指谢云曦那一身白棉衣裳,“瞧瞧你,衣不遮体的样子,不是有辱斯文那是什么。”
又道:“今儿个要换了大哥,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呢。”
闻言,谢云曦本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这才想起刚只顾着吃瓜,竟忘换外套了。
所谓入乡随俗,这短衣短裤的按时下的标准确实有些太过“暴露”,心里发虚,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面上依然淡定回怼,“我这就在家穿穿,又没外人瞧见,那像你,呵呵——”
谢年华挑眉,“我怎么了我?”
谢云曦冷哼,“强抢良家美男,还将人折腾成这般模样,你说大哥知道了,是先说我,还是先说你。”
——哼,敢用大哥压人,谁还不会似的。
强抢良家美男?
谢年华一脸莫名的指了指自己,“我,强抢什么?”
谢云曦指了指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尸”,控诉道:“诺,美男。”
说着,还啧啧赞道,“二姐,虽然你手段不如何,但眼光不错,只是没想到你竟喜欢这类型的郎君,唉,没想到啊,你竟是这样的二姐。”
装模作样,还颇为失望——也不知在失望什么。
而顺着谢云曦所指的方向看去,谢年华这才想起塌上还有个活人。
“你说这小子。”谢年华没好气道,“姑奶奶我看上谁也不会看上他啊。”
这话里满满的嫌弃是怎么回事。谢云曦瞧了瞧“男尸”——这模样,这身形,妥妥的人间绝色啊,按照他姐颜控的属性,这实在有些异常。
“二姐,你没晒毛病吧。”
“你才有毛病。”谢年华瞪了他一眼,语带嫌弃道,“这家伙是东林王家的嫡次子——王安祈。”
东林王家?
谢云曦摸着下巴想了一想,“幺幺的二哥?”
王幺幺,谢年华的闺中密友之一,两人好的那叫一个如胶似漆,但竟然是闺蜜的二哥,又为何会如此这般态度?
谢云曦奇怪道,“竟然是幺幺的二哥,那你也好意思强抢?”
“抢什么抢!”谢年华没好气的问厅内众仆,“我看着像是会做那种事情人吗?”
众仆下意识的点头,安颜更是扎心道:“像啊!”
谢年华眯眼,“……”这是谁带出来的侍女!
谢云曦狂笑,“二姐,你瞧你做人做的,笑死我了,哈哈哈——”
贴身侍女插刀,自家弟弟幸灾乐祸。
谢年华气得从榻上跳起,正想一脚把谢云曦踹了,不曾想那一脚竟踩在王安祈的长袖上,结果倒霉催的——脚一滑,人一倒一拉一压。
“哇——”
“啊——”
“撕拉——”
两声惨叫,伴随着衣物撕裂之声响彻桃花居内外,一时间,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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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祈觉得今天实在是霉运连连。
他瞪着一双凤眼,细长的眼尾坠着桃花痣,自是怒目亦添几分风情。
身为王家二郎,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