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大哥哥,但大哥哥的神情淡漠,语气也冷冰冰的。
真讨厌。
大哥哥皱眉看着他,然后将他抱起来,一边拍掉他身上的雪,一边冷声道:“傻的吗?寒冬腊月也敢偷跑出来,不要命了?”
大哥哥端着一碗热腾腾地面糊挨着他嘴边,他刚喝一口,烫得烧嘴,疼得钻心,哇哇哇地大哭起来。
“大皇子,小孩子是不能吃热饭的,你这还是刚出锅的。”
爷爷将他抱起来,大哥哥一脸无挫地站在那里,眼中似乎还浸着泪。
蓝洵玉突然想起,那时,萧炎天的额头上擦着锅灰,手上烧了几个燎泡,衣服边上烧焦一片。
他也是个孩子。
哪里做过饭?
那里会照顾人?
只是,当时,他为什么要跑到灶台亲自熬那一碗黑不溜秋的糊糊?
着急慌忙地端过来喂?
蓝洵玉缝完最后一针,割断线,收了针,腰间裹上纱布,擦擦额头上的汗珠,牙咬着血印子,脸色苍白,唇无色,眼前一阵发黑,缓缓地穿上衣服,看了一眼萧炎天。
恋春楼非常大,前堂一共一百八十间客房,楼有三层,第一层大厅加普通包间,第二层雅间,第三层暖阁。
暖阁最为豪华宽敞,玉珠帘进入,是凤于九天的华丽金屏风,屏风后有花厅,左侧是卧室,右侧是浴室。
没有浓郁低俗的脂粉气,而是淡淡的清雅的沉木檀香萦绕,沁人心脾。
桌案上,一把七弦古琴,一瓶梨花酿,三枝秋日白菊。
“你以后跟着我,做我的侍从。”
如江南烟雨杏花眸子风情万种,嘴角噙着一湾明朗,似笑非笑地望着有些呆呆的人,道:“不愿意?”
一瞬间的恍惚,蓝洵玉喉结滚动,咽了咽,回过神,脸通红的看着梅弄雪,讪讪道:“愿意。”
我和我师父的命都在你们手里,还能不愿意?
第37章 花魁很残暴
“那还愣着做什么?伺候我更衣。”
“啊?”
“……”
伺候人难不倒蓝洵玉,自十二岁后,萧炎天的衣食住行都是他操持的,他开始的时候耍滑头,趁着萧炎天下山去镇上出诊,让丫鬟收拾,和师兄弟们耍玩。
第二天,吃了早饭,肚子像着了火一样,疼得乱地打滚,拽着师父的衣角求了半天,才得解药。
从那以后,萧炎天的起居,再不敢假手别人。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伺候萧炎天以外的人,有一种做贼的感觉,总觉得对不起他师父似的。
走向前,蓝洵玉轻巧地退了梅弄雪的衣衫,取下发扣,梳子轻轻地捋顺头发,衣服叠得整齐漂亮,乖巧地低着头,立在一边,等候吩咐。
梅弄雪道:“看不出你这样贤惠。”
我不是贤惠。
我是装孙子。
蓝洵玉憋屈地想,他又要开始装孙子了。
梅弄雪坐在浴池边上,七分魅惑三分勾魂地轻笑道:“过来帮我擦擦身子。”
拿着干净柔软的布巾,蓝洵玉面红耳赤,手下轻柔,从前萧炎天洗澡的时候,他也在边伺候,那时候,他读不懂萧炎天眼中的隐忍和炙热,以为他师父天生异禀,日日硬,而且玩意还大,现在想来……
“想什么呢?”
不知何事,梅弄雪的脸快贴在他脸上,鼻翼间的呼吸带着热气喷过来,身上的檀香萦萦绕绕,大拇指腹带着薄茧揉着他的唇,眼眸缱绻深邃像古潭老井一样,把人吸了进去。
声音极其动听轻柔,饱含无限眷恋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自己被爱着,保护着,安心而舒适,“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蓝洵玉失魂一样,瞳孔无焦距,目光涣散,嘴唇喏喏,唇形成了一个蓝字,刚要开口,猛然间惊醒,后退一步,警戒地看着梅弄雪。
他会催眠术!
催眠术要心智坚定的人才能练成,产生于苗疆,流传到中原。
只短短一瞬间,梅含雪就能做到这种地步。
太惊人了。
梅弄雪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戏虐地看着蓝洵玉,伸出腿,踩在蓝洵玉腰间的伤口上,脚下用力。
“啊……”
倒吸一口冷气。
脚好疼。
这祖宗,心眼小,记恨着他刚才踢他一脚,这会儿还回来。
眼看血往外留,脚还在下力。
蓝洵玉好汉不吃眼前亏,忍着刺痛,求饶道:“梅公子,高抬贵脚。”
“呵?”
“再踩下去,线要崩了。”
“……”
玉足抬走,又将脸踩在脚下,蓝洵玉心底一万个曹尼玛,脸上挤着笑,一双黑溜溜的眸子像小狗一样泛着水雾,给人一种讨好又可怜的模样。
蓝洵玉发现,他很狗还有些贱,得势的时候,尾巴翘到天上,敢调戏他师父,失势的时候,夹着尾巴,趴在地上,要多乖有多乖。
对着梅弄雪,也是如此,三年前,少年土豪,走路都是横着的,进了恋春楼,谁也不要,只要花魁,出手便是五百两黄金,要多狂妄有多狂妄,这会儿,他狗孙一个,要多狗孙有多狗孙。
不知怎的,梅弄雪心情蓦地好起来,连着今夜被追杀的阴霾也减了不少,他抬起脚,踢了踢蓝洵玉的屁股,道:“小狐狸,别在这给我装可怜,起去铺床。”
第38章 皇上的流氓花阙
蓝洵玉麻溜儿地从地上滚起来,不一会儿把床铺得整整齐齐,自知之明地打了个地铺,也不敢睡,等着梅弄雪清洗好,送上干净的白色中衣,人躺在床上,熄了灯,蹑手蹑脚地睡下。
夜寂静,风无声。
良久,一个柔和低沉的声音响起,“小狐狸。”
“……”
似是一声感叹,又似是警告,“我们四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你和你契兄弟去告密,最后也免不了要死,杨淮那老狗会杀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蓝洵玉低声道:“你放心,我和……我契兄绝对不会去告密。”
“嗯。”
“……”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个绝色的男人被一条精细的金软链子拴着。
他的眉眼极尽风流。
一身残阳血色红衣,衬着他玉肌赛雪,惊艳绝伦。
手支着下巴,慵懒地侧卧在宽大华丽的金色龙床上,排扇一样细长柔软的睫毛半垂着,眼帘微合,明明被囚困着,却透着一股从容闲适。
一个二十多岁,穿着锦衣彩带,梳着流云发髻的宫女走了进来,她端着一个棕色奢华的梨花木托盘,托盘上放着精致几碟小菜,一壶酒,一双银筷。
她看了看四下无人,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手放在心口,单膝跪地,低首道:“主人。”
声音一出,竟然是个男的。
床上的人连眼皮都没有抬,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办妥了。”
轻轻嗯了一声。
宫女起身,杨柳扶风一般离去,哪里像个男人?
花阙抬眼望着那双银筷子,嘴角勾了起来,眼眸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萧允胤担心他被人下毒吗?
掌控不了皇宫了吗?
“美人,想我吗?”
巧笑的声音,甜甜的酒窝,年轻俊美的脸上洋溢着欢喜。
一身明黄龙袍,金玉带束腰。
他走到龙床前,低下头,吻上那美丽的唇,不一会儿着了火,只是,刚上了榻来,就被人压在下面。
“起开!”
萧允胤俏眉竖起,不满道。
他不明白,抓了医药谷的弟子来问,个个都说,蓝洵玉羞涩,乖巧,腼腆,在萧炎天跟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他酸得不得了。
本想拴了蓝洵玉,好好调教一翻,让他忘了萧炎天那个狗东西。
可,这人上了龙床,就是个流氓!
呸!
说他流氓都抬举他了。
“宝贝,皱眉做什么?你一皱眉,为夫的心都要碎了。”
“啐!”
“瞧瞧,天天念着我的是你,拴着我的是你,嫌弃我的也是你,纠不纠结?”
“谁嫌弃你了?”
“稀罕我?”
“……”
萧允胤脸烧得慌,懊恼地伸出拳头要去砸人,然到了人胸口,力道却像挠痒痒一样。
花阙忍不住笑道:“舍不得下手?”
“臭流氓!”
俯下身,咬着萧允胤的耳垂,暧昧地喝着热气,道:“我要是臭流氓,你就是臭流氓的老婆。”
“你!”
“宝贝,喜欢我吗?”
萧允胤心尖都跟着颤抖起来,声音不稳,怨恨又欢喜地看着身上的人,道:“你从前几次想杀我,现在又花言巧语的哄着我,你是不是怕我杀了你?所以故意骗我?”
第39章 花阙和他的皇帝情人
这些日子,萧允胤就像被烈火烤着一样,他感受着这人的爱,半夜里又梦见蓝洵玉瞪着眼,冷面冷心地提着刀子要杀他。
想下手折磨,临了又被这人的花言巧语骗的不知东南西北。
于是,越发想赶紧抓了萧炎天,绑了来,让蓝洵玉当面杀了他,他才信。
花阙笑道:“允儿,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想那么多做什么?你不放心就一直拴着我好了。”
一声允儿,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娘天天吃斋念佛,窝在佛堂里,十天半月都不出来。
他爹恨不得他去死。
他坐在龙椅上,万人之上,谁敢喊一声允儿?
花阙撕咬,萧允胤得了痛,闻着血腥味,起了劲,阴毒道:“管你是不是骗我,我活一日,拴你一日,我要是死了,提前把你杀了,留你活口,你也不会给我戴孝,转头就找人乱搞。”
“哈哈哈……”
低低的笑声让萧允胤更怒了,眼眶都红了,他下了狠劲一口咬在花阙的肩膀上,临了,还是下不得力。
“哎,你啊……”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是三年前。”
“嗯?”
“是更早的时候,你带着一张玻璃面具,穿着红狐背心,背着一把赤黑的弓,腰间挂着箭篓,出现在御花园里,像个小毛贼一样。”
花阙冷白的手指擦了擦怀里人额头上的汗,将人拢了拢,笑道:“多久远的事了还记着?”
萧允胤不说话了,像沉浸在回忆里,他从花阙怀里钻出来,仰头望着,浅浅的酒窝带着笑靥,眉目俊俏,七窍玲珑,伸出手,抚摸着花阙绝世的容颜,认真道:“我都记着,我怎么能忘了?是你忘了,你弃我……”
夜宁静,玄月如勾。
待怀里人睡熟,花阙从头上取下一根细长的簪子,将锁打开,揉了揉手腕,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蓝色珠子放在萧允胤鼻尖晃了晃,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脸上覆一个玻璃面具,沿着宫墙,踩着屋檐,绕开重重把守的禁军,如鬼魅一样飘落在一个大宅院里。
院墙很高,青砖琉璃瓦。
层层叠叠的楼宇之间,有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被烛火映在窗子上,他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急躁地叹气,过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房门开着,似乎等什么人。
他瞅着门外好几次,不见人来,越发慌乱,将桌子上的茶水扫荡在地,又一脚将桌子踢翻,那茶盏一看就很金贵,是千金难求的景遥镇皇家骨瓷。
第40章 夜黑风高
“杨元帅这么大火气?”
杨淮一见来人,顿时喜上眉梢,连忙躬身将人迎进屋里,四周看看,掩上门,一张脸像菊花开了一样,谄媚笑道:“您总算来了,我这里火烧眉毛,十万火急。”
花阙看了看杂乱的房间,眸子流转,嘴角微微扬起,似在笑,眼底却极冷。
杨淮等到子夜,本以为人不会来,此时人来了,一片狼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叫下人来收拾,只自己弯腰将太师椅从地上扶起来,请人入座。
还没有等花阙开口,杨淮先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哭道:“公子救我!”
五体匍匐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与他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截然不同,更不说他那杀人放火,当街拖着人拴在马车后凶残暴虐的凶狠模样,此刻,他像一条忠诚的不能再忠诚的老狗一样,浑身没了骨头。
花阙也不去扶,他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淡淡道:“起身吧。”
跪在地上的人不起。
花阙轻轻地嗯一声,语调微扬,杨淮打了个激灵,赶紧从地上起来。
须臾儿,杨淮不敢再哭闹,安静下来,浑身发冷。
眼前的人,无论什么时候见,都让他不寒而栗。
“说吧。”
杨淮道:“与边沙皇的通信被一个贼人偷了去,贼人武功高强,跑得快,但受了伤,就要抓住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批死士助贼子逃脱。”
“信丢了?”
杨淮急的只掉泪,四五十岁像个孩子一样,仿佛没什么脸,也不要皮了,呜呜咽咽道:“我原本想自己查,但动静太大,让寒儿知道,他追了去,不知道那信他查到没有,他若看到……”
“如何?会杀了你吗?”
“万一他反水,我死路一条……”
“那就先把他解决了。”
杨淮慌忙摆手道:“万万不能,寒儿是我的左膀右臂……那些黑衣甲不听我调遣,明面上我……实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