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阙噗嗤一笑,道:“难不成你是个纸糊的元帅?这怂胆也敢谋反?”
杨淮羞得面红耳赤,胆战心惊,生怕自己成了弃子,战战兢兢地不敢回话。
花阙狭促地笑道:“你放心谋反,偷了信的人不敢轻易将信拿出来。只凭着一张纸,他能做什么?要联合势力,要将信送到萧允胤那都需要门道和时间。再者萧允胤现在靠着你,你撤了,禄王就要收拾他,你收拾他了,他说不定还有条活路,毕竟他是你外甥。”
杨淮看花阙老神在在,似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心也跟着安定下来,他惴惴不安,小心翼翼,思量再三,道:“到时候,边沙皇会出兵吗?”
“不会。”
“啊?!”
花阙似有些倦怠了,站起身,拉上黑色的帽檐,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按我吩咐行事。”
杨淮吓得脸都白了。
临走,花阙道:“郎寒天不能硬做,可以软做,这人一根筋,念你救他一命,便死心塌地为你效命,但也保不住他为了大义杀你,你找机会,断了他翅膀,圈起来,莫让他碍事。”
第41章 精神分裂的花魁
跟着梅弄雪半个月,蓝洵玉开了眼,这人和他的主子精神分裂吗?
白日里对着他凶巴巴,恶狠狠的,不遗余力地使唤他,动不动一脚将他踹出老远。
夜里接客,笑起里,蜜里调油,甭管对着什么猪头油耳的人,耐心,细心,上心,做得小伏低,哄得对方心花怒放。
来了附庸风雅装模做样的假文人,文人自以为自己是个雅士,这会儿端着酒杯,揽着美人,半醉半醒,念着诗词:“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
蓝洵玉嘴角抽了抽,《洛神赋》串着《桃夭》,真是绝了……
“侯爷好文采,奴家再敬您一杯。”
倒了酒,白莲藕般的腕子挽着对方满是肥肉的胳膊,二百多斤,胖得看不见眼在哪里,坐在榻上,一个人占三个人的坐位,锦缎华服活像裹着一头猪。
绕是这样,迎笑的人也无半点嫌弃,柔弱无骨一般攀在肥肉身上,眉眼欢喜,风情万种,唇点朱砂,颜笑盈盈。
没来头心底一丝酸楚,蓝洵玉侧过身,靠着门掩了掩,手轻轻一动,几丝粉末落在玉酒壶里,端着托盘,踏过门槛,笑着走进来,点头哈药,道:“主子,您要的梨花酿。”
“下去。”
“哎哟,新来的?”
梅弄雪媚笑道:“粗使下人,玷污了侯爷的眼。”
赵子费上下打量蓝洵玉片刻,道:“转过身来。”
转了身。
赵子费半响道:“真奇怪,瞧着根骨,应一是个美人,尤其背部的一对琵琶骨,错落有致,精巧非常,怎么会生出这副丑模样?”
蓝洵玉:“……”
赵子费道:“滚!”
“是……”
出了房门,蓝洵玉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声响,没过多久,一个冷冽的声音道:“进来。”
屋里一片狼藉,雕龙绘凤的床上,铺着鸳鸯戏水纹饰的大红被子上,赵子费一脸浪笑,撕扯着自己的衣裳,嘴角流着口水念嗯嗯呀呀,像是进了极乐世界一般,神情餍足,猥琐非常。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蓝洵玉也不隐瞒,道:“迷花香,一种致幻的迷药,让人陷入幻象中,和自己喜欢的人交合……”
“要你多事?”
床上人丑态尽显,十分难堪。
蓝洵玉走过去拉下床幔,蹲在地上,将梅弄雪被拉扯得凌乱的衣服整好,从柜子里取了件银色暗纹披风搭在他肩上,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道:“这些你先用。”
梅弄雪打开盒子看了看,细腻的白色粉末,烧焦的酸臭味,纵然不懂药理,也知道这东西古怪得很。
“小狐狸,你到底什么人?”
“……”
沉默片刻,蓝洵玉嘱咐道:“迷花香,你万不可用。”
“为什么?”
第42章 花魁反复无常
“它致幻,用得时间长了上瘾,再也戒不掉,用量太多,人……会在极致的快感中窒息死亡,这东西是禁药,师父不允许我炼制,义兄几次央求我,我便弄了一些……”
说完,蓝洵玉挽起袖子,走到浴池边,拿了布巾,从小柜子里取了皂沫,掐着玫瑰花瓣扔在水里,喋喋不休,道:“这两天我配一些调理身体的药,你按时服下……”
“……”
顿了顿,蓝洵玉皱眉道:“你看上去岁数也不大,二十出头,这么年轻,但你的脉搏却像四五十岁一样,外边看着好好的,五脏内服却呈衰竭之象,我跟着师父行医这么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症状。”
百思不得其解,蓝洵玉摇摇头,端着木盆,手指放进去,试了试水温。
刚刚好。
正想叫人,只见红融的烛火下,琉璃般明艳的眸子含着月华流光,幽幽地望着蓝洵玉,深沉而暗魅,转瞬这间,人已经欺身到了跟前,将他压在身下。
冰凉的手指抚在脸上,细细的摩挲片刻,道:“你管得真多。”
蓝洵玉两只眼睛像纯净地像大白兔一样望着梅含雪,道:“我师父教我医者父母心,对待病人要有耐心和仁心,你好好吃药,我虽然不能根治,但可延缓你的寿命。”
良久,一声低沉的笑,说不清是苍凉,还是哀伤,亦或者是悲愤,梅弄雪起身,合着眸子坐在椅子上,冷声道:“出去。”
“真的,我没有骗你,虽然我功夫不行,我的医术你可以放心,除了我师父,我……”
“滚出去!”
一个长条凳朝飞过来,蓝洵玉再不敢鸡婆,拔腿就跑,一溜烟儿地窜了出去,来到后院,心里泛嘀咕,各个都是妖,花阙是,梅弄雪也是,连着楼云梦也怪胎得很,杨淮杨康还骂他是妖孽,比起这些人,他是天真无邪的乖乖兔好不好?
碰地一下,撞到一堵墙。
“走路不长眼吗?”
不是墙,是宽阔的胸膛。
蓝洵玉抬头,看着眼前冷峻如霜的男人,眉开眼笑,道:“娘……”
子还没有说出来, 人就被打飞了。
好怀念师父受伤的时候,可以抱一抱,欺负一下。
换了称呼,蓝洵玉狗腿子地跟上来,贱笑道:“大侠,去吃晚饭?”
恋梦楼是京城最大的妓院,这个地方很神奇,它上不得台面,但足够骄奢淫逸,挥金如土,里面伺候人的丫鬟奴仆都有三百多个,护院二三十个。
这些下人有一个专门吃饭的地方叫食肆,在后院靠着柴房旁边的一个棚子下,一日三餐,分三波进食,第一波吃完第二波吃,第二波吃完第三波吃。
蓝洵玉和萧炎天本不一波吃饭,但今日不知梅弄雪怎的发了火,将他赶出来,正巧碰上。
这多日子不见,师父瘦了。
到了棚底,檐下挂着几个灯笼,照着通明,一个半老徐娘的中年妇人嘴里叼着一根金管烟枪,翘着二郎腿,背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额头上戴着一个祖母绿的眉勒腰长。
第43章 张翠莲
她看了一眼排着领饭的蓝洵玉,眼睛一亮,招手笑道:“小子,过来。”
蓝洵玉笑着走向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道:“张大娘。”
张翠莲伸手打了一个暴栗,笑骂道:“今日做他什么事让梅公子不开心?”
“我可没有招惹他……”
“还不老实?”
说着,拧着蓝洵玉的耳朵,嗔笑道:“说不说?”
“大娘,我真不知道,他性子古怪着呢,一会好,一会恼的,比阎王爷还难伺候……”
“啐!”
张翠莲将烟杆放下,手指点了点蓝洵玉的脑袋,站起身,从单独的饭盒里取出来一个大鸡腿放在他碗里,笑道:“滚吧。”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脸色古怪,像憋着笑一样,过了一会儿,到底有人忍不住,道:“母老鬼又想认干儿子了?”
张翠莲本是个大家闺秀,家居泗阳,后来也嫁了个好丈夫,只奈何丈夫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
小叔子不容,将他们赶出去。
本以为回到娘家有了依靠,谁知嫂嫂趁着哥哥不在,将他母子卖给人牙子。
那畜生老鬼玩了几年,又要玩她的孩子,张翠莲发了疯,一刀子捅了人,被关在大牢里,等她出来的时候,孩子早被活活打死。
走投无路下街上卖艺,所幸还年轻,被上一个恋梦楼的楼主领了回来。
穿了身好衣裳,练了杨柳腰,迎着客人。
因她才貌尚可,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渐渐混得风生水起,有些名声,惹来一个姓李的后生。
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张翠莲拿着金银珠宝跟着男人偷跑出来,刚出了城,男人拳打脚踢,抢了钱,没了踪影。
灰头土脸的回到恋梦楼,老楼主没说什麽,让她继续接客。
没过多久,张翠莲发现自己有了身孕,生下孩子,背着娃娃在后灶厨里刷碗洗盘子。
孩子一天天长大,好像有了盼头。
有一天,男人回来,硬说孩子是自己的,非要接走,张翠莲本以为男人回心转意,孩子跟着自己也是屈辱,就让带了走。
后来想孩子想得睡不着,张翠莲偷偷跑出来,几经辗转,到了男人家里,才知道男人原配老婆的孩子心有疾,挖了自己孩子的心换了才能活命,他孩子尸体也找不见,听说被扔在荒山上狼叼了去。
张翠莲死了般,回到恋梦楼里,日夜接客,攒了银子,请了刺客,杀了男人全家。
十年后,张翠莲老了,没人愿意花钱上她,但她攒了足够多的雪花银,后半被子花不完。
她开始捡门口的乞丐儿回来养,养几年,跑一个,养几年,跑一个,张翠莲还不死心,救落难的书生,企图跳河自杀的年轻人,人开始还说两句好听的,后来恶心嫌恶她,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骂她母老鬼。
张翠莲也平了心,再不弄这些荒唐,专心地处理后院的杂事,慢慢有了些手段,被楼云梦安安排料理后厨。
众人虽然瞧不起她,但这杂婆手里有钱,这些年心也狠了些,没人敢招惹她,但她也得罪了不少人。
刚才说话的正是张翠莲的一个对头。
众人也暗暗嗤笑起来。
第44章 师父,我想留下来陪着你
张翠莲往日里就是这样,开始给个鸡腿,慢慢地给个衣裳,一点点巴结讨好,有一次还把自己的家当都数了数,想让人家在她死后给她买个棺材,那时,众人才知,原来这婆娘这么有钱。
蓝洵玉才来半个月,他哪里知道这些事,端着碗颠屁颠地跟在萧炎天身后,尾随着来到桌子上,贱兮兮地把鸡腿夹到对方碗里,笑嘻嘻地讨好道:“给你吃。”
“我不要。”
鸡腿又回来了。
“你吃吧,都饿瘦了。”
“不要!”
“给你。”
“……”
两个人筷子夹来夹去,最后把鸡腿夹飞了,掉在地上,一只皮包骨头的黑狗叼着跑了。
众人哈哈哈大笑,张翠莲的脸黑得像碳一样。
蓝洵玉斗鸡眼地盯着萧炎天:“为什么不要?”
“不想吃。”
“……”
蓝洵玉咬着牙齿,凑近萧炎天,低声道:“虽然你现在不穿女装,大家都以为咱们两个是契兄弟,你是我相好,你这样冷冰冰地对我,不怕人起疑心吗?”
说完,蓝洵玉壮着狗胆,唇在萧炎天的唇上点了点。
众人喝彩,大笑道:“你们两个倒会玩。”
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甩了蓝洵玉一眼,萧炎天站起身回房。
蓝洵玉抱着两个碗跟在后。
护院是十个人一屋,楼云梦自然不会让萧炎天和别人住在一起,而是单独给萧炎天弄了一个地方,在后院杂货间的一个阁楼上,平时没有人到那里。
上了楼,空间非常小,一张破床,一把椅子,窗一张小桌子,户像脸盆那么大,弯腰上去,要低着头,不然会碰到梁柱。
萧炎天打了火折子,点了桌上的蜡烛。
蓝洵玉笑着将碗放在桌子上,推过去,道:“先吃饭吧。”
说完大快朵颐,狼吞虎咽。
一豆孤灯下,萧炎天目光沉沉,良久,道:“你吃饭的模样倒和我徒弟有几分相像。”
“一样的没出息,生怕别人抢了似的,说多少次都屡教不改。”
蓝洵玉身形顿了顿,平时压低的声音也有些走了腔调,道:“是吗?”
萧炎天拿起筷子,优雅地吃着,不紧不慢,斯文好看。
吃了饭,相对无言,萧炎天冷声道:“还不走?”
“不想走。”
“……”
“我想留在你这里……”
“……”
蓝洵惯性地将床铺好,一边收拾屋子,一边道:“梅公子不知得了什么病,五脏衰竭之征兆,人却活蹦乱跳,这是什么怪症?”
他浑然不沉自己问的话有多唐突。
萧炎天也没有发现怪异,沉声道:“苗疆三毒之一,蛊蝗虫。”
蓝洵玉大惊,想了想,道:“你早看出来了?”
“嗯。”
“如此岂不是……”
“蛊蝗虫只能用在将死之人身上,骨头碎断,五脏俱裂,置之死地而后生,梅弄雪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