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馆是京城最大的小倌馆,里面的小倌大多不是自甘堕落于此的,刚开始都会相反设法地逃跑,大多数时候打手们可以轻易把他们抓回来,但也有意外,比如说像千悦这样的很棘手,普通的打手对付不了,就只能他亲自出手了。
千悦的招式并不是阳宁的路子,倒像是西黎那边的。他用内力探了千悦的筋脉,可惜了……废人一个。不过,正因如此,能逼得他亲自出马才厉害呢。
他隐隐觉得千悦是个隐患,但一个西黎人在阳宁的都城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他摇了摇头,自顾自地离开了。
而这厢,千悦被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鸨母狞笑着俯下身,扯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而后诱惑道:“怎么样?愿意去伺候客人了吗?愿意的话就不用受这些苦楚了。”
千悦费力地睁开眼,艰难道:“我……不……”
保姆没有生气,反倒笑意更深,她从袖中掏出了针线包,取了其中最粗的一枚银针在千悦眼前晃了晃,狰狞道:“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老娘的针硬!”
“唔……”
银针入肉无声,却引得千悦一阵战栗,他忍不住痛呼,但很快咬唇死死忍住。
长尾银针一枚枚扎在千悦的背上,有的甚至刺到了琵琶骨,当真是刺骨之痛,但这些痛楚都无法软化他的心。
他爱的人是轩辕澈,只有和轩辕澈在一起的时候他才是温软如水的,他的身子、他的清白连同他的心永远只会归属于轩辕澈一人。
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统领说他们身为暗卫绝对不能有任何感情,因为感情只会成为牵绊他们的枷锁。那时他信以为真了,确实,他对天神哥哥的思念和期盼把他的身心都禁锢在了西黎皇宫。
可现在,他认为感情不仅仅是枷锁,更是支柱。
意识有些模糊了,鸨母阴毒刻薄的脸逐渐幻化成轩辕澈的模样,身上的疼痛还在继续,却不甚明晰了。
“阿澈……”他轻声呢喃着,嘴角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忽而,指尖传来钻心的疼痛,他费力张开眼皮,原来他还在南风馆,还在受鸨母折磨。
“老娘在这南风馆多少年了,你是我见过最犟的!”鸨母说着又往他食指的甲缝里插入一枚银针。
千悦下意识地想缩手,但他的手臂已经被那名黑衣暗卫弄得脱臼了,根本动不了,只能任由鸨母行插针之刑。
当十指都被插入银针,鸨母再次在他耳边轻语道:“如何?从了吗?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不从……”千悦喘息都轻飘飘的,但仅此短短二字却是坚定如斯。
弃暗投明?
什么是暗?是暗无天日的西黎暗卫营,是逼良为娼的南风馆!
什么是明?此心归处——轩辕澈身畔,即为明朗。
他已经寻到明朗之处,又怎么可能弃明投暗呢?
“哟,赵妈妈,这……又是新来的不识相?”一个衣着富贵的中年男人倚在廊柱边上,手里拎着酒壶,还打着酒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鸨母见是熟客,连忙换上笑脸热情地迎上去,诉苦道:“嗨,可不是嘛!这新来的要死的犟,让崔大人您见笑了。”
“崔大人,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要不我去把雪儿叫过来陪您?这春宵一刻呀值千金,您可别浪费在这按攒地儿。”
被称作崔大人的人不理她,提着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晃晃悠悠地往千悦这边走来,他把千悦踢得翻了个面,打量片刻道:“这个不错,今儿个就他了。”
鸨母尴尬地笑了笑,为难道:“可他野性未驯,这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好……”
“无妨。”崔大人弃了酒壶,朝鸨母伸手,鸨母了然地递上一颗药丸,崔大人俯身亲自塞到了千悦嘴里,而后掸了掸手,吩咐道:“半个时辰,把他擦干净送上来。”
“哎哎哎,好,都听您的。”
崔大人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心情甚好,随手丢了块小金子给鸨母又到大堂找乐子去了。
然而,倘若这一隅的灯光明亮一些,又或者他没有喝醉酒,或许他就会注意到千悦身上穿着的是价值数千金的贵重云锦,这注定是个他惹不起的人。
……
负责给千悦打扮的还是先前那个哑巴丑女,她把千悦身上的银针拔除干净,擦洗脸部之后,又再次为他描上浓厚妆容。至于衣物,原本是要连着亵衣一起褪了的,但她去解千悦亵衣的时候千悦哀求着“不要”,她便动了恻隐之心,只是在他的亵衣外头加上了鸨母先前拿来的粉色衣裙。
一切就绪之后,千悦被两名打手抬到布置精美的雅间里,放到了床上。
不同于肃王府卧房的华贵整洁,这里到处充斥着令千悦不适的脂粉气息,熏香也冲鼻地很。
还有他身下这张床榻,不晓得有多少男子在这之上欢爱过,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深深的厌恶。
先前服下的药丸好像开始起作用了,燥热从胃部渐渐蔓延至全身,药物催发的欲念缓缓将理智吞噬。
他隐约听到开门声……
意识彻底昏暗前的最后一眼是那个人丑陋阴险的脸……
第120章 一夜春宵
千悦迷迷糊糊地睁眼,只觉得头痛欲裂,他多希望昨天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可惜……
所有的感官都在叫嚣着疼痛——那一切都是真的。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他抬眸,茫然望着床顶,粉色的轻纱帐幔是那么暧昧,可他却只感到深深的恶心。
他脏了。
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漫入鬓发中,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未等他更多伤心,忽闻屏风后有声响,他猛然坐起来回望过去,只见屏风后有一身影在动作,大抵是在更衣。
那个人……还没走?!
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眸光瞥见散落在地上的零碎衣物,他不管不顾地捡起来胡乱套上。
可穿上了衣服又能怎么样呢?内里已经脏了……脏了就是脏了,莫说只是套上衣服掩饰,纵使是洗也洗不干净的。
他光着脚站在床边,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双腿酸软得厉害,他扶着床柱才不至于倒下。
现在,该怎么办呢?
在此之前,他满心满眼都在想着如何逃回去,可现在……他脏了,彻彻底底地脏了,轩辕澈一定不会再要他了吧。
呵,就算轩辕澈还肯留他,他自己又何来颜面苟活于世?
凉风吹来,他抬眸看去,只见窗棂开了道细小的缝,是为通风之用。他愣愣怔怔地走过去把窗户推开,往下望去竟有十数丈之高。
忽而,他笑了,带着超脱生死的淡然。
这样的高度,若是后脑着地大概是活不了的吧。
嘭!
他把窗户猛力朝外推开,双手撑住窗棂一跃而上,南风馆离皇宫很近,他望着皇宫的角楼,心想轩辕澈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吧,那么这一眼便是最后的诀别。
若有来世,希望能早一点遇见你……轩辕澈,我爱你。
他闭上眼,身体前倾,而后旋身,面朝上倒下去。
倘若他没有闭眼,或许他就会看到熟悉的身影传入视野……
“小月儿!”
身体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千悦难以置信地抬眸,只见轩辕澈大半个身子探出窗棂,左手撑在窗棂上,右手紧紧抓着他的左手,正一脸担忧地凝视着他。
“阿澈……”
在他醒来之前他多么希望轩辕澈来救他,可惜,有事情晚一步便是覆水难收,再也挽回不了。
“你做什么?!”
他把右手伸向轩辕澈的手腕,轩辕澈见状,连忙用左手去拉,谁料千悦竟是要扒开他的手。
“阿澈,你放手吧……”千悦眼眸含泪,笑得凄美。
“放手你就要摔死了!”轩辕澈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凶过他了。
“阿澈,我脏了……”千悦哽咽着低下头去,不敢直视轩辕澈。
也正是趁着这一瞬间,轩辕澈左手抓住他的背部的衣物,一把将他提了上来。
轩辕澈放下千悦,连忙把窗户关上,而后自己挡在窗户前面,生怕他再次打跳窗的主意。原本想要好好同他解释,谁料一回头却发现千悦趁着他关窗那一会儿功夫就躲到床边的角落里去了,而且整个人像穿山甲似的缩成一团,仿佛将全世界隔绝在外。
“小月儿。”
“别碰我!”轩辕澈蹲下来,缓缓伸手去搭他的手臂,却被他一巴掌打开。
千悦颤抖着、哭泣着,轩辕澈只觉得心都碎了。
“你听我说好不好?”
千悦抱着自己的膝盖狠狠摇头,轩辕澈做了个深呼吸,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直接伸手把他抓出来,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而后在他耳边轻语道:“昨晚和你一起的人是我,你没有脏,小月儿。”
千悦颤抖地不那么厉害了,轩辕澈赶紧趁热打铁:“我会娶你的,给你正妻的名分。”
“虽然现在宇文天纵还不肯赐婚,但我已经书信与龙首山和药王谷,有万象剑宗的宗主和世外医仙出面,宇文天纵一定会同意的。”
轩辕澈的话极具蛊惑力,但千悦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他抽泣道:“可我昨天明明看见那个人……你在骗我……”
“我没有。”轩辕澈眉头微蹙,松开他些许,右手去扯衣襟。
“不要!不要……”千悦以为他要做什么,前面两个字几乎是尖叫出来的。
轩辕澈只好止住动作,转而抚摸着千悦的脑袋安抚他:“我什么也不做,只是证明给你看昨晚与你共赴云雨的人是我。”
其实轩辕澈也很是后悔,他原本是想更衣之后亲自来给千悦擦洗的,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千悦竟然醒了,要是他在千悦身边多待一会儿,那么千悦一醒来看到的就会是他,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了。
千悦没有再反抗,轩辕澈便褪了上半身的衣物,转过去背对千悦,不过手还抓着千悦的手腕,以免他一个不注意千悦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你看,这些都是你抓出来的,小爪子还挺厉害。”
千悦怔怔抬手抚摸他的背部,那上面星罗棋布着许多弯月状的印子,有些抓得太深,都破皮见血了,他伸手把指尖贴上去,是正正好能对应上的,而且他的指甲缝里确实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嗯。”
千悦还是没有太多反应,反转来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消化。
轩辕澈把衣服拢上,这才发觉千悦穿得甚是单薄,便脱了外衣想给他披上,谁成想竟被千悦一掌拍开了,他还往桌子底下缩了缩。
盯着被打落在地的外衣片刻,轩辕澈忽然想起来什么,捡起来衣服往千悦身上盖过去,解释道:“这是我的衣服,不脏的,你看,上面还绣着只有王爷能用的四爪蟒纹呢。”
千悦微抬眼眸看了看那件衣服,确实和崔老爷那一身不同,四爪蟒纹无论是在西黎还是阳宁也都只有王爷可用,是轩辕澈的衣服,错不了。如此,他便任由轩辕澈把它披在自己身上。
“要不要再在这里歇一会儿?”昨晚他可没少折腾千悦呢。
“不要!”千悦紧紧拽住轩辕澈的衣襟,哀求道:“带我走,我想回家……沐浴……”
“好好好,都依你。”轩辕澈亲吻了千悦的额头,将他打横抱起,往楼下而去。
千悦窝在轩辕澈的怀里,根本不想看四周围的环境,只觉得南风馆里安静得过分,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所有伤害你的人都会受到惩罚的。”
轩辕澈的脚步踏出南风馆的那一刻,风畔将火把扔到已经事先浇了猛火油的柴堆上,火光立时窜天而起。
这座肮脏的地方将会连同鸨母、崔大人和打手们的尸体一起焚烧殆尽。
第121章 不要丢下我
轩辕澈正要抱着千悦上马车,却忽然被风畔叫住。
“主上,在馆中搜到了这个。”
风畔递上一块令牌,轩辕澈驻足瞥了一眼,竟然是端王宇文锐的令牌。若这地方是皇宫里倒还好说,但这南风馆可是宇文汲的地盘啊,宇文锐的令牌出现在这里未免太不寻常。
轩辕澈思忖片刻,咬牙切齿道:“宇文氏——欺人太甚,我轩辕氏同他势不两立!哼!”
说罢,愤然提步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轩辕澈以传音入密的方式给风畔下达了一道密令。
带着千悦上了马车之后,他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昨夜还在歌舞升平的南风馆已经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官兵们提着水桶围在四周却没有上前灭火,因为他们的职责只是控制火势不要蔓延至无辜者。
轩辕澈的眼眸中三分冷漠,七分轻蔑。
连对手的实力心性都没探究明白就胡乱出招,还如此自作聪明,真是愚不可及啊。
放下帘子,轩辕澈把脑子里一箩筐的思绪暂且跑到九霄云外,凛冽眸光染上柔和之色。
千悦默不作声地窝在他怀里,安静地令他心疼。
他捋了捋千悦垂下来的鬓发,柔声道:“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他宁可千悦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早一点过来,向他抱怨在南风馆里吃了多少苦头,也不想千悦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会憋坏的。
“阿澈……我害怕。”千悦又往轩辕澈身上蹭了蹭,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变成一只树袋熊,就这么挂在轩辕澈身上永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