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真想了想,撩起衣裳跳进院子里,径直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黑黝黝的,郗真赶紧拿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屋子里渐渐亮堂起来,郗真走到书房,翻了翻谢离最近看的书,又去桌边,茶壶里的茶早已经冷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后大咧咧地躺在铺设了锦缎的竹榻上。
他靠在迎枕上,翻着从谢离书房顺手拿来的书。
天色渐深,外头起风了,风刮过树枝和窗户,“哗——哗——”
郗真不喜欢这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他起身去查看窗户,看是不是窗户没有关紧。郗真的手刚放在窗口,就感受到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风。他用力开合了一下窗户,一阵风袭来,房间里的蜡烛全灭了。
郗真吓了一跳,后背汗毛立刻根根立起。他转过身,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呼啸。
郗真定了定神,拿出火折子要去点蜡烛,刚从里间走出来,忽见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郗真急促地叫了一声,火折子从手中滑落,一路滚到了那黑影面前。
郗真几乎要闭上眼睛不敢看,那黑影拾起火折子吹亮,不甚明亮的火光照出谢离的一张脸。
谢离听见郗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是你啊。”
谢离走过去,将蜡烛点亮。他转头去看郗真,见郗真还一脸心有余悸。
谢离挑眉,“你怕黑?”
郗真立刻反驳,“谁怕黑!”
谢离想了想,道:“那就是怕鬼?”
郗真不甚明显的打了个哆嗦,摇着头,道:“不是,不是。”
谢离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郗真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他把怀中的东西掏出来,道:“除夕那日你送我一件东西,我是来还礼的。”
谢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素帕子四角落下去,露出一支细腻通透的白玉簪子。谢离有些惊讶,他拿起那簪子,玉簪子上还带着些余温,触手温润,白璧无瑕。
郗真看向谢离,目露期待。谢离略一思索,问道:“这是你亲手雕刻的?”
郗真点点头,问道:“不错吧。”
谢离素来平静的眼眸泛起涟漪,他的声音和缓了下来,道:“很好看。”
郗真就高兴起来,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愉快,“那我先走了。”
“路上慢些,”谢离垂眸,把玩着那簪子,道:“外头起风了,刮得路边的树影子摇摇摆摆的。我回来的时候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灯也给吹灭完了,你一个人回去务必小心些。”
郗真的脚步停在门前,他转过身,道:“既然天色已晚,今日我就歇在师兄这里吧。”
谢离看向郗真,郗真理直气壮的看回去,“不可以吗?”
谢离点点头,“当然可以。”
郗真还是睡在竹榻上,谢离从柜子中拿出来床褥给他铺床,郗真则一直站在窗户边,摆弄着窗户。
“谢离,”郗真问道:“你这窗户怎么关不严,老能听见外头刮风的声音,鬼哭狼嚎的。”
谢离头也不回,“窗户年久失修,一时半会儿关不上的。”
他站直身子,道:“床铺好了,休息吧。”
“好。”郗真坐在竹榻上,竹榻上铺了几层褥子,软倒是很软,只是正对着窗户,叫郗真有些不自在。
忽然一下子,谢离吹灭了灯。外头的树影子映在窗户上,摇来晃去的。
“谢离!”郗真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不等谢离拒绝,郗真就钻上了床。他还不睡外面,从谢离身上爬过去,躺到里面。
一把泼墨般的长发落在谢离身上,谢离伸出手,还未抓住,长发就如流水一般淌走了。抓不住的感觉让谢离蓦地生出一股郁气,他伸手去拉郗真,却不小心拽到了郗真的头发。
郗真急急地叫了一声,“疼!”
谢离松开他的头发,却一把将郗真揽进怀里。
郗真挣动,道:“干什么,放开我!”
“嘘——”谢离阖上眼,道:“你听,外头什么声音。”
外头的风刮得越来越厉害,从窗户的缝隙中传进来,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站在窗边吹笛子一样。
郗真这么一想,立刻觉得浑身上下毛毛的。他不挣扎了,很积极地将脑袋埋在谢离怀里。
郗真很瘦,谢离怀抱着他,几乎不费一点力气。他的肩膀单薄,脊背也是,薄薄一层绸缎下,谢离抚摸到他颤动的蝴蝶骨。
“以后还是要多吃些。”谢离忽然道。
郗真一头雾水,“什么?”
“你太瘦了,”谢离的手掌游走在郗真脊背上,“一摸都是骨头,硌手。”
郗真不乐意,道:“谁叫你摸了?”
他要挣扎,但是手脚都被谢离紧紧锢着。谢离没有停下动作,一双手肆无忌惮地抚摸郗真的身体,手掌滑过绸缎,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
郗小公子金尊玉贵的长大,身上皮肉细嫩的很,隔着寝衣都能感受到谢离手上的茧子。
郗真呼吸忽然重了些,他被谢离摸得浑身发烫。
他们紧紧挨着,谢离很轻易地察觉到了郗真身上的变化。他有些惊讶,“你......”
郗真不想听到谢离的声音,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一下子推开谢离,背过身子,像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谢离低低的笑了,一个轻吻落在郗真脖颈间,叫他打了个哆嗦。
谢离将郗真拢进怀里,亲吻他的后颈,隔着寝衣亲吻他的脊骨。那是没有别人触碰过的地方,郗真一下子绷紧了身子。
谢离从后边伸出手,摸了摸郗真的脸。郗真的脸颊滚烫,比白玉细腻。
谢离扭过他的脸颊,同他接吻。
昏暗的帐子里,渐渐闷热起来,喘息声愈浓。郗真慢慢舒展了四肢,他转过身子,双手搭在谢离的脖颈上,眯着眼睛,轻轻喘息。
这时的谢离不似上次野蛮,反而十分耐心,专为伺候郗真似的。
谢离咬了咬郗真的下唇,低沉着声音问道:“只是亲一亲就这么舒服了?”
郗真哼哼了两声,眯着眼睛,眼眉透着餍足。他舒服了,也不管谢离,舒展开手脚,拢着香衾软枕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郗真:比上次舒服
谢离:那就好
第19章
初七刚过,山上便恢复了授课。过年的那点喜庆很快被上课冲散了,人家山下正月十五过元宵节,山上正月十五是开年第一次大比。
扶桂想了个法子,请假下山卖东西去了。等他傍晚回来的时候,从师兄弟口中得知,这次争花日是郗真得了魁首。
他有些惊奇,拎着山下买的小食去找郗真。
郗真院子里收拾得干净,门前挂了两盏灯笼,墙角几簇络石藤爬满了墙面,很有欣欣向荣之意。郗真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房中灯火通明,他歪在摇椅上,一面翻书,一面吃着东西。
“我给你带了城东头的五味脯,快来尝尝。”扶桂进屋,在八仙桌边坐下来。
郗真放下书,给他看了看手中的肉脯,道:“我已经在吃了。”
扶桂惊奇,“你哪来的?”
郗真颇为得意,“谢离下山给我买来的。”
“大师兄?”扶桂眼珠子转了转,凑到郗真身边,道:“我还听说今日争花日是你夺魁呢。”
郗真挑眉,眉眼摇曳,“这也算不得什么,我只要说,谢离怎么可能不依我。”
扶桂笑眯眯道:“不错不错,很有祸国妖姬的样子嘛。”
郗真骄矜地抬了抬下巴。
过了年,虽然偶尔还下两场雪,但是山下的草木已经冒了绿芽,脆生生的,叫人眼前一亮。
那一日早上第一节 课,是围棋。这门课不大要紧,学生们都东倒西歪地昏昏欲睡。郗真拉着前头的谢离与他说话,在他手心里写一个字的几样写法。
外头忽然进来个人,一身宝蓝锦袍,捧着棋秤棋子,走到上首,归置书案上的东西。
郗真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紧皱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被贬做杂役弟子的宣云怀。
谢离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道:“他与韩夫子有亲,如今是韩夫子的助教。”
郗真嗤笑一声,“这是九嶷山,不是他们宣氏的家学。”
教围棋的韩夫子,就是那个在藏经楼鬼混的人,郗真也不大看得上他。
“这课,不上也罢。”郗真将书撂在书几上,宣云怀听见动静,往这边看过来。但他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周身一股阴郁之气,仿佛真是个平平无奇的书童。
郗真面露嫌恶,他想了想,又拉起谢离,“你也不许上!”
两人众目睽睽之下跑出学堂,宣云怀还是那个样子,只用那双阴沉的眼睛看着郗真的背影。
郗真带着谢离逃课,跑过鳞次栉比的屋舍,跑过空无一人的日月台,跑过长长的青石砖路,一直跑到先天崖上。郗真热烈的像一团火一样,谢离看着他,就觉得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九嶷山难得有了鲜亮的颜色。
先天崖没有人,郗真跑上去,崖下刮来的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悬崖边有一棵青松,树冠伸出悬崖外,枝干苍劲挺拔。每逢下雪,青松的树冠上都蒙上厚厚一层雪粒子,偶尔一阵风,雪粒子就刮成一场雾。
郗真在悬崖边坐下来,双脚荡来荡去。谢离坐在他身边,看向山谷那边。雪还没有化尽,远处的山峰仍是银装素裹的模样。而在有些地方,草木已经发了新芽,鲜嫩鲜嫩的绿色,一眼就打破了冬日的沉闷。
郗真忽然转过头,看向谢离。他看着谢离的侧脸,纤长的眼睫在他眼下落下一片阴影,他的骨相十分漂亮,眉骨高高的,眼眸深邃。眼尾下垂的时候,无端一种垂怜众生的清冷菩萨相。
郗真忽然靠近谢离,轻轻吻了他的眼睛。谢离下意识闭上眼,感受到郗真微凉的双唇。
“谢离,”郗真忽然道:“如果我现在把你推下去,那就没人跟我争嫡传弟子之位了。”
谢离睁开眼,看向郗真。郗真跪坐在谢离怀里,捧着他的脸,问道:“你敢跳下去吗?你愿意为了我跳下去吗?”
谢离看着郗真的眼睛,轻轻道:“不愿意。”
郗真皱起眉,眼尾低垂,可怜中又有一种娇痴之态。
“你是个骗子,”郗真道:“你说喜欢都是骗我的。”
谢离笑了,他捏着郗真的下巴,咬了咬他的嘴唇,低低道:“是你在骗我,你什么都没有给我,就想让我为你去死。”
谢离低头,含住他的双唇,肆意蹂躏。郗真也不躲,伸手抱着谢离的脖颈,给予他青涩的回应。
良久,谢离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道:“你若愿意陪我一起,我会跳下去的。”
谢离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已近中午。还没进屋子,程涟慌里慌张跑来找他,道:“大师兄,大事不好了,山主叫你过去!”
谢离转过头,问道:“什么事?”
据程涟所说,他与郗真逃课之后,韩夫子大发雷霆,不仅找来了执法长老,还告到了山主那里。山主找郗真问话,郗真却都推到谢离身上,说是谢离带着他逃的课。
谢离沉吟片刻,随程涟一起去了学堂。学堂外头围着很多师兄弟,一见谢离,大家瞬间散开,让出了一条路来。谢离走进学堂,一眼就看到了一边站着的郗真。
郗真挑起嘴角对他笑,是那种夹杂着得意的,等着看好戏的笑。谢离垂眸,眼中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上首的山主端坐,看不出什么神色,只问谢离,“韩夫子所说,是否属实?”
谢离道:“弟子确实逃了课。”
山主点点头,道:“那就罚你去山上,砍二十棵枯木,以儆效尤。”
外头的弟子们窃窃私语起来,郗真面色也变了变,怎么也想不到会罚得这么重。
“至于郗真,”山主道:“罚抄门规十遍。”
韩夫子仍不满意,却被山主淡淡地看了一眼,不得不闭上了嘴。
山主走了,师兄弟们渐渐散去,郗真想跟谢离说什么,但是谢离没理他,自顾自地离开了。
山林静谧,地上还残留着积雪与枯叶。谢离的外袍扔在一边,只着了件单衣。他胳膊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斧子劈在木头上,谢离身上的肌肉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郗真站在一棵树后头偷看,天色渐晚,谢离就这么一下又一下地劈着树,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裳,丝绸紧紧贴着他的肩背,越发显出一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
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枯木轰然倒下,里头还滚落下来几个松果。谢离停下动作,一双眼睛倏地看向树后的郗真。
郗真一个激灵,从树后面走出来,讪讪地笑了笑。
“天色晚了,我来给你送饭。”
谢离手撑着斧子,看着郗真,他身上又出现了那种野蛮的,强横的气息,叫郗真望而生畏。
“过来。”谢离道。
郗真警惕地看着谢离,“你不会是想打我吧。”
“我想......”谢离的目光如有实质般缠绕着郗真,“我想掐死你。”
郗真在他的目光中无所适从,觉得被他的眼神冒犯了似的。
“对不起嘛,我也没想到师父会罚得那么重。”郗真嘟嘟囔囔的,向谢离讨饶。
谢离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一把将他拽了过去,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