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真叫了一声,使劲推着谢离,“疼,疼死了!”
谢离松开郗真,他脖颈上的那个伤口见了血,雪白的肌肤上沁出血红色,郗真越发大呼小叫起来。
谢离低头,舔了舔伤口,舌尖将殷红的血珠子卷入口中。
郗真一下子没了言语,呼吸都放轻了,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被谢离吞吃入腹一般。
“知道错了吗?”谢离声音沉沉。
郗真连忙点头,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谢离这才松开郗真。郗真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见谢离坐在倒下的树干上歇息,他也跟着过去,将狐裘拿给他,道:“快穿上衣服啊,一冷一热要生病的。”
谢离只随意披在身上,道:“一会儿还要继续砍树。”
“还砍?”郗真道:“差不多就行了吧,我的十遍门规都没抄呢。”
谢离看他一眼,郗真立刻端正地坐好,道:“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吃点东西再继续吧。”
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只有星子透过树影零星洒下一点光,郗真撑着头,看着谢离慢条斯理地用饭。
谢离虽然出身寒门,但是各样礼仪学的极好,一举一动极为优雅。
用过饭,谢离要继续砍树了。郗真撺掇他放弃不成,反被谢离问道:“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将功赎罪。”
这个郗真是不大愿意的,他嘟囔道:“我的十遍门规还没抄呢。”
谢离想了想,道:“你不怕鬼了?这么晚了,路都看不清楚,山上都是树,一个人影都瞧不见。你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藏了多少孤魂野鬼呢。”
“山里怎么会有鬼呢?”郗真皱着眉,看向谢离,“你真笨呐,山里有山神,鬼魂怎么敢在山神面前出现呢?”
谢离一顿,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
郗真:合理
谢离:无语
第20章
昏暗的帐子里,温度越来越高了。郗真躺在雪白的狼皮毡子上,暗红色的中衣领口大开,两袖褪到臂弯中,柔软的绸缎几乎都堆在腰间,露出光滑白皙的脊背。
谢离伏在他身上,一寸一寸亲吻他的脊背。
他是个被安置在绒缎上的宝物,由着谢离赏玩。
郗真费劲地抬起了头,他面上潮红,双手被谢离反绑着在背上,一动不能动。
“谢离。”郗真声音有些哑,“松开我。”
谢离留恋地亲了亲郗真的后颈,将他手上绑着的绸带解开。
郗真得了自由,翻过身子,躺在床上喘息。
谢离仍不满足,拉过他一只手,细细亲吻他的指尖。他手上有一枚从不离手的红翡戒指,谢离亲了亲那枚戒指,动作十分温柔。
郗真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说好的只是亲一亲,谢离快把他浑身上下亲了个遍。
“谢离,我渴了。”郗真出了一身的汗,嗓子干得厉害。
谢离下了床倒了杯温水,回到床上,郗真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水,唇色渐渐变得湿润。
谢离重新躺下,伸手将郗真揽进怀里。郗真也不躲,翻了个身滚进谢离怀里。
窗外忽然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开始只是一下两下敲打着屋檐,次后声音急促起来,屋棚草木无一不响。
郗真听了一会儿,道:“外面下雨了。”
谢离慵懒地应了一声。
郗真继续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雨。”
“天气回暖了,自然该下雨了。”谢离阖着眼,缓缓道。
郗真勾了勾谢离的头发,“说好的,你帮我抄经书,别忘了。”
“你半个月前就说要抄经,到现在了一个字也没写。”谢离道:“你要是早开始抄,现在估计都抄完了。”
郗真不乐意了,“说好的我给你亲,你就替我抄经的。你现在又不愿意了?”
谢离不说话。
郗真哼了一声,“你不愿意,我就去找别人,不过以后你再想做些什么,可不行了。”
谢离倏地睁开眼睛,眸光沉沉,他掐着郗真的下巴,“你想去找谁?”
郗真觑着他的神色,连忙改口,“没谁。”
在床上不能提别人,郗真却总是记不住。
谢离低头咬了咬郗真的唇,算是放过他了。
雨下了一夜,山上湿冷湿冷的,院里院外一片泥泞,只有墙角谢离精心照顾的几株爬藤焕发了生机,叶子一层又一层,茂盛得不像样。
天色阴沉,光线透过宣纸糊的窗户,落在谢离身上。一支白玉簪挽了如瀑般的长发,谢离眉眼低垂,坐在罗汉榻上。他手执一支细细的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工整的小字。
郗真身着一件朱红色长衣,不系腰带,浑身慵散。他站在香炉前,手里拿着一个香盒,正用银匙舀了香粉,洒在香炉里。
顷刻间,屋里弥漫起沉水香的味道,浓郁地呛人。
“你在做什么?”谢离看向他。
“屋子里湿气重,点上香熏一熏。”郗真说着,又撒了一勺下去。
谢离看着他恨不得全倒下去的阵势,道:“屋子里太暗了,你去点一盏灯。”
“哦。”郗真放下香盒,拍了拍手,从里间拿了一盏玉勾云纹灯来。
他端着灯坐到谢离对面,沾染了一身浓郁的沉水香。
郗真伸出手,拨弄灯芯。衣袖之下,露出的手腕上有一圈青痕,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伤痕,很能刺激人的凌虐欲望。
谢离微微晃神,这细微的变化被郗真看在眼里。他收回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谢离,问道:“大师兄,你往哪儿看呢?”
郗真戴着戒指的手指点在谢离笔下的宣纸上,眉眼中流转着笑意,“你抄着经,心却不静。”
谢离淡淡地收回目光,道:“佛经面前,休要嬉笑。”
郗真嗤了一声,“道貌岸然。”
他们两个在屋里说话,宣云怀站在院子里,只能听见低低的絮语。他捧着拜匣,走上台阶,敲响了房门。
郗真过来开门,他还跟谢离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没有褪去的笑意。一转头,看见宣云怀,笑意倏地消失了,只剩下不加掩饰的嫌恶。
“你来干什么?”郗真倚着门,也不让他进来。
宣云怀送上拜帖,道:“下月初十我宣家嫡女出嫁,请郗少主出席。”
他用的不是师门中师兄弟的称呼,郗真面色微变,站直了身子。
“宣家嫡女......”郗真问道:“嫁的是谁?”
宣云怀道:“当今圣上。”
郗真眉头微皱,“皇后?”
宣云怀摇头,道:“贵人。”
皇后之下,置三夫人,贵妃、贵嫔、贵人。其下置昭仪,昭容,昭华,后又有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宣氏也算一方大族,族中嫡女大多嫁入别的世族做宗妇,也不乏嫁入皇室做皇后者。而今,宣家嫡脉的嫡女嫁给皇帝,竟然只是个贵人。
郗真面色复杂,看着宣云怀,讥讽道:“看来你们宣家真是日暮西山了。”
宣云怀不反驳,只道:“还望郗少主准时出席。”
郗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拜帖,虽然宣家嫡女只是封个贵人,但是宣云怀把这帖子送到郗真面前,郗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有劳。”郗真懒散道。
宣云怀拱手,郗真却看都没看,转身关上了门。
回到里间,郗真把拜帖仍在小几上,他撩起衣袍坐下,看见谢离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抄完了?”郗真问道。
谢离没回答,只问道:“燕帝的后宫进新人了?”
郗真点点头,指着拜帖道:“这是宣家人送来的,宣氏嫡女入宫只封了贵人。”
郗真沉吟片刻,道:“不过我猜,应该不止宣家女一人入了宫。想必各大世家都送了人进宫,这下,燕京城可热闹了。”
谢离眸色沉沉,没有说话。
午后扶桂来找郗真,一见面便道:“听说了没有,各大世家都选了好女入宫!”
郗真道:“我早知道了,宣云怀还给我送了帖子。”
扶桂跟着郗真进门,道:“听说长老们和山主商议,叫山上也送个女子入宫呢。”
他话刚说完,就看见了里间的谢离,立刻束手束脚起来,叫了一声,“大师兄。”
谢离点点头,问道:“然后呢。”
见谢离也有兴趣听,扶桂忙道:“山主拒绝了。”
“为什么?”郗真问道。
扶桂凑到郗真身边,嘿嘿笑了两声,“因为咱们九嶷山不走寻常路,人家都选女子送给燕帝,咱们选嫡传弟子送给重明太子。”
郗真眉头一皱,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他心里暗暗骂道,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扶桂问郗真,“你们家有人入宫吗?”
郗真摇头,“我没收到消息。”
扶桂道:“这样也好,省得去趟那个浑水。”
他搬了个凳子在郗真身边坐下,道:“你还不知道吧,这一次这么多贵女入宫,全都自带嫁妆,按照嫁妆丰厚的程度给予位份。”
郗真皱眉,扶桂告诉他,“燕帝的后宫之中没有皇后,只有一个贵妃,贵妃与先皇后是亲姊妹,重明太子就是贵妃养大的。燕帝即位之后,世家不止一次请求燕帝选妃,燕帝推辞了很久,结果想出来个损招,让这些世家拿钱换位份。”
“太原阮氏出了四十万石粮食,为他家的大姑娘换了个贵嫔的位份。西河宣氏出了二十万石粮食,才给他家的姑娘换了个贵人。余下就是汝南叶氏,他家的姑娘是昭仪,其余或有十万的,或有八万的,也都入宫了。”扶桂道:“可惜陛下不肯立后,否则别说四十万石,一百万石也有人出。”
郗真听得啧啧称奇,“我还以为宣氏不行了,家里的姑娘只能做个贵人,没想到他们家的实力仅次于阮氏。”
谢离坐在一边喝茶,并不发表看法。
郗真道:“你说,那这么多钱粮,换这么低的一个位份,有什么用啊。”
谢离不说话,扶桂道:“这你就不懂了吧。燕帝膝下只有一个重明太子,只要能入宫承宠,有朝一日生下皇子,那就是皇位继承人的预备人选。重明太子母家无权无势,燕帝又正值壮年,以后怎么样还不好说呢。”
郗真转着手上的戒指,道:“如此说来,重明太子现在的地位岌岌可危啊。”
扶桂笑道:“正是需要人辅助的时候。”
郗真看了眼扶桂,扶桂对他们道:“我偷偷告诉你们,下山历练的日子提前了。”
清明之日,所有弟子下山历练。山主发放十二枚争花令,由山门中人带下山藏匿各处,拿到最多争花令并在规定期限内回到九嶷山的人,即为本代嫡传弟子。
第21章
清明那日天气很好,阳光灿烂,微风和煦。扶桂背着一个青布包袱,去向自己师父辞行。
药夫子的药庐里晒满了各种各样的草药,空气里都漂浮着草药的苦香。草棚下面,一个黑布衣裳的中年人正在碾药。
扶桂上前,道:“师父,弟子来了。”
药夫子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头也没有抬。
“今日是清明,弟子要下山了,特来向师父辞行。”
药夫子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扶桂。他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人,面容严肃,眉峰之间有深深的沟壑,好像从来没有笑过。
“现在就走?”药夫子问道。
扶桂点点头。
药夫子沉吟片刻,丢给他一个荷包。扶桂摸了摸,荷包里面是一块硬硬的牌子,不知道是什么。
“去吧,下了山就别再回来。”
扶桂收了荷包,拱手道:“弟子拜别师父。”
药夫子重新埋头碾药,没有再说话。
山门前人山人海,各大家族的马车停在山门前,来接他们家的公子或姑娘。
扶桂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郗真,他身披一件红色的斗篷,站在一座檀木车架旁,回头望着什么。
扶桂挤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还没走啊。”
郗真看见他,问道:“你见到谢离了吗?”
“大师兄?”扶桂道:“他好像被山主叫去了。”
郗真眉头微皱,扶桂问道:“你要等大师兄吗?”
郗真沉默,今日下山之后,同门之谊不再。再见面,他们就是抢夺争花令的对手,非死不能罢休。
郗真深深呼出一口气,道:“不等他。”
他看向逢辛,道:“走吧。”
逢辛点头,命令家仆整装,预备启程。
郗真看向扶桂,“跟我回我家吗?”
扶桂摇头,“我山下还有生意没做完呢。”
“那好吧。”郗真道:“后会有期了。”
扶桂摆摆手,“后会有期。”
他看着郗真钻进马车,帘子放下来,掩去郗真的身影。前面逢辛翻身上马,领着长长一队人马下山去了。
大殿之中,寂静无声。山主站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中的谢离。
“山下可有人接你?”山主问道。
谢离摇头,“没有。”
山主应了一声,又道:“京中风起云涌,你孤身一人回去,需得小心。”
谢离称是。
山主与谢离并不算亲近,此时此刻,能说出口的也不过是这些客套话。
谢离入山门之时只有八岁,因为母亲去世,所以穿了一身丧服。然而,即使裹着粗糙的麻布衣裳,年幼的谢离仍然展现出了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