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已经红透,赵酀浅笑道:“是我不好,说错话。”
余心乐暗松口气,赵酀又道:“我是娘子,你是夫君,好不好?”
“不好!!!”余心乐悲愤大喊,“我才不要跟狗皇帝扯上关系!”
赵酀却还是强硬地将他从水中拖出,说道:“稍微泡一泡,身上暖了便出来。”
“不要你管——”
赵酀吓唬他:“再这么说,我可就下水陪你洗了。”
余心乐憋屈地只好闭嘴。
“乖囡囡。”赵酀轻揉他的脑袋,余心乐一头甩开,赵酀抽出发簪,解开他的发髻,乌发落入水中,好似一把墨伞在水面徐徐开启,仅是头发,都是这样美。
余心乐则是委屈巴巴地坐在水里,也只能任由赵酀帮他洗。
他确实没什么劲了,因为汤池,屋里温度偏高,他这一天经历颇多,方才大喊大嚷,头已经有些晕,他怕自己再晕过去,那可就丢脸丢大了,也不敢再说话,加之狗皇帝的手还算老实,是真的只是在帮他洗澡。
赵酀的动作很轻很柔,伴随着他的动作,水中不时荡起水波,温柔抚过肌肤,很舒服,余心乐不一会儿就觉得眼皮重,他撑住,不想睡。
赵酀也已洗好,将他又从水中抱出,先用羊绒毯子擦干,放到鹿皮所制的毯子里,紧紧将他裹住,便又抱着他出去。
余心乐浑身泡得松松软软,实在是没劲再反抗,也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去。
赵酀直接将他抱去卧房,好几名宫女在等着,进屋子就闻到食物的香味,余心乐勉强睁开眼,看了眼桌子,全是吃的。
赵酀在桌边坐下,将余心乐放到膝上搂住。
宫女走来,轻声道:“陛下,奴婢来给少爷擦头发吧。”
“嗯。”
宫女姐姐利索地帮余心乐擦头发,余心乐迷蒙中还想着,宫女姐姐动作当真好温柔,可是为何,他竟然还是觉得方才狗皇帝帮他洗澡时的动作更温柔?
明明狗皇帝手掌有茧子,手指上的肉也硬邦邦的。
旋即,他又速速回神,他是被狗皇帝灌了迷魂汤么!!
赵酀单手揽住他,看着他问:“好点没有,还晕不晕?”
余心乐撇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似就是透明的,明明什么也没说,他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余心乐才不搭理。
赵酀道:“能甩我脸色,看来是好了许多。”
余心乐直接翻了个白眼,赵酀笑。
余心乐更不想搭理他。
赵酀又道:“知道你喜欢吃鸡汤面,只是下午已经吃过,我们尝尝岭南风味的粥,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吃过鸡汤面?”余心乐立即看他。
赵酀微笑。
余心乐又气:“狗皇帝!你监视我!”
“我是担心你。”
余心乐气绝,坚决不要再跟他说话。
赵酀却拿起只精致小碗,诱惑道:“你喜欢吃虾,这粥便是用虾油熬的,里头放了鲜虾,很香,你睁眼看看。”
余心乐不配合。
身边的宫女低声道:“少爷,这粥是陛下亲手做的,虾油是陛下熬的,虾也是陛下挑的,甚至虾线也是陛下亲手挑去,陛下去接少爷,奴婢们也只是按照陛下的吩咐看着锅,唯有怕不新鲜,影响口感,这虾是一刻钟前才放进去煮的。”
宫女说这话时,话语里都是钦佩。
说实在的,她们从未见过下厨的男子,现如今,陛下竟能为余少爷做到如此地步,怎能不佩服?!
“……”余心乐听了这话,到底是讶异地睁开眼,看着面前那碗很是养眼的鲜虾粥,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这竟然是狗皇帝亲手做的吗?
怕他不相信,宫女又赶紧道:“这是岭南的做法,京城里都不曾听过,只有陛下会做呢。”
“……”确实,余心乐生在太湖边上,虾的吃法最多,可他们从来不将虾与粥一起煮,这种吃法,他也是听他爹说过,他爹从前去过岭南。
余心乐的心是很软的,尤其这是他喜欢的人。
他的怒火不知不觉就散去大半,赵酀趁机舀起一勺粥送入他口中,碧梗米炖得极其软糯顺滑,余心乐几乎是立刻便咽进嗓子里,再嚼着细嫩弹滑的虾仁,满口都是鲜甜,很好吃,胃里也暖暖的,很舒服。
“还不错?”赵酀问。
余心乐看到他微弯的双眼,噘嘴,赵酀又舀了勺送到他口中。
赵酀知道余心乐脸皮薄,很多事情,可以做,却不能说。
他此时只希望祖宗能吃饱,也不逗他,不说话,光顾着喂他吃粥,很快一小碗的粥便吃尽,赵酀又喂他吃了一碗,才道:“好了,再吃就要难受。”
余心乐其实还没吃饱,但是不想跟他要吃的,他撇着嘴低头,脚丫子露出毯子,晃了晃,透露了他目前的心情很是愉悦。
赵酀看到,眼中全是笑意,也并不揭穿,又叫宫女取袜子来。
余心乐的脚丫子躲了躲,又缩回毯子里,嘟囔道:“不要穿袜子。”
“天凉,不穿会难受,你看,袜子上也给你绣了小猫踩线团。”
说着,赵酀将袜子展开给他看,果然是小猫踩着彩线团,绣得栩栩如生,非常可爱,余心乐一看就很喜欢。
“穿上,好不好?”
“哼。”余心乐的胃被两碗虾粥喂得暖暖的,就连脾气也软和不少,没有十分拒绝。
赵酀手快地给他将两只袜子套好,捏捏他软软的脚丫子,笑道:“这下可以放心翘在外头,不怕受凉。”
“哼,狗皇帝。”余心乐抬起下巴,朝房顶翻了个小白眼,却没有收回脚。
宫女们都不觉低头,纷纷捂嘴,实在是他的模样也太可爱啦。
虽然头朝房顶看,余心乐的脚丫子到底还是晃来晃去,显然是心情依旧不错,赵酀朝宫女看了眼,她立即轻声退出门,很快又举着托盘进来。
余心乐闻到药的味道,惊得回头一看,赶紧说:“我不吃药!我下午吃过了!我不吃!我不难受了!我病好了!”
赵酀耐心道:“那迷药药性很重,光吃解药还不够,一定要将体内残余的药量逼出来,否则于你身体无益。”
“我不难受了!我不吃!”
“囡囡乖啊。”
“我不乖!!我不吃!!”余心乐终于又开始挣扎,“我下午吃过的,特别苦,我不吃了!!”
“要听话。”
“我不听话!”余心乐要跑,赵酀岂能让他跑,搂住还要哄,余心乐就开始掉眼泪珠子,可怜道,“我不要吃药……真的太苦了,我不要吃……”
余心乐太知道了,狗皇帝一定会逼他吃药的,可他真的不想吃,希望装可怜能逃过这碗药!于是这眼泪,说来就来。
赵酀见余心乐不知不觉便朝他撒娇,自是欢喜不已,然而还是坚决从宫女手中拿来药碗,要喂他,毕竟事关余心乐的身体。
余心乐见怎么都无用,只好急道:“你若非要我吃药,我再也不理你了!我也不原谅你!我更不会喜欢你!”说完,又懊恼道,“不是,我说错话了,我本来就不会喜欢你的!”
赵酀失笑,低头看他半晌,余心乐心虚地把脸转过去,不要看他。
赵酀举起药碗,喝了一口,将余心乐的脸掰回来,直接吻上去。
宫女们纷纷背转过身。
余心乐扑腾着双臂,口中“呜呜”着,到底是被喂进去药。
余心乐委屈而又控诉地瞪着他,不等开口,赵酀已经道:“上回我便说过,我们会一直同甘共苦,是不是?”
余心乐陷在他怀中,红通通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
赵酀又道:“所以,你躲什么,你又怕什么,我会陪着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77章 同甘共苦
不说这话便罢, 一说,本是挤出来为了装可怜的眼泪,顿时变得源源不绝起来。
余心乐到底是真哭、假哭, 赵酀还是辨得清的。
他立即放下药碗,低头便去吻余心乐面上的眼泪,口中急道:“怎么又哭了,嗯?药虽苦, 却是为你好,我们勇敢一点, 好不好?嗯?”
余心乐瘪着嘴巴,眼泪直流。
他抽着鼻子, 哽咽着说道:“勇敢一点?我也想勇敢, 我也很勇敢,可是这不是勇敢就可以的!”
赵酀当然不能明白余心乐的每个想法, 他便轻手给余心乐擦眼泪,哄道:“没关系, 还有我呢, 不勇敢, 也有我。”
余心乐愤怒:“就是有你才不行!!”
赵酀来不及说话, 余心乐又怒又伤心地看着他说:“我想要的, 你从来也给不了!别再说什么同甘共苦了!也别再这样对我!我本来都已准备离开,我回江南, 又有什么不好?你又何必把我硬拖回来?!”
眼见是要说正事, 宫女、太监们纷纷退出去, 屋内只留他们俩。
此事终要解决的, 赵酀便问:“你既不曾问过我, 又如何知道我给不了?”
余心乐理直气壮:“我就知道!”
“你说。”
“我不说!!”这是余心乐最后的尊严, 他才不要说出来引人笑话!
“那就先吃药。”赵酀说着,喝了一口药,要喂他。
余心乐被逼着又喝了口,想到方才那句“同甘共苦”,再次悲从中来,见他小脸苦成这样,赵酀心疼道:“你瞧,再有三五口就没了,喝完我们喝甜水,我给你做岭南风味的甜水吃,好不好?”
余心乐终于憋不住,将脸埋在赵酀怀中痛哭。
赵酀放下碗,轻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到底哭什么呢,你若气我,打我便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骗你,我——”
赵酀还要自我反省,余心乐却是猛摇头。
相比而言,赵酀骗他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说实在的,从两人相识至今,很多细节都能表明,赵酀并非普通状元,是他自己想太少,来到长乐殿,他更是想起从前赵酀的许多话语似乎都在暗示真实身份。
赵酀瞒着皇帝的身份,应该也确实不是故意骗他。
而且起初,不是他自己捉错了人,一口咬定赵酀就是那位状元郎么。
他难过的是两人终究无法在一起的事,尤其赵酀对他这样好,喂他吃粥、吃药,那样哄他,亲手给他做好吃的,想到这些很快就要属于别的人,他简直是痛苦到不知该如何才好。
心好疼。
余心乐抓住赵酀的衣襟,哭道:“什么同甘共苦,你终究是要和别人同甘共苦的,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的,永远也不可能是我,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也不要再对我这样好,我会越陷越深,我会很痛苦!”
赵酀听出他声音中的真切痛楚,眉头紧皱,也问他:“除了你,我还能与谁同甘共苦?”
“你的皇后!你的妃子!你的三宫六院!”
“我不可能有妃子。”赵酀认真道,“你初次进宫时,我便与你说过,我不会有三宫六院,按照你画的舆图,后宫许多宫殿已是推掉重建,你也知道的。”
“那你还有皇后!!”
赵酀方才生怕余心乐以为他要纳妾,倒忘了皇后这一茬。
闻言,他点头:“我当然会有皇后。”
“……”余心乐含了两泡眼泪,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嘴巴渐渐张开,眼看就要迸发巨大哭声。
赵酀平静道:“我的皇后就是你,也只会是你。”
余心乐的哭声又活活憋住,他瞪了赵酀半晌,两泡眼泪还是化作泪珠滚落,他沙哑着声音哭道:“从来没有男子做皇后,你别再骗我,你没必要这样哄我高兴。”
“君无戏言。”
“你骗人!!!”
“我会当着文武百官,我会祭天祭地,昭告整个天下,你是我的皇后。”
这样的承诺无法不令人惊喜。
余心乐心中一边不自觉的狂喜,一边又是另一个极端,他不相信地说:“你都是骗我的,哄我的,没有皇帝可以不与女子成亲,我又不是没有读过史书,我是男子,我根本没法生孩子!”
“我不需要孩子。”
面对余心乐近乎崩溃的哭声与质问,赵酀却是愈发平静。
“你没有孩子,谁继承你的皇位!你没有孩子,你又如何与文武百官、与百姓们交代!你没有孩子,你是皇族嫡支一脉,你会断子绝孙的!!”
赵酀竟然笑了,他笑着说:“我恨不得我这支断子绝孙。”
“……”余心乐怔住。
“囡囡。”赵酀突然靠过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随后看着他,认真地轻声说,“我曾与你说过我幼年的经历,其实还有些,我曾经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我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从前身处任何境地,我都以最高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因为我认定我生来高贵,所有人必须抬头仰望我,他们只能怕我、敬我。
“从小到大,我失去过太多,长大的过程,是我为重新获得而付出一切的过程。无人知晓,我很累,非常累,很多次,我想过了结我的生命。我自诩高贵,实际上我觉得我很脏,我的血液很脏,我厌恶赵姓,而我要夺回的东西,偏偏全部姓赵。
“我想死,却又不甘心,那么多人因我而死,我母后甚至还身在这处深渊,生死不知,我怎能死?就在登基的那天,我还动过死的念头,当我重新获得这些,当我知道母后生命还在,也能好好活下去时,我越发觉得,我的生命一点意义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