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锦接过药膏,温声道:“你们去收拾夏莲住的屋吧。”
“是。”桃儿挽着柳儿的手臂,高高兴兴地退出了房间。
傅春锦在沈秀身侧坐下,温柔地拉过沈秀的手来,放在双膝上,“你不是嫁过来关禁闭的,桑溪镇你不熟,出去走走也好。”
“嗯。”沈秀点点头,瞧见了傅春锦发髻上的白玉簪子,声音略沉了几分,“阿姐,家里是不是很缺银子?”
傅春锦抬眼看她,“桃儿都跟你说了?”
“嗯。”沈秀点头。
傅春锦在意的是另外的事,“冬青就是这样的人,喜丫,你若是不喜欢,阿姐可以立即退了这门婚事,然后雇人帮你安安全全地送回去。”
“阿姐,我都嫁过来了……”沈秀哪是非冬青不嫁,只是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
“可是人人可以作证,你没有拜堂,还来得及。”傅春锦想到这事就心疼沈秀,“你是个好姑娘。”
“阿姐,等冬青哥回来再说吧。”沈秀连忙转换话题,“现下你有困难,我若一走了之,岂不是不义?”
傅春锦笑道:“只是暂时的,周转两三个月,便周转过来了。”到时候她典当的首饰也能赎回来。
“是么?”沈秀不信。
傅春锦含笑点头,“只是现银急缺,一时结不完工人们的工钱。家里还有田产,大不了卖一块田,这事也就解决了。”
沈秀皱眉。
傅春锦抢先提醒:“嫁妆是你的嫁妆,你可别动什么歪脑筋。”
沈秀叹声道:“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呢?”
“读书习字,修身养性。”傅春锦一边说着,一边捋起了她的衣袖,打开药膏,准备给她上药。
跌打膏药的气味钻入鼻中,很是刺鼻。
沈秀鼻翼微动,总觉得这跌打膏药的味道不对劲,“阿姐,这是什么药?”
傅春锦看了一眼药瓶子上的字,“跌打药啊。”
“可这跌打药的味道不对啊。”沈秀从傅春锦手中拿过药瓶子,嗅了嗅,“不对,这绝不是跌打药。”
“怎么会呢?这膏药一直搁在那里。”傅春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从沈秀手中拿过药瓶子,“也许……是日子放久了吧。”
心底闪过一抹不安,难到上辈子那个害她之人,已经开始下手了?!
沈秀自小在山里长大,跌打药自是用过不少,她最是熟悉跌打药的味道,就算放久了,也不该是这种气味。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药铺走一趟,重新买一瓶来。”傅春锦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沈秀总觉得傅春锦的神色有异,她不好多问,便只能作罢。这里是阿姐的房间,沈秀也不好在房中走动,等了一会儿不见阿姐回来,她觉得无趣,便索性去了厨房帮鱼婶干活。
总不能赖在傅家白吃白住,她本来就是来报恩的。
鱼婶正在厨房中忙活,瞧见沈秀进来了,急忙道:“这儿油烟重,当心弄脏了衣裳。”
“不妨事的。”沈秀卷起了衣袖,干脆地在灶台边一坐,熟练地往灶火里添了几块柴,瞧了一眼边上的柴火堆,已经差不多见底了。
“鱼婶,我去劈点柴来。”
鱼婶大惊,“使不得!”
“我做惯了的!”沈秀笑笑,起身走到了厨房后。那里堆着一堆没劈好的柴,劳大叔劈了一些,这会儿坐下檐下歇息。
鱼婶追了过来,急声道:“陈姑娘,这些粗活还是我们来吧。”
“我也有手有脚的,哪里做不得?”沈秀在青山寨的时候,这些事干起来可麻利了。说完,她足尖一挑,踢起了地上的斧头,一把抄在了手里。
鱼婶看呆了眼,劳大叔急忙上前阻拦,“陈姑娘,你小心些,这斧头……”话还没说完,沈秀已干脆地把一截树桩劈成了两半。
动作娴熟,根本就不是新手。
“劳大叔放心,我小心着呢。”沈秀微微昂头,得意地放上了另外一截树桩,轮起斧头就是一劈。
树桩应声成了两半。
沈秀鼻翼动了动,急道:“鱼婶,什么东西糊了?”
鱼婶这才想起,她还熬着鸡汤呢。
“哎呀!”鱼婶哪里还顾得沈秀,赶紧跑回了厨房。
劳大叔回过神来,劝道:“陈姑娘,让大小姐看见了,我要被骂的。”
“胡说,阿姐是个讲道理的人。”沈秀才不信他的话,现下只觉得这身宽袍大袖的裙子实在是碍手碍脚,下意识地想要把外裳脱了,无奈劳大叔在边上。
“陈姑娘,你别……”
“嘘!”
沈秀对着他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莫要再多言,这点柴火,几下就劈光了,阿姐肯定抓不住她。一念及此,沈秀便不再多言,轮起斧头噌噌噌劈了一会儿,木墩左右便落了一圈的劈好木柴。她把斧头地给了劳大叔,对着劳大叔眨了下眼睛,“我们的秘密。”
劳大叔从未见过世上有拿个女娃劈柴这般麻利的,还陷在震惊中时,沈秀已拐入了厨房。
鱼婶补救了一锅鸡汤,可还是愁锅底的糊味会影响了口感。
沈秀看鱼婶的愁样,安慰道:“汤喝不成了,肉还是可以吃的。”说着,沈秀洗干净了手,用筷子叉了整只鸡出来,放在了砧板上。
鱼婶皱眉,“陈姑娘你要做什么啊?”
沈秀神秘笑笑,“放心,菜是我改的,就算不好吃,阿姐也只会怪我。”说话间,她将烧糊的鸡皮撕下,把肌肉一块一块地卸了下来,又撕扯成了一缕一缕的鸡丝,放入了盘中。
淋酱油,洒勺小葱花。
简简单单的一道菜,却是她们山寨最爱吃的一道酱油鸡丝。
“好了!”沈秀拿筷子夹起一缕,喂向鱼婶,“尝尝看。”
鱼婶愕了一下,“这……”
“就一口,我保密,你保密,阿姐不会知道的。”
盛情难却,鱼婶只能吃下。看似简简单单的一道菜,竟是出奇的好吃。酱油多放则咸,少放则淡,这恰到好处的量与鸡肉的香味融在了一起,鱼婶都想竖起拇指,赞一句“好吃!”
“这可是我的拿手菜!”沈秀得意极了。
鱼婶瞄了一眼剩下的酱油鸡丝,沈秀将整盘鸡丝端给了鱼婶,“酱油泡久了就不好吃了,我重新给阿姐做一盘,鱼婶你慢慢吃。”
“好……”鱼婶受宠若惊,端了盘子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沈秀想,一会儿等阿姐回来,她吃到这个,想必心情能好一些。
就在沈秀做菜的同时,傅春锦来到了药铺。
药铺的陶掌柜是认识傅春锦的,他笑脸迎了上来,笑道:“傅小姐今日来是想买点什么?”
“跌打药膏。”傅春锦微笑道。
陶掌柜拿了一瓶起来,递给了傅春锦,“傅小姐拿好了,三十文。”
傅春锦拿了三十文出来,放在了柜台上,一手接过药瓶,一手迟疑地把另外的药瓶子递了过去,“陶掌柜,你帮我瞧瞧,这药可是跌打药?”
“好说,好说。”陶掌柜接了过来,打开瓶子嗅了嗅,又抠了一块起来,在指腹间抿开,皱眉道:“里面是有跌打药的药材,只是……”
“放得久了,药效淡了?”傅春锦问。
陶掌柜认真道:“这里面混杂了旁的药物,应该是两种药膏混装在了一起。”略微一顿,他继续道,“这药还是不用得好,特别是傅小姐你。”
“这药本就不是我用的,方才劳大叔劈柴扭了,他拿出来我觉得味道不对,这才来问陶掌柜你。”傅春锦不动声色地找了个说辞。
陶掌柜舒了一口气,“怪不得会混装一起。”
“另外那种药有哪里不对?”
“其实另外种也是外伤用药,不过是急伤才用,里面藏红花的分量极重,所以不宜女子使用。”
“藏红花?”
“用多了,女子容易滑胎。”
陶掌柜低声说完,提醒傅春锦,“傅小姐还没嫁人,这些药物少沾得好,免得以后难有子嗣。”
“多谢陶掌柜提醒。”傅春锦强笑点头,“我回去了。”
“傅小姐慢走。”陶掌柜送了傅春锦两步。
傅春锦踏出药铺后,脸色瞬间变得极是难看。
谁不想她有子嗣呢?
二叔,堂妹,只怕……还有弟弟,傅冬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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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春锦:暴击!
沈秀:等阿姐回来,给她露一手厨艺!
第13章 真相
街上凉风徐徐,不时拂过脸庞,竟有几分寒凉。
傅春锦一边走,一边细思原先那瓶跌打药的由来。去年冬日,她不慎扭伤了脚,便打发柳儿去药铺买了这瓶跌打药。
柳儿与桃儿自小便跟着她,性子最是怯懦,傅春锦向来待她们不薄,换个东家,日子定没有现下好。傅春锦想不到任何理由,这两人会被人买通下药。
跌打药放在自己房中多时,平日除了两个丫鬟,就只有住在这里的傅夏莲与弟弟傅冬青可能进去。
傅夏莲有动机,可弟弟的动机更大。
“我也可以招赘一个,傅家也不差你那点香火。”
那日的这句话,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这辈子她只想好好经营米铺,若是没有遇上志同道合的良人,她一个人过也好。
傅春锦知道弟弟混账,却从未想过他会狠心至此。联想到弟弟卷款逃婚的事实,傅春锦甚至在想那到底是不是赌气?
回到傅家小院时,傅春锦重新打起精神,先唤了柳儿来,详问了傅夏莲平日在家中的情况。据柳儿说,傅夏莲鲜少出门,很多时候都在家里读书习字,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做些针线女红。当问及是否进过东家小姐的房间时,柳儿极为坚定地摇头,“定是没有的!”
那可是东家小姐的房间,平日打扫后她都会把房门关好,傅夏莲绝对进不去。而且,堂小姐只是客人,她与东家小姐也不是什么感情亲厚的姐妹,无端去东家小姐房中走动,这不是给了傅春锦赶她走的理由么?
以傅春锦的聪明,直接诬赖她个手脚不干净,便可顺理成章地把她给赶回家去。她留在傅家小院,为的可是柳言之,若是栽了这样一个名头,柳言之怎会要她?
这个道理,傅春锦很快便想通了。
“那冬青进过我的房么?”傅春锦沉声问。
柳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进过一次。”
“好像?”傅春锦再问。
柳儿努力想了想,“那日少爷说扭了手,便央我开门,让他进去拿跌打药。”柳儿看大小姐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猜想大小姐定是又丢了什么重要物事,她不敢多问,咬了下唇垂下了头。
傅春锦倦声道:“下去吧。”
柳儿彻底慌了,蓦地跪了下来,求道:“这次我没看好门,大小姐不要把我给打发了啊。”说话间,眼圈一红,竟是急得哭了。
傅春锦弯腰把她扶起,温声道:“傻丫头,想到哪里去了,你跟桃儿都很好,我怎会无端把你们打发了?”略微一顿,她心里难受,却不能表现出现,“去鱼婶那边瞧瞧,午饭若是做好了,你先去吃吧。”
“嗯!”柳儿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快步往厨房去了。
一直以来,傅春锦提防的只有二叔一家,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混账东西!
心底的寒意瞬间放大,傅春锦只觉浑身发凉,她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件事。上辈子她的死,或许……也与傅冬青有关吧。
上辈子的那些旧事浮现心头——
“阿姐,我后日成婚后,便是大人了。”
“嗯。”
“所以铺头的生意,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管事?”
“你想管家里生意了?”
傅冬青似笑非笑,“本来就是我的,是阿姐一直占着不还我。”
傅春锦定定地看着弟弟,“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我老早就想说这话了!”傅冬青的浑劲上来了,开始了口不择言,“阿姐你也不小了,早些嫁人好不好?再过几年,怕是只能嫁老头子了!”
“啪!”
傅春锦一记耳光打在了傅冬青脸上,旁人这样说她,她可以不入心,偏偏这样说她的是她的亲弟弟。这些年,为了保住爹娘留下的家业,她一个女人在外有多艰难,弟弟不可能看不见,如今竟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寒心。
傅冬青也怒了,“你还打我?!”
“我是你姐姐!你这样说话伤我,我打不得你?”
“你等着!”
“冬青……”
“你等我成婚后,我便去柳大人那里告你!占我家业,死皮赖脸地不还我!”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傅冬青,不是我不还你,我是怕你把爹娘留下的家业都败光了!”
“那也是我的事!”
“……”
那一晚,是她与弟弟吵架最凶的一晚。第二日,弟弟忽然想通了,主动来致歉,拿着藤条请姐姐责打消气。傅春锦虽然恼他混账,却从来不与他计较这些。姐弟两人讲和之后,傅春锦也退了一步,让弟弟以后跟着她学做生意,等弟弟上手后,她便一点一点地放给弟弟打理。
既然事情说定了,傅春锦便高高兴兴地给弟弟忙活第二日的婚事,却没有活过那一晚。她那日很是高兴,便贪杯了几杯,其中一杯酒还是弟弟亲自斟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