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童话时————忧郁的鱼鱼

刚看到这个案卷时，看到强暴那两个字，晴风楞了一秒，几乎本能的便合上了卷宗。主任一看他这样子，还以为他觉得没问题，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欧，这个案子就交到你手里了，这个女人挺漂亮的，也很温柔，说不定你们还能产生些共同语言啦！"说完，他自觉有趣的哈哈大笑了几声。
下午，他便在事务所里见到这个女当事人，任柔叶。她的年龄在卷宗里已记录了，三十岁。一看即知是那种在高级写字楼工作的白领丽人，打扮素雅得体。眼圈那浮着淡淡的黑色。也许是对痛苦已经麻木了，面上并没有流露过多的激动，比起那些为一些生活中的琐事争吵而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女人来，她算是很平静的一个。说起自己的事来，除了孩子，其他的折磨都一描而过。
"房子，什么的，我都可以不要，但是，欧律师，无论如何，你都要帮我把孩子判过来，他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没有他。"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微微红了眼圈。
"该要的，你也不应该放弃，孩子我会帮你争取。"晴风说。
"不了，"她勉强的笑着，"那些钱财本来就是身外物，这也算是对孩子他父亲的一种补偿吧，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自己妻子遭遇过那种事。"
"为什么你要这么想？遭遇这种事，本身已是一种不幸，为什么还不能得到周围人的谅解，为什么还要当事人去对周围的人说对不起。"晴风激动的说道，握着笔的手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任柔叶吃了一惊，看着他的眼睛不由睁大了。
"对不起，"晴风认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道歉，不知为何，心情便愤怒起来，不由自主便失控了。
任柔叶的涵养很好，只是微微一笑，说，"其实您说的也没错，只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如果不是要离婚，我一辈子也不打算对外人说起。出这事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时，我妈坐在我床边，天天就是叹气，说‘小叶，你以后可怎么办呀！'因为这个阴影，我大学时连恋爱都不敢谈，生怕什么时候被戳穿了，再也呆不下去。也就是这样，我嫁给了现在这个人，现在我明白，其实这是种错误，勉强的婚姻，根本不可能带来幸福，只要孩子判给我，这辈子我就很幸福了。我不打算再结婚。"
她的笑容里有一种隐藏的酸楚。晴风道，"不，官司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但是以后你也要幸福的生活下去，牺牲并不是什么伟大的表现，你应该让孩子再拥有一个幸福的家，你不能剥夺他享受这种幸福的权利，你也一定会再拥有幸福，如果你相信幸福是真的存在的话。"
泪水慢慢从任柔叶眼中渗出来。她点点头，道，"谢谢你，欧律师，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软弱，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停在大厦外的黑色轿车缓缓退下车窗。
入口处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在无声无息在被摄入了车内那黑森的镜头。
每个月例行的董事会上。端丽的秘书对在首席的董事长欧南山做了个准备好的表情，董事会例行开始了。
大家的表情都和平常一样。例会的几个下属经理开始依序作内部报告。御风呷了口渐渐冷掉的咖啡，对面的林风冲他微微一笑，御风对上那挑衅般的目光，也淡然一笑。
门突然开了。缺席的副董事长胡信诚，御风的舅父，脚步勿勿的从外面走进来。他面色严肃，跟在他身后的随手秘书夹着一个黑色的厚文件夹，也是面色凝重。
"你们下去吧！"胡信诚冲那几个在场的经理挥了挥手。他虽然是副董，但在集团的地位却不亚于欧南山。华杰集团就是他和欧南山两人共同创办的，欧南山前妻得病死去后，胡信诚的妹妹胡心美便嫁给了他。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亲上加亲。在集团里，唯一敢于欧南山拍着桌子说话的就是他了。
会议室没有外人了。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压抑起来，大家都没有说话。空间静得像暴风雨前夕，连一只手随便放在桌面的林风都下意识的将手收了回去。他偷偷扫了扫御风的表情，他还是和方才一样，一脸淡然。
欧南山摁熄了那支未燃完的香烟。胡信诚从秘书手中接过一叠资料，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今天，胡某人在这里不得不宣布一件很痛心的事，我们的集团，出了一个蛀虫，如果不及时将他清除出我们的队伍，恐怕整个公司都将要毁在他的手上。"此话一出，众声哗然。大家都随着他的炯炯的目光转向了一个方向，欧林风脸色青白，坐立难安。
"林风，总经理的位置还没坐热，就开始挪用公司的款子弥补赌债，你的胆子可不小呀！"胡信诚冷笑着走到他身边，一只手落力的搭在他的肩上，将他摁住。
"舅舅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他额上的冷汗开始渗出，却强自镇静，那变得急促的呼吸却在泄露他的秘密。
"想来你也不会听得懂我在说什么，那么大家看看这两套帐目表吧，小刘，你让林风大少爷手下的会计师季心太进来给大家说明一下。"胡信诚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林风一看，眼珠差点没暴突出来，失态的大吼道，"混蛋，你敢胡说八道，当心死得很难看。"
"林风！"一声饱含威严的怒斥镇住了他，喊话的是欧南山，他面色黑得吓人，双手紧紧的摁在桌面，对季心太命令道，"说！"
季心太倒也是个见过场面的人物，在这种气氛里，居然也没变脸色，一五一十的将欧林风去澳门狂赌，输了近千万然后用公司货款弥补的事详详细细的说了出来。并且在胡信诚的眼色示意下，说出了欧林风自从三弟御风进入公司后，在外私自另行开设公司的事。
林风渐渐面如死灰，无力的软瘫在座椅上。欧南山直听得满面通红，额头青筋暴起。在座诸董事也都气愤不已。
......
"林风，从今天起，你的一切职务都暂时解除，这事我们还会调查下去，至于那些损失怎么办，研究后，我们再通知你。"
胡信诚面无表情的说道。
"爸爸！"欧林风激动的喊出了在这个场合不宜叫出的称呼，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这件事提起诉讼的话，他可是要坐牢的呀。华杰集团是上市企业，一举一动都在证监会的监视之中，出了这种事，一旦捅出去，可是身为董事长的欧南山也保不住的。
欧南山看都不看他一眼，便拂袖而出。
人渐渐的散了。
余烟缭绕的会议室只剩下对面而座的欧林风与欧御风两兄弟。
"你好狠，御风，你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呀！"欧林风红着眼切齿道。
"我不懂哥哥你在说什么，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谁让你做出让爸爸那么失望的事来呢！"御风轻笑道，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隔着宽宽的会议桌扔了过去，"这个女人的味道那么让你着迷吗？"
林风一看，双眼圆睁，捏在手上的照片有如针蛰般从指尖轻飘飘落下。
照片上，那个与费米琪像两只原始的兽一般纠缠于宾馆床铺的男人，正是他。混沌的脑子此刻更是嗡嗡作响，乱上添乱。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如果这件事再让爸爸知道，你可不止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御风的目光渐渐变得如刀锋般凌厉，看得林风心底无比森寒。
"御风，三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这样！"热泪突然一行行从他晦涩的眼里滚落下来。他跌跌撞撞绕过会议桌，走到御风身边，通的跪下。
"有一件事，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御风黝黑的眼睛像两个没有温度的深潭，盯着抱着他西装裤腿涕泪泗流的欧林风。
"我说，三弟，我绝不瞒你，那迷药是我放的，可是你老婆......"林风混乱的述说着。
"不是这件事，"他嫌恶的看着面前这个半点尊严都没有了的男人，咬牙道，"晴风被伤害那件事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没有，没有，我没做那件事，我不知道啊，三弟，真的，那件事跟我无关！"林风猛摇头为自己澄清道。
"我再问你一次。"怒气开始染上御风那冰冷的眼睛。
"真的，真的，我发誓，三弟，不是，御风，哦，不，三弟，你相信我，相信我！"林风吓得神智迷乱，抱着他的腿不肯放。
御风一脚踢开他，道，"伤害晴风的人我绝对不会放过！"说完，他绝然离去。
林风一个人瘫坐在会议室的地毯上，双手抱头，全身被抽掉力气般慢慢倒下。
明天上午便是任柔叶的案子宣判期。晴风谢绝了同事们的邀请，早点回家作最后一遍出庭整理。
随便在外面找了家小餐馆解决了温饱问题，便骑着他那匹铁马回到住处。泊好车，拿着那袋资料和安全帽往楼上走去。
掏出钥匙，一抬起头，便看到那个立在他门口的男人。顿时，资料全都洒了一地，安全帽也咕咚一声滚下了楼梯。
"晴风，你瘦了！"御风说道，满眼的柔情怜惜。晴风却似被吓到般，连资料也不及捡，便要夺路而逃。
御风手长腿长又身手矫健，三两步便堵住了他的退路。
"晴风，我有话要对你说。"御风将他逼到角落，道。
晴风全身绷紧得如一只刺猬，眼神无比惶恐慌乱，令御风心疼不已。那群人将他害成了这个样子，可他现在，却连凶手都没找到。虽然林风有最大的嫌疑，但他那天痛哭流涕的陈述不像是假的。但是除了林风，又还有谁会这样对晴风痛下毒手呢。御风连晴风从前的当事人都调查过，但仍然没有头绪，再怎么也不至于狠到用这种手段对待他。这个幕后人物，如果不是林风，那便是个可怕非常的人。
"那天的事，我一定要对你解释清楚，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晴风，我绝不碰你，我求你听我把话说清。"御风尽量放柔表情轻声道。
晴风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御风为他收拾了掉了一地的文件和滚落到楼下的安全帽，两人一块进了屋。
一关上房门，晴风依然害怕的与他保持着距离，眼晴时时注意着他的动作。御风无奈，只得远远的站着，对他说话。
"晴风，那天不是我故意要伤害你，是林风在我的酒里放了药，我并不知情，否则我绝不会伤害你。"
话音刚落，晴风的眼睛蓦然睁大了，里面泪光闪动。
"这件事，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叫林风当面对你说，他本来是想害我，但实际伤得最深的却是你！"看着晴风那过于震惊的苍白脸色，御风心里泛起一阵苦意。努力抑制着才没有上前将他瘦弱的身躯拥入怀中。
"晴儿，"御风换了从前亲昵的口气，动情道，"那天淋雨回家，我病了一星期，后来又因为调查林风的财务问题，所以一直没有来，打电话给你，你也从来不接，这段日子，我想你想到每晚都无法入眠，我也很气自己没有控制住伤害到你，但我求你原谅我，这件事，真的不是我故意做的，我也是被人害。晴儿，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求求你回到我身边，让我们像从前那样好吗？"说到深处，御风的眼睛也不由湿润了。
听到御风说他病了，晴风的心就不由猛跳一下，原来那次他站在楼下竟然淋病了。心中痛楚渐渐化了那无边的寒意，不知不觉，便走到御风身边。被他搂在怀中，任御风那憔悴的胡碴磨娑着他的面颊，那热热的液体也同时沾到了他的脸上，滴入了他的心底。
"御风，我们一块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想要，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也很爱你，就算你对我做出了那种事，我虽然好害怕，却没法记恨你，当你结婚的时候，我的心好痛，就好像不能呼吸一样。御风，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其实好在乎你，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他的泪水汹涌而出，渗透了御风的胸膛，似乎也流入了他的心底，连喉间都充满了苦涩，哽得他热泪盈眶几乎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晴儿，我还不能答应你，你知道，爸爸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在一块的，现在我并没有与他抗争的力量，等到那一天，我可以主宰一切的时候，我要和你过这一辈子，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而不是过着心惊胆颤的逃亡生活。晴儿，你也知道爸爸是一个很爱面子的人，就算我们死，他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成为欧家的一个丑闻。虽然我和那个女人结了婚，但我并不爱她。每一回伤你的心，我都比伤了自己还心痛，所以，晴儿，请你相信我对你的爱。不要再躲着我，不要离开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你，不要说拥有整个欧家，就是拥有这个世界，我都不会开心。"御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流露出来。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吗？那一天我们等得到吗？"晴风望着他，眼神凄迷。
御风心中也是惘然，晴风那流泪的眼睛令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还是坚定的说道，"一定会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相信我，晴儿。"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灯都没有打开。如同小时候，在床上彼此拥抱着，像是要把彼此的温度、心跳都传入对方体内。窗外星光闪烁，窗内心事重重。
费米琪挂断手机，脸色也阴沉下来。她对身边帮她拿着衣物的助手说道，"今天我要一个人吃晚饭，原来安排的几个约会，你都替我推掉它。"助手点点头。
推开酒店的房门便闻到满室刺鼻的烟味。欧林风完全失却了昔日的镇定，如同一只困兽。坐立难安的在室内走来走去，一见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如遇救星般放出光芒。
"米琪！"他激动的喊道，欲抱住她，却扑了个空。
"这个时候你还叫我来，你想要我跟你一样倒霉吗？"费米琪怒道。
"不是的，米琪，我真的好想你，我脑子好乱，想的都是你，陪陪我好吗？"欧林风带着哭音乞求道。
"哼！"费米琪甩着包就要离开。欧林风追上去，猛的抱住她。啪的一声，欧林风左脸上出现五个清晰的指痕，"滚开！"费米琪厌恶的叫道。
"费米琪，你这个臭女人，你敢打我，告诉你，我们坐在一条船上，我出了事，你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欧林风仿佛被打醒了，吼道。
费米琪冷冷的看着他，如同在看一只被装进笼里的困兽。那棕色的眼珠就像是玻璃制成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你以为我真的很喜欢欧御风那个混蛋？你以为我真的是因为爱他所以要报复他而利用你？你们这些男人，像玩偶一样可笑，恐怕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劝你一句，人生苦海，与其抱着不实际的残念活着，不如早日解脱！"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剩下欧林风一个人呆望着那关上的门扉，不停的喃喃念着，"早日解脱，早日解脱......"忽然他疯了般哭喊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狭小的室内。
"今天，我要介绍一位新的成员加入我们的队伍！"副董事长胡信诚微笑着站起来，指着身边坐着的年青人道，"晓风，在座各位也都知道了，咱们欧董的二儿子，过去虽然贪玩了点，现在已下定决心为公司服务了。"欧晓风也站了起来，对各位鞠了鞠身。目光巡到御风时，还调皮的眨了眨右眼。"各位请多多指教！"他谦逊的说道。大家纷纷配合的鼓起掌来。晓风那亲和力十足的笑容无论对男女老少都会产生极大的魅惑。
其实刚见到坐在林风位上的二哥晓风时，御风还真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过惯浪子生活的晓风居然会西装革履跟一群从前他最讨厌的半老头子坐在一块。而且气质一改从前，虽然温和却精气十足，俨然一个坐镇于领导之席的精英人物。那瞬间，御风不禁有一点迷乱，觉得自己好像见到一个陌生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