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下部]

楚童，我很开心，原来大家仍然都承认着你。水龙番每一个人对你的宽容和祈望，你能感觉到吗？就算不能再回到我们身边，也绝对不要忘记，你是我们的同伴，永远都是。

第十六章
迷迷糊糊睁开眼，已经是清晨时分。铝合金落地窗外雾气弥漫，不过等雾散开应当又是秋高气爽的一个晴天吧。秦泠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一晚上睡着了没有，总是似梦似醒，就这样懵懵懂懂到天明。再看向旁边依然熟睡的裴谦路，还是头一次知道他睡姿这么差，半边身子几乎吊在床沿。秦泠轻笑一声，伸手将他拉回床中央，禁不住细细端详他犹存稚气的睡颜，好在并没有看到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应该没有做噩梦吧？
修长手指轻轻划过裴谦路平平的眉毛，忍不住低头轻啄了两下。然后又抚过他小巧但挺直的鼻尖，忍不住又亲了两下。接下来总之是手指划过哪里，他的轻吻就落在哪里。看着裴谦路随着他的动作时不时挤眉弄眼的模样教他忍俊不禁，但转念想到等裴谦路醒来又将面临已经失明的残酷事实，嘴角的浅笑又不自觉隐去，浮上淡淡苦涩。
看你这样安详的表情，一定是做到美梦吧？如果能让你一直呆在梦里无忧无虑的世界，该有多好......
正冥想着忽然看到裴谦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颤颤巍巍的睁开了双眼。大概是想要揉揉惺忪的睡眼，结果手肘一抬正撞到了面前秦泠的下巴。
"唔？"尚未完全睡醒的裴谦路眯起眼疑惑的用手指向前摸索摸索，正覆在秦泠未着外衣的胸口。裴谦路更加困惑，手继续往上探啊探，终于探到了秦泠费力忍笑而抿得死紧的薄唇。
"啊？"裴谦路怔了怔，才恍然间想起昨天夜里似乎在秦泠怀里睡着，那这么说，他现在还在秦泠的大床上了？思绪兜兜转转，昨晚发生的一切又重回脑海。
失明了啊......心底一声无奈叹息，裴谦路开口有些沙哑的声音问："天亮了吗？"
"还没。"秦泠将因为裴谦路抬手而拨开的被子重新为他拉好，"还是清晨。再睡一会吧。"
"喔。"又是懒洋洋一个呵欠，裴谦路死命揉揉酸涩的眼睛，忽然轻笑起来，"我刚才做了个很有意思的梦。"
"什么梦？"
裴谦路脸上笑意更深，玩味的说："我梦见我眼睛好了，然后我妈特别高兴，就送了我一只超小的腊肠狗。那狗长的超可爱，我还给他取名字叫‘双汇'呢，呵呵。"顿了顿又是两声傻笑。
看到他的模样秦泠才真觉得有趣，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啊，"裴谦路用劲回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就把‘双汇'抱在手里玩啊。你不知道它有多调皮，一直在我脸上舔啊舔，舔得我一脸口水。我都给它舔得痒死了，结果居然给痒醒了，你说好不好玩？"
"喔......好玩，好玩......"秦泠尴尬的笑了两声，心里则再三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心平气和，那只是个梦......可是，他还是很呕。裴谦路做这个梦不是明摆了他就是梦里面那只号称"双汇"的腊肠狗吗？还说舔得裴谦路一脸口水......他很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在裴谦路脸上留下一点痕迹。不过再想一想，那种亲人的方式的确是像极了粘腻主人的宠物狗......秦泠一时之间也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觉得好笑了。
虽然裴谦路现在看不见东西，可怕的是直觉出奇敏锐，听到秦泠不由衷的笑立刻竖起了耳朵试探的问："怎么了？你好象不太对劲？"
"呃？"秦泠一愣，飞快摇摇头，也忘记了此时的裴谦路根本看不到，"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裴谦路分明不信，忽然危险的挑起眉阴碜碜的问，"该不会，真正把我痒醒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你吧？"
秦泠着实受惊不小，赶紧否认："怎么会？我也是刚醒。"
"是吗？"裴谦路怪怪的哼了一声，忽然脸色又阴沉下来，慢条斯理问道，"那我问你，昨天你干吗亲我？"
秦泠肠子都悔青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在昨夜一时控制不住做出那番举动。可是，又绝对不能告诉他自己其实一直都想这么做，虽然昨天是特殊情况......费神想了好一阵，秦泠才模棱两可的说，"那是，想到你再也看不见东西，又见你那么无助，就忍不住想好好呵护......"这也算是有一半真话啊，阿弥陀佛，神仙莫怪。
"呵护？"裴谦路冷飕飕的语气让秦泠又是一阵心惊，忙不迭接口："是的，就像你看到小狗觉得可爱，想和它亲近一样。绝没有其他意思。"（难得啊！我们的秦大医师，居然也有搬石头砸到自己脚的时候。报应，报应。）
"哦？"裴谦路又是一声冷哼，心底忿忿的想就算是对小狗也不可能那么吻啊，连舌头都......算了，先不提这个，反正他也没什么损失就是了，目前还有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搞清楚。
这么一决定裴谦路颇为慎重的清了清嗓子，接下来的问题让秦泠险些跌到床下。
"那你为什么说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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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说爱我？"
什么叫做百口莫辩、苦不堪言，看看现在的秦泠就再清楚不过。挣扎再挣扎，思索了半晌仍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说法，裴谦路咄咄逼人的追问又教他无处遁形，索性翻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闷声道："不记得了。"唯一的方法，装死。
"不记得？"裴谦路提高音调，一个倾身上前正压在秦泠胳膊上。抬起手摸索着把手指伸进秦泠浓密的头发中间，毫不留情的胡乱拔拉，坚决不肯放过，"昨天的事情就不记得？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健忘症。别装了！快说！"
秦泠被搅得一个头两个大，若是其它人他早就一脚把对方踹下床，哪还会耐着性子在这里磨啊磨。不过他既然已经决定装死自然就要一路装到底，照旧面不改色的回答："我真的不记得，是不是你记错了？也许是做梦......噢！"一声凄凄惨惨的痛呼乍然打断。
原来是已经忍无可忍的裴谦路使劲一把拽起他的头发，竟然能让一向反应淡漠的秦泠痛喊出声，可想而知裴谦路用了多大力气。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下此毒手，只是因为心太急一时没掌握好力道，结果硬是把秦泠艳丽的秀发给扯下几根。听到秦泠的痛哼，裴谦路立刻意识到做了坏事，赶忙把还捏在手里的几根证物往身后一甩，直呵呵赔笑："哎呀，怎么叫的怎么惨？是不是不小心咬到舌头了？你没事吧？来来，我帮你看看。"假惺惺说着还安慰似的拍拍秦泠正揉搓痛处的手背。
秦泠又气又好笑，转头死瞪着一脸无辜的裴谦路，也不可能真的对他发脾气，只得敷衍的冷哼："没事，你别拍了。"
"喔。"见他不计较裴谦路自然见好就收的把手抽回来，暗自吐了吐舌，仍不死心的继续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秦泠实在没想到裴谦路竟然这么固执。无力长叹，翻身面对他慢吞吞的说："你真的记错了。我没说过那种话。"
"我不信。"裴谦路头一甩，不满的撇起嘴角，任性的说："你不说实话我就不理你了。"
秦泠实在无计可施，只好将他的头掰回来正对自己，确定自己用着非常真诚的语气，说："我没有骗你。我说的是我喜欢你，你一定是听混了。"
"啊？"裴谦路愣了愣，被这么一说他自己也越发糊涂了。其实昨晚他也迷迷糊糊，只隐约记得有这么点印象，今天也不过是想得到求证罢了。可秦泠这么肯定的说没有，按理说秦泠一向不会骗他，难道真的是他记错了吗？就算真的是那样，可秦泠说喜欢啊......裴谦路不解的搓了搓脸蛋："喜欢我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裴谦路居然还打破沙锅问到底，秦泠心底苦笑，自己这一辈子说的瞎话恐怕也没有这区区十几分钟来的多。
"就是说，因为你是我的君王，所以我尊敬你；而且你又这么善良，呃，纯真，这双重加在一起，就喜欢你了。呃，大概就是这样。"这个理由算是天衣无缝了吧？
"喔......"被秦泠老长一段听来又深奥又莫名其妙的理由说得更懵，裴谦路一时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秦泠见他似乎还有问题又问，赶紧再卖力堵住他欲发话的嘴："还有，吻你也是因为喜欢你。五百年前我们君臣之间也都是这样，表明我们关系密切，是一种礼仪。"秦泠痛苦的眯了眯眼。扭曲历史了。哎，扭曲就扭曲吧，反正这小鬼不知道就行。
"哈？"这回裴谦路彻底云里雾里。疑惑万分的寻思不是说古代人都很保守的吗？怎么还有这样的礼仪？貌似现代人都没这么开放......真的假的呀？裴谦路狐疑的翻翻眼，心中懊恼可惜现在看不到秦泠的表情，不然多少可以看出一点真伪。
"就是这样。"秦泠郑重其事的又重复一遍，伸手一把将仍在迷惑中的裴谦路拉进怀里，微带暧昧的说，"像这样子，也是因为我们感情深厚。我们都是男人啊，你怎么会想那么多？"
被秦泠这么说裴谦路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赧的按按鼻尖小声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因为在印象里接吻是只有恋人才会做的事，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这种话，也不是随便就能讲。"
秦泠忍住笑，轻咳两声语气显得庄重起来："所以，你要记住，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因为我尊敬你喜欢你，绝不会有其他原因。"
说这些话时他不无自嘲的在心底长叹，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撒了个多大的谎。喜欢--这么平淡的词，又怎可能足以形容他对这个人感情的分量？但是，为了不被厌恶而疏远，他只能这么说，欺骗对方，也欺骗自己。
伤感的眼神专注望着一脸茫然但总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谦路，忽然心脏猛地一阵抽动，忍不住就脱口而出："谦路，你喜欢我吗？"话一出口秦泠立刻感到后悔，有点害怕听到他的回答，却更担心他会将这个问题当作笑话一笑置之。
没想裴谦路倒煞有介事的托着下巴认真琢磨了起来，"啊啊呜呜"好一会，才有些难为情的说："嗯......唔......如果，如果照你那样说的话，那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吧。因为你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帮助我，还对我这么好，我和你在一起也很开心......"裴谦路相当正式的扳着指头一项项的细数缘由，还没来得及一一说完忽然猛地被秦泠一把抱住，抱得那么紧令他一时几乎无法呼吸了。
"秦泠？"裴谦路迷惑的抓住秦泠紧圈住自己的手臂，想看看他突然之间又怎么了，却又记起自己根本看不到。
看不到，也好......很多东西泄露在眼睛里，藏也藏不住。
直到察觉再这样下去又要引起裴谦路的猜疑，秦泠才恋恋不舍的将他放开。低头看到裴谦路清秀的容颜，没有焦距的双眼直直对着他的方向，不禁又是微微的心悸。秦泠轻轻捏起他的下颚，努力压抑过后的声音轻道："现在就让我用以前的方式，对你说早安。"不计后果的说完已然吻上裴谦路因为惊愕而微启的嘴唇，依旧是吻，而不是轻啄而已。浓烈缠绵的吻吻得本就大脑晕乎的裴谦路更是天昏地暗，分不清东南西北。待到秦泠离开他的唇许久后仍是呆愣愣的回不过神，直到秦泠有些担心的唤他。
几秒后，幽静的高级公寓楼里爆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大吼。
"你当我白痴啊！有这么说早安的吗？你一开始就在骗我对不对？！混蛋！我一脚踢死你！"

 

第十七章
结果呢，秦泠当然不可能被"一脚踢死"，不过完美无暇的俊脸上倒真是结结实实挨了一拳。所幸的是裴谦路并没有下手太重，否则秦泠就要由"冷酷医师"转型为"熊猫医师"了。
因为有盘汀和皇甫氏岚在家里陪着照顾裴谦路，上午九点后秦泠得以抽身来到医院着手几星期前便筹备好的手术。刚要进办公室时一个同事唤住了他，把一个白色信封交到他手中告诉他这是早上在信箱里拿出来的署名寄给秦医生的信。同事还暧昧笑着问他是不是又有爱慕者写情书了？他只是一笑当作回答。
又是出院后的病人来信吗？或者是女人......不论是哪一样现在的秦泠都无心理会，本想随后扔进抽屉时却忽然注意到信封上熟悉的纤细字体。写信的人是......楚童？
把信拆开后上面写道："你想好了吗？是从此舍弃他的灵力还是抛开可笑的执着来复活沁儿？我已经等的够久了，你不会想一直这么拖下去吧，以后可会越来越困难哦，尤其是在一个人失去视觉的情况下。今晚九点，在正气亭等你。我要你的答复。"
愤怒的将纸条捏紧，秦泠平静的面容又一次浮现令人心惊的阴寒神情。
竟然......真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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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下午，秦泠的公寓内。裴谦路歪歪倒在沙发里，与对面桌前正襟危坐表情严肃的两人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说，他以此来胁迫我为他复活沁儿？"裴谦路挑眉淡淡的问。
"是的，见淮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也是怕你太过担心。"盘汀无视一旁皇甫氏岚的不悦继续答道。虽然秦泠说不要提，但他始终认为还是让当事人知道比较好。毕竟要做最后决定的人是裴谦路，而他们无权为他做主。
"是吗？"裴谦路懒懒的用手撑着头，"你们知道我会怎么做？"
盘汀犹豫了一会道："你一定不会顺从他的意思吧。"
"那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盘汀照实回答："虽然坚持自己的原则不动用玄天的还魂力的确不错，但为此危及自己的性命却太不值得。如果是秦泠一定会遵从你的意愿，但以我的立场，这次就随楚童一次才是明智的选择。"
"盘汀你......"皇甫氏岚更加气恼，微一顿足急道，"谦路你不要听他的，这是你自己的事，要怎么做你自己作决定就好。"
裴谦路挑眉："话虽这样讲但实际上你也希望我选择复活沁儿对吧？"
皇甫氏岚一愣，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其实我也认为你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我想大家也都这样想，只是无法对你这么说。"
"这倒没什么，不用说我也可以理解。"裴谦路轻哼，不悦的说，"你们都知道却不告诉我，如果不是盘汀你们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皇甫氏岚歉疚的低头："......抱歉。"
裴谦路挥了挥手："别道歉，我不是想听你们说对不起。"停下说话，清秀的眉宇轻轻拢起，"到底要怎么做......看来的确是要好好想才行了。"
皇甫氏岚愕然："谦路你......"
这时门外传来钥匙的声音，随后大门被推开，没有表情的秦泠缓缓走了进屋，看到客厅内几人都一脸严肃，暗自皱了皱眉，走到裴谦路身边坐下关切的问："眼睛怎么样？还会不会痛？"
裴谦路摇头，有些怪异的语气道："你可真是辛苦了。再大的事情都坚持自己一力承担，你好象曾经对我说过要对自己有信心吧？为什么到现在我觉得对我没信心的人反而是你？"
秦岭剑眉拧的更紧："......什么意思？"
裴谦路凉凉一笑："我都知道了，楚童要我复活沁儿的事。其实我早就猜到一点，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我。可是你什么也不让他们对我说，真是让人失望。"
秦泠转头质问看向盘汀，盘汀则对他耸了耸肩摊开手："对不起，是我说了。我只是觉得他有权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