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翼————红河[下部]

秦泠没多责怪，再次看向裴谦路轻叹一声道："既然你知道了要怎么做由你自己决定。只要是你的选择我们都不会反对。"
裴谦路冷哼："哦？这么支持我？教我不知道是该感谢你还是气你好了。"顿了顿沉下声问，"今天有事发生对不对？"
秦泠一怔："你说什么？"
"不要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我可以感觉到的，从你进门就挥之不去的怒气。"裴谦路肯定的说。不知道是不是失明的人都会在其他感知方面变得敏锐，但他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漾在秦泠身边不悦的气息。
秦泠心底一震，沉沉望他一眼，坦诚道："是楚童今天捎信给我，让我晚上去正气亭见他，他要我的答复。"事已至此秦泠干脆说出事实，若继续隐瞒只会惹裴谦路更加不快吧。
"怎么？真的是他做的吗？"皇甫氏岚震惊的问。虽然他们一直都觉得楚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现在，却不得不相信吗？
"恐怕是这样没错了。"秦泠从沙发里站起身慎重道，"所以今晚你们要继续留在这里，绝对不能让其他人接近谦路。八点我会前往正气亭，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我也要去。"身后的裴谦路突然接口。
"谦路！"几人同时惊喊。秦泠转身按住他的肩膀不赞同的说："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你一个人去就不危险吗？"裴谦路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坚决的说，"我要去，我要见他。"
秦泠严声否决："你去了又能怎样？他可能又会伤你。"
裴谦路听出秦泠有些不悦，固执的反问："还有什么能比现在严重？再说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对你自己也没有信心？"
最害怕裴谦路执拗起来怎么也劝不动，秦泠头痛的捂住脸："......为什么非去不可？"
"我想和他谈谈。"
"没有用的，他不可能听谁劝，五百年这么长的时间他都是这样......"
"我只是想和他谈谈而已，即使没有结果也不重要。"裴谦路长叹捏住了秦泠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语调柔软但不容置疑的说，"而且你不是说要做我的眼睛吗？如果眼睛没有了我要拿什么来看东西？我不想离开我的眼睛啊，你不明白吗？"
秦泠再也无法拒绝，不能否认心弦被重重触动，终于退让："我知道了。"
楚童，我们之间，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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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楚童头痛欲裂。宿醉果然不是舒坦的事，跌跌撞撞走到浴室冲透冷水才稍微感觉清醒了一些。想起昨晚平容交托的事，楚童走到客厅拈起机票仔细看了看，下午两点直飞香港。抬起沉重的头看向墙上的挂钟，不由无可奈何的苦笑。
竟然，已经下午三点。
楚童也懒得打电话向平容澄清，待到晚上八点径自来到抡语风公寓前，却发现门没有上锁，推门进去里面一片黑暗没有人在。本想与他谈谈沁儿的事，没想到他居然会不在。闯了个空门，楚童转身准备离开，客厅里桌上被风吹得急速翻动的纸张忽然引起他的注意。
按下门旁的吊灯楚童缓缓走过去拿起那叠信纸查看，猛地脸色一变，将纸向地上一甩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那个混蛋！竟敢瞒着他干这种事！

第十八章
夜间九点尚差一刻。黑色MAYBACH从远处开来停在了紫金山南麓脚下。虽然白天作为旅游景点，但再繁华到了晚上一切都会淡去，恢复到原本清净的模样，更何况正气亭所处原本就是作为陵墓最庄严的存在。
秦泠、裴谦路以及皇甫氏岚从车中走下，向上直行不远来到紫霞湖边。没有风，毫无波澜的宽广水面在四周高山绿树的围绕下显得尤其阴僻。
"湖面似乎有些不平静的异样。"皇甫氏岚凝重道。虽然是为了与楚童谈判而来，但终究还是不放心秦泠，而且裴谦路也与他同行，自然更要小心。于是她便要求一同前来，他们也没有否决。
"嗯，看来不只是简单的会面而已。你也要小心一点。"秦泠正色道，牵起了身后的裴谦路悉心叮咛，"不要放开我的手。"
"我知道，我可不想再失去一次眼睛了。"裴谦路笑答，然而心内同样被巨大的不安缠绕。是他的错觉吗？他们好象踏进了一个陷阱。
"我们走吧。"对皇甫氏岚这么说道，秦泠牵着裴谦路开始向更上方不远处的正气亭走去。皇甫氏岚黯然跟在他们身后。明明是自己自愿跟来，也明明早就决定不论怎样都要守护他们两人，但他们紧握的双手却还是让她的眼睛不争气的刺痛。
终于来到正气亭前，一个方形的小亭，重檐飞角，顶覆盖蓝色琉璃瓦，基座是苏州花岗石，亭内外彩画浓抹，即使是浓重夜色下看来依旧如此金碧辉煌，与他们此行目的相较竟极为讽刺。环视四周一圈却没看到楚童的身影。秦泠和皇甫氏岚感到奇怪，以他们对楚童的了解他一向都只会提前而绝对不会迟到，现在离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几分钟，怎么他倒还没来？
忽然正气亭后方耸高树影摇动，先前一直被刻意隐藏的众多灵气尽数分散开来。
"谦路！"秦泠一声大呼张开防御壁，及时挡下了方才一瞬射向裴谦路的攻击。是荼须！这么说将裴谦路伤成失明的那个还魂者也在这里！秦泠冰冷双眼立刻透露杀机。
树丛后飞快窜出一人向秦泠直扑而去，秦泠迅速幻出灵剑接下对方武器，在刀锋对上的瞬间那人忽然从怀中掏出纸囊朝他扔去。小囊在秦泠身上散开，而随着洒落在他身外的，竟然是堪称天敌的汉将木灵粉。在触及他身体的一刹那灵粉发出刺眼红光，形成将秦泠牢牢封锁的光圈。
"见淮！"皇甫氏岚立刻意识到发生异状，冲过去将偷袭秦泠的还魂者一鞭甩进湖中，想将秦泠从灵圈中拉出来却在手刚触到表面时便被弹开。这么说她是接近不了吗？皇甫氏岚恼怒的甩头大步走到秦泠身前把他身边的裴谦路也一并拦在后沉声道："谦路你不要动，见淮被灵粉困住了，你就在我身边不要离开，这些人就交给我。"
"秦泠？"裴谦路惊愕低喊。是上次被他杀掉的那个还魂者使用的灵粉吗？居然还有......可是那次他明明碰也不能碰灵粉所制造出的屏障，但为什么直到现在他的手还能和秦泠紧紧相握呢？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灵力的关系吗？
裴谦路黑暗中摸索着一下拽住秦泠的手臂焦急问道："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不，我没事......"虽然从背后的伤痕蔓延开的疼痛锥心，秦泠仍强稳住声音这么回答。
"不要骗我了！上次明明就差点死掉！"裴谦路不悦的大吼，把秦泠身子拉低让他蹲在自己面前忽然一把将他抱紧，因为担忧而有些语无伦次，"你已经用灵念通知盘汀他们了吧？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来了。你忍一忍，实在痛的受不了就咬我。昨天咬你咬得那么重，你也可以这样咬我，就当作报复我好了。"
秦泠哑然失笑，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心疼低喃："谦路......别说傻话。我怎么能伤害你。"
裴谦路还想再说什么时身后传来冰冷彻骨的低笑，到底发生什么他也看不到，现在他能做的只是支撑住越来越辛苦的秦泠。
"平容！"皇甫氏岚怒喊。
"倒真是好久不见了。前几天才换了个新身体，你们可是我以这个身体第一个要杀掉的人呢。"平容如同其他还魂者一样脸色惨白的脸颊挂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得意。跟着他从亭后一齐走出来的还有两个还魂者，其中一个名为岑联，正用灵言控制着束缚住秦泠的灵粉，而另外一个，则是善于使用荼须的还魂者，抡语风。
"想杀我们，你还不够资格！"皇甫氏岚恨声喝道一鞭挥向平容，被他将鞭身紧紧反捉冷冷回道："我也可以放过你们，只要把琴炎的转生交给我。"
"休想！"皇甫氏岚汇结灵气团向他们攻去，这种普通的攻击只需张开防御壁就能挡下。然而事态紧迫，又要护住身后的两人同时又得应付面前三个还魂者，想要使出强力灵言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皇甫氏岚为这棘手的情形焦急不已，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策，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放了他们！"
所有人同时一怔，尤其是秦泠他们三人。虽然没有看到人但是这个熟悉的声音......竟是楚童！

第十九章
"放了他们！"
楚童愤怒的咆哮着越跑越近，尚未完全跑到跟前已甩去一记狠鞭正击中抡语风，在他脸颊留下一道鲜红印痕，血丝缓缓渗下。
抡语风像是不痛不痒也不去触摸伤处，只是以同样阴冷的眸子瞥着楚童。没有想到他会赶来，是发现了什么吗？还是说，这是命中注定......
"居然攻击自己人？你又恢复他们的同伴了吗？"平容似乎也意料之中，冷冷问道。
然而楚童对他的问话根本不理会，瞥了一眼被灵粉困住的秦泠，更满溢嗜人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抡语风，咬牙道："那个时候你向我要汉将木粉说去研究，实际上就是为了等到这一天使用吗？"
抡语风冷漠回答："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原本我以为你不会让我失望，没想到最后......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只好由我来帮你了。"
"......我要杀了你！"楚童恨声怒吼，长鞭瞬时分裂成数十条，像汹涌的浪潮直冲抡语风席卷而去，绕过他张出的防御壁时，却猛地转向全部刺向旁边的岑联。
没料到这突发的变节，岑联被甩开重重撞到亭后树干上，吐出大口鲜血，一直施在灵粉上的灵言乍然停止。楚童抓住这短暂的机会，飞快跑向秦泠一把拽起他冲向身后的湖拉他一起跳了下去。再从水里浮上时两人已被湿透，而秦泠外衣上的灵粉也被完全冲掉。
"快上岸。"楚童这么说着和秦泠一道又立刻离开水中，然而刚踏上岸楚童的脚跟忽然被紧紧拽住。回头才发现是之前被皇甫氏岚击到水里的还魂者路均在水里抓住了他，猛地使力又把他拉进了水中。
只可惜，他抓错了人，他应该拉下的人是秦泠。楚童冷笑着用长鞭勾住了路均将他一起困在水里，没有转头，但很明显是对秦泠大声喊道："去杀了他们！"
秦泠微一沉吟，上前拉起刚才被放开手的裴谦路护在自己身后，沉声道："我没事了，你就在这里不要离开。我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原本秦泠被突然拉开让裴谦路担心不已，现在听到他说没事总算放心，点点头："好。"
于是正气亭边电光石火急剧迸发。水龙番与紫孪的第二次会战，距离上回已经是百年前的事。而两次最大的不同，就是今回必定要分出胜负，只为争夺琴炎与他体内的玄天灵玉。灵力更强一筹的水龙番，但要以少敌多加上秦泠有伤在身，短时间也无法分出胜负。
另一边，水里的楚童正处于盛怒，只想能与抡语风决战，对待路均的攻击招招致命，丝毫不顾忌术的强弱，整个湖面被两人的战斗激起旋涡。楚童曾是军力最强青坛国的副将，灵力之强无庸置疑，尤其是现在被杀人欲望抹红双眼的情况下。很快路均便显然败阵，被逼的连连后退。大约想上岸到平容那边，楚童如蛇一般的长鞭将他身体圈圈环紧，从手心穿透灵力蔓延而去，将路均捆住的鞭身处骤然齐齐刺出上百根尖锐刀锋。身体被扎的千创百孔，这样的攻击即使用防御壁也无法抵挡，路均再也发不出痛哼，不可置信的瞪大怨毒的双眼，终于缓缓沉下湖底，水面上只遗留大片血红。
再看正气亭边秦泠因伤口被侵蚀而战得有些吃力，楚童从水里一跃而上冲过去拉住秦泠正聚集灵气的手臂："不要再用灵力了，你的伤会恶化。"
秦泠还来不及回答，"刷刷"一连十几根荼须针从楚童脸边呼啸而过，转头才看到抡语风两手指间夹着无数细针正挑衅的望着他们。
"这些人交给我和皇甫，我要亲手杀了他们。"竟敢这样伤害你......楚童愤恨的双眼龇得通红，大声喊道："把琴炎大人带走！"
"别说蠢话，你最不擅长的就是防御暗器。"秦泠沉声道，思及背后正越发剧痛的伤痕产生的恶化迹象，再这样下去亦不是办法。秦泠抬手撑开数倍的防御壁将四人全部笼护，冷静对他们说道："你们专心攻击，我会保护你们。"
楚童对他这样不顾及身边裴谦路的安危大感意外，不可思议转头大叫："那至少要让琴炎大人呆在其他地方！"
"他得呆在我身边。"秦泠冷眼瞟向他，"他看不见了。"
楚童惊愕瞪着他，再看向他身后没有表情双眼亦失去焦距的裴谦路，牙关咬的咯吱作响，扭头对抡语风怒吼："又是你！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
"你看到多少就是多少。"抡语风冷漠答道，身体周围飘起无数荼须针，针尖指向楚童他们的方向，对身边平容道，"请你用冰凌！岑联，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没有直接回答，平容与岑联应他的话分别动用灵言，三人面前瞬时堆积起冰墙，对着水龙番方向的墙面上密布突刺，而岑联的身体环绕着强风随时用以加速推动冰凌与荼须，双重攻击蓄势待发。楚童面色越发凝重，在与鬼仆对战时曾目睹过他们用此招数，单靠防御壁是无法抵挡的，更有可能伤到施放防御壁的秦泠。
"皇甫，有很久没有并肩作战了呢。"嘴角扬着危险的冷笑，楚童深深望了一眼身边同样表情沉重的皇甫氏岚，讥诮说道，"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天，愿意与我配合吗？"
皇甫氏岚没有答话，只微微颔首。的确像这种情况只有原本师出同门的他俩合力才有可能击退敌人。现在两人的立场已经不再重要，最要紧的，是先解决生死关头的危难。
"那么，就开始吧。"
楚童正色说完，与皇甫氏岚的两条长鞭幻化出无数分身后圈圈缠绕，两人同时结印念道："安彼拉母婆罗门天......"随着灵言鞭身渐渐幻出人型，佩带头冠金身闪耀的女神双目紧闭，如佛像浮立半空，看似沉静，却不怒而威。
"吾不灭梵之神，请借吾唯强灵力，诛杀污秽之魂......"
在灵言结束的刹那，紫孪重重联合的攻击扑面而来，与大梵天正面冲撞，令人无法睁眼的白曜光芒映透了正气亭、身后的湖面，以及周围参天的苍松翠柏，地面似乎也被巨大的冲击震动。是生，是死，也只在一瞬之间。
"见淮！"
突然间，盘汀大喊的声音由远及近，纪期和哪吒也一道飞奔而来。看到这熟悉却又久违的一幕，盘汀迅速抟出黑色火焰投向那猛烈冲击着的巨大灵气团后大吼："快到湖里！"
楚童他们都深知原本已蠢蠢欲动的灵气纠缠再与盘汀的地火直接碰撞后发生怎样的状况，秦泠一把横抱起裴谦路，另外几人同时飞快向湖面冲了过去，几声闷响后，水龙番所有人已经跃进湖中。就在他们入水那一瞬间，混乱纠结的灵气猛地炸开，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星空，震耳欲聋。爆炸带出的劲风将周边的树木统统拦腰扯断，席卷出遍地残骸。不远处几千米的水面剧烈颤动，连天的激荡持续数秒后方才缓缓平复。
而那景色宜人，被众多名胜古迹环绕的正气亭，彻底销毁。

 

第二十章
夜幕暗沉的湖边草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几人大口喘着气。一路游过千米到对岸，每个人都又累又疲。
"老天，你还真敢做！要是跑晚一步我们都会被炸飞哎！"纪期对坐在对面的盘汀不停飞白眼表示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