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试过,也不打算尝试。"他很享受现在的生活,虽然长生不老令人向往,可他不打算活那麽久,如果世上没有什麽能引起他的兴趣,那活跟不活没区别,所以活得自在很重要。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麽?"不打算让这个话题在他们中间浪费时间,陆萧萧挑眉问道。
"想到的时候告诉你。"目前为止他还真没什麽想让他做。
"到你死之前都有效。"笑著从水里站起来,陆萧萧毫不忸怩地在天涯面前披上衣服。
"你可要记得。"伸了伸手臂,天涯也站了起来。
"你可以多泡一会儿,‘冰心'除了可以延缓衰老外,还能增强内力。"这点也是他泡了二十多年才知道的。
"哦?"惊奇地挑挑眉,天涯从来没听说过"冰心"还有如此功效,若江湖上的人知道还不趋之若鹜。
"如果人身处的地方过於寒冷,身体则会自行运功御寒,久而久之内力自然增强,而且这比有意的练功效果更好。"湿发不断的滴落水珠将紫衣浸透,而陆萧萧仍是不在乎的为其解答。
"回去吧,别著凉。"看他那单薄的样子,天涯突然有些担心。
"有空的时候常来泡,对你有好处。"说完陆萧萧未再多言地纵身飞上楼。
等那个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天涯才慢慢的将整个身体重新浸泡到水里,只露出一张脸,让其自然的飘浮在水面,动也不动的看著夜空。
悠闲的日子过得很快,两人有时在凉亭里对坐饮酒,有时听陆萧萧抚琴,有时一同泡澡,有时在树林里穿梭比试......
原本还对天涯有成见的飞鸟,也觉得他的存在让这个过於寂静的庄园多了几分活力,就连主人的笑容也多了与以往不同的真心。
发自内心的笑,很容易看出来,全身洋溢的光,怎样也无法遮挡。
飞鸟和若鱼对这样的转变乐见其成。
她们的主人在沈寂了二十多年以後,终於活得像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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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的时候,雾气最重,只能看清身前一尺左右。
陆萧萧踩在厚厚的花瓣上,漫不经心地穿梭在树林中,似乎对每颗树都十分熟悉,毫不费力的穿过庭院。
花瓣飞落到他的头发和衣服上,过分白皙的肌肤被这些漂亮的色泽衬托得十分妖豔,宛如树林中的精灵,而眉宇间不浓不淡的邪气却又令他更像花林里的妖精。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比起这满山遍野的豔丽花朵,他更像一副绝世风景。
就这样赤脚走出院落,陆萧萧越过草地,走向远处的山谷。
原本他可以用轻功从上面飞越,然而现在他更享受此时的宁静和悠闲。
反正时间很多,不用急,何不慢慢的走。
刚越过草地不久,他似乎想到什麽转身折返。
待来到草地中间时,他便缓缓的躺在上面,张开手脚闭上眼,似乎十分的享受。
很久不曾细细品味这清嫩的味道了。
淡淡的,不浓厚,不激烈,让人轻易的回忆到以往的时光。
"姐夫......"该做的事他做了,不知道哥哥和姐夫在那遥远的地方过得好不好,不会再有误会和苦难了吧......至於他,认识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又想你姐夫?难道不怕再病发?"微恼的声音自陆萧萧的右边传来。
"若想一个人也能控制,世间就不会有那麽多烦恼了。"陆萧萧轻笑著。早就知道天涯一直跟在身後,可是他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觉得很有趣。他总是能在自己想事情的时候出现,然後打断他想念过去。就连第一次见面,他也是在想他小时候和哥哥在一起的日子,然後他就出现了......呵呵......
"看来你是真的活得不耐烦了。"见他毫无悔意,天涯冷笑道。费了那麽大的力气救活他,本尊却看来一点都不在乎,早知道让他死了算了!省得自己莫名的惦记。
"恼了?第一次见你生气。"记忆里,这应该是他首次真正的发火。
"你还是死了算了。"笑,笑,笑!他除了笑就没有别的情绪吗!混蛋!活著也是浪费粮食!
不知打哪儿冒出的无名火,天涯突然觉得杀了他是个不错的主意。起码自己不会再因为他乱了心跳,更不会因为他失了冷静!
"你来,来啊。"伸手招呼天涯过来,陆萧萧仍是笑著。
"......"鬼使神差的,天涯竟真听他的话走了过去,然後站在他的身边。
"杀了我吧。"抓起天涯的手放在自己颈上,陆萧萧的表情极其认真。
那麽想杀他的话就杀好了,反正自己也算欠他半条命,即使他全要去,他也给。
"......我成全你!"沈默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下一瞬,天涯掐住了陆萧萧的脖子。
11
陆萧萧看著天涯,那眼神不是祈求,不是渴望,不是怨恨,不是解脱,而是笑意。满不在乎的,并不邪气的,由内而发的笑意。
真的毫不反抗,任由自己的脸憋得青紫,眼神一点点的涣散,缓缓的失去意识。
就在陆萧萧慢慢闭上眼睛的刹那,天涯猛地松开手。
"咳咳咳咳......"撕心裂肺的咳嗽地传进天涯的耳里,听得他揪心的难受。
"别咳了!"不想听,他不想听!
"咳咳......"用手捂住嘴,陆萧萧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是喉咙还是不断的振动著。
"可恶!"拿开他的手,天涯用嘴作为替代,将所有的声音收进自己体内。
连面对死亡都无惧色的陆萧萧此刻无法掩饰的怔愣了。
猛然放大在他面前的脸孔有些粗犷,却不失英俊,浓浓的眉如刀一般斜斜的上扬,健壮的身体紧贴著自己,与自身的冰冷相比,那温度可以说是灼热。
被禁锢在天涯怀里的陆萧萧接受了那猛烈的吻,排山倒海而来的热浪将他淹没,毫无喘息的余地。
"我不会为方才的事道歉,但我要道谢,你让我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直到感觉怀里的人气喘吁吁,天涯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但仍是紧紧抱著。
"......"剧烈的呼吸著,陆萧萧一时无话可说。
"......"小声的在他耳边说出那些话,天涯随即放下怀中的人,然後不再留恋地离去。
躺在草地上的陆萧萧望著已经大亮的天空,半晌无言,一直一直望著......
陆萧萧回去的时候,飞鸟正急急的跑来,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主人!快跟我走!"拽著他便往院子里跑。
"什麽事?"很少见飞鸟如此惊慌,陆萧萧忍不住问道。
"他要走了!我们快去阻止!"飞鸟口中的"他",陆萧萧自然知道是谁,但是他并不想去阻止。
"怎麽了?"飞鸟不明所以的看著停住的主人。
"随他去吧。"要走的人,谁也拦不住,要去何处,也是他的自由。
"为什麽?"飞鸟不明白。她自问不是傻子,看得出主人与那人交情颇深,为何能毫不在乎的任他离去?
这麽多年了,主人孤独了这麽多年,难道还要放任自己孤独下去?!
"我厌倦了紧随其後的追逐,懒得动了,他如果要走,我是不会留的。"以前不是没有试过,可结果呢?......所以他说,这世上没有什麽是不会离他而去的。而且,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想清楚。
"可是......"飞鸟自然知道主人的苦楚,可这次不一样啊!
"没有什麽可是,他如果要走,谁也留不下。"决心要走的人,他要怎麽留?如果只是几句话就能解决,就不会有那麽多痛苦。
没有再给飞鸟说话的机会,陆萧萧纵身飞起,往阁楼而去。
"为什麽?......"看著那远处的身影,飞鸟喃喃自语。她不懂,明明是彼此看重的两个人,为什麽忽然间变成这样?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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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天涯便孑然一身,除了换洗的衣服,根本没什麽好收拾的。其实不回来拿衣服也可以,外面随处可买,可是鬼使神差的,他就是回来了,大概是习惯使然。
"公子。"天涯开门的时候,若鱼已站在门外。
"......"天涯没说话,而是拿眼神问她有什麽事。
"这把剑是主人让交给你的。"抬手递给天涯怀中的"无心"剑,若鱼并不拖泥带水的转身,态度比天涯刚才还要冷淡。
"等等。"天涯唤住她。
"公子还有什麽吩咐?"没有转身,若鱼背对著他问道。
"把这个还给他,我不要。"天涯坚决的递还了剑。他不能要。
"请你亲自还给主人,恕奴婢无法从命。"终於回过头,若鱼目光清冷地看著天涯,像个陌路人。
"若鱼!"天涯本就烦躁,见若鱼如此,更是不耐烦,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这把剑是主人托付给你的,如果你真不愿意要,就让它沈到万丈深渊下,但不要将它还回来,太伤人了。"看著天涯的眼,若鱼说得十分讥讽。交出了剑,等於是连命都托付了,他竟然连这一点都不明白。还回来?哼,除非拿命来还,否则别说这种风凉话!
"我......"不明白若鱼为何一下子尖锐起来,天涯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目光可以令他无招架之力。
"如果可以放下,何必计较一把剑是否留在身边,如果不能放下,就索性别走。公子,既然你是要走的人了,就都放下吧。"最後看向天涯的眼里是苦楚,是无奈。"主人撤了谷内的机关,你一直向南走就可以出谷了。"
若鱼走了,水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阁楼那头。天涯拿著冰冷的剑,站了许久,最後将剑背在了身後,回头看了看远处隐约的紫色树林,洒脱地笑了笑,向外面走去。
12
"主人!"若鱼回来的时候,脸上带著泪痕,为她眼前看到的一切。
原本干净的地面满是水痕,濡湿了倒在水中的人。那人脸上满是疲惫,若鱼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活著。
飞鸟就跪在陆萧萧身边,看著闭上眼睛的他,一动也不动。
"回来了?"轻缓的声音从那个倒下的人口中传出。
"奴婢幸不辱使命。"若鱼走到令一边跪了下来。
接著便再没有声音响起,一切静得无法想像,就连呼吸声都轻缓得听不到。
主人用身体融化了冰,拿出那把剑。
其实还有很多办法,不一定要如此激烈,可是飞鸟和若鱼知道,要从冰中拿出"无心"剑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要从主人的心中拿出那把剑,则需要很多的时间和勇气。
只有用身体体会那种冰冷和绝望,才能明白,如果一把剑一直插在心里,是永远无法活得快乐的。
现在那把剑拔了出来,主人心中的剑是不是也拔出来了呢?
恐怕除了他自己,谁都不知道。
可是他却什麽都不想说。
太累了。
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拔那把剑,实在是太累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得想清楚,时间对於他来说或许很充足,可是对於某些人来说,则是一去不复返。
天涯,他就那麽走了,走得干脆,毫不拖泥带水,却留了个最大的难题给他,要他来想清楚,究竟以後要怎麽办。
真是个狡猾的家夥......
天涯背著剑走出山谷,外面竟已是深秋。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天涯没想到谷中的生活过得如此之快,明明进来之前还是夏末,自己竟然待了这麽久?可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因为仙境般的风景,无拘无束的生活,还是那个他牵挂的人?......
他已不需要去想,因为心里对於答案再清楚不过。
天涯笑了笑,为自己一生中渡过的最悠闲的时光。而後,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一如他走进"无尽"之前的冷漠,毫不留情。
他是一匹独自生活的狼,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温暖,不需要拘束,有的,只是狠绝,否则无法生存。
可他终究是人,适应了谷中那种平淡宁静的生活,适应了那种悠闲散漫的日子,感觉难以在一下子恢复成以往的灵敏。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世上,想找他报仇,想杀了他的人多如星斗,所以不到一天便被发现行踪一点也不奇怪。
以往,他都是只管打败或者杀了对方,可是这次,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可笑的念头,一点也不应该在对战中出现的念头。
难道所有的江湖人,什麽都不干,天天都在想怎麽杀他不成?否则怎麽会都像狗一样能嗅到他的踪迹?
这对向来除了打败对手什麽脑筋也不愿多费的天涯来说,实在是个有趣的念头,所以他笑了。
"天涯!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那个人不能相信,一个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竟然如此轻松。
而且是那个以冷血著称的天涯!他竟然笑了,这恐怕是他第一次笑。
可是他不知道,天涯在"无尽"里经常笑,而且笑得很开心,因为他够愉快。
"这句话,我送给你。"收起笑容,天涯凌厉的目光透著森寒。
一切发生的很快,没有人看到是怎样发生的,因为他们旁边没有人,如果有,恐怕也不会有命说出去。
那个人瞪大双眼倒了下去,他最不能相信的是,为什麽他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无心"剑的剑尖滴著血,天涯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是觉得有些麻烦的用那个人的衣服擦拭著剑尖。
其实也没什麽血迹,因为"无心"够锋利,也够特殊,所以血迹很难残留在上面。
可是天涯不想用这个无名小卒的血脏了这把好剑,毕竟这把剑对於他的意义是非常的。
这把剑他用的很顺手。
第一次,连试都没试过,就已够快。
是的,他出剑很快,正因为他无论什麽动作都那麽快,所以才能活到现在不被杀死,反而杀死了别人。
即使拿一根树枝,他也可以杀死一个高手,如果连这点都保证不了,他天涯就不会成为人人畏惧,人人憎恨的存在。
因为他够强。
可是这个理由也构成了他被各路人马追杀的命运。
亦正亦邪,又十分强大,就成为了双刃剑,没有人有把握用得好他,一旦估计错误就会伤了自己,甚至丧命与此。
所以自今正邪双方都视天涯为棘手人物,能不招惹便不招惹。
可是也有很多人,很多自以为是的人,很多自命不凡的人,想找天涯挑战。
结果是意料之中的。
想杀了天涯,他们还早了十几年。
但这些初出茅庐的青年又多半是各门派的门下弟子,眼见自己的徒子徒孙死於天涯之手,无论是什麽理由,他们总会找到借口编排天涯的不是。
"报仇"便是他们找天涯挑战的最光明正大的理由,时间久了,人们便很容易淡忘最初的坚持,只记得打赢他,自己就可以扬名立万,成为英雄,成为人人敬仰的人物。
所谓愚蠢就是这样了。
认识不清眼前的情况,所以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天涯是一匹沈睡的野兽,不要惹他,是最明智的,如果以为他在沈睡,所以不要紧,那後果则会变成自己无法想像的可怕,因为野兽一旦苏醒,就不会有人能从他那里讨到便宜。
可是由始至终,竟没有人想明白这点,所以死在天涯手里的人,都不冤。
13
一个人,若是人人瞩目,不管是出於什麽理由,都是很难隐藏行踪的,可是像天涯这样一个麻烦人物,竟然能在世上消失几个月没有任何音讯,这对谁来说都是个有价值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