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的男子,不二恍然间想起了诗经中的诗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从之,道阻且长。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从之,道阻且跻。遡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从之,道阻且右。遡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如同昙花一现,不二与那男子擦肩而过。在第二日回到朝中。
"大人。"管家看到不二走进侍郎府,随即迎了上来。
"有事?"一天下来应付各路官员的询问让他有些疲惫。
"上个月府上的琴师因为家事已经辞退了职务,近些日子我又找了一名,您要见一下他么?"
他家大人不爱喝酒玩牌,仅有一个嗜好便是听筝,这是很早之前便有的习惯,府上除了仆人以外,总会多一名琴师。
"带过来吧,我看看。"
"是。"不下片刻,管家带上来了一人,一袭雪紫色的长衫,手上抱着筝,那绘着蝶的珠链反射着太阳的光芒。
"大人好,我是新来的琴师,观月初。"
4
"小景,和你说过啦,想喝水的话下床后左拐走五步路的窗台上有一杯水。"唤着正在黑暗中摸索的人,忍足放下手中还为碾碎的草药轻笑着走到迹部身边。
"哎?"
"小景的习惯哦,每天早晨起床后习惯喝一杯水,在一起住这么久我自是知道的。"扶着他的腰一步一步的带他走到布满阳光的窗台边,然后握住他的手,摸着陶瓷杯的边缘。
"把你那充满着麝干味道的手从本大爷的手上移开!"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却因为看不到周围的事物身形一个不稳向来人的方向倾斜,被那人眼明手快的立刻扶住。
"哎~小景真聪明哦~"药盅里的药果是麝干没错,"只和你说过一边就记得这么清楚?"
"那当然,本大爷是谁?冰帝国君......最华丽的人~!"条件反射的改口,希望那人没有注意到吧。
忍足的确注意到了,只是他没有点破,因为他在第一次见到迹部的时候就知道他是冰帝国君。
扶着迹部到床边坐下,小心翼翼的拉开缠着绷带的小腿,轻柔的取来药粉为他洒上,怕他疼,可以的分散他的注意力,"小景记得这药叫什么么?"
"琥漪。"不屑的哼笑,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有些僵硬,"嘶......明明只不过是金创药生肌散之类的东西,非要起这么难记的名字干什么?"
"那可不一样哦~"细致的包扎好,无论是手法或是技巧,连御医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如果是用金创药的话就会比现在疼好几倍,如果用生肌散的话,治疗时间会是现在的两三倍。琥漪是我十二岁时从麝干中提炼出来集消毒、镇痛、治疗于一身的药哦,把金创药生肌散的功能加起来都比不上。"拿起昨夜为迹部吹箫放置在枕边的箫,细细的擦拭着,像是爱护什么宝贝。
"下句不会是想说你是医学天才吧?"
"小景还是那么聪明呢!"
挑眉,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小腿,在兰若庭蔚已经住了一段时间了,小腿上的伤口在慢慢的愈合,而心上那道名为手冢国光的伤口,不知为何,有了身边这人的温柔,也终于结上了血痂。对于手冢的背叛,迹部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因为身边有位能洞察一切的军师,自是没有后顾之忧,但自己还是孤注一掷,只是想赌一下,却没想到,把自己也输了进去。
许久,不知何时躺在忍足腿上的迹部呢喃般地说着,"侑士......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陷阱么?温柔而又绝望的陷阱。
"因为喜欢小景呢~!"即使知道那人看不见,忍足还是抱以温柔的微笑。
"很喜欢很喜欢哦~!小景很漂亮,很坚强,虽然嘴上总是说着一些逞强的话,但是我知道小景心里......其实很伤心吧?"
"你在胡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他心里所想何事......
"小景......每天晚上都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哭泣......我怎么会不知道?"因为一只看着啊......一直注视着你......视线......从未从你什么挪开......
"闭嘴!"失态的吼出来,他的事情,那是他的事情!怎么能让这个还从未见过的男人知道得一清二楚?!"哼,你不过是为了我的钱吧?!我知道我穿的衣服成功地引起了一的注意力,放心,待我恢复健康之后自会给你酬金作谢礼的,我的救·命·恩·人!"只不过是掩饰......可是......这样刻薄的话语......他从不知道会如此伤人......
"哦,原来如此啊。"深蓝色的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呵,若是你这样想的话我也没办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疑心这么重,怀疑每一个对你好的人,那么,最后,你身边又会剩下谁?!"
看着窗外渐晚的天色,想想,和那人会合的时间也快要到了,将箫带上,一句未说边走出了竹楼。
"只不过......是被骗怕了......怕再相信......然后......被狠狠的欺骗......"黯然地说着,却发现身边没了回应,"侑士?"
"侑士!"
"忍足侑士......"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大人今日想听何曲?"轻柔的声音在细腻的阳光下回旋,柔柔的环绕着不二。
"嗯~~洛神赋好了,会么?"少年蓝色的衣衫在树下摇曳,浅蓝的颜色,丝绸质地,笑笑的看着眼前的观月。
"大人请稍等。"试了几个音后,观月开始弹筝,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二人也还算是相敬如宾,只是这份宁静并没有维持多久。
"琴师,以后叫你初好不好?"单手撑着头,不二坐在石椅上望着阳光下的观月出神。
"大人请便。"黑线......这个人......恶趣味么?
"还是小初好了,比较亲切啊。"若无其事的笑着,不理会美人头上的冷汗。
"大人喜欢就好。"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礼部侍郎啊......!
"呐,小初我想吃苹果。"
"屋内茶几上有。"
"小初我饿了。"
"厨房的位置大人应该比在下更清楚。"
"但我想吃小初做的饭!"
"君子远庖厨。"
"可是你明明长得比女子还漂亮。"
"......"
"还是说......你压根就是女子?"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阿~那观月小姐,我·饿·了!"
"不二周助你到底有完没完?!"实在忍受不住地让了出来,苦心经营的绝代佳人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的形象就此土崩瓦解......
"哦哦,这么和你家大人说话么?"
"恕我冒犯,任何那个大人也不会如此戏弄琴师吧?"
"你是第一个,可以么?"从未有过......他不二周助换过的琴师不下百个,但眼前的男子......是一个使他想要去捉弄的人......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用不着忍得那么辛苦,把你的本来面目露出来,把我当朋友就好,因为一个人......确实很寂寞......"
"我的话,同你一样,你那恶劣的本性,我早就看穿了。"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终相视而笑。
待观月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时,一是傍晚时分,收拾行装,观月走出侍郎府腾空而起,转瞬间,已不见踪影,不二轻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5
"美丽的小姐,看今晚良辰美景,俗语云,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小姐意下如何?"衣着恶俗的纨绔子弟猥琐的笑着,街边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更是使他现在的表情更加恬不知耻。
观月加快了脚步想甩掉身后的人,并不是他怕,只不过是不想在这里大动干戈,谁知那人却一路跟随观月来到了一片樱林,黑夜里,林中寒风瑟瑟,让观月的脸也显得更加冰冷。
"小姐......"
猛地转过身看到了那人的嘴脸,胃中不由得一阵恶心。
"那小姐的意思是答应了么?"
微挑了一下嘴角,一阵冷风拂过,观月右掌猛地一翻,宽长水袖高高地扬起,空气中凝聚着丝绸震动的声音,一瞬间,落英缤纷,男子也在樱花花瓣飘落的瞬间轰然倒地,脸上的表情痛苦,面目狰狞。
"恶心。"这副猥琐的嘴脸实在是与樱花不搭。
"小初果然厉害,这次用的是‘飒灵'吧?"低沉的男音回荡在林间,青衣男子坐在树杈上,长衫的侧摆在风中飘飘荡荡,左耳上的银边耳饰耀着皎洁的月光,"这样一个男子用‘飒灵'这样的强毒,值得么?用‘莲翎'不就好了?"
"他是当朝尚书的公子,何况他又见过我的面容,用‘莲翎'待他醒来向他父亲说出个什么,惹上麻烦的事情我可不干。"拿出噬骨粉洒在那人身上,不消片刻,那人泛出一阵白色的泡沫尸体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布料都没有留下,"可怜这衣服糟蹋了。"
‘飒灵'便是毒如其名,无色无味,但吸入定量的毒粉,人的意识,也就是灵魂,便随风而逝,成为了实实在在的行尸走肉,不能动不能说也不能想,用度过量可致死。而‘莲翎'则是从金莲花中提取的毒素,但控制药量的话,只会是人的行为暂时麻痹。
"呵呵。"忍足轻笑着从树上跳下,"小初果然是毒物方面的天才。"
"过奖过奖,在下才疏学浅,在下的每一种毒先生不是都有相应的解药么?"观月巧笑着假模假样的拱手作揖,"师傅还曾说,若先生投入全部心血,在药物的造诣上,应当青出于蓝胜于蓝才对。"
二人嬉笑了一会,观月故意压低了仅足以两人听见的声音正色道"你那边怎样了?"
"很顺利。"想起下午的吵架,忍足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他到现在还没有怀疑我的身份。"
"那就好,我那边也是。"注意到忍足的神色,观月愣了一下,"你不会......也像手冢一样,爱上他了吧?"
"那你呢?对不二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感觉吧?"
"我承认我有些喜欢他,他是第一个能与我旗鼓相当的对手。"
忍足注意到了观月的措辞,是喜欢,不是欣赏。以前那怕碰到再优秀的对手,观月也只是叹叹天妒英才就把他杀掉,顶多给对方留一个全尸,他是......第一次说喜欢......
"爱这个字还不敢说,但也许......是喜欢。"
忍足和观月心照不宣的笑笑,这次的任务,似乎很棘手,因为不知道了最后,他们会不会像手冢一样舍不得。
忽的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过,观月刚想撒出‘飒灵',猛地辨析出这铃铛声来自于不二脚踝上所系的链子,想收回已是不可能的了,手快速的一措,撒出暗道中的‘莲翎'。但因时间过快没有掌握好剂量。
两人走近过去,树后果然是不二,观月自知自己用药过多,心想这下他没半个月是别想自由活动了,无奈的叹了口气,向身旁的人伸出手,"侑士,解药。"
递上去一包‘靛昼',能够将所有的毒发时间缩短为一天的解药。
"我先回去了,你照顾好他。"说罢,足下轻点了几下腾空而起,向林深处的竹屋飞去。
观月抱起不二,知道‘莲翎'不会控制对方的听力和视力,所以轻声的抱怨着,"喂喂,该减肥了,大人。"
不要丢下我......
等等......
你说过你不会走的......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你答应过我的啊......
你......到底在那里
"哗"的一下,迹部在黑暗中摸索,撞倒了桌子,也因此牵动了伤口,本来快愈合的伤口又崩裂了,血液快速的渗了出来。
什么都看不见,眼前的......仅仅是一片黑暗而以......你在哪里......在哪里......
只是黑暗吞噬了一切......无边无际的......没有颜色......也没有光的存在......
你......快回来啊......
忍足走进屋时看见跌坐在桌子边上的迹部心不由得疼了一下,比刚才急着赶回来结果被树枝划伤的手臂还要疼。
"你在干什么?"冷冷的语气让迹部震了一下,随即换上了安心的表情,嘴上却依旧逞强,"本大爷在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你......"猛然间瞥见迹部腿上的血渍,眼神立刻变得犀利,二话不说便抱起迹部。
"你在干什么?!放本大爷下来!"生气的捶打对方的肩膀,像是猫在抱怨主人的分心,"不是不管本大爷么?!一个晚上都放着本大爷不管,去哪里了也不知道说一声,你到底......"到底知不知道本大爷一个人......会害怕......会......担心?"到底......知不知道我是病人?!"
把迹部放在床上,忍足检查他的伤口,由于迹部的挣扎,低吼了一句,"别乱动!"
包扎好后,轻叹着,"还好,问题不大,只不过愈合的时间又要增长了。"
见迹部不给予理会,忍足在他身边坐下,"喂,你不至于吧?只不过时吼了你一句而已,你下午说得那么过分......"
"抱歉。"打断忍足的话,即使是低若蚊蝇的声音但忍足还是听见了。
"小景你很坚强,‘琥漪'是多疼的得药我知道,那种药的唯一缺陷就是上药的时候太疼,但小景你没有抱怨,只谁说了些逞强的话。但是逞强也要有限度,因为今天下午的话,很伤人。你这样把所有关心你的人都否定了,或许我还没有资格这样说,但是......"确实没有资格......他......怎么会拥有这样的资格?
"你流血了!"敏感的迹部闻出了身边的血腥味,摸到忍足手臂的时候由于看不见力道过重让忍足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咝......没事,小伤而已。"
"流这么多的血怎么会是小伤?"
由于衣服被树枝划破,所以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迹部轻易的找到了伤口,弯下身子,轻轻的舔着上面的血渍。
"小景你......"
"这么晚了你到哪里去打水清洗伤口?唾液有消毒功能也是你说的。"迹部说的理所当然。
忍足腾出另一只手点上蜡烛,烛光摇曳着,在墙上映这两人的影子,就好像,是迹部靠在忍足的肩上,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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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侑士,侑士我能看见了!"腿上的伤口虽然被撕裂的,但是却没有影响到脑中的血块消散,当迹部在此睁开眼睛的时候,光明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是么,那太好了!"忍足笑笑,提着一桶水走进迹部的房间。
迹部已开始还以为是太久没有看到光明而产生的晕眩,但当忍足站在他的面前替他检查时,他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怎么会......
怎么会如此之像-
"哎,确实恢复得很快呢。"撇撇头,"不过这么一来,那个人就回来接小景了吧?真不想让小景走呢~"
"跟本大爷一起回去!"脱口而出般地说出这句话,眼前的人......竟会和手冢国光长得如此之像......
"哦~条件呢?"
"因为本大爷的腿伤还没好,所谓医者仁心,要负责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