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我回...会来......
这是他生命之中的最後一句话。
没有表达完全,但是已经足够让人领会其中的含义。
所有的人都沈默了。
一位男性记者突然摘下了眼镜,
所有的女孩子都开始抽泣出声。
他的学姐终於嚎啕大哭:
五年,你真的认为五年就够了吗?
你真的认为:你的他,只因为短短的五年时间就能够完全忘了你吗?
流川,流川,你知不知道?
你的樱木,在五分锺之前已经突发急性心肌炎死亡。
而他的最後一句话:
是让洋平告你:
他去周游世界治病了!
如果身体全愈,他便会回到你的身旁!
他叫你也不必去花费心思找他!
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人!!!
你们这两个喜好、习惯、兴趣、信仰都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为什麽在最後的时候,思维却离奇的一致?
还有这种拙劣的谎言,难道你们真的认为你们彼此都是笨蛋吗?
学姐抱著因为放下心来微笑的他,紧紧不放。
大洋的彼岸,温和的男子陪伴死者的亲人──
与所有的知情者一起,准备遵循好友的遗言快速将他尸体悄悄火化......
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对恋人已然定下的命运。
两个月之後
他的死党与他的学姐来到他们高中时相遇的学校,
在他们双方家人的同意下──
将他们的骨灰合葬在篮球馆外面的土壤之中。
他的学姐植入了一棵矮矮的树苗。
他的死党用双手将树苗周围的土轻轻拢合。
再次默默流泪的男女共同见证这对恋人最後的归宿。
然後他的死党与他的学姐在这所学校留了下来。
他的死党成立了课後辅导教师,
他的学姐还是在校医室谋求一席之位。
他的死党每月都会拿著小铁铲为树苗施肥松土,
他的学姐精心培育幼苗,为它浇灌捉虫。
多年之後,幼苗茁壮成长,演化为高高的大树。
他的死党与他的学姐在春暖花开之际再去看望它的时候,
身边多了两个可爱的小孩子。
他的学姐感慨著伸手抚摸结实的树干,
如果这树里有红发的他,也难怪它会这麽健康强壮!
慕地,嫩绿的枝叶随风轻轻吹拂在她明丽的脸颊上,
扫得他的学姐禁不住咯咯微笑。
她怎麽会忘记,这里面还有另一个黑发的他?
是啊,是啊,别闹了。
她用手抚摸著坚韧的枝叶,她懂的:
她这个倔强别扭又可爱任性的学弟,就算是她──
他也不会安於看著别人这麽亲密地接近只属於他的恋人!
他的死党似感觉到她的思维一般,
温柔地搂著她的肩膀,仰头对著天蓝的太空悠悠叹息──
他们相信,在那里......
红发的他,一定会像他们此刻这样,
用他的温暖又厚实的手臂,紧紧扣住黑发的他那瘦削的肩......
他与他,这对耀眼的双子星──
会用最亲切的面容,在芒芒的苍穹之中
对著所有的朋友们绽放出会心的微笑!
无果之树
初秋,清晨,淡淡的阳光从薄雾中透过来,稳约可见城市远方的景致。
樱木花道踏进地铁的时候和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男子轻轻撞了一下,对方微微错愕的神情让他觉得有点眼熟。早上搭这趟车赶班的人挺多,樱木花道甚至来不及道歉,就被涌入的人群带走了思维推进了车厢。
坐在地铁中为数不多的靠窗座位里,樱木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太阳穴,昨夜监视嫌疑人一整晚,他疲惫得连车都不愿意开动,所以今早换班时才选择这种交通工具。
隔不了多久,出於警察的职业本能,樱木感受到了一股目光从人与人的缝隙间穿过来,是刚刚那个与他相撞的青年男子在另一边不住地看他。
尽管隔著那麽多人而且还是一面之缘,不过这双澄澈的眼睛却让樱木觉得异常亲切,他不由自主地回视过去,一边迅速在脑海中搜寻这双眼睛主人的名字。
蓦地,男子的身体轻轻震了震,樱木敏锐地发现紧紧有一只手正贴著对方的下体--地铁里的空气永远没有外面那麽清新怡人。
樱木是名好警察,然而他一向以为被骚扰的对象永远是身形娇美的女孩,所以第一回发现这种情况时他不由得有些尴尬。不过,尽管疲劳,尽管他是一名重案组的刑警,然而面对这样的事他觉得他也应该管。
就在樱木花道捏著手掌骨节咯咯作响,立即起身的那一瞬间--他看著与他相撞的男子一个漂亮的反手,狠狠地把那只猥亵的手掌拧变了形。看不清模样的骚扰者嚎叫著跌跌撞撞消失在人群中,让打算出手的樱木忍不住哈哈大笑,引来他身边之人不住侧目。
下车的时候,那名青年就直直地站在了樱木花道身前,拦住了他去路。
难怪他会被人骚扰,樱木这个时候才仔细看清楚对方的容貌。他漆黑的发丝随风轻轻舞动如同闪著光芒一般耀眼,精致的五官与顷长健美的身躯搭配得非常完美,白皙细腻的皮肤恐怕连15、6岁的少女也会羡慕,这样的人应该是那种性向的人最锺意的对象罢?
只是这个陌生人找上自己想干什麽?樱木花道疑惑地看著,下一秒却见著对方清冷的面容上如同空气那麽自然一般,对著他绽开了微微的笑容,更显其生动秀美。
"哥哥。"
这两个字敲击樱木花道的耳膜,直接传达进了心里。
一时间,仿佛被沈封的记忆如同缺闸之水一般涌了上来。 很多年前,妈妈握著他还是那麽小的手,指著一个坐在她身边高大男人怀里的可爱婴孩,温柔地告诉他:"花道,你看,那是弟弟哟。"
他还记得靠近男人轻轻抚摸婴孩细嫩肌肤的时候,妈妈接著告诉他,那个男人是爸爸。那一刻让樱木花道人生中的第一次无比的激动,因为终於不再有小朋友骂他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因为他终於可以骄傲地告诉所有的人他有爸爸了!
然後接下来几年後,有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小孩子很喜欢步履艰难地跟在他的後面追赶他的身影;有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小孩子总是让他异常疼惜,在上面那种情况出现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回身一把抱起那抹小小的身影;有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小孩子,他总是会张开双臂保护著,不让社区里霸道的同龄人欺负;有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小孩子总是会留下幼稚园里的小小的甜点拿回家里给他;有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咯格大笑著的小孩子总会赖著他,央著他一把将小小的身影儿高高地举起,兄弟俩尽情欢乐嬉戏,接下来这样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孩子,一天天长高变得少言寡语,却仍然喜爱和他一块把汗水洒在篮球场上--
也是,有这麽一个叫著他哥哥的孩子,让他在很多日子以来的忍让,对於父亲的向往全部化为了泡影。
尽管思绪万千,但是樱木花道在心面仍然非常高兴,见到了这个十多年没有联系、他曾经疼爱那麽久的‘弟弟'。
"小枫,你长高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樱木花道出於一种对亲情渴望的本能紧紧地抱了一下矮他半寸的青年,好半天才放开来仔细打量他。
"我却可以一眼就认出你来,因为我一直在找你。"那叫小枫的青年眯著眼,安然接受樱木花道温暖的大力拥抱:"其实现在,我比较喜欢叫你樱木。"
"流川叔叔也希望你这样叫我。"樱木花道有些感慨在说著。
"篮球还在继续打吗?"眼前又晃过青年弹簧一般灵活的身体高高跃起,大力灌篮的闪耀瞬间,樱木无限怀念那段他最快乐的时光。 "陪我吃早餐。"流川枫这一回并没有接上樱木花道的话头,不由分说拉著他迈进了一间快餐店。
很快地,两份冒著热气的金枪鱼三明治及香浓四溢的牛奶,还有黄澄澄的煎蛋就出现在两个男人之间的小餐桌上。
"不耽搁你上班吗?"樱木面对拿起三明治大嚼的流川,习惯性地在脸上呈现出宠溺的神情,按著记忆里的信息,打开桌上的糖罐舀了一小勺白糖放进了流川的牛奶里,一面遗憾著快餐店没有调入牛奶的新鲜蜂蜜。
他的工作灵活性特别大,一天半天不回警局应该也没什麽大的问题,再加上今天的工作也有同事接手,所以现在担心的只是流川的时间。
"这麽多年来,樱木你到哪里去了?"流川没有回答,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两只漂亮的眼睛都直直地看著他对面的男人。
就是这种无畏与正直的眼神,永远也让樱木花道讨厌不起来!呷著牛奶的刑警头脑中模糊地出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打小就喜欢粘著他、没有血缘的弟弟;对他友善却从不真诚关怀的继父;妈妈看著自己努力做到最好却永远不能改变她丈夫的漠视时那怜惜的眼神.........
为什麽爸爸从来不会带我去游乐场玩呢?他为什麽不喜欢亲近我呢?是不是我有什麽地方做得不好?
啊,我的花道是最棒的好孩子!只要花道好好地对待弟弟,爸爸一定会喜欢花道、一定会好好照顾花道的! 妈妈去世前是这麽摸著他的头含著眼泪说的,所以他就加倍地把疼爱毫无保留地给予了总是粘在他身後的小孩子,一心一意地关爱著、保护著他。
只是多年过去了,那个勉为其难收留他的继父并没有丝毫感动过,就连他可以进入中学继续学习,也是因为流川曾对他爸爸说过的:如果哥哥不读书的话,他也不会去学校!这一句话才达成的。
"樱木......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当年那件事?"流川说到这里时,脸上的神情显得有几分拿捏不准的担忧,立即便让樱木花道刚硬的心柔软了下来。
不管别的人如何,流川枫这个对谁都不太亲近的弟弟,对他倒是相当的不错。 "早就过去的事了!我怎麽会记恨?何况当初我不跑出去的话,哪来今天这份工作?"樱木摸著脑门自嘲地哈哈大笑。
男人欢畅的笑声与自信满满的神情立即与流川脑中存有的形象,丝毫不差地重合在了一起。多年前的夕阳下,樱木花道就是这麽大笑著,和他一块痛快地打篮球;也是这般威风凛凛地双手插腰站在他身前,对著四散逃亡的孩子们大笑著。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流川枫迈入初中、樱木花道已是一个高大的大学待考生为止。
那次堵截流川枫的少年们极其嫉妒他优秀的篮球天份,嘴里辱骂樱木花道最疼爱的弟弟也只不过是一个没有妈妈、目空一切的小杂种而已。
对方的话激起了樱木花道积压在心底最深的恨,他不能容忍流川枫也受到他幼年时期曾遭遇过的事,加之流川因为大意而被对方用砖头打出血的额角......
於是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对方的父母已经站在了继父的面前,指责他家有两个粗暴的孩子。
樱木花道记得很清楚,当时流川枫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而弟弟的父亲却只不过淡淡地对找上门的外人说道:我的小枫一向听话乖巧,打人这样野蛮的事一定不是他做的。樱木花道根本不是我的孩子!
从未把继父不公正态度放在心上的樱木在那一刻爆发了,因为不管对方如何待他,在心底深处他一直把对方当成父亲一般尊重,来弥补打小失去生父的遗憾。
然而那一次继父的言语才让他这个唯一的梦想彻底的破灭:他发现在现实世界里,樱木花道终究是个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激烈而火爆的口角发生之後,樱木花道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再也没有出现在流川枫面前。
也在那个时候,流浪的樱木花道遇到了妈妈那位没有生育能力的警察好友,於是便被收养转辗去了外地。再次回来的时候,这麽巧就遇上了流川枫。让他奇怪的是,他可以记得妈妈的脸,记得继父的脸,也可以记得许多无关紧要人的脸,可对於那麽疼爱的‘弟弟'他居然只有一种面熟的感觉。
这--不应该是他这种职业的人所应该表现出来的反应!
"你没事就好啦。"流川当然没有怪罪樱木的意思,只是心情愉悦地又叫来两杯咖啡。快餐厅里的光线很柔和,这个时候CD机里传出的居然不是节奏明快的流行音乐,而是依依呀呀播唱的、有些沙哑的黑胶唱片。
听不清晰的旋律在冒著热气的咖啡的香味里一丝一丝地渗进人的心中,又一丝一丝地牵出过往的回忆。
似乎什麽都没有变,樱木花道仍然坐在他一抬眼就能望到的地方。只是当他用著小勺一点一点搅拌的时候,心中的思绪随著杯中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小枫,这麽多年......你,应该过得还不错吧?"樱木也察觉出兴奋之後的安静有多麽让他手脚无措,开始找话头聊天。
"挺好的。只是想吃苹果的时候得自己跑去超市去买了。"流川眼睛里带著笑看向樱木。
"那种时候你是不是还在想著,如果有一株满是果子的树就在你旁边就好啦?"樱木又记起了流川幼年时期的可爱梦想。
"满是果子的树通常都不高,因为果实压得它们下垂,人们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相反的,如果一棵大树之中一粒果实也没有,那麽它一定会成长为参天巨木,让所有的人都无法触摸它的枝叶。你说是不是,樱木?"流川说著这些话时,有点出神,凝重的表情为他清新的韵味更添深沈,一时间让樱木看得目不转睛,但心里却因为流川的话而随之沈重起来。
"今天的时间可以给我麽?"流川突然间结束感叹,象决定了什麽事一般大口喝完咖啡,站起身来伸出手。
樱木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只递来的手,高大的身躯看似被流川拽著,两人一块来到了游乐场。
"痛快玩一天!"流川欢笑著,拖著神情尴尬的刑警坐上了过山车,几秒锺之後樱木就完全抛下了顾忌,如同一个孩子般纵声欢呼了起来。
处於极度亢奋状态中的两‘兄弟'几乎玩遍了都市游乐场中所有的项目,阿拉伯飞毯车、激流勇进的小船、就连孩子们最喜欢的碰碰车也硬是挤坐进去,呼喊著组织场中临时成立的队伍进行激烈但有趣的碰撞。直至天色渐暗、两人都筋疲力尽,才舔著冰淇淋坐在长椅上断断续续地呆笑。
"为什麽要来这里?"
"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也是。"
"而且,小时候只有爸爸陪我来,我早就想与你一起好好玩一次了!"
之後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樱木花道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抚摸著流川枫的头,让他在一群小孩子的包围中靠在自己肩膀上休息。
"去你家吧。"流川枫吞下冰淇淋舔著嘴角的表情像极了一只可爱的猫咪,樱木花道好笑地看在眼里,只是不敢说出来。
"你不通知一下流川叔叔吗?他会担心的。"
"我也离家出走了,他早就该担心了。"流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著,让樱木无从判别真假。然而再一次遇上这个‘弟弟',还与他玩得这麽高兴。
他也真的不愿意这种快乐在这麽短的时间内就结束,所以不再追究的樱木继续开开心心地和流川说笑著,慢慢向他那个小公寓走去。
进入屋中的流川很有兴致地观察樱木的居住地,最後把目光投在了厨房之中。几分锺之後,樱木花道瞠目结舌地坐在沙发上,看著他这个以前什麽家事也不会做的弟弟脱下外套,穿上围裙抄起手开始为他们做晚饭。
麻利的手脚,欢快的表情,还有那唇边很容易让人体会到幸福的淡淡笑容以及清脆的锅碗盘碟碰撞之音,都让这间小小的租赁屋里瞬间充满了家的感觉。樱木很疑惑他刚刚所感受到的东西,然而当香喷喷的饭菜被他帮著流川,一个一个从厨房里端出来的时候,这种温暖的感觉紧紧地抓住了他,让他再也舍不得从里面挣脱出来。
吃饭的时候,樱木仍然像小时候一样抢先挟一筷子先尝试著味道,然後不住地往流川碗里添菜,直到那只碗里的菜色快堆积成山,才在流川止不住的笑音里停止下来。
"你真打算让我成为一只小猪麽?"樱木记得这句话是流川很小的时候遇到上述情况时,一定会向自己抱怨的一句,再次听在耳里,心中腾升的温馨感愈发的浓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