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大概是怕被开除吧,真是丢脸,医学生啊......」
「听说院长跟东陵教授不打算处分他耶!」
「什幺?东陵教授心也太软了吧?像这种人......」
「喂,我们到旁边去讲,不然我觉得悦兰芳身边那个人可能会用眼神杀死我们......」
"哼!"经天子恶狠狠地瞪着一群落荒而逃的八卦男女,握紧悦兰芳的手,走进了讲堂。
"唔......"一眼瞥见授课教授又是东陵的悦兰芳,不自觉地缩了缩手,原本已经够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像张白纸,一点血色也没有。
"别怕,有我。"搂住悦兰芳细瘦的腰,经天子找了个较不显眼的位置,两人一起坐了下来。
东陵教授仍是不改半个月来,总要先扫视整个讲堂才开始上课的习惯--想等一个答案,而那个答案在某个人身上。
其实他等的是一个人,一个他此生第一次牵挂的人,只是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罢了......
嗯?那个,是悦兰芳吗?
似乎看见了一直在寻找的人,东陵教授目光动也不动地停在刻意低头的悦兰芳身上--悦兰芳,怎幺会变得这幺瘦?是因为旁人异样的目光导致心情低落吗?还是......
"教授,我们到底要不要上课?"坐在第一排的班代素还真,奉了经天子昨晚的威胁,举手打断东陵的眼神与沉思。
"嗯......我们今天要讲的是鼻腔的部分......"被迫收回眼光的东陵,转过身面对着计算机里自己的教材,脑里的思考却仍不停息。
要思考的不只有悦兰芳变得瘦弱的原因,还有自己莫名升起的怒气与......一种不知道什幺感觉,过去三十年从来没有这样的经验。
如果,看见一个人,你会想去把他搂在怀里,细声细语地安慰他--这可以纯粹算是一种性欲跟同情的结合吗?
可是,好象又不是那幺一回事。那幺到底是怎幺一回事?东陵啊东陵,你是怎幺一回事?......
换点容易的来想,如果,看见一个人,就不自觉地发颤、想躲--这也可以纯粹当作是羊癫疯跟畏惧的表现吗?
不,这就可以确定不是了......要不是真的被伤得很深很重,就是对那人有相当的在意......若有甚者,两者皆是。
那,现在呢?
"教授,你已经超过今天的进度了,现在你讲的是耳朵。"素还真再度举手发言。
"好吧,那大家上实验室去。"阖上课本,东陵教授转身离开讲堂,刻意经过悦兰芳身边时,又仔细地看了看他--果真憔悴得不成人样,经天子这弟弟是怎幺当的?!
感受到经天子投射过来、不善的目光,加上非凡、莫召奴等学生刻意一拥而上问问题,东陵就无暇去注意悦兰芳的状况了。
走上实验室之前,莫名而没有来由地,东陵突然想先回自己的研究室,想去回忆悦兰芳第一次在研究室里的神情,还有......那个可以加十分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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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雪了。
东陵走在雪地里,数着这是自己遇到第几次的雪景:奇怪,今天的雪地为何不像是自己熟悉的?前方似乎还有个断崖?
抬起头,越过前方断崖的山头上,也是一片白雪皑皑......等等,似乎有什幺红色的东西在雪堆上动着?
注视甚久,东陵才发现那是只受伤甚重的大白虎,已经没有做困兽之斗的能力,天上又不断降下要命的雪花......暗自着急着,自己又不可能越过这断崖......
东方天空莫名地闪动,东陵抬起头,恰好望见一只悠游自在的青龙--奇了,真的有龙?!不管,龙不是有灵性的吗?请它帮忙救救那只白虎......
"青龙!那边有只白虎受伤了,你救救它!"东陵大声地喊着,就不知道青龙是否听得见,又是否听得懂。
或许龙真的是有灵性的,青龙竟然真的依言飞过了断崖,在白虎上方盘旋,但却迟迟不肯相救。
"青龙,救救它啊!"着急着,东陵加高了音量。只见青龙抬头望了望忧心的东陵,微微点了点头,然后--
龙爪一挥,将白虎打下了山崖。
"啊?"深深为这一幕所楞,东陵开了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青龙朝着东方扬长而去。
"陵,汝这样不行唷......"一个不知是熟悉或者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东陵转过头却不见有人,找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来自远处一道模糊的红影。
往那道似乎摇着扇子的红影走去,那道红影却也离得更远。有些沮丧地,东陵停下脚步"你是谁?"
"陵,汝总不能生生世世都让人为汝记挂为汝消瘦,汝却什幺都不记得......"深深地叹了口气,红影似乎又摇了摇头"汝与吾在天帝面前起的誓,不离不弃,汝不记得了?"
起誓?在天帝面前......似乎、好似是有那幺一点印象......只是,那是什幺时候的事?那,又是跟什幺人一起?
"陵,汝要记得,只剩这次机会了......"红影的声音,渐渐变得缥缈,人也逐渐消散,直至与不断落下的雪花融合,再看不见......
"兰?!"突然,有这样的一个字,从脑海的深处浮了上来。
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蓝衣的路光明。
"学长,看起来你在研究室睡了有一段时间啰!我方才看见医学系几个学生想问一些解剖的问题呢!"路光明笑着拉起躺在沙发上的东陵"我就顺便帮他们解答了,反正我本来就是负责他们解剖学的老师,如果不是临时有研究要作,也不会麻烦学长你帮忙接了。"
"学妹,你现在那个研究缺学生吗?"望着路光明,东陵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缺,也不缺。如果有学生愿意来学点东西,我是很欢迎的。"路光明扬扬手上的资料"怎样?学长有学生想跟研究?"
"嗯,我有件事请你帮忙......"
"天啊,外头那个妹妹好辣!"从实验台前抬起头,又忙又累的素还真,才方走到窗边看风景,立刻就大呼了出来--什幺?嫌我色?开什幺玩笑,我可是班代,善尽「为民服务」的职责耶!
"素还真,你无不无聊啊,书都念不完了还有时间看女孩。"非凡放下手术刀,蹙眉喝斥着看起来精神已经有点兴奋过头的素还真。
"呜,人家只是为大家的福利着想嘛~竟然骂人家,小兰花~~"不甘愿地嘟起了嘴,素还真转向悦兰芳所在的位置"非凡骂人家~呜~小兰花,人家要秀秀。"
"白痴,他身体还很差,你不要吵他。"扶着悦兰芳站在实验台边,经天子甩甩手"走开,找别人去。"
"小兰花,陪人家去看那个妹妹嘛~"不死心地,素还真硬是拉着悦兰芳的手"有身材有脸蛋,重点是很有气质--小兰花,来啦,你一定会喜欢这一型的!"
"呃......"悦兰芳看了看经天子一副快把素还真砍死的脸色,无奈地苦笑道"二弟,那汝扶吾去看看吧,说不定是素还真的未来老婆出现了。"
"哼,最好是他的未来老婆,省得他老是烦着你。"不悦地瞪了一脸得意的素还真一眼,经天子小心翼翼地搀着悦兰芳,走到窗边"在哪里啦?!"
"那个啊,就那个头发染橘色的那个辣妹!"指着前院的花圃,素还真兴奋地说道。
"橘色头发的......"经天子仔细地往花圃看了看,然后又抬头与悦兰芳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愣了老半天--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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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顾一整个实验室的哄堂大笑,以及又失望又生气的丢脸班代,经天子拉着悦兰芳,就往前院奔去。
"妈!"
站在一大丛波斯菊间,悦昕晏转过头,轻笑着挥手"小天,兰芳!"
"妈,你怎幺现在才来?"经天子一把拉过悦兰芳,就把他往悦昕晏怀里推"看看哥哥,变成这副模样了!"
"还好嘛,还活着啊!"甩了甩俏丽的卷长发,悦昕晏把怀里那身好似只剩骨头的儿子拉了开些"看起来没事,小天你太紧张了。"
"妈!"经天子握紧了悦兰芳的手,又气又急"这样还叫没事?你不能老是因为他是你儿子,就这样对他不关心啊!"
"喔,你也知道他是我儿子,那我关不关心他,你管这幺多干什幺?"悦昕晏转头看着一直默然不语的悦兰芳"兰芳,你自己说,你没事吧?"
"嗯,吾没事!"怕妈妈跟二弟又要吵起来,悦兰芳用力地点了点头,还附带一个一看就很勉强的大微笑。
"他都说他没事了,有什幺关系嘛!"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悦昕晏对着经天子挑了挑眉"好了,我这次回来,不是要帮兰芳处理他搞出来的麻烦的。学期快结束了,我是回来接小天,顺便回外交部办点事务。"
"接我?"经天子皱起眉头"接我去哪?"
"当然是接你回英国过年,你爸说要见见你。"悦昕晏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大迭资料"哪,这是他要你先念的医学论文,到英国他要与你讨论讨论。"
"那哥呢?哥不回去?"接过那一大迭论文,经天子着急地问道。
"你爸又没说要见他,我已经见过他了,那他回去干嘛?浪费机票钱?"悦昕晏耸耸肩,一脸无奈地道"反正你爸就只记得有你这个儿子,兰芳回不回去都一样。而且......前阵子兰芳闹了个大新闻,东陵教授本来在国际间就是有名气的,现下整个医界都知道兰芳的名字了,你爸怎幺可能让他回去,要是让别人知道兰芳跟他有血缘关系,他脸要往哪摆啊?"
"爸不打算承认他有哥哥这个儿子吗?!"听出悦昕晏的话中之意,经天子猛然惊道。
"兰芳是我儿子,你才是你爸的儿子,搞清楚点。"叹了口气,悦昕晏掏出一大串钥匙"兰芳,我一月底带小天回英国的时候,你就回家去吧,我让张嬷嬷去给你做饭。噢,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接过钥匙,悦兰芳微微一笑"妈,慢走。"
"喂......"经天子欲追上悦昕晏离去的脚步,却被悦兰芳拉住"二弟,要回去实验室呢!"
"什幺,连你也这样......我回英国的话,谁照顾你啊?!爸凭什幺为了面子不让你回去,我又干嘛要回去?!妈那是什幺态度,像是对自己的儿子吗?我真的会被他们两个气死!你......"经天子还要再说,却望见悦兰芳眼底的晶莹,一时声音也卡住了。
"别担心,吾猜吾可能撑不到一月底吧!"悄悄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悦兰芳站直了身子"二弟,汝别生气,妈一直都是那个样子的,爸也是,汝知道的。"
"什幺你撑不到一月底,不要说那种话。"把悦兰芳带到长廊边的窗台坐下,经天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我知道爸跟妈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但是现在情况不同,如果就让那张嬷嬷照顾你,我根本放不下心。"
"二弟,汝真像爸爸。"看着一脸气嘟嘟的经天子,悦兰芳轻轻地笑了起来"不晓得当初妈妈是怎幺挑的,刚好吾就比较像她,汝就比较像爸爸。"
"还说,都是妈那女强人的个性,坚持一个儿子要跟她姓,还要长得比较像她的那一个,害我以前老是在跟别人解释为什幺我跟你明明是双胞胎却不同姓。"经天子摇摇头"没看过男女平等有平成这个样子的,为了一个姓,她明明跟爸爸感情好得很,却还是要离婚。"
"所以吾说吾比较像她,吾就觉得这没什幺。"说到一半,悦兰芳淡淡地叹口气"可惜她的儿子活不了多久了。"
"说什幺,再瞎说我就送你去住院。"抓住悦兰芳的手,经天子蹙眉道"你知道我舍不得让你去住院,也不愿意逼你去看医生,可是这样真的不行。"
"欸,二弟,别担心太多,一切都会往事情该走的地方走去。"偏了偏头,悦兰芳转向窗口,对着玻璃照了照"嗯......好象真的有瘦了点?"
"什幺瘦了点,根本整个脸颊都凹陷了。"拍拍悦兰芳的肩膀,经天子微微一笑"你唷,就是这种天塌下来也觉得没什幺的个性......"
"经天子,悦兰芳,怎幺不回实验室呢?"一阵清秀的嗓音响起,经天子与悦兰芳同时抬起头来。
"路老师,我哥他身体不好,不能在实验室待太久,我带他出来绕绕,一会儿就回去了。"经天子站起身,朝着路光明微笑道。
"嗯......对了,你们两个寒假有没有空?我有个研究需要学生参与。"盯着经天子,路光明询问道。
"噢,我寒假没空......悦兰芳,你有兴趣吗?"短短的几秒钟,经天子已经打起如意算盘来了--如果悦兰芳参与实验的话,他就可以住在研究生宿舍,平时也可以拜托路老师照顾,就不用回去给张嬷嬷虐待......天晓得,那嬷嬷根本不会考虑到悦兰芳的身体怎样,恐怕是硬把饭菜塞到他嘴里就算了事吧?!
"嗯?吾没意见,都好。"看得出经天子眼底的期盼,悦兰芳知道他想的是什幺,不忍心拂逆他的意思,最后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幺,路老师,我哥就跟着你做实验吧!"雀跃万分地,经天子朝着路光明猛点头。
"好,那幺学期末以后,悦兰芳你就搬到研究生宿舍来。"松了口气,路光明心中暗自庆幸--还好经天子没坚持要跟着,还好!这下就完成学长交代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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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
"路老师,这些药,我哥每天都要各吃一颗,他自己绝对会故意忘记,所以请你盯着他。"经天子把手上的瓶瓶罐罐交到路光明手上,一边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一边还不忘注意着身后悦兰芳跟悦昕晏的互动。
"噢对,路老师,有件事拜托你。"顺着路光明疑惑的眼神,经天子指了指医院的方向"非到不得已的状况,千万别送他去医院,他不喜欢。"
"好,我会注意。"路光明看看手上的药罐,再看看一旁丰姿绰约的悦昕晏和憔悴的悦兰芳,对着经天子苦笑了一会儿,才走到悦兰芳身边"悦兰芳,你妈妈跟弟弟要去赶飞机啰!"
"嗯,那吾先回去,再见。"挥了挥手,悦兰芳一个人转身就往研究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经天子望着悦兰芳的背影,不知道为什幺,突然有种再也见不到他的不安,缓缓地吞噬着自己。
只是自己太担心了吧?他不会有事的。从小、到大,他一直是自己最成熟温柔的哥哥,只是一个月不见而已,他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