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驾驶直升机上,我没什么天赋,会让你失望的。"
"绝对不会,我对你有信心。"洋平笑着说。
他把车开到一家餐厅外面,泽北一怔:"怎么,在老师家你没吃饱吗?"
"不是。这家餐厅的环境不错,而且我很熟,到里面喝点东西吧。"
他们走了进去,一个侍者看到洋平,恭敬地说:"水户先生,您来了。请往这边走。"
"谢谢。麻烦你了。"洋平淡淡地说。
他们看到宴厅里离大门不远的一张桌边,坐着藤真和一个从背影看个子相当高的青年。泽北向藤真点了点头,藤真回以一笑。
那青年这时也侧过脸来。他戴着眼镜,长相英俊,显得文质彬彬。看到洋平,他似乎怔了一下。
洋平脸上也略过一丝异样的神情:"那位好像是上次在警视厅见过的检察官藤真。"
"没错。他也是山崎智之案的检控官。"
"哦。你的对手就是他。"
他们边说边沿着走廊向包间走去。
"真没想到,水户洋平会请泽北做他的律师。"
戴眼镜的青年问:"他就是泽北荣治?听说是时下最出风头的律政新人,哦,他就是水户洋平新聘的那个私人律师啊......藤真,他好像也是山崎智之案的辩方律师吧?看来,是个不容易应付的对手。"
"没错。不过,我其实早就希望能和泽北在法庭相遇,他是那种既叫人害怕也叫人期待的对手。花形,你好像认识水户洋平?"
花形摇了摇头:"在传媒上看到过他。他怎么说也是本城最年轻的王老五,我多少也会关注一下的。"
"我就说,你虽然算是颇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了,和水户洋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花形心想,谁说的?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城市里,心理医生可以什么人都认识,因为形形色色的人,都可能成为你的病人。
水户洋平就是他的一个病人,偶尔不定期会到他的心理诊所和他聊天,当然,他是那种给自己的思想层层设防的人,想说的比实际说出口的要多得多。
这时,又有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个老者六十岁上下年纪,精神矍铄,藤真看到他,不由一怔,笑着说:"今天真是奇怪,好像工作伙伴都来这个餐厅聚会似的。那位老先生,是山崎智之案的法官北野判事。"
北野身边那个青年看来也是二十五六岁年纪,浓眉锐目,脸部线条显得有些硬朗,但仍不失英俊。他的衣着休闲随意,和在穿着上一丝不苟的北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待他们坐下后,藤真说:"我过去打个招呼。"
他起身向北野那一桌走去。那个青年正好面朝外坐着,一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走过来。他的眼神异常锋利,但看着藤真时,传递出的信息却是淡漠而毫无感情色彩的。
因着职业的关系,藤真可以说是阅人无数,但从来没有遇到一个人,会以这样的眼光看着另外一个陌生人。
他走到北野面前,笑着说:"北野判事,晚上好。"
北野看到他,笑着说:"是藤真检事,晚上好。你也在这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坐?"
藤真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是一个人。"
那青年看了一眼坐在那边的花形,花形这时也正遥遥地看着他。
花形心想,今晚是怎么了,进这个餐厅的人,怎么分别都是一个藤真认识的,一个他认识的?
和北野在一起的那个青年叫南烈,也是他的一个病人,他和洋平如出一辙,即使在心理医生面前,也不忘戴着厚厚的面具。
每当一个看来事业有成、生活如意的青年走进他的诊所时,花形就会想,这个城市怎么了,年轻人都出了问题?每个光鲜耀眼的外表之下,似乎都有一颗疲惫不堪的心。
不,其实,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有心理问题,他自己也是。就好像有一次他走进一家书店,看到小说区摆在显目位置的一本推荐小说,书名触目惊心,他到今天依然记得--《我们都是有病的人》。
只是很多人都不想找心理医生。
他们在潜意识里都觉得,心理医生不值得信赖,根本解决不了什么。
事实上,花形也清楚,他们能解决的心理问题的确十分有限,但总算是聊胜于无。
北野见藤真看着南烈,才想到自己忘了做介绍:"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的儿子南烈,是个摄影师,在《每日新闻》社工作。南烈,这位是检察厅的藤真检事。"
藤真微微一笑:"南烈先生,你好。"
南烈点了点头:"藤真先生,你好。"
"那么不打扰了。"藤真有礼貌地笑着走开。
北野看着藤真走远:"这位藤真检事,是时下最有前途的检察官。司法界很多重要人物都看好他。"
"略有耳闻。北野叔叔,他也是山崎智之案的检控官吧?"
"没错。"
包间里,泽北问:"洋平,你说的公事......"
洋平这时还在想他的心理医生花形,他看着泽北,心想,泽北如果知道他一直在看心理医生,会怎么想呢?当然,不看心理医生,并不代表一个人就没有心理问题了。在他看来,这个城市的大多数人都有心理问题,只是有人选择看医生,有人选择自生自灭,仅此而已。
他听到泽北的问话,定了定心神:"是这样的。九月二十日左右,我要到香港去谈一宗生意,因为你对各国法律都很精通,本想邀请你一起去,也是希望交易可以进行得更顺利一些,我最怕引起跨国法律纠纷了。但今天才知道你那段时间要去登山,所以......"他看着泽北,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按理说,这是我的份内之事,我应该和你一起去香港,但每年这个时候,我是无论如何都要放下手头的工作去休假的。这样吧,前期的准备工作我可以做的更详细一些,到时如果还有问题,我们可以通过电话或互联网来解决。怎么样?"
"只能这样了。"
洋平看得出来,泽北不会为了他改变既定的休假计划,当然,他也不会勉强泽北放弃登山和他去香港谈生意。
但到了那时,他们真能顺利联络得上?他不能不心存怀疑。
"那么,明天我会把和那宗生意有关的资料传给你,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找我。"
"好的。"泽北心想,真是越忙事越多。没办法,为了期盼已久的登山集训,再累也要豁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警视厅搜查一课办公室,三井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大声说:"北海道半月之旅同伴全面招募中!"他们一课的休假时间都在九月中下旬,三井的传统休假保留项目是北海道半月之旅。
"三井,你有点新意好不好?年年都是北海道半月之旅。我都听腻了。"彩子从电脑显示屏后探出头来,苦笑着说。
"先到富良野参加葡萄酒节,然后去大雪山国立公园登旭岳,顺便去层云峡看第一道红叶前线,最后再回札幌逛逛,这样的行程安排,够紧凑够丰富了吧?有葡萄酒喝,又有枫叶看,有什么不好?彩子,你觉得怎么样?"三井坐到彩子对面,神情兴奋地问。
"在警视厅,你不是一向以广交朋友著称的吗?怎么会找不到人和你一起去旅行?"
"我总不能和牧去旅行吧?赤木也不在考虑之中,和他去旅行,还不如躺在家里睡觉。木暮和越野都有别的安排。铁男没空。至于宫城,他是个毫无主见的家伙,要按你的行程来安排他自己的行程。所以,彩子,一起去北海道吧,这样,我就有两个同伴了,人多会热闹一点。"
"抱歉,我要和姐姐去香港购物血拼,没空陪你去北海道喝葡萄酒和赏红叶。"
"真是扫兴。那么,流川,你呢?"三井转向流川。
"我们要去北阿尔卑斯山连峰登山。"
"流川,去登旭岳吧,而且这么早就有枫叶可看,真是登山赏枫两不误。你名叫枫,应该把赏红叶做为休假的首选节目才对。"
"谁规定名叫枫就要去赏枫的?我对赏枫一点兴趣也没有。"
彩子见三井被流川抢白了一通,不由笑得肚子都痛了。
三井终于像斗败了的公鸡似地回到自己桌前坐下。
坐在他对面的神一直在低头写着什么,好像并不关心他们三个刚才谈论的话题。
"神,你呢?今年去不去北海道?"三井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地看着神。
神放下笔,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去?老实说,我既不爱喝葡萄酒也不爱赏枫。"
三井看着神有些促狭的表情,不知说什么才好。
其实,他自己最清楚,之前的问彩子和流川都只是走过场,他们既不会和他一起去,也不是他想要的同伴,他最终的目的是试探神的态度。
神是那种最好的旅伴,凡事想的周到,会照顾人,和他出门可以说是百事无忧。
然而,他总不能直接说:"神,今年也去北海道吧。"他们只是工作上的拍档,从交情上说,神根本没有陪他去旅行的义务,要他自己也想去才行。
"是啊,神难道不会有自己的节目吗?为什么要年年陪你去什么北海道半月之旅,单调死了。神,别听他的,如果是工作,还说不得不共同进退。难得的休假,还是应该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和三井去旅行,一定既无聊又郁闷。"彩子说。
"彩子你......你不去也别拆我的台,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那多没意思。神,拜托了。一定会比去年更有收获的。"三井双手合什,可怜巴巴地看着神。
"神,你陪他去吧。免得休假时间过了,他还回不来上班。"流川突然说。
彩子笑着说:"这倒是真的。警视厅第一号路痴三井寿,不会旅行半年也找不到回东京的航班吧?"
"彩子,流川你们......我警告你们,不要对自己的学长太无礼了!"
神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三井,如果没有其他的安排,我就勉为其难和你一起去北海道。"
三井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千万别有其他的安排。神,只要你陪我去,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可是你说的。"神微微一笑。
"当然,君子一言,四马难追。"
"神,你别担心,有我和流川监督着呢。回来后,三井要是耍赖,我会收拾他的。"
神向外走,到了休息室,冲了杯咖啡。
他站在窗前边喝咖啡,边想去年的北海道半月之旅。出门旅行的三井就像个逃学的孩子,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尝试,他想起和工作时全然不同的天真浪漫的三井,不由微微一笑。
他看得出来,三井其实是想找自己和他一起去。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声东击西、迂回曲折的?他们是拍档,三井明明有的是机会,可以直接征询他的意见。
三井好像不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众人监督之下,就不敢邀请他似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和三井延续去年的北海道半月之旅,反正,他又不在乎沿途的风景有没有看过。他倒是真的怕大大咧咧、糊里糊涂的三井,会如流川所说的,迷失在北海道的什么地方,假期过了也回不来东京。
他可不能把自己的拍档弄丢了。
唉,路痴三井,除了枪法和案情分析能力,其他的乏善可陈,而且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
他想到这里,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九月十一日,也就是仙道他们三个离开东京的前一天晚上,泽北打了个电话给洋平:"洋平,我明天离开东京。你是十八日去香港吧?"
"嗯。明天吗?"
"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留言或发邮件给我,我会在能收得到信息的地方尽快给你答复。"
"好吧。"洋平拿着话筒,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泽北见他没打算中止通话,却又一直沉默着,有些奇怪,但还是什么也没问:"那么,就这样了。十月见。"
"十月见。"
洋平听到泽北在另一头挂了电话,心想,十月见......距十月还有十几天呢。
泽北为什么要去登山?但他有资格对泽北说,自己不希望他去登山吗?没有。他只是泽北律师所的一个主顾而已。
他突然有个迫切的愿望,想在一夜之间,把全日本的山岳都铲平,那时,泽北他们就没有山可登了。然而,这种事,就是天皇和首相也办不到,只能想想而已。
他放下话筒,站起身来,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年年这么多人登山,也不见得都出了事。
二十年前......那不过是个意外。这样的事,每个人一生中应该只会经历一次。
水户洋平,你太患得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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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岌岌(十三--十五)
作者:yj0606(xxx.xxx.xxx.xxx) 2003/11/16 20:11 字节:23K 点击:75次 帖号:148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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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9月20日的晚上,仙道他们在白马岳山巅上露营。
看着澄澈如洗、繁星漫天的夜空,仙道突然问:"我们为什么要登山?"
"因为山在那里。"泽北笑着说。这是英国著名登山家马洛里的名言,一直为后世登山爱好者所引用,可以说是用滥了。
"我是认真的。"仙道一本正经地说。
"既然你是认真的,那么我也认真好了。不为什么,就是喜欢。站在平地的时候,很难想像和说清在山上的这种感觉。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就好象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活着一样。"
仙道微微一笑:"泽北,你太夸张了。"他转向流川,"流川,你有什么高见?"
"就是喜欢,要什么原因?"
"流川说得对。说得出原因就不是真的喜欢了。所以我特别反感那些为了作秀而登山的所谓登山家。"
"我看过一篇文章,关于登山的体验,有一个登山家是这么说的:登山过程中的体验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无法与人诉说也无法与人分享。每一个在山上的人,不过,他指的不是我们这种海拔3000米上下的山丘,而是8000米以上的高山,"仙道促狭地笑着,"都拥有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感受,就是这么甜蜜而孤独,有一点像爱情。"
"甜蜜而孤独?像爱情?不会吧?"泽北笑了起来,"人和山谈恋爱吗?"
"我当时看了心中一震,觉得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泽北,你的不正经反应,充分证明了你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仙道彰,你就懂了吗?你好像也没谈过恋爱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谈过恋爱?"
"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就算你想说我去美国那几年会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流川总归会知道吧?流川......"
泽北侧头看流川,只这么一会功夫,流川已经靠在岩石上睡着了。
仙道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苦笑着说:"他是什么地方也能睡得着的。"
"同感。仙道,今次登山好像很顺利呢。"
"是啊。不过,因此也少了刺激。"
"又是恋爱又是刺激......仙道彰,你果然是个编故事的人,真是不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