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
他只要想到,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想着一个,也许已经把他彻头彻尾遗忘的人,就不由得边走边笑。
这一次他不笑别人,只笑自己。
他为什么要打那个毫无意义的电话?
可能是因为刚刚完成了一项工作,可能是因为内罗毕的景色太美、天气太好了......
人一处于轻松舒适的环境,就难免会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他这样想,虽然沐浴在30度左右的阳光里,仍觉得有股寒意从身后一波一波地袭来。
但那也只是一刹那间的感觉。
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这些无谓的事伤神。
他迈步向前走,下午还要到马撒马拉国家野生动物公园去拍片子,那是TBS给他的一个专题。
下午四点多,神走进内罗毕市郊的马撒马拉国家野生动物公园。
这里据说是世界上最好的野生动物公园,也被称作非洲野生动物的橱窗。
园内有山有水,有林带有草原,还有专供游人观赏野生动物的观测站。
神站在草原上,放眼望去,一马平川,无边无际,野生动物们在他周围自由地觅食和玩耍。
蓝天白云下,狮子、大象、长颈鹿......四面八方都是野生动物,好一派东非莽原风光。
神慢慢穿行于它们之间,边拍边观察它们的活动。
风从他身边流过,那种由自然赐予的单纯的快乐,在他心中漫延开来。
深夜,东京,三井回到家里,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神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一周了,他还是念念不忘神那天的表情。
他这一生,不是常有机会被人拒绝,所以,他对拒绝完全没有免疫力。
尤其是那种礼貌而没有回旋余地的拒绝。
他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说没有被伤害到,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他想不通,自己既不是洪水猛兽,也不是人民公敌,事情怎么就演变到这种田地了?
他只是想送他到机场而已。
神为什么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呢?
他是讨厌自己,还是要避开自己?
一周了,三井还是了无头绪。
他不是那么容易死心,但也不是那么容易放下身段去试探对方的想法。
所以,他很想打电话给神,却更希望神会打电话给他。
但一周了,那个他悬着心等待的号码,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电话显示屏上。
他的热望渐渐变成渴望,又慢慢淡为希望,最后不可避免地......滑向失望。
还好,他还不曾绝望。
即便如此,每天临睡前,他还是会例行公事地把电话清单翻一遍,深怕自己会错过什么。
他仍然未能死心。
他拿起电话,开始翻电话清单。
终于,他发现,九点左右那个他耗着不去接的电话,就是他烂熟于胸的神的号码。
终于看到这个号码了,他感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绽放开来,拿着电话的手微微地颤抖。
他坐起身来,开始拨电话给神。
但直到他把电话键盘按热了,神的电话仍然是关机的。
这时候,内罗毕时间应该是下午,他怎么会关机了?
难道又到没有电话信号的地方去了?
会有危险吗?
这晚,他整晚都为自己没有及时接听神的电话而后悔到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晚上,为了更好地观看野生动物,神住在公园里一个叫撒班纳的地方。
撒班纳野地是当地马撒人的一个营地,帐篷非常简陋,看上去抵挡不了夜里野生动物的袭击。
里面没有电,一切都是黑的。
深夜,神坐在帐篷外面,和同住的几个来自世界各地的旅人,一起欣赏着没有人间灯火的灿烂星空。
清凉的山风在他们身边穿行着,风里似乎飘来了野生动物的梦。
神静静地感受着这个拙朴的世界。
而这时的东京,熙熙攘攘的一天又要拉开帏幕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神起床开始拍动物的晨间活动。
九点多回到市区后,他打开了电话。
他整理好东西,乘出租车到市郊的恩克贝西机场,准备飞往伦敦。
直到坐在飞机上关掉电话,三井还是没有打电话给他。
他觉察到自己真的失望了。
他想,那两天,三井的那些不同寻常的举止,也许只是出于对一个和他生活状态完全不同的人的一种好奇,是他想太多了。
就到此为止吧。
他不知道在东京,从昨天深夜开始,三井一直在拨他的号码。
他也不知道,当他回到了内罗毕市区,他的电话开机有了信号时,是东京的下午四点多,三井父子正和一个外商进行商业谈判,准备签订一份巨额合同。
这时三井的手机是关着的,根本没时间打电话给他。
事事不会全然凑巧,但有时就是这么凑巧。
等他接到三井的电话时,已经身在0时区的伦敦了。
(六)
2月12日下午四时许,当神在绿色和平组织伦敦总部参加一个工作会议时,突然收到了三井的电话。
神掏出电话,看着它在自己的右掌心振个不停,刹那间,油然而生一种相当奇异的感觉:好像握在手里的,不是一部电话,而是一颗跳动的心。
然而,一时之间,他还是打不定主意,现在接还是不接这个电话。
毕竟,这个时候,会议的组织者已经开始布署他们在15日伦敦百万人反战示威游行当天的工作行程了,他不想漏听了什么。
而且,他必须承认,这些天来,三井真的是让他失望了。
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南烈低声说:"神,你出去接吧。我听着呢。"
"好的,谢了。"神微笑着点了点头,起身轻步走了出去。
在绿色和平组织里,南烈和神一样,是极少数的日本籍自由摄像师之一。
神是在去年冬天认识他的。不,应该说,是在去年冬天和他再次相遇的。
其实,早在高中时,他们就相识了。那时,他们都是篮球健将,都参加过全国大赛。南烈是大阪丰玉队的队长,也是大阪的得分王,而且,和神一样,还是一个三分球好手。
不过,那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神走到外面的走廊,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这时是下午四点多,那么,东京时间应该是凌晨一点多。他想,三井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打电话给他,会对他说什么呢?他开始有一点好奇了。
他呼了口气,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神宗一郎。"
"我是三井。神,你现在是不是很忙?"三井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迟疑。
"我正在开会。三井学长,你有什么事?"神说话的语气则显得有些生硬。
在此之前,恐怕连神自己都没料到,会说出这么硬梆梆的话来。他想,神宗一郎,你这是怎么了?你明明知道三井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有必要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吗?
但也许是因为一周多来都没有收到三井的电话,而自己主动打给他时,他又不接,种种诸如此类的事,的确是伤害到了他。
何况,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有迁就三井的义务。
他突然想,三井对他究竟是怎么看的?
他在三井心目中的真正地位又是怎么样的?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想知道。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后天我会去伦敦。神,那时,你还会在那里吧?"三井当然觉察到了神语气中的冷漠,所以,出言也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应该会。不过,我记得,那时在东京我就说过,学长这么忙,到时我也可能会很忙,我们也许碰不到面。再说了,"神沉默了一会儿,"别说伦敦是个很大的城市,就算伦敦是一个小镇,有时两个人同时走在一条街上,也可能会遇不到的。"
"是,这我知道,我想那时你应该会很忙......"
三井这时最想做的事,其实是向神解释:那天神主动打电话给他时,他为什么没有接。当然,他也很想知道,神那天为什么会主动打电话给他,还有,想对他说什么。
不过,他很明白,这些他现在最想知道的事,也是他最不能问出口的。
何况,即使隔着九个时区,他依然听得出来,神这时根本就不会把他最想知道的事告诉他。
在这个寒冷的二月天的凌晨,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他这时想到了那天神拒绝自己送他去机场的事,现在想来,那简直是一种毫无回旋余地的拒绝......他的心开始不断地往下沉:三井寿,你非得要这么自取其辱吗?
他那天主动打电话给你,说不定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所有这一切,也许只是你可怜而可笑的自作多情......如果你还有一点自尊,就赶快收手吧。
然而,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到心里另一个声音在不甘心地对自己说:三井寿,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么轻易地放弃了的话,你能保证,你还能在将来再次找到这种见到一个人,甚至是听到一个人的声音时,就会不管不顾地心跳加速的感觉吗?你还能在将来再次遇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能令你一想到他就会悲喜交加、百味杂陈的人吗?
那种心跳加速,甚至是伤心的感觉,是不是就这样没有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对自己说,三井寿,人生苦短,机会无多,这一次,你得死死抓住才行。
何况,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电话真的是响了很久,像是一直在耐心地等着他接听。
他这样想着,重新鼓起了勇气:"但我还是觉得,既然身处于同一个城市,熟人见一见面总是好的。"
熟人......他们究竟有多熟呢?三井指的,会不会是,他们曾经都是神奈川的篮球健将?神不由这样想。
不过,他还是没有再说出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到时再说吧。三井学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挂了。"
"好的。神,不打扰你了。再见。"
三井听到神在另一端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他拿着电话不由自主地靠向了冰冷的墙边,仰头呆呆看着天花板,心想,为什么每次打电话给神时,总是在神很忙,他却没事干的时候?
为什么他总是要给神一种他终日无所事事的感觉?
应该没有人会对一个终日无所事事的人抱有好感吧?
尤其是像神那种本身就很努力的人。
他这时很懊恼,那天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不去接神的电话。
在那个晚上,他究竟错过了人生中一个怎样可观的机会,事后,他简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而且,他有种直觉,神今天对他说话时表现出来的这种冷漠态度,肯定和他那晚的"神经短路"行为休戚相关。
所以,他连一丝抱怨的心情都不敢有。
但想到过两天又可以和神呆在同一个城市,说不定还能见到面,他的心情就还不至于差到离谱的地步。
他想,最好能在情人节那天就见到神,那个特殊的日子也许可以帮他一点忙。
实在不行,就算15日那天,为了见神一面,他不得不咬着牙跑遍整个伦敦城,他也会毫不迟疑地那么做的。毕竟,过了那天,他又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神了。
当神匆匆地挂了三井的电话时,他完全可以想像得到电话那头三井那有些狼狈的表情。
他握着电话,站在寂静的走廊里,心中后悔的感觉在不可避免地渐强渐浓。
这是他第二次让三井感到受伤了。
他想,他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一向都是个温和的人,从来不主动得罪别人,也从来不针对别人,为什么偏偏对三井这么苛刻?因为三井曾经让他失望过吗?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神宗一郎,你已经走到了今天,差不多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你怎么还可以这么轻意地对另一个人抱有期望?你难道就不怕,将来有一天,会因为这个人的缘故,对这个世界真正而彻底地绝望了?
他开始觉得有些恐惧起来。
晚上,他和南烈到一家酒吧喝酒。
老实说,南烈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一类人,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却可以相处得很融洽。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日本人,又是旧识的缘故。
"15日那天,整个伦敦城也许会很乱。"南烈说。
"号称百万人的游行,的确是很容易失控的。"神点了点头。
"神,今天下午,那个电话是什么人打给你的?啊......你别紧张,我并没想打探你的隐私,你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不过,我必须承认,我真的是挺好奇的。"
"为什么?南,你是很少对别人的事有好奇之心的。"神不由有些吃惊。
"因为你自从接了那个电话之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这样的你是很少见的。所以,我想,那一定是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
很特别的人......
神不由想,三井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个很特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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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神)50米深蓝7-8
作者:yj0606(xxx.xxx.xxx.xxx) 2004/03/06 21:27 字节:12K 点击:21次 帖号:16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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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神望着南烈轮廓俊朗的侧脸,突然问:"南,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随便问吧。你对我就别这么客气了。"南烈侧头凝视着他。
"你这一生中,有没有遇到一个对你来说很特别的人?比如说,他让你总是忘不了,或者觉得心很乱什么的?"
"很特别的人......"
南烈沉默了一会儿,"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是个得过且过的人,就想这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去自己喜欢去的地方,就算哪一天死在南美的热带雨林或者北非的撒哈拉大沙漠里也无所谓。所以,老实说,我还真的很怕会有人让我牵挂着。不过,因为遇到你的缘故,我突然记起了一个人......这些日来,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遇到我的缘故?"神有些诧异地重复了一句。
"九年前,也就是我读高二时,在那年夏天的全国大赛上,我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非常勇敢,面对我的威吓,依然一点也不肯退让,终于被我打倒了......那个人是对方的皇牌,因为对手皇牌缺阵,我们队得以反败为胜。那次之后,我因此多了一个古怪的绰号-皇牌杀手。那个人第二年没有参加全国大赛......"
神这时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时翔阳队的监督兼队长藤真。南,说实话,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对藤真会不会仍然心存愧疚?"
"当然有一点......我害得他没能在全国大赛上好好表现。不过,我想,以他的性格和能力,现在应该也未必会在意这种事了。"
"我想也是。其实,不久前我曾在东京见过藤真一面。他现在已经是个年轻有为的大律师了。还有......"
"还有什么?"南烈连忙追问。
神看着南烈这时颇为动容的表情,心想,看来,南烈对藤真的事,真的是很感兴趣。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喜欢藤真的人很多,而且条件都很不错。比如做检察官的花形,还有,就是我的学长,踌躇满志的大实业家牧......南,你想不想参与竞争?"神微笑着问。
"老天......神,你想到哪去了?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想知道他的近况而已。我可没想那么多。老实说,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让某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就想做一个就算有今天也不必知道明天会怎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