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年,乾坤寨发展的十分壮大。他也是骑虎难下了,直到临死瞧见自个儿闺女,着实不忍心把担子压在她身上。
只不过,就算跟她说了解散乾坤寨的事儿也白搭,即便没有卫司,就按着这个性格人设,也是个惦记着做皇帝的。就算知道是条把山寨人的性命都搭上的路,也得试一试。
她这些日子脑子都快炸了,琢磨的事儿太多,还得跟卫司一会儿吵架,一会儿**,累得很。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希望卫司那里能顺利。
看了眼正瞪着她的陆墨,缩了缩脖子,有点儿心虚。
这感觉真别扭,分明是为了他们好,怎么埋怨都让她落下了,真是吃力不讨好。
卫司倒是真没辜负薛娘的期望,跟山寨的人热乎的不行,一会儿聊打仗的事儿,一会儿安慰安慰没了家的人。
说到伤心处,还能陪着红了眼,就是不落泪,看着反倒更觉得贴心。若不是到了深夜,那些人还能拽着卫司继续聊。
他住的房子是大通铺,跟干活的一起住。脱了鞋躺在炕上,听旁边的人嘟囔:“原以为你金贵,没想到这通铺也能睡的惯。”
卫司一怔:“可能是这些天一直睡这儿的缘故,总不能成天晚上不睡觉。”
那人说道:“不是啊,你头一晚上就睡的特香。老六子打呼噜那么响,你都不醒。”
躺那人旁边的老六子听见这话,从被子底下伸出腿踹了他一脚:“谁打呼噜了,我原先就觉得是你们唬我,这不卫司都没说啥,他刚来这儿,我要是打呼噜他还能睡的着?”
那人没再跟卫司说话,冲着老六子嚷嚷:“谁冤枉你了,自个儿呼噜打的震天响,怕是外面守夜的兄弟都能听见。你还喊上冤了,也不嫌害臊。”
老六子坐起来,裹着被子与那人争辩起来。
卫司早已经躺下了,脸色有些发白,被子下的手紧紧握住。把眼睛闭上,自个儿的样子浮现在脑海。
他立刻皱着眉瞪大眼,喘了几口气,心口发闷。
屋顶老旧,炕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黄。卫司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地盯着房梁上结的蜘蛛网。
京城里,不知道乱起来没有,希望封越能机灵些。
封越是卫司的心腹,什么事情都知道,旁人却没人知晓封越这个人。来乾坤寨之前,卫司特意嘱咐了每天去他屋子一趟。
屋门紧闭,灯火也不敢点。借着外面的月光,仔细摸索着书架上的机关。书架转动,封越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盘里的饭菜端好。
走了进去,往床铺上瞧了瞧,没人。除了床再无其他摆设,还有一台烛火。封越将其点燃,顿时亮堂起来。
那人蹲在墙角,身上衣裳破旧,头发肮脏打结,旁边摆着水壶。
封越迈过去几步,那人缩了缩身子,他把饭菜摆过去。那人立刻用手抓着狼吞虎咽起来。
封越看得直皱眉,分明一天三顿的给他送饭,怎么跟饿了许久似的。他说道:“慢点儿吃。”
那人抓菜的手僵住,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惊恐。他脸上黑乎乎的,却仍是能看清五官。
封越不自在的别过头,对着同一张脸真是狠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这个人是谁??
☆、第90章 反贼女X朝廷男(七)
薛娘刚从床上起来,正打算洗脸,外面丫鬟走进来行礼,说陆墨求见。薛娘正试了试水温,沾了香露,回头看了眼丫鬟。他这会儿来做什么,自从把卫司派去做饭,就再也没让陆墨再过来。
她也不用天不亮就起床,那阵子天气也冷,被窝舒舒服服的,结果只要一听见门口扫帚的划拉声,就得从床上爬起来。
跟陆墨说话都是强打着精神,知晓卫司在外面能听见,还不能偷懒儿,得一直说话。那阵子折腾来折腾去,她都瘦了几斤。
这些天,一直睡到这个时辰,再吃点儿可口的饭菜,往榻上一趟,盖着一层松软的毛毯,手里拿着画本,旁边儿的圆桌上摆着四五碟点心,还有一壶热茶。
乾坤寨也没什么事儿要她处理,陆墨之前对卫司起疑,才跑过来两趟,都被她劝回去了。如今就是连着三天不出屋门也没人找她。滋润的不得了。这会儿陆墨过来,八成又是出了头疼的事儿。
从丫鬟手里接过热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干,旁边儿的丫鬟递上玉脂膏。用墨绿色的小瓶装着,膏体滑腻,洁白如玉,宛如皓雪。
薛娘对着镜子抹了脸,让丫鬟下去准备膳食,再把陆墨叫进来。她们应下,只留了两个丫鬟在屋里伺候,其余的都出去候着。
陆墨急色匆匆地进来,瞧见薛娘悠闲自在地坐在那儿,正喝着杯茶,他叹了口气。薛娘把茶杯放下,看了陆墨一眼,神情颇为无奈:“我这是哪儿又不合你意了,大早晨的就过来敲门,一进来就叹气。”
陆墨一屁股坐在她对面儿,拿了个杯子倒茶,等他正准备拿起来喝,薛娘把杯子推到自个儿这边。
陆墨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薛娘:“我喝茶都被你嫌弃只知道享乐了,哪儿能让你再犯这种错。”
陆墨撇撇嘴,不搭理她,又拿了个杯子倒满,这回没敢放到桌上,直接灌下去。喝了之后还皱眉咧嘴的:“你什么舌头,这么涩的茶也能喝下去。”
薛娘托着下巴,抬头看他:“卧薪尝胆,我喝涩茶。你到底有事儿没有,再说没用的,我找人把你轰出去。”
陆墨冷了神色,用鼻子嗤了一声,从桌上拿了块点心在嘴里嚼。薛娘在一边儿看的直愣神,这人是不是有毛病。
一块儿嚼了两三口就吃完了,又从碟子里拿了两块儿。薛娘连忙把碟子端走,嚷了一声:“合着你来我这儿蹭吃蹭喝了,丢不丢人。赶紧走。”
陆墨不乐意了,瞪了她一眼:“怎么说话的,我这几天为了山寨吃不香睡不好的,吃你几块点心就不乐意了。”
薛娘没搭理他,伸手指了指屋门口。
陆墨的视线跟过去看了看:“没人啊。”
薛娘深深地叹了口气。
陆墨弯了弯嘴角:“成了,我心里舒服了。咱聊正事儿。”
薛娘呸了一声。
陆墨也不介意,摆手让屋里的丫鬟们出去,丫鬟看了看薛娘,见她点了头才往外走,把门带上。
他原本是嬉皮笑脸的,门一关上,神色瞬间变了,眼里透着怀疑,薛娘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刚要开口,就听他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这个语气说的她一个激灵。敛了神色说道:“你上来说这么一句不知所云的话,谁能听得懂。”
陆墨盯了她半晌,忽而轻笑:“你是真看上卫司了?”
薛娘眼神一暗,靠在椅背上,侧头看他,唇边的笑带着冷意:“关你什么事。陆军师,你……”
话没说完,陆墨突然隔着桌子,身子往前倾,脸凑到薛娘跟前。薛娘下意识地往后撤身子,陆墨眼睛一弯:“你若是只跟他谈情说爱,我自然管不着。可你要动了心,想将山寨做他的踏脚石,我定是不依的。”
他似是变了一个人,说话的语气,和这会儿的做派,哪里像之前混吃混喝的样子。
薛娘心下一沉,抿着唇说道:“自从我让他去做饭,你就阴阳怪气的,我若真让他进了我的屋子,你是不是得半夜爬起来看看山寨还在不在。”
陆墨低下头不说话了,薛娘也别过头。过了半晌,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这是老寨主一辈子的心血。”
薛娘心底叹了口气,这就是死的时候没把话说完的后果啊。正感叹着,就又听她接着说道:“山寨虽说成不了大气候,可只要耐得住心性,总能找到契机。”
薛娘扭过头,陆墨脸上的神情尤为认真,眸色深沉:“即便是等到七老八十,也要等。决不能因着一时心血来潮,便开口解散。你记住,谁的话也不能听。”
薛娘怔住,似是怕她没听明白,又补充道:“老寨主已经去了,如今你是寨主,他曾说过的话,让我时常想起。可也只是想起,遇到事情还是要听您的。”
薛娘忽然低头笑笑,又看着他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墨勾着嘴角:“我虽然长得好看,可也不妨碍我有脑子。”
薛娘垂了眼睫,又指了指门外:“滚。”
陆墨眉间的算计褪去,换上进门时的嬉笑,点头说道:“别啊,咱们再聊聊。”
薛娘阴沉着脸站起来,冷着声音说道:“我与你有什么好说的,你竟把自己藏得那么深,直到今儿才露出来真面目。你既然不以真心待我,这里也不留你了。”
陆墨歪了歪头,瘪着嘴委屈得很:“我对你可真心了,老寨主面前我都没这样过。”
薛娘直接用手去推他,陆墨由着她退了几步,到了门口站住脚,无论怎么推都不管用。
他叹口气,当这么个军师容易么,一会儿装疯卖傻,一会儿还得哄人。关键是不能让薛娘察觉出他在哄。捏了捏眉心,闭着眼睛往地上一坐,抬着头可怜巴巴的。
薛娘不吃这一套,绕过他直接打开门,外面的丫鬟听见动静,往屋里一瞧,顿时把头低下。
陆墨也傻眼了,这怎么到他身上耍赖这招就不管用了。丧眉耷拉眼的从地上起来,往门外走。
薛娘让人把门关好,转过身子呼了几口气。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没把陆墨的底细告诉她。
系统干咳了几声:“你比较聪明,想让你去摸索。”
薛娘叹了叹气,如今谜团越来越多,可到了哪个世界,系统都会告诉她基本情况。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
系统有些沮丧:“这个世界我不能提醒太多。”
薛娘嗯了一声,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系统说道:“这个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了。”
薛娘仍是嗯了一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神情惊愕:“你说什么吗?”
系统闷闷的:“你就要熬出来了,但是这个世界出了岔子,也不能告诉你哪儿有问题,你自己小心。”
薛娘听着系统的话,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发慌。那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系统听见她问,想要开口,仍是憋住没说,当没听见。
薛娘在屋子里怔愣了大半天,丫鬟敲门送早膳,屋里没人应声,害怕出了什么事儿,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这才松了口气。
把早膳摆到桌上,薛娘脸色仍是难看的很,丫鬟也不知道什么事:“小姐,就算是天大的事儿也不能?3 肆松瘛U永镎饷炊嗳耍怪缸拍亍!?br /> 薛娘抬手,抿着唇问卫司这会儿在哪儿。丫鬟愣了愣,这个她哪儿知道,皱巴巴的说应是在做饭。
卫司这些日子做饭上了瘾,腰里系着件围裙,油渍麻花的,一边抡大勺,一边冲着小伙计喊:“赶紧的,把菜洗好了。我这儿可等着下锅。”
小伙计吭哧吭哧打来一桶水,坐在小板凳上哗啦哗啦洗菜。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卫司嘴里不闲着,跟人胡扯:“瞧瞧我这架势,干什么像什么。正经的大厨。”
厨房的人跟他混的熟,张口便是嘘他。卫司不乐意的皱着眉:“有本事你们别吃,每天让你们吃的饱饱的,还挑上毛病了。”
说了一阵笑,有个人问他:“你一个将军,来山寨当厨子,还是自个儿来这儿的,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卫司瞪他一眼:“是你家寨主脑子不好使,放着我这么好的人不要。”
厨房里有个当兵的进来找东西吃,听见提到寨主,神情有些不自然,卫司脸上带着笑,冲着他问了句:“我说的对不。”
当兵的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说话,就看见门口站着的薛娘。脸色立刻变了,喊了声寨主。
卫司懵了一下:“啊。”
回过头也看见了薛娘,咧着嘴笑了几声,吹着口哨说道:“怎么着,想我了?”
薛娘神色平静,跑过去抱住他。卫司连忙把大勺放下,被她弄得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赶紧起来,我身上都是油。”
手臂环住她:“你先起来,我换身衣裳咱们再腻……”
话没说完,薛娘就松开他了,直接拽住他的耳朵,往外面走。卫司歪着脑袋,脚步随着她走:“没这么欺负人的啊,你占我便宜我不跟你计较,怎么还带动手的。”
一直从厨房走到屋里。路上的人见了,都不由偷偷瞟几眼。摇着头叹了几声,自己家寨主就是不一样,找个相好的,也能闹这么大动静。
薛娘把门关上,让卫司把衣裳脱了。
卫司眨眨眼,握着自个儿的衣襟,打量了薛娘一番:“你先脱。”
薛娘伸手就解扣子。卫司连忙过去捂上,惊得直喊祖宗:“你又发什么疯,我不是好好的在做饭,哪儿又让你动气了。”
薛娘抬眼看他,心口起伏,撇着嘴,眼眶泛红,带着委屈。
卫司皱着脸:“那,那我脱?”
薛娘抱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胸口,轻声说道:“你除了这身皮相,还有什么。”
卫司表情一僵,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吭声。
薛娘这一出让卫司心里稍微踏实了些,还有些感情在就好。从院子里出来,回到厨房,七嘴八舌的问什么的都有。
他笑眯眯的胡扯了半晌,借着送饭的差事去了当兵的地方。刚要聊上几句,陆墨就过来了,搬了张凳子坐在一边儿,也不说话。
连着好几天都是如此,原先被卫司说动的人,都生了悔意,气的卫司脸色发青,耳边有人对他说:“若是跟了你去京里,寨主肯定活不了。乾坤寨与别的山寨也有积怨,到时候没了兵力,她怕是……”
卫司脸色阴沉地说道:“那与我有何关……”
话说到一半,想起贴着胸口的温热,和在军营里的热茶,心里闷得难受。冷了神色,抿住唇。
离开京里的日子越来越久,如今又没了指望,薛娘都替他发愁。没过几天,就听见人嚷嚷着来禀告,说卫司逃走了。
薛娘似是惊慌的将茶杯打翻,连忙命人赶快去找。陆墨得着信儿,眯了眯眼睛,带着一队人去搜。
一个时辰后,在树林子里找到了。卫司抱着包袱,惊惶逃窜,不愿再被抓回去。陆墨知晓他走不远,让他跑几步,再领着人追几步,拿他解闷。
卫司被逼得狠了,额头上都是汗,咬牙切齿。继续往前跑,到了一处沟壑旁边,停住脚。
陆墨冲他吹了声口哨。
卫司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焦急的神情消失,唇边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陆墨眉头一皱,心头一跳,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人赶紧抓住他。
卫司直接跳了下去。
领着的人傻了眼:“这,这人死了吧。”
陆墨心里不痛快,沉着脸:“那个祸害能甘心死么,下去给我找,没死给我捅上两刀。出了事儿算我的。”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犹豫地拔出刀。陆墨瞧见了:“真拔刀啊,能不能有点儿脑子。杀了他,回去寨主能有好么。找去。”
又他妈着了卫司的道。
张大夫诊治了一番,身上多处擦伤,右胳膊脱臼,上些药静养着就好。卫司躺在薛娘的床上,疼的吸着凉气,绝不喊一声。
薛娘脸色难看,陆墨在一边儿焦躁的很,说一会儿过来请罪,便出门去了。屋里没了人,她坐到床边,问道:“疼得厉害么?”
卫司神情木然,没吭声。
薛娘往他身边凑了凑:“你说话好不好。”
卫司看了她一眼:“我不要你的支持了,把我放了。”
薛娘垂下眼睫。
卫司笑了几声,透着凉薄的意味:“我打小是吃苦吃惯了的,得着机会有了个将军的名头。可是我告诉你,我不甘心,凭什么那把椅子只能别人坐,我就得跪下。”
说到此处,他神情激动,心口起伏的厉害,瞪大双眼。
“你是能理解我的,甚至想当我的对手。可是如今却把我拖下水,困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你……”
薛娘看着他:“你太自大了,单枪匹马上这儿来,你能说没想到这种情形?可是你笃定我离不开你,只要哄一哄,什么事儿都能解决。我对你只是锦上添花,对我有几分情意,只有你自己知晓。”
卫司抿着唇,瞪大双眼,眼里泛红:“把我放了,从此再不相干。”
薛娘嗤笑了一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