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丫鬟喊,说药煎好了,薛娘让人进来,然后走了出去。卫司瞥了眼屋门,神色恢复如常,接过药灌了下去。
因着他的伤势,还不能动身。只能留在这儿养几天,薛娘不想再看见他,让人把他搬到别的屋去。
刚一动他,卫司就直嚷着疼,喊声凄厉。薛娘冷眼瞧着:“你想啥呢,赶紧走,看你就烦。”
卫司一听见这话,巴巴的掉眼泪:“我没伤着的时候,你都不嫌弃我身上油,直接就抱住了。这会儿连屋子都不让待。”
薛娘刚张口,就听那儿喊:“我好命苦,脸也没伤着,你就不愿意看我了。”
薛娘听得急了,走到床边:“分明是你想着走,这会儿却又埋怨我,你有良心么。”
卫司用没伤着的手抹抹眼泪,瞥她一眼:“我要是说的话你都听,能有今天么。”
薛娘:“成,那你继续做饭。”
卫司瘪着嘴:“我认怂,你可千万别。”
薛娘深吸一口气,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
卫司顿时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哎哟我的妈呀!”
外面传来陆墨的声音:“这谁啊,叫得这么慎得慌。”走进来往床边一瞧,脸上笑吟吟的,坐在床边,压住了卫司的脚。
顿时喊得更厉害。
陆墨皱着眉不知所云:“怎么了这是。”
扭过头看看薛娘,“你把他怎么了,叫成这样。”
卫司嘴里吸着凉气:“你赶紧滚一边儿去,压着我脚了。”
陆墨一脸迷茫:“是么?”
说着又动了动屁股,卫司疼着直呲牙,陆墨起了身,朝后面看了看:“我说怎么这么软和。”
话音刚落,也叫嚷了起来,陆墨身子向前倾,手正好在卫司的上方,被他咬了一口。
这会儿一人捂着脚,一人捂着手,薛娘嫌弃的别过头。
折腾了半晌,也没搬出去,打发了人出去,就剩下仨人。陆墨拉着薛娘嗑瓜子儿,还让丫鬟上几个菜,什么大肘子,黄花鱼,炒藕片。
这会儿离晌午饭刚过了两个时辰,薛娘瞥了陆墨一眼,悄声说:“你能恢复正常不,别装傻了。”
陆墨眨眨眼,弯着嘴角说道:“我听不见,你大声点。”
薛娘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
陆墨在那儿自顾自说上话了,因着离卫司远,他看不清这里,说话的声音又小,自然能装作俩人聊天。
过了会儿,卫司的呼噜声响起。
陆墨朝他那儿看了一眼,敛了神色,压低声音对薛娘说道:“真想好让他走了?”
薛娘:“废话。”
陆墨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到了临走那天,卫司收拾好东西,让人把他骑来的那匹马给牵出来,拿着包袱准备从薛娘屋里出来,忽然说了句:“你今儿怎么穿这身衣裳,衬得越发单薄。”
薛娘一下子来了火气,拽着他吵架:“你什么意思,我这衣服裁剪的正好,腰是腰,腿是腿的,哪儿不好了?”
卫司抱着胳膊不说话,盯着她瞧。当真是一提这事儿就生气。
薛娘撇着嘴点点头,走过去挺了挺胸,歪着头说道:“你仔细瞧瞧,别光顾着说话。”
卫司看了半晌,把头扭过去,又忍不住偷偷瞟了几眼。
薛娘气得脸色发红,整个人越发娇艳。卫司喉咙有些发干,绕过她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灌了下去。反复几次,才好受些。
垂了眼,又给她倒了一杯。握在手里愣了愣,然后转过身递给她。眉眼笑得温和,赔着不是:“你怎么就急了,我是觉得你瘦弱,该多吃些东西,才这么说了一句。若是让你有了火气,那我随便你打。”
薛娘狐疑地看着他。
卫司抿着唇:“今儿最后一次见面了。”
薛娘看了他一眼,把茶接过来。
山寨外面,守卫检查他身上,又看了看几个箱子。陆墨在那儿看着,瞧见后说道:“你来的时候就只有身上的尘土,这会儿走了,却带着几个大箱子。”
卫司扬着眉头说道:“没法子,长得好沾光。”
陆墨斜了他一眼,对检查箱子的守卫嚷道:“仔细点儿,要是把别的东西带出去,饶不了你们。”
守卫们连连应声。
卫司看了眼箱子,嗤笑道:“你可真抠门,这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我惦记。怪不得只能混个军师当当,没有半点气魄。”
陆墨顿时阴了脸:“你信不信我这会儿杀了你?”
卫司垂下眼轻笑:“不信。”
陆墨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卫司侧着头看他,脸上的笑透着嘲讽的意味。陆墨眼神凶狠地盯了他半天,咬着牙将他放了,见还没检查完箱子,气着喊道:“让他拿着东西滚,什么破烂货。”
卫司带着笑道谢,将箱子轻轻的搬上马车,陆墨心里带着气,嗤笑道:“搬个箱子都磨磨蹭蹭的。”
卫司不理他,继续轻搬轻放。陆墨觉得卫司故意恶心他,见箱子都搬上去了,催着他赶紧走。
卫司坐上去,挥着马鞭,侧着头问了句:“她,不来吗?”
陆墨直接冲着马屁股拍了一下,马车跑了起来。
这条路虽不平坦,却也不难走,不到一会儿,就看不见山寨了。卫司把马车停到一边,掀开帘子,轻轻把箱子打开。
薛娘正躺在里面,昏睡着,人事不省。
他把薛娘抱出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眉间透着笑意,竟是这么顺利的把她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这单元埋了好多伏笔
☆、第91章 反贼女X朝廷男(八)
薛娘喝的那杯茶里放了东西,她还得再睡上些时辰。卫司将马车里的箱子推到一边,翻出一床被子,盖在薛娘的身上。
天色还早,陆墨怕是再等一会儿,就能醒过味儿来,卫司给她掖好被角,拿了马鞭继续赶路。
他本想着从此再不牵扯,脑子一热,终是做了这个决定。掀开帘子看了看,仍是睡得安稳。
那杯茶是他掷出的骰子。她若是喝了,就带着她走,若是放到一边儿,那么就借此斩断说不清的情分。
这些日子过得尤为荒唐,他从未想过会到反贼的山寨来当厨子,临了还把寨主给掳过来了。
天渐渐暗下来,缺了半块的月亮升起,卫司心情极好,冲着马屁股上挥了一鞭,马蹄声变得密集。他吹着口哨,看着前面的路。
乾坤寨设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只能快点赶路,走到镇子上找个地方歇会儿。卫司没敢住客栈,找了户乡下人家,敲开门。
里面已经熄了灯,听见有人敲门,女人家在屋里没出去,家里的汉子披上件衣裳,边走边嚷:“谁啊,大半夜的。”
卫司听着人走到了门口,开口说道:“求您行个好。”
汉子一听以为是讨饭的乞丐,他被搅了美梦,从暖乎乎的被窝钻出来,晚上外面还冷得很,本就攒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更是黑了脸:“往一边儿去,别再敲了。”
卫司隔着门说道:“大哥误会了,我是赶路走到这儿了,想找个住处。这会儿镇上也宵禁了,定是不能再去。”
汉子原本往屋里走的脚步顿住,扭着头问了句:“就你自个儿?”
卫司不禁瞟了眼马车,声音有点儿飘忽:“还有我……”
“有谁?”后几个字说的含糊没听清,汉子不耐烦地将门打开,瞧见外面站着的卫司。
衣裳料子比他们庄户人家强得多,长相看着也是个有钱人模样,身后还有辆马车。
汉子发冷的搓了搓手:“出门在外不容易,先进来凑合一宿,明儿你可得走,家里粮食不富裕。”
他说的话直白,脸上的神情憨实的很,卫司从钱袋里拿了几个铜板,对着汉子说道:“大哥这些您拿着给孩子买糖吃。”
汉子愣住,连忙摆着手:“住一宿还要掏钱,哪有这样的事儿,丢死人了。赶紧进来吧。”
乡下人走亲串友,或是有人来不及赶回家,去旁人家凑合一晚也是有的,从未收过钱。卫司语气温和:“大哥不认识我,还好心收留,这么冷的天在外冻一宿,肯定是要得风寒的。这就是一份儿心意,您收下吧。”
汉子打开门摆着手不收,卫司没再说话,直接将钱塞到他口袋里。汉子脸色涨红,从兜里掏出钱,却看见卫司去了马车边,往下搬东西。
汉子连忙过去帮一把,刚伸过去手,卫司就抱着薛娘出来了。身子背对着汉子,遮住薛娘。她身上饶是盖着被子,乍一出来,还是闭着眼睛打了个冷颤。
汉子没瞧见薛娘的正脸,却也知晓是个女人,见他们二人如此亲密,说道:“这是你定了亲的女娃?都困成啥样了,赶紧进去。”
汉子的婆娘听见动静在屋里穿好了衣裳,汉子在院子里嚷了一声,她便急急忙忙的出来,三言两语说清了事儿,收拾出来一间屋子,让卫司跟薛娘住进去。
许久不住了,有些破旧,但她爱干净,每天都要打扫一遍。一点儿灰都没有。见他们有被褥,也就没往外拿。自家的那些被子洗得发了白,薛娘身上盖得那床,看着就厚实。
虽然觉得一男一女在一间屋子不太好,可也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也没多话。给了他们一盏煤油灯,便关上门出去了。
卫司伸了伸懒腰,总算觉得轻省了些,凑到薛娘身边,戳了戳她的脸。皱着眉寻思,药量也没多大啊,睡到这个时辰也该醒了。
没她在一边儿犟嘴,着实闷得很。
卫司眼珠转了转,鼻尖贴上她的,抱住肩膀,轻轻往下滑,落到腰间,挠痒痒。
薛娘睡意昏沉,觉得身上不舒服得很,紧皱着眉毛,脸颊憋得通红,鼻息也渐渐粗重,似是受了委屈。
卫司的手一顿,琢磨着要不要继续。就这么一会儿,薛娘眉头舒展,又有睡的迹象。
手继续使坏,薛娘眉头紧锁,紧紧抿着唇,忽然睁大眼睛,一下子哭了出来。卫司僵住,她的神情委屈得很,眼神呆滞,显然是梦里难受了,这会儿还没回过神。
他连忙起开身子,不让她发觉是他干的。听见仍在哭,抽噎个不停。卫司转过身子,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薛娘往他怀里缩了缩,眼泪已经止住了,鼻尖红红的,时不时抽噎两声。卫司吻着她的额头,心里忽然发胀。不自觉勾起嘴角。
屋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依稀能看得见人。过了半晌,薛娘回过神儿,猛地从卫司怀里挣出来,眼睛瞪得老大。
卫司下意识地拿枕头挡在中间,他往后躲:“你,你别急啊。我也是没法子,你能理解,是吧?”
他干笑了几声。
薛娘看了看屋里的摆设,和一脸心虚的卫司,张着嘴愣了半天。她这是被绑出来了?
心口顿时憋了口气,拿被子摔到他头上:“卫司你是不是有毛病!我都把你放了,你还来折腾我干嘛!”
卫司把捂住脑袋的被子扯下来,顺了顺头发,皱着眉说道:“我舍不得你啊。”
薛娘呸了他一声,撸起袖子过去打他。卫司站在那儿不动,受了她几巴掌,呲牙咧嘴吸着凉气:“你这也太狠了,打坏了还是你心疼。”
薛娘刚醒过来,身子软的很,打的尤为不过瘾,又掐了他几下。卫司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让她不能动作,轻声说道:“你先听我说完再动手,成不成?”
薛娘:“凭什么?”
卫司:“行,有本事你动手。”
薛娘挣了挣,憋着心口的闷气:“你赶紧说。”
卫司支吾了一会儿,感觉怀里的人不耐烦,才开口说道:“事已至此,你就跟着我走好不好?”
薛娘嗤笑了一声:“你敢做这事儿,怎么不敢说出来。这会儿只说让我跟你走,到了你的地盘,能有我的好吗。”
卫司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她说:“你把我带出来,无非就是为了拿我要挟乾坤寨出兵。装作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你当我会信么。说好了从此以后再无关系,你却来这招,简直是……”
卫司接茬:“不要脸。”
“你……”
“混蛋,不知耻的东西。”
“赶紧……”
“赶紧滚,越远越好,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把话都接了下来,薛娘心里的气没撒出来,气得脸都红了,看了眼搂在她肩上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卫司疼的想大叫,又不敢惊扰到别人。方才薛娘虽然怒气十足,可到底是睡了许久,声音大不到哪儿去,他一直都是压低着声音说话。
只好皱着眉头,轻声哄她:“你先把我放开,我随你打成不?只要你解气就行,先松开,让我缓一缓。”
薛娘松开他,卫司手背上一排深的牙印儿,有些发紫。他放到唇边吹着,皱着眉说她太狠了。
薛娘坐在炕上看他,眼圈红了。他瞥了眼:“你哭什么,是我被你咬了。”
薛娘转过身子不搭理他,卫司捏捏眉心,头一回做了没理的事儿,这么心虚。挪过去轻轻碰了她一下:“你不气了是吧?那咱好好歇着。”
薛娘猛地做起来,俩人的头碰到一块,卫司倒没觉得疼,她皱着眉揉了一下,然后将两床被子抢过来盖上,躺下闭眼睡觉。
卫司愣了愣,轻轻拽了拽被角,手背被打红了。
薛娘是真的气狠了,当时卫司逃跑,便知晓他打的是要让她放他走的主意,倒是正合了她的心思。
系统告诉薛娘,卫司早就开始查看地形,找了处沟壑,在脑子里练了好几次,才敢跳下去。伤势不轻不重,却也瞧着可怜。
这才开口跟她说不再有牵扯的话,若是没有跳沟壑,怕是这个人设压根儿不会信,即便是信了,也不同意。
薛娘这才顺水推舟应了,若是不打乾坤寨的主意,卫司还得有些时日才能成事,那她还能留得久些。谁知道,卫司竟然憋着坏,把她给绑了出来。
系统居然也不提醒。她心里有好几股火气发不出来,憋得难受。
系统叹了一声,它也有难处。算了,啥也别说了,吸吸鼻子,委屈得很。
卫司脱了鞋,到炕的另一头抱膝打着盹。他赶了一天的马车,累得很,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见他的酣睡声,薛娘皱了皱眉,这人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她拿刀子杀了他。翻过身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坐起身,拿了一床被子轻轻给他盖上。
折腾了一会儿,卫司也没醒。
薛娘睡了差不多一天,这会儿精神得很,裹着被子跟他面对面坐着。看了他半天,低头叹了口气。
一直快到天亮,她打了个哈欠,把卫司身上的被子拿走,躺下闭上眼睛。
卫司忽然觉得身上一冷,迷糊着醒来,揉了揉眼睛,窗外泛起鱼肚白。他看了眼仍在睡觉的薛娘,怔愣住。
居然在她跟前睡着了,还睡得这么熟。
卫司抿紧了唇,脸色有些难看。
吃了早饭填饱肚子,又留下些银子,嘱咐这户人家不要说见他们,便匆匆赶路。薛娘发现卫司一路上都没开口说过话,心情似是差得很。
她也不去猜,反正这会儿比的就是谁更嘴硬。
竟是顺顺利利的到了京城,没碰见过乾坤寨的人,薛娘瘪瘪嘴,难不成不认她这个寨主了,打算重新选一个出来。
卫司为了掩人耳目,把她安置在他的院子里。下人全都打发出去,不让进来。好在他一向喜静,也没人多想。
软著声音哄了薛娘一番,见她仍是带着怒气,叹了口气,把头伸到她面前:“打吧打吧,使劲儿啊,轻了我可不乐意。”
薛娘垂了眼睫:“你是不是觉得自个儿值钱的很,打一巴掌什么都能抵消。”
卫司眼里的笑意一僵,沉着声音说道:“是因为我只有这个值钱了。”
又补充道:“不管你信不信。”
薛娘没动手,他等了等,站直了身子,看了她一眼:“好好在这儿待着,若是让人瞧见了……”
“瞧见怎么样?把我杀了?”
卫司笑了笑:“我杀你可舍不得,最多是把看见你的人给杀了。”
薛娘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什么善人,怕你这个?”
卫司勾着嘴角没说话,迈着步子往外走,将门关上。然后去洗了个凉水澡,站在冷风中吹了大半天。
这些天没睡好,再加上这么一折腾,顿时染了风寒。他舒了口气,等着明天轻一些了,往宫里去。
皇帝也不是傻子,卫司刚到府上,他那儿便得着信儿了。琢磨着怎么给卫司添堵。这些天竟然查不到他去了哪儿,无声无息的消失,又悄悄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