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娘没抬眼:“你先等会儿。”然后津津有味的吃着。
卫司耷拉着脑袋应了一声。
薛娘觉得卫司的态度转变了些,跟他提了提治腿的事儿。卫司一扬眉头,盯着她说:“为什么要治?”
“……”走路不方便啊。
卫司吊儿郎当:“我要是治好了,等她回来瞧不见我受得这份儿罪,那不是白搭了么。不能这么便宜她。”
“你这不是有病么。”
卫司的视线没离开过她,眼神变得越发深沉,让人看不透:“我早他妈病了。换成谁被这么晾在这儿许多年,谁能不病?老子就是要她回来后心疼。你说,她敢见我么?”
薛娘故意眼神躲闪:“我,我怎么知道。”
卫司轻笑了一声,带着嘲讽。
一层窗户纸没捅破,说话都含糊着。卫司又成了以前的那副模样,说话吊儿郎当的,只是不让她倒茶。有一回她要喝水,见他在边儿上,也顺手给他递了一杯。脸色瞬间变了,想发火又忍住,只说以后她不用倒茶。
她握着茶杯怔了好一会儿。
转眼,过去一个月。房子重新搭了起来,只是里面的家具摆设还得再做,那个时候全被砸了个七七八八,连炕都塌了。原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她正撑了把伞在院子里瞧蚂蚁。
忽然阴风阵阵,从她身边经过。浑身发麻,侧头看了一眼。一个鬼正瞪着俩眼看她。薛娘下意识去摸串铃,没摸到,反应过来她也是鬼了。看了那鬼一眼:“啥事儿?”
然后连忙往后退,这鬼居然可以在日头下面行动自在,道行深的很。而且显然是来者不善。话音刚落,鬼就上来撕咬,薛娘往边儿上一躲,它设了道屏障,让她走不出去。
这个时候薛娘才意识到它不是冲她来的。卫司这会儿在屋里喊:“还在外面待着做什么,眼见着就晌午了,到时候把你照成灰儿。”
鬼面目狰狞,听见声音往里面去了。薛娘急得大喊:“你快点儿躲着!”
卫司:“我的妈呀,这是啥东西。”
薛娘这会儿破开结界,连忙进去,鬼正要吃他,挡在卫司前面与鬼僵持不下。打了大半天,那鬼眼见着要占了上风,却收了手走了。薛娘绷紧身子,见它没影儿了才松了口气。
身子一软,眼见着就要瘫在地上。
卫司在身后扶住她,俩人坐在炕边儿,薛娘虚弱得很,大口的喘气。做鬼的时日太短,吃亏啊。卫司轻声问她哪儿难受。薛娘哼哼着说不出什么来,不一会儿把眼睛闭上,睡了过去。方才全凭她的力量打斗,与之前的串铃不同,着实累得狠了。
等了会儿,卫司抬起手,僵在半空。终是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眼里闪着光,低头扯了扯嘴角:“你这回又装着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心思。”
他垂了眼:“真傻,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还能不应你么。”
卫司可以确定,薛娘回来了。除了她谁还会这么护着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嫌弃得很,做的事儿却都是帮他的。
一如当初,总是无由的对他好,却能捏住他的脉门,到头来认怂装孙子的成了他。
卫司继续盯着薛娘,神色变了变,当年是真的死了。是他没用,没护住她。眸色渐深,暗含着说不清的情绪。薛娘睡到了晚上,他就这么守到了晚上。
薛娘一边打哈欠,一边问什么时辰。
卫司没搭理她,直接打听白天是怎么回事儿。她懊恼地皱眉,也不知道关心她的身子,这会儿身上还酸着。实话实说,她也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嘱咐卫司晚上睡觉把门关严实点儿。
然后等着他数落。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点了头,什么话也不说,手在被子上顿了顿,然后收回去,出了屋门。
薛娘莫名其妙的躺下,快要睡着的时候,窗户忽然亮起来,透着火光。以为他要半夜干活儿,从炕上坐起来,打算去找他。
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僵了僵,没听见干活儿的动静,垂下眼,勾着嘴角。继续躺在炕上,多了丝安心,往上拽了拽被子,动作停下。
他刚才是想掖被角么。
天明,薛娘从床上起来,才想起这是卫司的屋子,穿上鞋往外面走。撑着纸伞想去打水洗脸,刚出门,卫司满脸困倦,两眼呆滞往屋里,爬到床上就睡得沉了。薛娘退回来两步,给他把被子盖上。
中午的饭,是薛娘做的。米饭蒸了一盆,她最多吃一碗儿,卫司饭量大得很,只是最近他都不好好吃。菜都炒好了,卫司还没起,薛娘犹豫着要不要喊他。从没见他这么困过。
昨儿她消耗了太多精力,着实吃不消,嘱咐了系统,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一定要把她叫醒,这才睡了过去。虽知道鬼怕火,可总不放心。
叹了口气,站在他炕边儿,想着去把饭菜放到锅里温起来。忽听卫司说话:“你在这儿做什么?”
薛娘转身:“打算叫你吃饭啊。”
卫司迷糊着眼睛,用手揉了揉,打着哈欠:“给我倒杯茶去。”
薛娘一怔:“你不是不让我……”
卫司打断她:“赶紧的,我守了一晚上的夜,连杯茶都不给倒。”
薛娘瘪瘪嘴,没说话,走到桌子前倒了一杯,温温的。卫司拿到手里,停了半晌,一口全喝了下去。抬头问:“饭做好了?”
刚醒过来,声音发软,即便不是什么柔情的话,也显得温和得很。薛娘“嗯”了一声,让他去厨房吃饭。卫司穿上鞋,走了一步,一瘸一拐的。
他眼神变了变,闷声不吭的往外走。菜旁边烧了一炷香,薛娘从空中拿吃的。
一人一鬼,吃的高兴。
刚收拾好碗筷,卫司手上的水珠还没擦干净,就听有人拍门。他问了一句谁啊?那边人答:“送床和家具的。”
卫司本想自个儿做一套出来,可到底没那么多好木头,也不如木匠做的精细。索性付了工钱,买了一套。打开门,进来十几个人,四人抬一张床,其他人手里抬着椅子和半桌。
薛娘没敢待在院里,怕让人见到飘在空中的纸伞吓着。却忍不住想瞧瞧买的是什么样儿的家具,躲进了重新盖起来的屋子。人吵吵嚷嚷的进来,卫司在后面跟着,嘱咐他们放哪儿。
忽然在墙角看到薛娘,不由瞪了她一眼。旁边的人看见了,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什么也没有。纳闷地问道:“你这是看啥呢?”
卫司一笑:“瞧鬼。”
那人一个激灵:“大白天的你可别吓我,哪儿来的鬼。”
卫司笑着不作声。见到有人快要靠住薛娘,他敛了眉头,说道:“往一边儿放着吧。不用再靠里了。”
“这桌子放这儿不碍事吗?”
“没事儿,我家里不来人。要实在不行,我再挪过去。”
让他们把东西放下,给了些银子,又倒了杯茶,才把人送走。他走到屋里冲薛娘一皱眉:“你瞎添什么乱,过来凑热闹。”
薛娘眉头一跳:“那我出去。”
卫司见她来了脾气,又低声下气的去哄:“怎么你还急了,这屋子又不是不让你进来。偏偏跟那些人挤,方才那人碰着你怎么办?”
薛娘抿了抿唇:“他碰不到我。就是看着像。”
“那也不行,我看着心里不痛快。”
薛娘不与他争辩,撑起来小纸伞就要往外走。卫司在背后看着她叹气,等了会儿皱着眉跟过去,瞧见她又蹲在地上看蚂蚁。在她身边蹲下,用胳膊肘碰碰:“你什么时候学会不说话了。”
薛娘:“跟你学的。”
卫司:“怎么就不知道学好。”
薛娘往一边儿挪了挪,离他远一些。卫司又向她那儿动了动,反倒比方才挨得更近。薛娘呼出一口气,侧过头问:“你到底什么事儿,天天跟着烦不烦。”
卫司盯着她看,薛娘不自在的把头低下。耳边响起他的声音:“以前你想要那个位子,如今还想要吗?”
薛娘眼神迷茫。
“想不想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诱惑。
薛娘垂了眼,过了会儿抬头:“你说什么?”
卫司了然地笑了笑,倏忽神色认真地盯着她:“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
他沉声: “告诉我。”
“你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喜闻乐见的掉马了,你们猜卫司会怎么样
☆、第99章 人鬼情未了(四)
卫司在薛娘身侧,歪着头仔细听她说话,整个人被包裹在太阳的光线里,带着戾气的眉目染着一丝温柔。他身子还未调养好,脸色有些发白,此刻更显得虚弱。听见薛娘的话,蓦地笑了。
眉梢眼角的笑意仿佛冬雪消融,周身的寒意也都退去。
他轻声:“大冷的天儿,怎么还有蚊子。”
这是指薛娘说话的声音小,她方才没胆子,就只是在嗓子里含糊的说了一句。薛娘摸不准他什么意思,想干笑几声,又觉得不对,只好低下头一声不吭。
耳边听见他的笑声,极其畅快。半晌,轻轻说道:“我很高兴。”
薛娘不禁抬头看他,却恰巧与卫司投过来的目光撞上,也不知看了她多久。他的表情尤为轻松,像是卸了担子,这是回来后头一次见到他眼里含着笑意。
她的心猛跳了几下,有些不知所措。
卫司抚上她的长发,手心一片冰凉。眼神一沉,眸子黑漆漆的,看不出在琢磨什么。薛娘侧了侧头,避开他的手。卫司敛住眉头:“躲什么?”
薛娘微张着嘴,舌尖抵着下牙,吸了几口气都没说出话来。她撑着纸伞站起来,打算往屋里走。被卫司按住,又蹲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几缕青丝。
薛娘挣扎,他说:“别闹,我刚搬好床,这会儿浑身是汗,抱着你凉快会儿。”
薛娘皱着脸让他拥着:“哪儿有你这样的。”
卫司垂下眼,轻声叹了口气,飘进了薛娘耳朵,瞬间酥麻的很。她被搂着,手臂挣不开,忍不住歪头在肩膀上蹭了蹭。卫司嘴角一弯,盯着白皙的耳垂。
过了会儿,卫司放开她。走了几步,到她面前。薛娘仍低着头,他出声:“你抬头看看我。”
薛娘应声抬头,光线有些晃眼,不禁眯起来眼睛。卫司唇边带着一抹笑:“我给你啊。”
他大大方方的站在那儿,脸上的表情尤为高兴。
半晌,他皱眉:“你怎么这么磨蹭,赶快动手啊。”
薛娘看着他一言难尽,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杀这种事儿,要怎么合理的讲出来。卫司还站在那儿等薛娘要他的命,见她神情透着为难,想要又没法儿拿的样子。
他神色微动,垂了眼,过了会儿,问道:“你不要了?”
薛娘抿着唇:“我……我不敢杀人。”
所以,你能不能自杀。
卫司斜着眼看她,一副嫌弃的模样,找了个矮板凳坐下,两条腿伸着,仰着头不耐烦地说道:“你要是想拿就自个儿过来,甭找别的由头。我平日都不敢伤着自己,连切菜都小心翼翼的。你可别指望着我动手。”
薛娘想起来以前做饭的时候,他边切菜,边扭头跟她说话。这不是成心么,说出来这话明显知晓她的心思,这会儿还逗着她玩儿。
呼了一口气,走到他跟前,踹了一脚,撇着嘴往屋里去了。卫司侧头看着她的背影,光线照在脸上,眉眼带着惬意。
他倒是还真想做一对儿鬼夫妻。只?9 牵共坏绞焙颉?br /> 打从这天起,卫司吃饭一顿不落,厨房的烟筒冒着的烟也变得频繁起来。跟周围的邻居一样,准时准点儿的吃饭睡觉。过了一阵子,他的脸色就养回来了。虽不算好气色,可也不再泛着病态的白。
他见天儿的在厨房里鼓捣吃的,一会儿将白面加水和好,放在一边儿。然后切几根大葱,加进肉馅儿里,配着油盐调匀。用和好的白面包上,把火生着,将鏊子放上去烙馅饼。
要不就是买几斤肉回来,切成块儿,码在瓦罐儿里,用文火炖的酥烂。薛娘在一边儿闻着喷香,嘴里馋得很,眼巴巴地瞧着。
卫司却当没看见似的,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薛娘嘴里嚼着香烛,心里冰凉冰凉的。他到底想死还是不想死。天天这么吊着她,究竟在琢磨什么。
卫司好像一点儿都没察觉薛娘的心思,在厨房剁的砧板砰砰响。做的不多,刚好是他一个人的量。这些天做了许多菜,都跟以前的味道稍微不同。暗自回想着,到底是盐放多了,还是油倒少了。
这么久,他不怎么下厨房,除非饿的不行,好赖凑合一口,哪儿正经做过饭。反倒菜和肉没少买,全都发臭发烂扔掉。
这回灶上炖着鸡汤,已经到了时辰,能出锅了。他手里的盐勺子略微抖一抖,盐粒少了些,到了锅边儿的时候,手一停顿,皱着眉,又舀了些盐。
沉着气洒进去,待盐粒溶化,把火熄灭,舀到碗里抿了一口。
卫司眼里瞬间露出笑意。朝着门口扯脖子嚷一声:“别吃香烛了,这儿有鸡汤,趁热喝了它。”
薛娘听见他喊,故意没应声,想别过头闹脾气。忽然见卫司端着砂锅,满脸笑意的走进来,腰上还系着围裙。把砂锅放到桌上,左大拇指上还套着个碗,右手夹着勺子。
笑眯眯地给薛娘盛了一碗,然后把香烧着。坐到薛娘对面儿,眼巴巴地看着:“快尝尝。”
薛娘眉间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怒气,全散了。弯着眼睛从空中端起碗,放到唇边,轻轻吹着带白雾的热气,喷香诱人。
在喉头打了转,咽下去,暖着肺腑。
卫司问:“好喝么,跟以前的味儿一样吗?”
薛娘笑着点头。
他从来没给这个鬼魂做过菜,窗户纸彻底捅破了。
卫司眼里的笑意越发明显。催促着薛娘快喝,碗刚见底,他就往碗里面盛汤。薛娘手里拿着的碗,又变成满满的。她二话不说,又喝了下去。卫司见她喝得爽快,心里更是高兴,连着盛了四碗,薛娘受不住了。
把碗往卫司那边儿推了推,睁着俩眼睛,啥也不说,就这么看着他。
卫司把面前的碗放到一边儿,端起砂锅咕咚全喝了下去。里面儿还有整只鸡,瞥了薛娘一眼:“还吃不?”
薛娘咽了咽,咬着牙说不吃了。
卫司撕下来一个鸡腿放在嘴里咬。薛娘摸摸肚子,撑得厉害。等着他吃好了,拿帕子擦干净嘴,再把锅碗收拾出去,洗了手进来。就看见薛娘在炕上躺着。
人吃饱了犯困,她刚知道鬼也这样,方才顺势往炕上一骨碌,闭上眼睛,唇边的笑意还没消散。
卫司嘲笑:“你这是人死了变鬼,还是猪死了变鬼?”
薛娘一歪头,睁开眼睛,波光流转,语调软软的:“我是你心上人死了变成的鬼。”
卫司眸光一暗,走到她身边,坐在炕上,倾身过去,鼻尖挨着,手不知不觉搭在她的肩膀上摩挲。盯了半晌,滚了滚喉头:“能做么?”
薛娘脸颊上一热,别过脸不去瞧他。这问的什么话,心猛跳个不停。卫司轻轻吻着她的脸,好似一块上好的玉。凑到耳边,有些不怀好意:“你说,咱俩的情况,眼下能做么?”
薛娘结结巴巴:“什么,情,情况。”
卫司闷声笑着,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呼出的热气不禁让薛娘缩了缩脖子。他的话尤为直白,让薛娘的脸上带了丝红晕,羞恼着说:“鬼才知道!”
说完不禁懊恼,他更来劲儿:“我问的就是鬼啊。”
估摸着薛娘也不知晓能不能,他自个儿伸着手摸索,到了锁骨下面,竟有股力量阻拦着。无论怎样都按不下去。只能纤细白嫩的脖颈处流连。
卫司轻轻吻着她的眉眼,带着无尽的温柔情意:“老子快想死你了。”
薛娘抚上他的后背。
过了大半天,俩人分开在炕上躺着,腻歪了个够。卫司开口说道:“你身上冷死了。”
薛娘闭着眼睛沉沉应了一声:“那你把我放开。”
卫司把她搂得更紧:“我身上都是汗,搂着你凉快,要不你摸摸?”
薛娘呸了一声。
卫司轻轻笑着,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外面日头正好,二人躺在炕上歇息,唇边皆带着笑意。
过了几天,俩人更是蜜里调油,卫司嘴里时不时说出两句逗弄的话,薛娘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回过去。
系统开始担心,愁得不得了,问薛娘是不是打算就这么着了,地府里可还有个陆墨。她摇着头笑笑,卫司这会儿早就明白她什么心思了,肯定会动手的。只是不知道他琢磨着什么事儿,眼下不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