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那片坟地,半夜三更的确实有俩贼子刨坟了!”突然这么一句,吓的老头子一下跳了起来,白半仙儿也吓一跳,头发都竖起来了。
“谁?”老头子一翻身,趴到草棵子里,警惕的望着白半仙儿身后那棵树的树冠。
白半仙儿刚想说是鹦鹉别害怕,来福一下从树冠里展开双翼拉风的俯冲下来,在白半仙儿肩膀上站定,道:“我是这暗夜里的王者。”
老头子啧啧摇头,喃喃道:“这鸟……莫不是成精了?”
白半仙儿扭头看来福,道:“你确定俩月前有人半夜挖坟?”
来福道:“确定!”歪头想了想,似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道:“偶尔有半夜偷尸体的,但是那座荒坟附近的坟头,没人敢挖,所以对那俩人印象深,其中有一个是驼子。”
对,大黑猴驼背!他俩这是真的欺师灭祖了?若真是如此,死不足惜!白半仙儿想起了一系列诡异事件的开端,二白捡回来的那具尸体,和尸体身上的那封信。
只听来福又说道:“称心是静心的师兄,两个爱搞事的秃子,明个一早咱们就杀上去!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残忍!”说着看向老僧入定的白泽,白泽大佬点点头。
白半仙儿心道,他怎么不知道这山里还有和尚?
老头子临睡前一直在念叨,这山有灵性,这鹦鹉成精了……
晨曦至,天光放亮,苍翠的青山重峦叠嶂,被晨雾所笼罩,漂漂渺渺,一副浑然天成的巨幅山水画。
白半仙儿和老头子,并肩而立,身上的衣服都刮的破破烂烂,朝阳喷薄而发,俏丽的山峰被镀上一层淡金色,只有真正的站在山顶,才能体会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跑了半宿,难道你们都不渴吗?”来福浑身的毛都戗起来了,走到白半仙儿身边,道:“还有……咱们该吃点什么?”
来福这么一提醒,白半仙儿立马觉得嗓子冒烟了,老头子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一老一少一鸟,围了起来,他们需要开个会,论我们去哪弄点吃的喝的!包袱里的大饼子已经颠丢了!这时,突然闻到一股炒菜的香味,起初白半仙儿还以为饿得出现幻觉了,直到来福跳起来大叫,老头子两眼冒光朝他身后跑了过去,白半仙儿才注意到,这高山之上,竟有座庙宇。
三间破败不堪的庙,此时自带圣光,那堪称是人生的希望之光,白半仙儿想都没想,也跟着跑了过去。庙门大开,进去就全傻了,太破了!黑漆漆的墙壁,根本看不出原来是啥颜色了,只在高台的正中,摆着一座巴掌大的佛像,金灿灿的。一张只剩下三条腿却依然坚强站立的木桌子上,摆着一摞经卷,一个木鱼,一个蒲草垫子,垫子上盘腿坐个和尚,和尚手里端着一碗小鸡炖蘑菇。
“……”满脸都是:我草这是什么鬼的老头子。
“……”来福保持着往前迈步的姿势僵住了,跟被点穴了一样,完全不能动了,知道这个和尚穷酸,完全没想到会穷成这个样子。
“……”白半仙儿咽了口口水,什么时候,和尚吃的这么好的?
和尚咽下了嘴里的肉,噗的吐出个骨头渣子,惊愣道:“你们要干嘛?”
白半仙儿举手道:“想吃一碗斋饭。”
“哦!锅里有,自己去盛!”和尚指着西面那间屋子,然后低头开始吃白白的大馒头。
白半仙儿第一个进了柴房,一掀开锅盖,里头有半锅肉,老头子找来碗筷,俩人一共吃了十三个馒头,来福吃了六个,锅干净的就跟被添了一遍似的,显然他们已经忘了他们是来搞事情的。
和尚倚在门框上,道:“你们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吃饱喝足了,在庙堂一人坐个草垫子歇息,昨睡到半夜,在来福的动员下热血沸腾的,十分想打这个和恶势力有一腿的和尚一顿,跟傻子似的跑了半宿加上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的,此时累的不行。白半仙儿看到,经卷下盖着一本书,掀开一看竟是那什么什么图,姿势新颖一看就是最新版,呦,真是个花和尚。和尚从柴房提出一壶水,把几个水碗都满上,问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当然是来扁你啊!”开口的竟然是来福。
你只是一只观赏鹦鹉,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这是白半仙儿和老头子的心声。
来福叨开个核桃,道:“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
和尚瞅着来福,摸了下闪亮的脑瓜门,道:“……这鹦鹉的主子……是个能人!”
来福一歪头,翅膀又乍起来了,伸出一个膀子,拍了拍和尚的肩,道:“大师,你觉得我把你这油亮的小脑瓜壳叨开很难吗?”
和尚刚要开口说话,戳在墙角的禅杖上头的金环叮叮的响了起来,和尚神色一凛,一个闪身冲了出去。院子里,晨光下,几枚落叶翩跹,一人白衣胜雪,擎油纸伞,伞面点红梅傲雪,遗然独立。
和尚手里拿个化缘的钵,看着地上被踩烂的兰花,抱头大叫道:“啊!我的花!你你……”和尚指着白泽,激动道:“你赔!”
来福抬腿碰了碰和尚的腿,道:“我们一进院子就看见你那破花倒下了,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还专修讹人?就这样修行,死后是会下地狱的!”
白泽转头,用仿佛一潭狂风不起波澜的死水一样的眼神看着和尚,和尚跟前的地上出现一行字,“称心大师可在?”
和尚手里的禅杖上头的金环抖动,和尚举起手里的钵,摆了个姿势,正色道:“你是何方妖孽?此乃佛门清净地,你也敢造次?”
老头子一下进入戒备状态,看向白泽,这大山里头出来个这么一身白的公子哥,着实怪异。
白半仙儿拍了一下老头,道:“咱们要对付的是这花和尚,你站错队了!”
老头子一下有点蒙,但还是往一边挪了挪,离那和尚远些。
白半仙儿又道:“他又不是白素贞,你拿个都豁口的钵跟他比划啥?我要是你呀就乖乖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和尚一下跳起来,情绪激动,道:“……刚吃完我的馒头,饱了就合伙来欺负我一个出家人……”怒发冲冠指苍天,道:“青灯参禅意,贫僧若做过半点有愧佛门之事,就让我……”
来福拦住他,道:“你别说了!”
和尚情绪慷慨激昂,道:“为何要听你的?为何不能说?”凭什么要他坦白?坦白什么?
来福道:“刚在你这吃的小笨鸡儿炖蘑菇,你都杀生了啊你……”
和尚道:“鸡不是我杀的!”
来福道:“佩服!大师甩的一手好锅!那就问你吃没吃?”
和尚:“吃了!”和尚脖子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道:“吃了怎么了?吃我自己养的鸡,我还犯法了?”
来福:“不犯法,信仰呢?”
和尚:“阿弥陀佛,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白半仙儿顺势接话,道:“还有不可描述的小书!”
“那……那……那是……”和尚抹了把额头。
来福:“是啥?是啥呀?你说呀!”
和尚道:“那是我师父的。”
“哎呀嘛呀……”来福用翅膀挡脸,道:“你这么污蔑你师父,就不怕他半夜从地底下爬上来找你吗?”
这时,地上字迹变了,“称心在哪?”
和尚把禅杖横在胸前,道:“你找他干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和尚抿唇,不高兴了,道:“你们找他,就去他的山头,跑我这来干啥?闹腾我一早晨,好心情都被你们搅合了。”
白泽:“劳烦大师带路。”
和尚:“你个邪路子凭什么指使……”
呼的晴天起了一阵妖风,噼里啪啦的水缸花盆炸裂声,飞沙走石,窗扇被石块打的啪啪响,片刻,风止。
来福用翅膀拍了拍和尚,道:“看到了没,就凭这个!谁拳头大、硬,就谁说着算!有能耐你也起个风我看看?”
地上石块噼里啪啦摆出一行字,“大师不必惊慌,把我的俩徒儿交出来,顺便带个路,必有重谢。”
和尚挺直腰杆,正色道:“贫僧问心无愧,我为什么要慌?你说我慌什么?还有,你管我要什么徒弟?”
☆、第九章:鬼刹
和尚抹了一把鼻血,神情悲愤在前头带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什么叫突遭横祸,说的就是他。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直到那熟悉的黄土坡出现在眼前,眼见着和尚把他们往坟山里带,白半仙儿喊住和尚,道:“花花,你确定你带的路是正确的吗?”他对坟地有阴影。
和尚回头,神色傲慢,道:“怕不对别跟着。”
来福用翅膀拍了拍白半仙儿,道:“且让他嚣张一会,等他没利用价值了,咔……”说着用翅膀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
“……”白半仙儿面对来福的时候总有种错觉,它是人,不是鸟!!!!
即使是在这种阳光强烈的时候,坟山这里也是阴森森的,走在里头,脖颈后头嘶嘶冒凉风。坟地里荒草已没过膝盖,跟着和尚在坟包间穿行。黄昏时分,坟冢的年代越来越久远,荒草半人来高,古树参天,这已经是坟山的最深处,厚厚的落叶下,残垣断壁隐约可见。
和尚喘着一屁股坐地上,用袖子抹了把汗,道:“就是这了!”竟然有人非要来这种鬼地方,神经病。
坟山深处,竟有这么一座荒废的古刹,围墙庙宇已经坍塌的七零八碎,只有一座陈旧不堪的木楼在晚风中飘摇,窗纸所剩无几,里头黑黝黝的,看起来倒像是鬼刹了。
沙沙……地上的落叶摆出一行字:“进去吧。”
白半仙儿手一凉,低头一看,白泽拉住了他的手。
“要不……”来福道:“我在你脚底下垫几块砖吧!”
“……”白半仙儿最后憋出了一句:“我还能再长高点。”是谁说的来着?二十几还能窜一窜来着……
来福道:“不能了,你已经熟透了。”
老头子一会拍拍这边的墙头,一会敲敲那边的砖块,神色凝重,道:“这古刹……正气散尽,阴云遮天,有点凶啊!”
和尚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草叶子,听老头子这么一说,接茬道:“寺庙灵气生气散了,那就是养鬼地儿了……得,这路我也带了,你们去,我就不陪着了。”
“小师傅,俺看你死气缠身,那坟地是阴气极重的地方……”老头子捋着花白的胡子叹气又是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和尚一眼,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咕吼哈哈哈哈……
突然传来一声阴森的猫头鹰大笑声,像鬼叫似的,村儿里人常说夜猫子似报丧鸟,有古话,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猫头鹰站谁家门口嘎嘎笑,十有八九这家会有人去世。
和尚一听腿当时抖了一下,树影婆娑,气氛诡秘,他心脏突突了两下。
白泽突然蹲下身,拿块小石头,写到:“进去要小心,别乱动任何东西。”
老头子从怀里摸出符纸,递给和尚,道:“这个护身符防瘴气,收好。”
然后一直看着和尚。
“……”和尚道:“为何这么看着贫僧?”
来福道:“走啊,带路啊!”
和尚一下弹到一边,道:“凭啥是我?”
来福道:“佛曰,我不入地狱,你? 氲赜阅闳ァ!?br /> 和尚呛呛道:“总共十几丈远,这还要我带路,你们是瞎的吗?啊……”和尚大叫一声,喊道:“谁?谁踢老子?”
啪啪……地上小石块摆出一行字,“我踢你了,怎么了?”说我瞎可以,说白公子瞎就踢你!不服来辨!
和尚蔫了,强拳下谁敢反抗?苦着脸走在前头。
古刹内一股颓败之气,院子里石板缝隙长满了草,好像很久没人打理过,木楼前种着一棵相思树,和尚刚走到门前,木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里头很黑。
噗呲……白泽掌中亮起一团绿莹莹的鬼火,木楼内墙壁上涂画着百鬼夜行图,供奉的不是哪一尊金佛,竟是四方恶鬼王。
和尚从木楼里一下退了出来,面色发青显然是受惊不小。
来福道:“你这师兄……真下地狱了。”
和尚盯着木楼里头,道:“连个烛火都没亮,师兄……师兄他肯定不在……不如改日……我再带你们来?”
白泽完全没理会他,率先进入木楼,白半仙儿也觉得可以改天再来,但是被白泽拖了进去,一进木楼,一股血腥味,腐臭味儿扑鼻而来,白半仙儿赶紧用袖子捂住嘴,差点被熏吐了。
“啊……”来福大叫:“这地上有血。”
老头子往木楼的屋顶指了指,“从这上面滴下来的。”
和尚脸色煞白,声音有些颤抖,“师师兄……遇害了?”
白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白半仙儿便被白泽拉着上了二楼,二楼陈设简单,一张矮桌上堆放着纸张,一张席子再无其他。木质的地板,落了一层灰尘,看样子称心有段时间不在了,被白泽拉着走到窗前,窗子无风自开,白泽在窗台上写到,“发现了什么吗?”
白半仙儿扒着窗户往下看了看,凉风萧瑟,荒草戚戚,“没发现什么啊。”
“笨。”白泽:“咱们在二楼,但是看地面确是在三楼的高度。”
呵……像是为了印证白泽的话,地板下传出一声类似人叹气的声音,空洞有些不真实,但又不是错觉……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很快白半仙儿发现不太对,“你不觉得……太安静了吗?”怎么楼下连个脚步声、说话声都没有?
白泽“他们被恶鬼阵困住了。”
白半仙儿心别的一跳,这时,白泽捏了他手掌一下,写到:“莫怕……你不会有事的。”
白半仙儿沉默片刻,小声问道:“那个……不用搭救一下吗?”
白泽写到:“你且坐下歇息,我自有分寸。”
白半仙儿靠窗坐下,白泽去矮桌旁翻看着散乱的纸张,地板上一行字,“我想印证一个猜测。”
白半仙儿看向埋头阅读的白泽,道:“什么猜测?”
白泽“他们看似是活着的,但那点微弱的阳气可以忽略不计,活人该有生气,他们确是死气。”
白半仙儿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白泽抬头看着白半仙儿,“我怀疑你师父,还有那个和尚……他们不是活的,恶鬼阵……只困活人!”
白泽拿着一沓纸走了过来,递给白半仙儿,白半仙儿大致翻阅了一遍,很遗憾……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白泽笑了笑,写到:“这是安魂咒,看最后一页。”
白纸挥狼毫,青墨洋洋洒洒,“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
白半仙儿:“这是苏轼写得悼亡词。”
白泽点点头,这时,楼梯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尚跟老头子气喘吁吁的冲了上来,和尚的僧袍被扯的就剩下几条布在肩膀上挂着,老头子浑身被挠的全是血印子,来福乍着毛,一下冲了过来,大叫道:“可不得了了,敌方来无影去无踪,杀我方于无形。”
和尚也跳了过来,老头子一边心有余悸的朝楼下张望,一边在楼梯口哆哆嗦嗦地贴符,只听老头子念道:“祖师爷快显灵祖师爷快显灵……。”
和尚死抓着他的钵,神色慌乱,道:“你们刚到二楼,我们就被偷袭了,佛祖保佑,差丁点折在这。”
白半仙儿往旁边挪挪屁股,和他保持距离,让他们这一出弄的更紧张了,道:“你们……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和尚喘着,道:“贫僧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头子浑身都在抖,眼神飘忽不定的,道:“刚才木楼的门消失了……楼梯也不见了……黑暗中一直有人在打俺们。”
白半仙儿想了想,道:“黑暗中很容易自己人打到自己人的。”
来福道:“我冲天发誓,绝对不是我们互殴!擦他呀的……活下来真不容易。”
老头子看看窗外,就要往下跳,道:“当务之急,先从这鬼地方突围出去。”
和尚站起来,道:“我看行。”
白泽抬手像变戏法似的一抓,楼梯口的符纸刷的一下被收了过来,放到了老头子跟前,白泽写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