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半仙儿举着已经熄灭的火把,没头苍蝇似的乱走,二白也丢了,突然,肩膀被种种的拍了一下,这一下差点把白半仙儿拍的飞升。
“你怎么还在这?”嘶哑低沉的嗓音。
呀!是仙女!
突然,女子手里亮起一盏灯笼,女子把灯笼递给白半仙儿,道:“时间不多了……快下山……”
白半仙儿接过灯笼,手心都出汗了,道:“我徒弟跑丢了,你刚有看到他吗?”
女子摇头,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赶紧走!”
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棵粗壮的古树旁,靠着个人,那人一身深蓝色的袍子,长发遮脸,白色的长袖子被风吹的一鼓一鼓的,白半仙儿揉揉眼,树在,那人亦在。
女子道:“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这时,身后的暗处,传出沉闷的响动,提起灯笼一看,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走了过来,白半仙儿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闪过老头子棺材里那张死人脸,追、追上来了?再一看不对,那个人影有点奇怪,哪里奇怪呢,想再看几眼,发现那人影消失了,白半仙儿来回转身看了几眼,突然身前五尺左右的距离,戳着个人。
红绣鞋,绣着鸳鸯,双喜字的大红婚服,手里捏着大红绸花球,在往上,在往上没了……头呢?脖子上的切口,皮肉外翻,露出一小截颈骨,白半仙儿手心都冒汗了,这不是喜妹吗?无头尸磕磕绊绊的朝这边走过来,不对,这不是喜妹,白半仙儿抹了把脸,身高不对,喜妹娇小玲珑个头才到他心口窝儿,这无头尸要是把头按上个子跟他相仿,今晚,坟地的死鬼们是约好了集体诈尸吗?
白半仙儿吓得呆愣,无头尸在他身边停顿,这是一旁的女子解下背上的包袱,拿在手里晃了晃,一股血腥气似有还无,无头尸浑身猛的一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朝女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小心……白半仙儿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想动但身体不听使唤,有冰凉的东西抚上了他的肩膀,一条水袖从他肩上垂了下来,白色的布料上沾着斑驳的血渍,有一股水腥气,完了,他真的被鬼缠上了!
白半仙儿觉得眼皮像被粘了浆糊,挣扎很久才睁开眼,一张大脸占据了整个视线。刚醒脑袋蒙,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呦……哥哥醒啦?”那张白的发青的脸,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白半仙儿坐起来,柔和的晚霞,将连绵的峰峦镀上一层暖色,已是金乌西垂的时段。视野内,苍木郁郁葱葱,安身的土破下,一道狭长幽深的深谷里,树木尤为浓密,错乱的枝杈下,墓碑林立,纸幡随着山风飘荡。
白半仙儿手掌抚在心脏的位置,他想起来了,可怖的无头女尸扑向那女子的一瞬间,那个包袱里掉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哥哥……你没事吧?”
白半仙儿拨开在他眼前乱晃的手掌,心说认识你吗?套什么近乎?谁是你哥?
四目相对……
“……哥哥……”那人笑的一脸灿烂,侧脸一个浅浅的梨涡。
“……”白半仙儿挠挠下巴,这人……脑袋嗡的一下炸了!他他他他他他……白半仙儿爬起来就想跑,后脖领子一下被抓住。
那鬼道:“你跑什么呀?”
要死了要死了,见鬼了,还不止一只!!!天道无常,小鬼儿们都白天出来作案了!
“我说你别跑。”俩手抓住白半仙儿胳膊。
“……”白半仙儿觉得强烈的尿意来袭。
“哥,你怎么啦?你抖什么?你没事吧?哥哥……”
白半仙儿:“既然都叫哥了,那你能不能把哥放开。”
那鬼摇头,道:“不行,撒手你该跑了。”
白半仙儿别过头不敢看他,道:“你我无冤无仇,人鬼殊途,你不能这么缠着我的!”
那鬼噗嗤一乐,挪到白半仙儿面前,神情高深莫测,道:“我看是你心中有鬼。”说罢,抓起白半仙儿的手指,放到了他的鼻孔下,指尖一股温热的气息……
白半仙儿终于肯睁眼看这人,眉眼清秀,十七八岁少年人模样,甚是俊朗,胸膛欺负,是活着的,但还是躲着他,道:“你个大活人半夜出现在坟地就已经不正常了,还刨坟……”还躺在别个棺材里……白半仙儿心咯噔一下,老头子的尸首不见了,莫不是这人是尸体贩子?白半仙儿心生警惕,这人守在他身边,难道是以为他死了,正好把他卖了,他这么年轻英俊的拿去配阴魂可值个好价钱。白半仙儿缩了缩脖子,一下发现这人身后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再看衣服----是二白,二白被他打死了?天哪,白氏一门,要折在这小子手里。
就在这时,身后灌木丛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白半仙儿心下一惊,同伙来了!白半仙儿心提到了嗓子眼,一颗狼头探了出来,看到白半仙儿,一下扑了上来,朝着脸就是一通添,白半仙儿长舒一口气,原来是己方援军啊!
“嗝……”二白突然抖了一下。
等他转过身来,白半仙儿深深的吃了一惊,太惨了!脸上一道黑紫色的大巴掌印子,眼眶被打青了,身上的衣服被撕的破破烂烂,这一晚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白半仙儿看了看二白,又看了看那个可疑的少年,道:“你……你对他……做什么了?”
少年生的笑面,即使莫名其妙也是嘴角带笑,道:“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这副样子。”
白半仙儿皱眉,昨夜怪事连连,捡回条小命,实属不易。
少年含笑道:“哥哥……我可是把你从坟山里捡回来的,可不带这样把人往坏了想的。”
“是我把你往坏了想吗?”白半仙儿跟他理论,道:“半夜你在坟地晃,你很可疑。”
少年笑意更浓,眼睛眯成了月牙,道:“哥哥不也在是夜里在坟地晃么,你也很可疑。”
现在这臭孩子,怎么都这么能犟嘴?白半仙儿道:“但是我没刨坟啊!”
臭孩子:“我也没刨。”
白半仙儿:“屁!在我师父棺材躺着,你还说你没刨!坟包自己炸的?”说完这句,白半仙儿愣了一下,因为坟包……真的能自己炸!
臭孩子:“是不是自己炸了不好说,棺材里有几道很深的抓痕,棺盖没有被撬的痕迹,但是却散落在一旁的坟土上,所以我猜测啊……”少年神秘兮兮的摆手让白半仙儿过来,道:“你师父……自己从坟里……爬出来了!而且啊……”少年顿了顿,故作深沉,道:“被挖开的土都风干了,这坟包出事时间不短了!”
“……”白半仙儿看着祖坟的方向,道:“那位置是我给老头子选的,不可能出不吉利的事啊。”
哈哈……少年捂嘴大笑,道:“你师父是不是跟你有仇啊?”
白半仙儿难掩惆怅,只听少年又道:“那块坟地,是这个坟山风水最差的一个穴,你师父不跑出来才怪,哥你真是个人才!”
响起嚼东西的动静,二白在那嚼大饼子,那个布包不是他给那仙女的么?这么能吃,一看就没事,白半仙儿过去踢了他一下,道:“昨儿在河边儿你看到了什么?”这是他一直都想问的。
二白嚼饼的动作僵了一下,嘴里含着食物含糊不清的,道:“你身后有个浑身是血的人飘着。”
“……”白半仙儿还以为二白是看到了那一行诡异的黑衣人受到惊吓才发疯的,俩人看见的东西不一样,赶忙问道:“啥样的?”是不是穿一身蓝衣服,大白袖子拖拉地?
二白瑟瑟发抖,道:“铠甲上插满了箭。”
“……”这,这也不是同一只啊!阎王爷大赦地府了吗?
☆、第六章:见鬼
天眼见着又要黑了,白半仙儿踢了下二白,道:“别吃了,赶紧回村。”得找个大仙儿算算,老头子可能得罪人了,不然怎么他一死,家里这几号人轮番撞邪。
少年伸了个懒腰,笑意盈盈道:“哥哥啊,我看你还是别回了,从村子借道路过,那村已经没有活人气儿了。”少年抬手朝一个方向指了指,道:“往那个方向走,没准儿还有一线生机。”
白半仙儿皱眉,拉起二白,心里掂量此言有几分可信。
少年挑眉,道:“哥哥不信?”
白半仙儿看着他,抿唇不说话。
少年笑的意味深长,道:“你该信我一回的。”
少年摘下黑手套,手上佩戴着异域调调儿的手背链,手背上头装饰着一排铃铛,只见他随意摆了几下手,随即远处传出一阵铃铛声,这清脆的铃音乍听竟有些熟悉,坟山的入口处,一行人纸扎的般轻飘飘的走了出来,身穿黑衣,头戴斗笠黑纱遮面,少年在矮趴的灌木丛里抄起一杆纸扎的幡旗,纸穗子一晃一晃的。
白半仙儿顿觉浑身僵硬,张张嘴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少年莞尔,“秦家的赶尸,都没听说过吗?”
姓秦,赶尸,有些印象……老头儿以前说过,湘西一带的深山里,有一秦姓的家族,精通阴毒的巫术,更以操控死尸炼尸见长,手段了得,行踪诡秘,若是遇上,记得有多远躲多远,当初只是当故事听的,认为老头子是顺嘴胡诌的,毕竟炼尸、巫术这么玄幻。
湘西一带距离此地甚远,他为何出现在这?
队伍后头,跟着一头毛驴,毛驴脖子上挂着一圈铜铃铛,毛驴一动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背上坐着个人,那女子身着一身艳丽的红衣,一头乌黑的秀发,用红色缎带绑在脑后,模样长的很好看,就是脸白的发青,眼神空洞直盯着前方都不眨一下,面容冷冰冰的。
少年“哥哥……”
“啊?”
“你冷?”
白半仙儿:“不冷啊!”
少年:“那你怎么一直在抖?”
白半仙儿:“啊?我在抖?没有吧?”
少年噗嗤一乐,一笑酒窝更深,道:“你怕什么?我就是路过而已,又不把你怎么样!”
少年拍拍白半仙儿的肩膀,扛着幡旗,队伍朝深山走去。近几天的事对白半仙儿而言冲击不小,以至于少年转身之际,将一张符塞进他衣兜,都不曾察觉。
白半仙儿往村子方向走,二白在身后跟着,旺财跑没了,白半仙儿还在琢磨着那秦家少年的话,村子没有活人气儿,能是真的吗?这么着一边想事情一边赶路,后果就是----走错路了!
走的满头大汗,二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白半仙儿擦了把脸,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土坡下一道狭长的山沟,此时黑黝黝的,再看地上的软土,乱七八糟的脚印,走这么半天又走回原点了?白半仙儿心里有点慌。
冲二白道:“你走前头。”
不得不佩服二白的粗神经,完全没察觉异常,二白走路姿势别扭,一瘸一瘸的,裤子屁股哪全是血,他怎么了?走了一阵子,那条幽暗的山沟又出现在土坡下,坟山深处,乌鸦嘎嘎的叫了几声,荒郊野岭的听的人打怵,白半仙儿心道被迷眼了?二白腿抖得厉害,白半仙儿想告诉他别慌,快几步追上去发现二白闭着眼睛往前走呢,这一路他都是闭着眼带路的?白半仙儿把腿往前一横,二白啊的一声摔了出去。
回去再收拾他,白半仙儿一狠心咬破了中指,往前甩出去一滴血,嘴里骂骂咧咧的给自己壮胆,早先听村里打牌的那些人说,半夜回家遇到鬼打墙,舌尖血就能破了,白半仙儿怕把舌头咬坏了改咬的中指,如果不管用再试别的法子。
这回没走回坟山前的土坡上,但是……这……叶密林深的,方向好像还是不对。旺财不知从哪个草棵子里钻了出来,背上的毛乍了起来,龇着獠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兽鸣,白半仙儿心里有点不踏实,动物能感知到未知的危险。
“师父……”二白喘着,说话小心翼翼的,“我我……我想……拉拉屎……”
白半仙儿正着急呢,横他道:“就你屎尿多!憋着!”
二白声音有点急,磕巴道:“憋……憋不住了。”
白半仙儿:“赶紧去赶紧去……”
二白:“那……那师父……你你别走……”
白半仙儿不耐烦的摆手,道:“你快去拉吧。”
月朗星稀,白半仙儿早就走累了,坐地上,拿出包袱里的水囊,重量不对,晃晃一滴水都没了,是先找出路,还是先找水,这是个问题。过了会,二白还没回来,白半仙儿喊了几声,没回应,白半仙儿站起身,刚要迈步脚下就被什么绊了,摔了个狗□□,脸先着地。
“哎呦……”这下摔得挺狠,鼻子都没知觉了,白半仙儿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一动又被绊倒了。
白半仙儿在地上摸了一阵,地面平整,别说树杈,连个硌脚的小石子都没有,白半仙儿嘟囔:“谁他娘的绊……”我字还没说出来,啪的一个大耳刮子给他放倒了,这一下扇的,脑瓜子嗡嗡响,黑暗中有东西把他盯上了,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尖,金丝绣线缝着宝石,靴子是皮的,鞋尖嵌着闪亮亮的甲片,一杆红缨枪擦着鼻尖扎在地上。
旺财夹着尾巴窜了,这个叛徒!
树叶刺啦啦的响起来,起风了,阴冷的风夹杂着浓重的水腥气迎面吹来,那鞋尖和□□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白半仙儿捂着脸爬起来一路狂奔,惊吓之中什么也不管了,越跑那股水腥气越浓,想拐弯换个方向跑,一扭身就瞅见树下有个人影,白色的水袖一飘一飘的。
“啊……”鬼啊!
太黑,当白半仙儿意识到有水流声时,已经一脚踩进去了,河水冰凉,突然脚脖子一痛,白半仙儿彻底吓毛了,疯了一样挣扎扑腾,头一下被按住了,身体被往水里拖,不停的呛水,脑子唯一的想法被水鬼拿去当替身了,小命儿要交代了。
“把这贱民手脚砍了。”突然,爆起这么一声高亢嘹亮的说话声,嗓门极大,“扑棱本王一身水,脏了本王的身。”
“……”白半仙儿一愣,这发音生硬,调调儿古怪,怎么听都不像是人声。随即发现,自己坐在河水里,水流的深度勉强没过小腿,这个深度……是淹不死人的。
吧嗒,旁边露出水面的石块上落下个东西,借着月光,石头上落的是一只鸟。
“怎么样凡人?被本王的气场震撼到不能说话了吗?”声音是从石头上那只鸟的方位传来的,会说话的鸟……鹦鹉!!!
“贱民,还不给本王跪下膜拜本王?”
白半仙儿水底摸块石头,举手的一瞬间,后脑勺被重重拍了一下,白半仙儿僵住,怪不得这只鸟如此猖狂,原来有撑腰的,只听一声水花溅起,鹦鹉啊的大叫一声,掉了几根毛飞走了。
石头上出现一行闪着萤光的字,冷----静----了?细一看,是一群萤火虫拼出来的。
白半仙儿坐在水里不敢动,嗓音打颤,“你是谁?”你是人是鬼?他做丧葬买卖,但是从来不信世上有鬼,有鬼便有轮回,若有天道,为何好人没好报?当然,现在信了,喜妹让他相信的。
“你别杀我,求你饶了我,放过我吧,放过我……我多多给你烧纸钱……马车,大院子……”这是真认怂了,求饶是真情流露,都带哭腔了。
石头上的萤火虫动了,摆出几字,不----杀。
白半仙儿这口气终于能放心喘了,嘴里不停念叨:“谢不杀之恩,谢不杀之恩……”
上----岸。
白半仙儿跌跌撞撞跑上岸,不远处有火光,篝火烧的正旺,二白正用树枝搭窝棚,人好好的没有任何异常,看来就他自己被鬼缠了!白半仙儿朝火堆走过去,偷偷往后瞄了一眼,隐约能瞅见个白袖子。
二白:“师父你……去洗澡啦?”
“……”你见谁穿衣服洗澡了。
二白钻进窝棚铺草,突然,窝棚猛烈的摇晃了起来,枝条编成的网里伸出一只手,剧烈的挣扎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最后深深的扣进土里,那手臂上有道很长的疤痕,是二白。二白前年秋天,收白菜的时候,拿刀砍白菜根,眼瞎一下砍自己胳膊上了,缝了十多针,没认错,二傻遇险了。白半仙儿几个大步冲了过去,等到帐篷前,那手嗖儿的一下缩回去了,白半仙儿心说不好,做好会看到什么恐怖东西的心理准备,扯掉窝棚口挡风的外衣,窝棚里空空如也,包袱鞋子都在,但是人没了,窝棚没有一点破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