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严可昌的英雄血量已经到了危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
严可昌被警报声惊动,目光转回到电视上,手忙脚乱地操作英雄躲开小怪的攻击,到一边回血。
不知什么时候,二哥走到了他的身边,手温柔地按在他的肩上。
英雄活了过来,严可昌也终于松了口气,有时间继续看着二哥笑。
“可昌,”严可卓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严可昌抓住了二哥放在他肩上的手,说:“哥,我想去国外读书。”
严可卓哑然失笑:“你连26个字母都懒得背……”像是怕打击到弟弟的积极性,中途硬生生改变了口风,“……可以啊,父亲有个国外的老朋友教授,你如果想出去,就去吧。”
“不要!”严可昌说,“他的老朋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可卓眉头轻轻一皱,又马上舒缓下来:“那你想去哪?去哪都行,二哥资助你。四处玩一玩长长见识也好。”
“万岁!”严可昌跳了起来,扔了游戏手柄就要往严可卓身上扑,“二哥能陪我一起去吗?”
严可卓笑了笑,低声说:“胡闹。”
“二哥?”
严可卓拍了拍扑上来抱住自己的弟弟的背,说:“你想去国外,这不是什么坏事,去哪都可以,住一阵子就回来也可以,不想回来了,在那里呆一辈子也可以……”
“二哥……?”严可昌才察觉到二哥话里的用意,后退了一点,震惊地看着他,“你不跟我去?——那我也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严可卓继续说,“今年事情多,你去了外面,我们也可以放心点。”
严可昌瞪着二哥,语音尖锐了起来,“你要赶我走?”
“去外面玩玩吧。我事情多,实在没办法再盯着你了。”严可卓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间,“你说你今年闹过几次自杀了?明明不想死,何必大吵大闹。”
电视里突然想起了古怪阴森的音乐声。
看向电视,原来是严可昌游戏里的英雄不知什么时候掉进了怪群中,已经死了。
“你在忙什么?”严可昌的声音是生气又伤心的,“忙着想怎么杀了景大哥吗?”
“闭嘴!”严可卓说,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
“不用紧张,他不在这,他跟周一秋出去了,我刚刚跟你说过了!”严可昌停顿了一下,“你听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
“好,”严可卓无可奈何,只好继续耐下心来哄弟弟,“家里的事,你不喜欢,就不用管了。”
“我杀过人!”严可昌更大声音的打断了他,“我真希望……我真希望我第一个杀的人是你。”
——严可昌十四岁的时候,独自一人跑到警察局去,举报他的父亲严雁声害死了母亲何晓懿。
很快,严可卓去把他带回了家中。
再然后,他们给严可昌注射了药剂。
严雁声的最后一个儿子,也成了“洞穴幸存者”。
严可卓眼神猛地一变。他刚才在厨房里说过“那个女人是严可昌第一次动手杀人”。
他猛地抓住严可昌的肩,问:“你能听见我们在厨房的话?”
——他们中间,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些人恢复人性,
他们中,有的人抵不过内心的愧疚,自杀了。比如他们的母亲何晓懿,和其他一些人。
也有人,更进一步,和警察合作,暴露了洞穴幸存者的秘密。比如周一秋的父亲周隽云,还有当年洞穴事件的第8个幸存者。
——是的,当年还有第8个幸存者。他差点毁了洞穴幸存者的计划,万幸,他在获救时,就已经疯了。
后一类人有一个特征,他们的听力绝佳,甚至能听见百米外的瀑布之下,情人的耳语。
严可昌能听见远处的对话。他可能是洞穴幸存者中,第三个背叛者。
第20章
别墅后面的玻璃暖房占据了半座矮山,里面种了很多花,繁盛茂密,有野外常见的,也有珍稀罕见的,看起来严雁声在这儿花了不少心血。
暖房的尽头种了棵合欢花树,景宸站在树下,仰头看了一会。周一秋二话不说,跳起来拉下一根树枝,几秒内把上面的花扫荡一空。
“你……”景宸始料不及。
“送给你。”周一秋向景宸伸出手。
景宸看着周一秋,有一种胸口始终淤积一口老血的感觉,无奈地接过花,眼角瞥过头顶光秃秃地那一枝花树,问:“你随便摘花,你舅舅不生气吗?”
“啊?”周一秋像是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舅舅不管啊?这里的花从来就是我们想摘就摘,前年可昌请朋友在这里烧烤,烧了一片,舅舅也没生气。”
景宸点点头,继续向前走,暖房的最后,有另一扇门。
周一秋急忙拉住了他:“那里不能去。”
景宸停下脚步,打量那扇门,和花房简单关上的玻璃门不同,这扇门金属打造,门边是电子锁,还有检验指纹和虹膜的仪器。
“那是舅舅培育蝴蝶的地方,不只有他和昱哥、卓哥可以进,我跟可昌都不能进。”周一秋似乎是怕景宸失望,又补充道,“不过卓哥说了,等我和可昌22岁了,就允许我们进去。”
“22岁?”
“……对啊,”周一秋也开始思索,“为什么要到22岁呢,20岁怎么就不能进了?难道……”
他如此认真思索倒也少见,景宸没有打断他。
“难道他们是在里面看三级片?”
景宸想把他脑子剖开,找出景冬阳,问他怎么能容忍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周一秋如此之蠢。
周一秋带着景宸在外面逛了大半天,晚餐时才回到别墅,晚餐只有严可昱和严可卓在。
“严可昌呢?”周一秋发现老三不在之后,没了吵架时唯一可能战胜的对手,感觉颇为失落。
“他说才想起来下周有考试,紧急回去复习了。”严可卓面不改色地说。旁边,他的大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他白痴啊!”周一秋大声嘲笑,“下周有考试,今天才想起来!”
“你最近有考试吗?”严可卓貌似关切地问,“别也忘记了。”
“啊?”周一秋脸色也紧张起来,认真思考了一会,才松了口气,“真的没有。”看左右,严可卓满脸揶揄,严可昱在摇头,景宸低着头喝汤,才反映过来。又是一番大吵大闹。
餐后不久,他们便各自回房间。
周一秋跟在景宸身后,一直到了景宸房间门口。
“你不回房间?”景宸问。
“啊……”周一秋怔了一下,讷讷地停下了脚步,“哦。”
“那个,”眼看景宸要关门,周一秋突然喊住了他,“那个……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躲着我。”
景宸看着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五年前,最后一次看见的失踪前的周一秋的身影。
“你可以叫我景冬阳。”那时候的周一秋说。
——然后自己怎么回答的?
那时的周一秋的脸和现在面前的周一秋重合,都是带着点伤心的神情。
突然,背后有一阵风袭来,景宸察觉到立刻闪身,一个人影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向景宸扑了过来,手上的一个什么东西扎在了门板上。
还好景宸闪过了,但那人顺势撞上了门。
马上传来了拍门声,和周一秋的呼喊声:“严可昌,你要干什么!快开门。”
景宸定睛看,黑暗中的那个人影,果然是严可卓口中已经离开的老三严可昌。
他满身灰土,像是从高处跌落过,衣服挂破了好几个口子。
“严可昌!你怎么了?”景宸问。严家父子四人中,他唯一没有防备的就是严可昌了。
无论是从严可昌的举止,还是从窃听到的他的自言自语,他都是严家四人中唯一还有人性良心的人。
结果现在却面对了严可昌的袭击。
严可昌从门上拔下了什么。景宸才看清他手上拿的是一个注射器,针尖刚刚扎在门板上已经坏了,严可昌一边靠近景宸,一边换了另一个注射针头。
“我不是要害你,我只是不想看你现在就死。”严可昌说,向景宸走来。
“出什么事了?”景宸马上知道白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严可昌现在的状态极不正常。
严可昌不再回答,过来伸手抓景宸的手臂,景宸闪开,但严可昌速度力气都远大于常人,他居然从背后按住了景宸的肩,另一手的注射器马上要挨到景宸。
景宸咬住牙,他前阵子跟周琰格斗时受的伤还没痊愈,但此刻顾不上了,一弯腰,反手抓住严可昌的上臂,把他从肩上摔了出去。马上自己也急速冲到门边,外面还有周一秋焦急的声音。
但严可昌的动作太快了,来不及起身,抓住景宸的脚踝,把他拖翻在地,两人又缠了几招。
景宸心里一沉,严可昌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无论是击中他的要害还是摔到身体,他连呼吸都没有乱一下。根本不像常人。
“你别躲开,我是在救你,”严可昌语无伦次地说,“你是警察,你连我都骗不过,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我在救你,也许你会后悔,但我不想看见你死。”
说的,他终于以常人几倍的力气压制住了景宸,骑到他的身上。窗外透来的微光下,能看见注射器里的液体是浑浊的浅褐色。
“别躲开,注射之后,你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严可昌警告着,针头渐渐靠近景宸的脖颈。
这时,突然一声巨响。
房间的门被人踹开,飞了出去,砸到景宸两人的身边。
一个人冲了进来,抬脚将严可昌从景宸身上掀开,扑过去把他按到地上,——能听见严可昌后脑着地时发生的重响。
注射器落到地上,被来人踩碎。
“周琰,停手!”景宸坐起身,干咳两声,怕严可昌被周琰打死了,急忙说。
那人停顿了一下,转过脸来看景宸,眼神无法形容,无比熟悉。
景宸心一颤:“冬阳?”
那人没有回答,景宸几乎来不及完全站起身,急切到了那人身边,摸他的脸。
“别喊得跟老情人一样,”顿了一会,那人冷笑了一声,说,“我是周琰。”
第21章
周琰转回头,不再理会景宸,低下眼睛看着被他制服住的严可昌,慢慢地贴近。
“我警告过你们别动他。”周琰说着,又是几下击到严可昌的脸上。
严可昌挨了几下重击,脸偏到了一边,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疯子。”他突然加大了声音,“我跟你说过他是深井冰,你相信了吗?”夜色下,他的眼神发亮,竟是看着景宸那边的。
——他方才偷袭景宸时眼神涣散,语无伦次,这时被周琰制住,却好像清醒了不少。
周琰也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景宸一眼,忽地冷冷一笑,低头对严可昌说:“我是疯子是神经病,他爱我,你呢?”他压低了声音,“你这没人要的变态,没人爱的可怜虫。”
严可昌像是被戳到了痛处,蓦地低吼一声,竭力挣扎起来。但周琰父母早逝,在严家的地位全是自己打出来的,严可昌远远不是他的对手。周琰狞笑着,一边膝盖压在严可昌胸口,又是狠狠地几拳。
灯光突然打亮,周琰和严可昌同时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以后,看是景宸开了灯。
“放开他,我有话问他。”景宸对周琰说。
周琰哼了一声,像是嗤之以鼻。
景宸还记得刚才严可昌说的话,虽然是偷袭,但他不停地再说要救自己。
看现在的严可昌,脸上全是青肿,头发中不知道那儿破了,鲜血顺着发丝滴落。
“别把他打死了。”景宸接着说。
“他会死?”周琰说,一手抓住严可昌的头发,把他拉坐了起来,对着景宸说,“你看好了。”
灯光下,严可昌脸上的伤口以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甚至连青了肿了的地方,都快速地恢复常色,平复如初。到最后,只有凌乱的发丝和点点血渍显示出刚刚他经历了一场恶战。
景宸居然也没有太过吃惊,欲言又止。
“一秋!景先生?你们在干什么?”严可卓出现在门口,他像是听见动静从楼下跑过来的。
看到严家二哥,周琰冷笑着在严可昌衣服上擦了擦手上沾上的鲜血,站起了身。
“可昌?!”周琰一让开,严可卓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严可昌,他吃了一惊,想要过来扶起三弟,犹豫一下又停住了脚步。
“周琰?”他似乎认出了面前不是周一秋,和大哥不同,周琰和周一秋之间,严可卓更愿意同周一秋交流。
“这是怎么回事?”严可卓脸色极为难看,生硬地问。
他这话明显是问他三弟的。景宸也低头看向严可昌。
——数年前,严可昌曾经大闹警察局,举报自己的父亲杀了母亲。那时,也是严可卓去警局接他,一看到二哥,原本大吵大闹的严可昌像是瞬时被抽去了灵魂,什么都说不出。
此刻,仿佛旧日重现,严可昌坐起身,曲着腿,双臂放在膝盖上,头藏在了臂弯之间。
“怎么回事?”周琰反问道,他走到地上破碎的注射器边,抬脚将只剩一半了的注射器踢到严可卓的脚边。
严可卓低头看见了注射器,针管中还留存有少许浅褐色的残余液体。
严可卓大步走过来,一下拎起三弟的衣领,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严可昌被二哥揍得一个趔趄,勉强站住了。
“对不起了,景先生,”严可卓回过头对景宸说,脸上是强挤出来的笑容,“我三弟不懂事,我代他向你道歉。我会好好收拾他的……”
才说一半,就被周琰打断了:“别在我面前装,我跟严可昱说过,这家伙是我的人,要死要活都得听我的,就这样,你们还敢出手,也太拿我的话不当事了。”
严可卓生硬地笑着:“这是三弟擅做主张,我会教训他。”
“他擅做主张?”周琰不屑一顾地笑,“严可卓,谁不知道老三就是你养的一条狗,没听你的话,他敢擅做主张?”
不知道是被什么激怒了,周琰说的话刻薄又阴森。
“那你呢?”严可卓还来不及说话,在旁边沉默了很久的老三严可昌却抬起头,瞪着周琰,“你又是谁的狗呢?”
周琰转身面向严可昌,沉着脸,不说话,眼底仿佛有火焰在熊熊地燃烧。
严可昌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周琰,你我知根知底,都是给畜生当狗的东西,你何必……”
他话音未落,却是离他最近的景宸扑了过来,卡着脖子把他按在地上。
严可昌一怔,盯着面前似曾相识的眼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再敢说他一个字……”景宸带着怒气地说。
周琰是周琰。景冬阳是景冬阳。
他们不是一个人。
他们是一个人。
第22章
笃、笃……
门外突然传来了拐棍的笃笃声。房间里,周琰、严可卓、严可昌都变了脸色。周琰走上前来,抓住景宸的上臂,拉着他到了窗边。
那个拄着拐棍的人看来真的是腿脚不便,走路速度不快,脚步声一重一轻。到门口,停了下来。
“父亲!”严可卓说,走出去,搀住了来人。
来人在门口停顿了一下,走了进来。
景宸终于看到了严雁声的真面目。
洞穴事件发生在近三十年前,那时的严雁声不过二十出头,算起来他今年已经年过半百,单看长相,却像是四十不到的人。他身形高大,面容严峻,看起来威严又引人注目钦佩,瘸了的腿也不能减轻他身上让人追随的气质,只是泛着灰色的眼珠,看人时,常给被注目者带来一种不安的感觉。
现在,他就用这种目光注视着景宸。
——景宸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五年前宣布退休时的他,也见过三十年前的资料视频中,溶洞事件之前的他。
——那是三十年前,在是熙熙攘攘的大学校园中拍的视频,镜头前走过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
头顶上飘过横幅“预祝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马到成功!”
——时间是20XX年6月9日,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成立出发的那一天。
“石西大学地质科考队由全精英队伍组成,”一个穿着科考队T恤的年轻大学生跳到了镜头前面,握住拳头竖起大拇指放到面前当成话筒,做主持人状,“带队人是我们的谭老师……”他用手指向旁边,镜头跟了过去,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正在和校领导模样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