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可昱握紧手心里的试管,只是小小的一瓶,却仿佛有千钧的重量。
“去吧。”严雁声说。
严可昱离开了父亲的房间,一出门,转头看,三弟严可昌捧着碗面条,站在离他不远的栏杆边,大口的吃。
“你在干什么?”严可昱顺手把试管藏进袖子里,面色不善地问弟弟。
“吃面条啊。”严可昌嬉皮笑脸地对他说。
严可昱向他走了几步,还有不到两米远时,停下了脚步,他看着严可昌的眼睛,没有半点笑意,只有恨意的眼睛。
严可昌慢慢笑不下去,兄弟两人,在走廊上,冷漠地对视着。
“你在这干什么?”严可昱一字一顿地问。
“我在看你在干什么,”严可昌学着大哥的语气,咬着牙说,“一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们又要害人了。”
“嗤,”严可昱发出一声短促地冷笑,似乎没有跟三弟交谈的必要了,越过严可昌,边走边说,“这么晚了,早点睡觉。”
“是到睡觉的时候了,”严可昌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说,“我每天都睡不着,你是不是也一样?还是你睡着的时候,也是在想着怎么害人……”
严可昱猛地转过身,快得如闪电一般,扼住弟弟的脖子。严可昌被他一推,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他身后就是栏杆,差点摔了下去。
手里的面碗落了下去,砸到一楼大厅的地上。
严可昌的脖子上还有刚才绳索的勒痕。
严可昱手正按在淤血印记上,他又嗤笑了一声,拇指按了按紫色的痕迹,低低地对弟弟说:“没用的东西,死都死不干净。”
严可昌的眼睛猛地睁大,他一向玩世不恭什么都装作不在意,仍旧无法相信大哥会对自己说出这样冷酷的话,“大哥……”他的嗓子被严可昱扼住,说话十分艰难。
“想死还不容易?妈妈怎么死的你不是亲眼看见的吗?”严可昱说,话语中的恶意滚滚,满意地感受到虎口之下,三弟整个身体都克制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呵,胆小鬼!”严可昱说,把半个身子悬在栏杆外的弟弟拖了回来,松开手,蔑视地看着他瘫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帮弟弟扣好刚才不小心扯开的衬衫纽扣,刚才残酷的打击弟弟的人仿佛换了另一个人一样,温柔地说“回房间休息吧。”
说罢,严可昱不再理会没用的三弟,向楼下走去。
客房在大厅对面的二楼,夜色已深,不知道那个叫景宸的死警察是睡着了,还是在干什么刺探秘密的勾当。
严可昱走到大厅,听见沙发那边传来“哒哒哒”几声,像是弹球一般的声响。
这么晚了,沙发上还坐着一个人。
沙发背对着严可昱放着的,昏暗的落地灯下,严可昱只能看见那人的头发。
“一秋,怎么这么晚了,今天这么辛苦,还不睡觉?”严可昱问,半侧过身,慢慢向那边走去。
那人没有回答,严可昱走到近前,才看清刚才不是什么弹球的声响,而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个人,在摆弄着手里的弹簧刀。
“哦,周琰。”严可昱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琰坐在黯淡的灯光下,额前的头发最近长长了,全部抓到了后面。
——相比一团稚气,看起来根本不像快20岁人了的周一秋,周琰明显老成很多,此时头发梳到后面,更是比实际年龄又老了好几岁。
“你知不知道你把警察带进来了?”严可昱问,他喜欢聪明人,所以周一秋和周琰之间,他更信任周琰。
“知道。”
“那个警察有什么过人之处吗?”严可昱问,那管淡褐色的液体在他袖管中,轻轻碰到了他的手。
“没啊,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条子而已,”周琰说,“不过,你们别动他,我玩够了,会亲自动手杀了他。”
“玩?”严可昱敏锐地抓住了周琰话中不寻常的字眼,问,“怎么玩?”
“上啊。”
严可昱噎了口气,像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半天才说:“已经玩过了?”
“上过了。”
严可昱愣了片刻,审视地打量了周琰片刻,露出古怪的笑容:“恭喜。”
他接着说:“我本来以为……还想着要不要带你去国外看一看,没想到你自己就给解决了,不能说那个家伙一无是处,至少,他对我弟弟还是有用的嘛。”他说着,凑近过来,拍了拍周琰的大腿。
相比较他说的隐晦,周琰的话却直白了很多,也低俗狠毒了很多:“你以前带我去过那么多地方,人都太差劲,所以不行。这次,我本来是想杀了他,没想到却起来了,于是干脆就玩了玩,……你看,是不是得等到玩够了,再杀?”
严可昱依旧在笑,一分真九分假,语带双关地说:“不杀,也是可以的。”
“为什么不杀?”周琰漫不经心地笑,“放心,我和周一秋都不喜欢他。”
第15章
长久以来,在如何控制周琰方面,严可昱和他的父亲都感到头疼。
周一秋没有控制的必要,他过于天真,对家族的宏伟事业来说,他起到的仅仅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一样的作用。
而周琰则走上了另一个极端,他谁也不信。虽然他兢兢业业地完成严雁声交给他的每一个任务,但严可昱仍旧担心他随时会背叛他们。
为此,严氏父子寻找着每一个可以了解他弱点的机会,试图控制他。
周琰十八岁之后,严可昱越来越摸不透他的想法。
为此,严可昱带周琰去过几个风俗场所,希望以他这个年纪的人最无法抵挡的诱惑来让他卸下防备,掏出一星半点的真心。
可惜,成果黯淡。
有两个安排的人表示遇见的是周一秋,她们一辈子也没见过周一秋这么可爱、超级啰嗦、但是可爱的年青人了。他们开心地聊了大半个晚上,然后糊涂地各自睡着了,周一秋还带其中一个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
严可昱哭笑不得,再安排人的时候,特意找了经验老道的老手,担心是因为周琰的性取向有问题,这些人甚至有男有女。
他们碰见的,倒是周琰了。第二天,面对严可昱的询问,都含糊地表示,他们怀疑周琰身体方面,有难以启齿的隐疾。
严可昱一点也不相信身体健康的周琰会患有勃.起障碍,为此,他安排了最后一个人,命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试探周琰的身体。
结果第二天那人的情况,让严可昱觉得,周一秋不仅有病,而且可能是个神经病。
现在,周琰突然表示,他和他带来的那个该死的条子有了身体上的关系。
严可昱将信将疑,脸上敷衍地笑着,嘴上说着恭喜,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我回房间了。”周琰站起身,收起弹簧刀的刀锋,向楼上走去。
他的房间在东边的一楼,严可昱为了防备,特意把景宸的房间安排在了对面的二楼,周琰这下回房间,却是向景宸那边走去了。
“周琰!”严可昱在他身后喊。
周琰转过身。
严可昱看了他片刻,忽地一笑,压低声音说:“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周琰把手里的弹簧刀打开刀锋,向上扔了一圈,又抬手接住,邪气一笑,像是不带心机地说:“你们别打扰。”又说,“明天不用喊我们起来吃早饭。”
严可昱在他身后,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看他把弹簧刀收进口袋,一边走一边解开衬衫的纽扣。
他到二楼,敲了敲门,有人开了门,周琰向前一步,把来人推进了房间。
动作凶狠,和温柔这个词靠不上半点关系。
门被人狠狠踹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响声。
严可昱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换上了阴森的怀疑表情。他摸了摸袖管里藏有药剂的试管,低下头,沉吟着什么。
周琰把开门的景宸用力推了回去。
他的手劲很大,景宸没有防备,退了好几步才停了下来。
周琰方才在解衬衫的扣子,他看着景宸,冷冷一笑,用力扯下胸口处的纽扣,向景宸的脸砸了过去。景宸一偏头,躲开了。纽扣砸到后面的墙上,然后弹回地毯上。
表面上半透明的小指甲盖大小的扣子,其实内里都已经被掏空,有细小的电子元件从纽扣背面落了下来。
周琰又上前一步,一脚踩在电子元件上,能听见它碎裂时发出的一声轻响。
“我不是周一秋那个白痴,”周琰阴郁地看着景宸,冷冷地说,“别在我身上放窃听器,我会对你不客气。”
景宸脸上曾经被他用玻璃瓶碎片划伤的痕迹还没有完全痊愈,细小的伤痕中,景宸黑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我想你需要医生。”景宸突然说。
周琰一怔,突然反映过来,他身上有窃听器,他刚才跟严可卓的对话只怕景宸全部听见了。
景宸说的医生,只怕是那种医生。
一阵恼火冲上了头顶。
周一秋猛地向前,右手按住了景宸的肩和颈的交界处,把他推到了床上,自己也跟着倒下去,压在景宸的身上。
“我需要的不是医生,”周琰刻意地在景宸耳边,气声说,“是你。”
景宸挣扎一下,抬头看他的眼睛,只看到了恶意和嘲讽。
周琰手慢慢摸到他的胸口,然后接着向下,到腰之下,煽情地摩挲。
“可惜我对你们都没兴趣,我觉得恶心。”周琰猛地收回手,眼底是深深的蔑视。
“你如果不想死,或是不想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行,就叫两声吧,”周琰说,坐起身,“你知道怎么叫,叫得大声点,最好整个房子的人都能听见,明天会给我减少很多麻烦。”
景宸没有说话,刚才周琰对他的撩拨,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这让他们两个,都有些吃惊。
周琰看着他的脸,似乎一股不知名的怒气郁结在心口,无法排解。
“对了,”周琰冷笑,“严可昱知道我还有些特殊的爱好,你还可以叫得惨一点,更加逼真。”
第16章
作为严家最年轻的人,严可昌比周一秋还要小上三个月。
他是个碌碌无为的家伙,对家族起的作用,远远比不上两个哥哥。甚至不是亲生的周琰都比他要讨父亲喜欢。
那天深夜,在周琰去了景宸房间、严可昱也回自己房间之后,严可昌走到了客厅,拉开一点漆红的铁门,狂风骤雨立刻从门缝中涌了进来。
他没有带任何雨具,顶着狂风走进大雨中,很快,来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这扇门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门把手上挂的铁锁已经锈迹斑斑,门下方有几道裂痕。周围的土地上长满了荒草,门里面,有不知什么小动物喳喳的声响。
严可昌在门口站了很久,风雨打湿了他全身,他好像没有知觉一样,低着头,轻轻地说:“我……我今天又自杀了,——还是没有成功,你一定也觉得我很没用吧!”
在景宸的房间里,景宸和周琰同时看见了床头闪过的红色信号。
——那是景宸的窃听器的声音接收器。
原本正对峙着的两人都是一惊,景宸用力推开伏在自己身上的周琰,向床头移动一点,抓过耳机塞进耳朵。
周琰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过来。
“我在严可昌的身上也放了窃听器。”——早些时候,严可昌假自杀被景宸救了上来,那时,景宸把一个微型窃听器沾到了他的衣摆。
周琰从景宸耳边摘下了一个耳机,自己也听了起来。
首先,是大风大雨的声音。严可昌的声音掺在风雨中,不仔细很难听清。
“他在哪?”周琰问。
景宸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不连摄像头一起放了?”周琰说。
景宸分不清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嘲讽,没有理他,专心致志地听耳机传来的声音。
“其实死确实很简单,我知道怎么死,已经有太多人做过示范了……”严可昌说。
——景宸看了周琰一眼,严家这些年,有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亡了,有的是自杀,也有的看起来是自杀。
“我也想死,可是……我舍不得你,”耳机里传来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严可昌在地上坐了下来,“我跟你说,今天,家里又来了一个人,是周一秋带来的。我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警察,不过我什么也没说,这几年,见过的警察多了,——见过的死警察更多。”
——周琰心中冷笑,连严可昌那个废物都看得出来,那么这座房子里,只怕人人都知道景宸是警察了。他想到景宸现在全仰仗他,才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忍不住又有点得意。——毕竟周琰也才二十岁,容易骄傲自满。
“那个警察肯定也活不了多久,迟早得死,”严可昌继续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不过,他就算死了,也还是个死人。我们……连人都算不上了。”
“这几年,我也做了很多错事,害了不少人。——我有点理解妈妈当年为什么要自杀了,她一定是清醒的时候,无法面对做了太多坏事的自己。”严可昌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是啊,我只要想起过去的几年,我都做了些什么,就觉得好像整个人置身在熔浆中。——我也知道,等这个季节过去,这些该死的不该存在的内疚感就会消失。可是……可是现在的我,我真活不下去了,好想死啊。”
景宸心念一动,转头看向周琰。
“别信他,”周琰仿佛早就知道景宸想说什么,“曾经有人相信了严可昌,你想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景宸皱起了眉,不再说话。
“我舍不得你……”严可昌说,可能是越来越大的雨声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些悲伤,“当时,为什么我不一看见你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就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不知道他是在对谁说话,他话语也有太多的谜团。
“我现在是难得的清醒时间,看到现在的你,就在想,我疯狂的时候,是不是跟你一样。”严可昌顿了顿,又问,“你有没有清醒过?清醒时候的你看到我疯狂的样子,是不是跟现在的我一样难过。”
“我应该杀了你,然后再自杀,”严可昌说,停顿了一刻,又好像绝望了地说,“……我下不了手,是我害了你,我害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对不起……”
他喃喃地,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回答他的,只有风声和雨声。
“我想见你,我可以进去吗?”严可昌问。
很久很久,没有人回答。
严可昌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等了很久之后,景宸摘下了耳机。
“你知道他在跟谁说话吗?”他问周琰。
周琰冷淡地回答:“这里除了你我,只有严家父子四个再加上那一对帮忙的老夫妻,你觉得他在跟谁说话?你自己选吧。”
景宸回忆了一遍严可昌说话时候的语气:“不像……都不像。”
他思考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周琰从一边的床头柜里掏出很多东西,景宸定睛一看,就觉得头皮一乍。
“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景宸指着那一堆品种繁多的润滑剂和与之相关的用品说。
“因为周一秋到处跟人说他要带人回来了,”周琰嘲讽地说,“你看见的那位尽心尽力的老管家自然把什么都给打点好了。”
“那你把它拿出来干什么?”
周琰拆开一个安全套的包装,在床单上蹭掉上面的润滑油,随便拉扯几下装成用过的样子,随手扔到了地毯上:“因为你是个连叫.床都拉不下脸的伪君子。”
当周琰是周一秋的时候,无论是口才还是搏斗,各方面被景宸吊打。但周一秋变成了周琰,景宸就无法占到任何上风。
周琰拆开了一个情趣用品,想了想,倒了点润滑剂上去,然后扔到地上。
又拆了好几个安全套,伪装成用过的样子,还去沐浴间倒了点沐浴露进去,伪装成用过的样子,丢到地毯上。
又把润滑剂洒了满床。
景宸无语地在旁边看着。
——周琰是个性冷淡,但是他对这种伪装战场的事情却乐此不疲。——真是个变态。
他看着周琰在那糟蹋床单,心中感叹还好自己没有洁癖。
——他可是能把床单点着了,用可乐灭火,然后接着睡的人!(他以前没觉得这件事值得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