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威航森大学的查理斯南教授!”那大学生继续做现场主播。
镜头照到那个美国人,有着暗红的皮肤和银色的头发。
“参加这次科考的学生有……”
“我!地质系二年级,梁觉恒!”他自己噼里啪啦地鼓起掌来,不过响应者袅袅。
“严雁声和何晓懿两口子!地质系著名的鲜花和牛屎!”他夸张地说,镜头照到一边正在谈话的一男一女,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小鸟依人,都长得漂亮,属于校花校草级别。介绍人嘴里的鲜花和牛屎,估计是吃不着葡萄的狐狸心理。
那两个人都听见了,不过都没跟解说人人计较,反而一起对着镜头笑了笑。
“魏莱!物理系四年级,”镜头照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穿着篮球服,手臂上肌肉隆起,那解说人继续大呼小叫,“师兄求保护啊!在山里遇上老虎的话,师兄你一拳能打死两只吧?”
“我们还有洋鬼子外援!”解说人说,镜头转向了在另一边亲吻的一对白人男女,“卡西亚和梅格。——我记得5月他们刚来学校的时候还各自有男朋友和女朋友,想不到这么快就完成资产重组了……”
“还有你!周隽云!”解说人把手指突然指向镜头,看来周隽云是拿着摄像机的人,“中文系二年级? !?br /> 解说人突然做痛心疾首状:“你说你一个中文系二年级的来我们地质科考队凑什么热闹啊?不是听说我们这次科考队40人的队伍有5个美女才心怀不轨的吧?你们中文系美女那么多!你惦记我们地质系小家小户资源匮乏的你要不要脸啊!”
拿着摄像机的人从旁边抓起一个空矿泉水瓶子就往解说人的头上扔。
“哎哟!”解说人被砸到脑袋,慌忙跑开,镜头前众人笑成一片。
“科考队的集合!来照相啦!”远处有人喊。
所有科考队成员都向校门前摆好的椅子跑去。
“周隽云,快点过来,别拍了。”严雁声和何晓懿跑向合影地点时,严雁声扭过头对摄像头喊。
画面在此定格,定格在严雁声意气风发的脸上。
——科考主持人、队长谭教授。
——美国人,副队长查理斯南。
——一直咋咋呼呼的解说人梁觉恒。
——地质系的“鲜花”和“牛屎”,何晓懿和严雁声。
——据说一拳能打死两只老虎的、物理系的魏莱。
——外国交换生,卡西亚和梅格,刚刚甩了各自的前任开始谈恋爱。
——拿着摄像机的周隽云。
这段视频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洞穴遇险之后,所有的幸存者都在其中。
现在的严雁声和当年的他判若两人。
当年的他只是个稍微出挑一点的大学生,除了自己长得帅,女朋友很漂亮,没有其他任何记忆点,参加科考队前后他的行为更像是放假期间带女朋友出去玩。
现在的他威严沉着,只是站在门口,就让刚才闹成一团的两个儿子大气也不敢出,外甥也站在一边闭上了嘴。
“景先生,对不起,”他听二儿子介绍完事情经过后,缓缓地看了严可昌一眼,转向了景宸,“你是小琰的朋友,可昌喜欢恶作剧……”
“恶作剧?”周琰嘲讽地反问一声。
严雁声侧过脸,看着周琰的脸,慢慢地说:“这次他太过分了,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严可卓和严可昌像是晴天霹雳了一般。严可昌还好,咬住了嘴唇不说话。
严可卓脸色死灰,急着说:“爸爸,可昌他……”
“我们不需要没用的东西。”严雁声说,他的眼中,三儿子似乎不是人,而是个没用的工具。
严可卓还焦切地想说什么,被严可昌打断了。
“二哥!”严可昌撑着背后的墙,站了起来,“别求他。”说着,他忽然把脸转向了景宸,打量了一会,露出古怪的笑容:“我哥舍不得杀我,你来杀。”他抬起手,比了个枪的手势,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向后的位置,几乎到了后脑勺,咬着牙僵硬地笑,“记住,打这儿。”
第23章
景宸抬起头,看现在所在的房间。
他自己的房间门坏了,严雁声原本嘱咐给他换一个房间,却被周琰用“他跟我住。”阻拦了下来。
现在,他便在周琰的房间中。
不,应该说是周一秋的房间。
——这里的审美,处处彰显着一个二十岁毛躁青年的风格。
正中是原木大床,被子的一角落到地上,枕头横在床中间,牛仔裤搭在椅背上,地毯上有飞船模型,有篮球,还有拆了一半的滑板,书桌上堆满了杂物。
唯一整洁的地方是书柜,看起来很少使用。
——你怎么乱得跟当年在警校的我一样。这是景宸的第一个念头。
马上又想到:景冬阳可是有洁癖,他看着乱糟糟的周一秋想着又束手无策,一定百爪挠心、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他回过神,看见周琰跟在他后面走了进来,满脸不耐烦的神态,抬脚踹上了门。
本来想嘱咐周一秋的话,就憋回了心中。
“我睡床,你……”周琰看了看堆得满满的沙发,中途硬生生改变了说辞,“……睡地下。”
景宸对生活质量并没有什么特别要求,听周琰这么说,点了点头,找到一块没被飞船模型堆满的地方,从床上捞起一个枕头扔了过去,就当是圈了地了。
他这么好说话,让周琰颇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憋屈感。
两人草草漱洗完毕,关了灯,各自躺下。
过了一会儿,周琰听见景宸问:“严可昌和严可卓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兄弟关系。”周琰回答,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回答得太快了,一点都不矜持,显得自己就好像一直在等景宸跟自己说话似的,感觉很愤怒。
“不是说这个,”那边,景宸说,声音有点不悦,“严可昌憎恶他的父亲和大哥,却好像对严可卓感情复杂,他昨晚的话……”景宸说的是他们俩昨晚在窃听器里听见的严可昌的自言自语,“十有八九是对严可卓说的。”
景宸等了一会儿,不见周琰回答,又问:“你知道他们两中间有什么事吗?”
又等了半天,才听见周琰瓮瓮地回答:“我不知道。”
景宸原本也没指望从他那里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淡淡地回答了一声:“哦。”
“可是周一秋知道些什么。”周琰继续说。
“哦,那你快把周一秋喊出来。”景宸说。
周琰忽地掀开了被子,翻身起来,光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走到景宸身边。
“怎么了?”景宸也坐起身,疑惑地问。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周琰蹲下.身,捏住了景宸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是要把手指插进景宸的皮肉。
但景宸已经习惯他的神经质和时不时的暴力倾向了,这个才是他认识的周琰,方才那个可以好好沟通容易说话的周琰,才是不正常的。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想喊谁出来就喊谁出来?”周琰说,“你有些日子要见不着周一秋了。”
“什么?”景宸一怔,看周琰冰冷的脸,不由也有些紧张,“他怎么了?”
周琰想了想,松开了手,站起身退后了几步:“他躲起来了,我也找不到他。”
“他为什么躲起来?”景宸追问。
“应该是生你的气?”周琰看起来也不太肯定。
被周琰居高临下看着的滋味不好受,景宸也站起来:“我怎么惹他了。”
周琰像是在思索什么,半天,说:“你被严可昌关住袭击的时候,他跟我求援过……”
——那时,景宸和严可昌在屋中缠斗,周一秋被关在门外,手足无措之后,他想到了朋友周琰,掏出手机跟周琰联系。
“我觉得严可昌不可能对你做什么,所以我让周一秋自己想办法,我才懒得管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周琰在说话时,刻意强调了最后一句。
景宸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没想到周一秋听里面你情况危急,居然爆发了,到底是我的身体啊,把门给踹开,冲进去制住了严可昌。”周琰继续说,他没有讲故事的天赋,丝毫没有渲染当时情况的危急和周一秋突然的英武神勇。
“接着精力使用过度,不得不去休息了?”景宸顺着他的话,继续推理。
“然后你做了什么?你不记得吗?”周琰扭过头,对着他冷笑。
“我……”景宸还是莫名其妙,回想当时的情景。
——周一秋冲了进来,踢开了严可昌。
“冬阳……”然后景宸想到了景冬阳。
“他就因为这个事生气躲起来了!”得知经过以后,景宸更觉得不可思议!周一秋也是个大人了!站起来一人多高了!心眼怎么能这么小!
“嗯,然后他就撂挑子不干了,我出来收拾残局。”周琰故作冷淡地说。
“……辛苦你了,”景宸啼笑皆非,只得干巴巴地说,想了想,又问,“那严可昌会不会有危险?”
周琰转过了身,背对着他,说:“我懒得管你和严可昌的事,你要搞清楚,我和周一秋一样,现在也是丝毫不想见你!”
景宸觉得他的怒火更是无缘无故。看着他的背影,想到的,却是另一个他:“那……你能不能,看看景冬阳……”
周琰猛地转身,扑了过来,景宸被他推的后退几步,撞在了门上。
周琰两手撑在他的耳边,眼里满是怒火。
良久,他松开了手,重重在门上踢了一脚,推开景宸,自己走了出去。
第24章
景冬阳、周一秋、周琰,从目前来看,一不高兴都爱摔门而去是他们仅有的共同点之一。
不同的是景冬阳再也没有回来。
周琰走了,景宸的睡意也消失殆尽,坐起身,先听了一会严可昌身上窃听设备传来的讯息,一片静悄悄的。
放下耳机,再看周围,乱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景冬阳可是最爱干净的啊。
他想着,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在把落在地上的东西整理到一起,衣服挂到柜子里。
猛然间觉得别扭,——他可是等着弟弟帮自己收拾寝室的人!现在居然在帮别人整理房间!画风完全不对!
这样一想,就特别沮丧。他把叠了一半的衣服扔到一边,悻悻地靠到了床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壁灯,望着空荡荡幽黑的屋顶。
这里是周一秋的房间,从房间摆设布置来看,周一秋是个不爱看书、兴趣广泛、没有朋友的少年。
他真的会因为自己喊了冬阳的名字而生气吗?
门忽然又是一响。那个人又回来了。
他回来得突然,而景宸正躺在他的床上,来不起起身。景宸索性没有举动,装作已经睡着了的样子。
那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关上了壁灯,也走到了床旁,在另一边躺了下来。
景宸本来以为回来的人是周琰,现在又不能确定了。——若是周琰,不是应该直接把他喊醒,赶回地毯上去的吗?
现在回来的人,是周琰?周一秋?……会不会是景冬阳?
想着想着,他翻过身,看那个人背对自己躺在床上。
景宸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背。
那人没有睡着,马上反手抓住景宸的手,狠狠推了出去。
——好了,确定了,这还是周琰。
如果是周一秋,他会马上回过身,扑过来,开心地说什么“你果然暗恋我”之类的话。
若是景冬阳,他会一动不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琰还在生气,虽然不明白他有什么好气的。
两个人又安静了很久,都睡不着,也知道对方还没有睡。
“20XX年6月9日,石西大学地质系谭教授带领一个由学生组成的科考队前往西南进行地质研究。”景宸忽然说。
周琰一怔,这是景宸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对他说起他自己的目的。
“6月11日,他们抵达西南山区,科研开始。根据当时的科研笔记,17日,他们在山区深处找到了一个从前从未被人发现过的溶洞。经过科考队队员激烈的讨论,第二天,包括队长谭教授、副队长查理斯南教授在内的17个人组成了一个溶洞探险队,想第一时间得知地底的数据。但是,谁也没想到,这次探险,居然成为了一次死亡之旅。”
周琰知道这是严雁声等人三十年前的遭遇,虽然他们从来没有提起过。那17人中有严雁声,有何晓懿,还有他的父亲周隽云。
“三天后,也就是6月21日,西南警方接到了科考队其余人员的报警,17人的探险队,全员失踪在了溶洞深处。第二天,警方就动员大量警力深入溶洞救援,但是溶洞内部如同蛛网蚁穴,道路复杂,还到处有坍塌的痕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救援活动毫无进展。”
“直到42天后的8月9日,救援才获得了突破性进展,救援队炸通了深入更深层地下的通道,救出了探险队人员,进去17人,出来只剩7个。”
“当时,被救的人中,没有科考队的领队谭天方教授。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据救援组成员和其他学生回忆说,这7个幸存者出来以后性情都是大变,都没有再回到学校继续学业了。也和从前的一些老朋友、和家人都基本断绝了联系。考虑到在黑暗的洞穴里失踪了那么多天,周围的人都对他们的变化感到谅解。”
周琰安静地听着,在心底把自己知道的事实和景宸此刻告诉他的资料联系在一起。
“十年后,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有人在西南山村,发现了一个疯癫的老人,经过仔细辨认,居然是已经失踪了十年的谭教授。”
“谭教授的家人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那里,见到了失去十年的亲人。但是谭教授已经精神失常了,他无法听见别人说的话,无法看见面前的亲生女儿,甚至无法表达清楚自己这十年来的遭遇。他只是一遍遍恐惧地挥动双手,说着;三个字‘隐形蝶’。”
——隐形蝶,别人看不见的蝴蝶,翅膀是透明的蝴蝶。
严雁声在退休以后,在山中种起了花,培育起了蝴蝶。
在景宸和周一秋上山的路上,看到了一只死去的翅膀是透明的蝴蝶。
“谭教授的家人没有办法,只好把谭教授带回家展开治疗,”景宸继续说,“不知道十年间发生了什么,谭教授的身体已经垮了,而且精神糟糕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他一夜夜不睡觉,在所有他能触摸到的地方,用手指抠,用指甲画,画出一个个三角形”
——谭教授疯了。他在病房里,在马路上,在所有地方,用手指划下十分常见的几何图形,直到手指血肉模糊。
“调查人员一度以为那是山的意思,以为谭教授在流浪久了,对山的形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半年后,谭教授油尽灯枯,尽管他的女儿耐心照料,谭教授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在牺牲前,谭教授或许有过片刻的清醒,但是那时候他终于对人类的智商绝望了,他留下了迄今为止最长、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情报“山洞里有人,不是人”。”
第25章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偶尔有树叶上的水珠滴到窗棂上,滴答一声轻响,静谧的夜中却是惊心动魄。
周琰已经转过身,盯着景宸的侧脸。黑暗中,仿佛有风在缓缓流动。
“山洞里有人不是人。”景宸又重复了一遍,加快了语速,取消了停顿,然后默默地,很久没有说话,只苦涩地笑了笑。
“谁不是人啊?”周琰问,他的父亲周隽云也在洞穴获救的人中,听到这样“不是人”的评价,难免有些不悦。
“警察最开始也以为是说山洞中发生了内讧事件,”景宸加快了讲述速度,“当年的七名幸存者杀掉了其余的人,才获得了被营救的机会,因此,我们当年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他顿了顿,好像叹了口气,“我们传讯了在国内的五名幸存者,原本想旁敲侧击获取些证据,想不到却打草惊蛇。直到半年后,我们才反映过来,教授当时想说的话原意是‘洞穴里有人,不,他们不是人’。”
周琰好像低低地冷笑了一声。
景宸继续说道:“经过对整个事件的梳理和相关细微证物的勘探,我们隐约知道了洞穴人的存在,到现在我们都没搞清他们到底是地底变异的人类,还是谭教授认为的外星人。不过我们知道了,洞穴事件幸存的七个人和它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想搞清整个事件,必须从他们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