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周琰布置完战场后,盯着景宸看了一会儿,忽地扑过来,在景宸锁骨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了一个渗着血的牙印。
“这下就更像了,”景宸听见周琰说,他笑了起来,“严可昱一定更加觉得我是个变态。”
周琰伪造战场原本是为了骗严家父子的,想不到第一个骗过的,是另一个自己。
第二天早晨,景宸醒来,看见了满脸内疚地望着自己的周一秋。
“对不起,”周一秋见景宸醒来,低着头,有点瑟缩地,不敢说话的样子,“我……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可能我头脑有点糊涂,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经验,再也不会这样了,以后我一定会温柔的……”因为紧张,他的话颠三倒四。
——靠靠靠靠靠靠靠!!!
景宸在心里怒骂,他第一次更希望出现的人是周琰而不是周一秋。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周一秋解释眼前看见的一切。
罪魁祸首是周琰,他怎么能说撂挑子就拔腿不见了!
周一秋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摸了摸景宸锁骨上方深深的牙印,说:“那个……”
伤口还是有些感觉,景宸轻轻一颤,躲开了周一秋的手指。
“对不起,”周一秋马上手足无措,脸上现出无地自容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景宸哭笑不得地看着周一秋,眼前浮现周琰常有的嘲讽似的表情,突然发现,目前这种难堪又尴尬的局面,是周琰一手导演的。
——他绝对是故意的。
第17章
外面仍旧是倾盆大雨。
景宸站在窗前,望着不断打在玻璃上的雨点,沉默地回忆着有关多年前洞穴事件的点点滴滴。
四个月前。
景宸从疗养院出来,腿一阵阵发软,走到路边,再也坚持不住,在路牙上坐了下来。
那天的夕阳依旧像血色一样,盯得久了,就好像周遭一切都变成血红的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依稀听见一旁有急刹车的声音,然后陈指挥和江夏两个人跳下车,冲到了景宸身边。
“你怎么回事你?”江夏一看见景宸,就急急躁躁地说,“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就算放假你也不能这样玩失踪啊,我们真以为你被犯罪分子打击报复了呢!”
陈指挥却是神情严肃,在景宸身边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问:“怎么了?”
江夏也察觉到了什么,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景宸。
“医生说,我妈快不行了……最多还能坚持半年……”过了很久,景宸慢慢地说。
一时间,陈指挥和江夏也没有说话。
“陈指挥,”景宸说,“五年前,我妈到底怎么出事的?那之前,她在执行什么任务,她快要死了,你告诉我吧。”
陈指挥注视了景宸很久。
几天后,陈指挥把景宸带进了一个防卫重重的秘密办公室,从头开始,给他解释严家的由来。
最早有关严家的资料,是近三十年之前的一段新闻视频。
开始,是一阵茫茫的黑暗。然后画面渐渐亮了起来。
黯淡的手电光下,一个穿着雨衣、头上戴着矿工帽的女记者拿着话筒站在了镜头前。
这像是某个电视台的直击现场节目,女记者的话筒上有着国内最大的电视台的台标。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在石西大学科考队溶洞失踪人员的救援现场,到今天下午15:37为止,救援组终于打通了生命之路,已经失陷在危险溶洞中42天的17名科研队员们终于得救了。”
这像是内部资料,没有经过任何剪辑处理,肩扛式摄像机随着人的行动不停抖抖索索,画面一直在摇晃,右下角,显示出了时间“20XX/8/916:15PM”。
镜头照向了远处,一群穿着救援服的人紧张有序的行动着,还有不少人袖口带着红十字标志,打算在获救人员出来的第一时间给他们提供身体检查及保护。
42天,17条生命,超过1400人的援救队伍。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
终于,一阵欢呼声从远处一直传到了记者身边,然后又传到了身后,这是地下几百米的溶洞深处,此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第一名科考队员被扶出来了。
医护人员第一时间冲上前,把他抬上了担架,然后用用绷带缠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防止因为突然的刺激造成的失明或者失聪。
记者也挤到了前面,同时还不忘做着解说:
“石西大学科考队是6月18日进入地底溶洞开始科学研究考察的,带队者是国内著名的溶洞学家谭天方教授。6月21日,在地面的留守人员向警方报警,科考队一行17人失踪,其中包括领队谭天方教授和副领队来自美国威航森大学访问学者查理斯南教授……”
镜头终于照到了第一个获救者,好像是个女人,躺在担架上的她骨瘦如柴,细得如同火柴棒的手腕在不停地颤抖。
医护人员神色严峻地推开了记者的镜头,抬着担架匆匆向不远处的救援通道跑去。
第一个人的情况很不好。
科考队员一个接一个的被从黑暗的更深处的洞口扶出来,除了第一个人,居然精神都非常不错,也不像第一个人那么憔悴瘦弱。每个人被救援成功的时候,迎接他们的都是救援队的欢呼声,欢迎他们重新回到人间。
突然,一个消息在洞穴中炸锅了。
“什么?只有七人获救!失踪的不是十……七人吗?”
刚才还欢乐的人群如同突然间凝固的海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僵住了。
整个画面中,还在行动的只有刚刚被救出来科考队最后一名幸存者,——第七个人。
那是个身形高大瘦削的年轻人,他的精神算是幸存者中最好的一个,他一出来,就推开了救援队伍伸过来帮助的手,只是接过了一条湿毛巾,用眼睛可见的力量用力擦了一把脸。
失踪42天,断粮27天,他还有力气,他还能走。
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在场众人的讶然。
镜头照着他,——擦干净脸,他是个苍白英俊的年轻人——,他一步一步地、不用别人搀扶地走向了远处。
他快走到救援通道的时候,蓦地转过头,看向了镜头的方向,摄像师好像惊慌了一瞬,退后了一步,连带镜头都是一个踉跄。
那个人看向这边,但是不是在看镜头,他在看摄像师。他的眼睛,幽深又空洞,和那个吞噬了十条生命的溶洞一样。突然间,他古怪地笑了,非常帅气的一张脸,但是让所有观看这个视频的人不寒而栗。
他说:“你猜错了,我没有。”
“啪”一声轻响,画面暂停在年轻人英俊、但是笑得可怖的脸上。
黑暗的房间中,灯光大亮。
景宸和陈指挥坐在会议4 “这是有关严家的最早的资料。”陈指挥说,
“是,陈指挥,”景宸说,他紧紧盯着画面上年轻人的脸,皱起了眉头,“这个人叫周隽云,我小时候见过他。”
陈指挥也跟他一起看着周隽云的脸,良久,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一个出来的幸存者是何晓懿,第二个是那个外国教授,倒数第二个是严雁声。”陈指挥略过周隽云和其他几人,重点指出三个人,介绍给景宸,“这几个人后来是那个组织的骨干力量。”
“他们做了什么?”景宸问,他心中大概有了些预感,他父亲的早逝、母亲的痼疾,似乎都和这些人有关。
“你真的想知道吗?”这时,陈指挥却答非所问,“你的父亲、母亲都曾经坐在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听我或是其他人给他们介绍这个案件。后来他们都……你想继续吗?”
景宸坚定地点了点头。
陈指挥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景宸。
景宸翻开,第一页就是刚才视频上最后出来周隽云的照片。
——板着脸,灰褐色的眼睛,比起当年的视频中显得更加得深不可测。——他是周一秋的父亲,和周一秋长得很像。
“十五年前,周隽云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有关严家的人,当时他是一个制药公司的董事长,当年6月发生的植物流感,我们找到了他的公司跟那次流感之间的关系。”陈指挥在一边解说道。
翻开第二页、第三页,都是一些中年人的资料。他们名字资料后面,都有一行小小的备注“20XX年石西大学科考队溶洞事件幸存者之一”。他们每个人,都和某年发生的一起或几起如危害人类群体的事件有关。
“您们怀疑多年前的溶洞惨案发生了一些意外,导致所有的幸存者都……”景宸一时想不到该用什么合适的词语形容他们的举动。
“是的,我们是这么认为的。”陈指挥微微颔首,他说“我们”,背后或许代表了很多。
景宸沉默了一会,问:“我可以做什么?”
陈指挥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又是无奈又是感伤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肩。
“对了,”景宸问,“周隽云是……?”
“他后来是我们的人,”陈指挥说,“如果没有他,我们直到今天还没摸清整个事件的头绪,可惜……不久后,他就牺牲了。”
景宸点了点头,又问:“视频的最后,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指挥重新打开了视频,跳到了最后,把声音放到了最大。
在放大后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终于听见了摄像师自言自语,几乎没有声音的嘀咕:“他们该不会把同伴都吃了吧?”
当时,周隽云离摄像师有几十米远,周围人声鼎沸,他原本不应该听见的。
可是他听见了,还跟摄像师说:“你猜错了。我没有。”
第18章
背后浴室的门轻轻响了一声,打断了景宸的回忆。
周一秋从浴室走了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不过已经换好了他的T恤和长裤,望着景宸,脸有点红:“那个……我已经洗好澡了,可以下去吃早饭了。”
景宸点了点头,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问:“不用把头发再擦一擦?”
“啊?……哦。”从早上醒来起,周一秋就一直是一副抬不起头来的模样,听见景宸这么说,马上冲回浴室,片刻后出来了,头发略微干了一点,但是更乱了。
景宸犹豫了一会儿,看着他的头发,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他出了房间,到了餐厅。
餐厅边坐着两个人,分别是严可昱和严可昌。
——当年洞穴事故的7名幸存者中,严雁声和何晓懿很快结了婚,他们有了三个儿子,严可昱、严可卓和严可昌。
——按照严可昌的话说,分辨他们三个人,只要看名字中最后的那个日字到底在什么位置。
“昨天雨很大,父亲担心他的蝴蝶,一大早就到培育室去了。”严可昱看见周一秋和景宸,跟他们点了点头,同时解释道。
周一秋明显松了口气,到桌边坐下,猛然想起什么,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椅子,等景宸在那坐下以后,他才重新坐下。
——昨天周琰的那番“情事之后”的现场布置害周一秋不浅,他今天一直是一副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还把房间整个儿打扫了,连被单都洗了。——倒也公平,周琰弄乱的,周一秋收拾。——反正他们是一个人。
厨娘从厨房给他们端来了早餐。
另一边的严家老三严可昌抬眼看了景宸一眼,然后再看周一秋,接着又看景宸,目光再他们之间游移了再三之后,终于定格在了周一秋身上,吹了声口哨,说:“大清早的洗澡还洗头,这背后的水很深嘛。”
周一秋本来就被他看得心虚,埋着头装作喝粥的这样,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呛了一口,嘴笨说不出话来,急得面红耳赤。
严可昌似乎很高兴又挤兑了周一秋,得意洋洋,又打量了一下景宸,这下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为什么人家好好的,就你面子里子都输了?”说着,他现出气急败坏的表情,大声说,“不会是你被人睡了吧!我们家这么多年没你这么没出息的……”
“你胡说!”周一秋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我跟你讲,百分之百是我睡……”
“叮”一声。景宸把玻璃杯放到了桌上,虽然只是轻轻一声响,但是让周一秋打了个寒战,乖乖闭上了嘴。
严可昌眼神还是将信将疑,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
“严先生脸色不太好,”景宸望着他说,“昨晚没睡?”
——严可昌昨天晚上冒雨去了别墅外面,凌晨才回来,他听景宸这么说,立刻也闭上了嘴。
周一秋见景宸只用一句话,兵不血刃击败了严可昌,虽然他不明白其中关键,仍旧忍不住心下得意,挑衅地瞥了严可昌好几眼。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严可昱一直埋着头边看报纸边喝粥,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这几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暗流涌动。
这时,餐厅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男人开朗的声音说:“我回来了。”
严可昌跳了起来,拔腿冲进了厨房。
景宸和周一秋都纳闷地看着他从厨房端出来了一套餐具摆在他上首的座位上。
片刻后,一个相貌斯文的男子走进了厨房。
——这就是严雁声的第二个儿子,严可卓。
“二哥。”严可昌说,他对自己的大哥直呼其名,对二哥倒是亲热的很,抢先招呼。
严可卓笑了笑,走到桌边。
“这位是景宸景先生,一秋的朋友,”严可昱行驶他老大的职责,对二弟介绍,“这个是我二弟,严可卓。”
“幸会幸会。”严可卓温文尔雅,跟景宸握了握手。然后坐到了三弟放好了餐具的位置。
严家老大和老三关系不好,老二像是缓冲器一般的存在,他有礼有节地跟景宸对话,同时对弟弟和表弟适当地表达关心,时不时调侃两句大哥,有他在,这个早餐总算有了点活跃的气氛。
早餐后,严可卓自告奋勇提出洗碗,把厨娘和其他人都赶出了餐厅,他把水槽里的水流放到最大,靠在水池边,点起了一支烟。
烟雾缭缭上升,他在烟雾的后面,眯起了眼睛。
这时,严可昱走了进来。
“大哥!”严可卓立刻在水槽里摁灭了烟,对严可昱笑。
“对于那个姓景的小子,你怎么看?”严可昱开门见山地问。
“警察。”严可卓肯定地说。
“我们都看出来了,”严可昱迟疑了一会儿,“警察这次到底想干什么?以前他们弄过来那些送死的,好歹还让我们费了一番周折才查出真实身份,这次这个毫不伪装,他们在想什么?”
“他们在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周琰在想什么。”严可卓说。
严可昱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父亲想把他变成我们的人。”
严家老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浪费。”
“你怎么看?”
“杀了他,越早越好。”严可卓说。
“可是,周琰……”
“大哥,”严可卓打断了他,他郑重地看着哥哥,“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的鼻子眼睛,长得简直跟五年前警察派到我们家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严可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大概死了吧,她撑不过两三年的,现在都快五年了,”严家老二笑了笑,“那可是可昌第一次动手杀人,相信三弟。”
第19章
严可卓在厨房忙活了一个小时才把打扫好。走到大厅的时候,看见只有三弟严可昌一个人坐在电视前玩游戏。
严可卓走过去,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短发,严可昌仰起脸对着他笑,一下松懈,屏幕上他操作的英雄就掉了一大半的血。
“一秋呢?”严可卓看看周围,不见那个跟三弟一样咋咋呼呼吵吵闹闹的表弟的身影。
“他个没出息的!”严可昌像是回想起什么难以忍受的东西,咧着嘴说,“不就谈个恋爱吗,至于吗?估计景大哥也觉得丢人,拎着他两个人出去逛了。”
严可卓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不要总是玩游戏,对视力不好。”说着,他向楼梯走去。
严可昌的视线追逐着他的背影,电视上他的英雄呆愣在原地,被小怪揍得一下下的掉血。
“二哥,我昨晚自杀了。”严可昌说。
严可卓的背影顿了顿,然后转过身,他的神情依旧是镇定地,缓缓地说:“父亲和大哥最近比较忙,不要给他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