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发生什麽事了?
「学长,我求求你了,跟我说一句话,你是要我急死吗?」姜城霜的心中宛如装了一颗未爆弹,陆于霏的沉默不语,宛如倒数计时的凌迟,真心让他想把心脏剖挖出来,直扔了算:「于霏,你在外面吗,有受伤吗?我的宝贝,拜托你说一句话,你再不说,我就找人定位你的手机讯号了!」
陆于霏茫然得张开口,出於本能,他想找姜城霜求救,然而真得听到对方关心则乱的声音,他又後悔了,想说一句没事,但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反对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他是真的冷,这辈子在没有这麽冷的时候,全身的热度都宛如从空荡荡的胸膛中流逝。
他知道再不说些什麽的话,姜城霜就要冒着风雪跑出来找他,他赶紧扬声喊住他的名字:「城霜。」
「你说!别这时候跟我倔,现在外面什麽天气,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你在哪里!我现在就派车子去接你!」
「不用,我真的没事……」
「晚了,你不告诉我你在哪,我就用我得办法找到你,要是连这种事都做不到,我算什麽你男人。」姜城霜近乎烧光了理智,焦躁和担忧让他红了眼眶:「你让我定位找到你,不管多远我都自己开车过去找你的,你打来跟我求救,却不告诉我你人在哪里?你是要我担心死吗?」
「你停下来,我讲。」陆于霏扭着舌尖,弹出了仿佛能割舌的字眼:「我在丽水镇。」
「那更好办。」姜城霜惊喜了一下,复又阴沉了脸孔,硬生生能在细微的汗毛上刮下一层冰霜:「现在正在刮大雪,你在丽水,你来做什麽!真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吗?」他忍住了斥骂的欲望,首要目的是把学长带回来,既然有了地点范围,就好办了:「你给我大概的位置,不要跟我闹脾气,刮雪可是能出意外的,你再不讲我要报警了。」
他是彻底极了,才会连恐吓都能出来用,愤怒的外壳底下掩饰的是他心底真实的慌张。
「你不用报警,我已经报了。」陆于霏的声音冷飕飕的飘过姜城霜的耳尖,彷佛世上最尖锐的针刺,又似烟雾般缥缈即逝,姜城霜的脑海骤然轰乱一片,龙卷风般的扫刮他的理智。
「陆于霏!」姜城霜几乎是失控得大吼:「你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报警?什麽事严重到要报警?」
「我跟你说,我跟你说……」陆于霏声嘶力竭得咆啸才盖过姜城霜宛如公狮发狂的低吼:「你待在原地,我很安全……我在车子里,你待在原地听我说,不然我就挂掉电话。」
他又轻声虚弱得喊了一声:「小城。」
姜城霜宛如被抓住了最柔软的三寸,半晌大气不敢一喘。
陆于霏虽说他在车子上,实际确切的说,他是在轿车的前门外……他跪坐在河堤边的高架路桥,才下不到几个小时的雪已经堆积到他的膝盖上缘,浸湿了棉质又薄弱的西装裤,一点一滴蚕食鲸吞他的体温。
一得知丽娜走私的消息,他立刻从南市马不停蹄得北奔上来偏远的丽水镇,身上连多披一件外套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羊毛衫,跪坐在湿冷又淤泞不堪的道路上,颤抖不已的手中握着一件东西,他太过用力,青筋浮满整支白皙的手臂,像充满毒液的荆棘,缠绕在陆于霏枯萎的生命力上。
从指节的缝隙看过去,是一样黑色的物品,那是一只女孩子的皮鞋。
不晓得是哪个年幼版的灰姑娘遗落下来的。
他没有欺骗姜城霜,但也没有跟他说实话,的确他现在坐在桥墩的人行道上很安全,只是他浑身被雪水淋透,潮湿的衣物暴露在零度的低温下,不消几分钟,单薄的身体就有点撑不住了。
但他哪能感觉到肢体的冰冷,丽娜居然不见了,他想过总有一天丽娜会长大,会离开他,会独立,会跟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结婚,组成家庭,但他从没想过在这些事情来临之前,丽娜会从他的眼皮子下消失。
这只是普通的走私吗?若是一般人家的小孩,陆于霏可能还会信,但丽娜哪是一般人家的小孩,她是洪天淳的私生女,从小就没有母亲,洪天淳还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居说至今都没有给洪天淳旦下一子,丽娜等於变相成为洪天淳唯一的血脉,这让她的处境在那位生不出孩子的夫人眼中变的微妙而棘手。
陆于霏早就听闻洪天淳的妻子娘家势力很庞厚,因为迟迟生不出孩子,近两年来貌似对丽娜的存在越看越不顺眼,尽管洪天淳不怎麽在乎丽娜的生活,但该有的物质和金援一点都没有旁落,总归的说,丽娜仍是认祖归宗的洪家小千金。
听史育朗的意思,那位夫人对丽娜是越看越不顺眼,在这个时间点上,丽娜无缘无故走丢,陆于霏觉得最坏的联想,并不是无迹可寻。
他一到丽水镇,便赶到丽娜的寄宿学校一问究竟,又通报警方请求协助救援,而他自己则是疯狂的以学校为出发点,往外作地毯式的搜索,通往寄宿学校的路就只有一条,陆于霏已经来回开了数遍,都没有结果,只好作最坏的打算,往丽水镇外找。
结果他在丽水镇与临镇交界的大桥上,发现了疑似女孩的遗落物。
陆于霏捧着单只独影的小皮鞋,面容死灰得看着冰冷又湍急的河流,没有任何遮蔽物,也没有任何可以搁浅的地方。
站在桥墩上太远了,他形如走屍得拖行到河滨处,越望越萧条,越瞅越心伤,他逐渐走到靠近河水的岸边,蹲下身,赤手空指伸进正在囤积大雪的重量的河水,光用看的都觉得冷酷蚀骨,更何况是用肉肤去触碰,但陆于霏只觉得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丽娜肯定是摔下去了,这麽冷的水,她一个小姑娘怎麽受的住,从他接货消息到赶来丽水中间耗去了好几个小时,光是泡着就够要命了,更何况要是溺着或是呛着呢?要是找不到丽娜的话,他该怎麽办?
陆于霏真恨,切肤溶骨的恨,为什麽这时候掉进河里的不是他,而是无辜又美好的丽娜,为什麽?
他答应过香澄的,会好好保护丽娜,会陪着她一起长大,丽娜是他的孩子啊,他央求洪天淳留下丽娜,洪天淳答应了,作为交换条件,当着即将临盆的香澄面,残暴得强奸了他一整个晚上,洪天淳掐着他的脖子,用行动证明受孕的人是他,逼他亲口承认丽娜是他怀的孩子,当他放弃尊严,屈辱又羞耻?2 某腥鲜茉械娜耸撬氖焙颍瞿染鸵丫撬暮⒆恿耍馐撬负醣缓樘齑咀骷滤溃貌蝗菀撞疟O吕吹谋ΡΑ?br /> 陆于霏发现自己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气管好像凭空被人切除一截,胸口也是,没有私心裂肺的疼痛,只剩下空荡荡的凹洞,何来疼痛,这无止境的寒天雪地,只有冷,而他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冷。
小城呢,为什麽不在他身边,他好冷,真的很冷……
一阵刺耳的沙刹车声划破被霜雪磨利的砂石地,陆于霏只听见一连串狂风骤雨的脚步声,暴跳如雷得踩在雪地里,明明悄然无声,却气急败坏得在雪地上焦烫出一个个黑漆漆的窟窿。
「小城……」是你吗……?
陆于霏喃喃道,却被一股无情的力量连根拔起,他吃痛得回过头,赫然对上一双暴怒而鹰悍的双眼。
高大魁梧的男人仅靠单只臂膀就把他扯进宽大的衣袖里,与雪地截然不同的火热瞬间熔进陆于霏空荡荡的心窝,是暖还是疼,在这一刻俨然没了分别。
「闹够了没!起来,一点都不像话。」男人内敛的声线,被许久不见的粗鲁口吻,骤变了画风。
陆于霏轻轻阖上眼廉,彷佛怕被满天纷纷的雪花惊扰,惊扰眼前从天而降的幻象。
「淳先生……」
作者有话说:好像快没存稿了呜呜
☆、七十一
洪天淳接到陆于霏的电话时,人正一个待在南城市价上百亿的豪宅,听见许久不曾听闻的咒骂声,洪天淳内心不可遏制得颤动了一下,却丝毫不显狼狈,那是他非常非常熟悉的声音,就像他许久不曾回到赤诚会的本家,却不会因为楚家的人都消逝了,而对正厅高堂上的一副裱框中的墨宝「赤者则诚」感到陌生。
如同赤诚会一般,陆于霏向来就是他的东西,一件听话又漂亮的东西,他甚至比那副金框银线镶起来的墨宝还要漂亮几分,而漂亮的东西嘛,赏心悦目,自然讨人喜欢,而喜欢自己的东西乃天经地义,没有什麽不能容许的地方。
当对方态度激烈的挂断电话後,洪天淳早已经下令助理去处理,没几分钟,所有的事发经过,地点,录像,有条不紊得出现在他的电脑桌上。
他闭上眼睛,看也不看一眼,就晓得是跟丽娜有关的事,他没发现的事,等他从细想陆于霏盛怒的容貌中回过神,他已经戎装革履,坐在宾利礼车的後座,第三次催促脸色已经憋的死紧的司机再开快一点。
要找到陆于霏的位置一点都不难,他开的是史育朗的车,打的是史育朗的手机,几个按钮追踪下去就发现GPS的红点停格在丽水镇界的陆桥下,只是当洪天淳驱车赶到河滨的时候,看见那道枯松般劲直的身影,只穿着一件薄毛衣,匍匐在湍急的河川边摇摇欲坠的时候,饶是他的阅历再稳健,城府再内敛,满腔旺盛的怒火还是瞬间引燃了蛰伏在他血性底沉埋许久的兽性和暴虐。
车子才刚停稳,他不顾手下的顾忌,踩着新鲜推埋的雪土,两三步就翱至那头萎靡凄凄的小兽,他却丝毫没有怜惜的余裕,拧起那条单薄的胳膊,粗鲁得把人从雪地挖出来。
「闹够了没?」洪天淳声音很低,山雨欲来之姿:「这里零下的温度,你只穿一件衬衫在这里胡闹?岁数都活回去了吗?太不像话了!」
听到这句话,陆于霏原本向头冻僵的小兽,却突然像是苏醒的豹子,伸出锐利的撩爪拚了恨劲揪住洪天淳的毛尼大衣,他细俏的眼眶嗔怒欲裂,血丝染红了纯白:「我要杀了你,我说过我要杀了你!」
他像是疯了一样,横瞧竖看都是蚍蜉撼树的构图,他的战斗力却逆天的高,单单赤脚空拳,出闸猛袭高他半颗头、体格近乎是他两倍的男人,谁也不相信那样纤瘦乾枯的身姿竟能拥有不可能的爆发力,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真的把洪天淳压倒在雪地上。
他像一只野蛮又未驯化的黑豹,凶暴又嗜血得骑到洪天淳的腰胸上,十指狠狠掐住洪天淳的脖子,那种绝望的悲鸣,悲伤至极的垂死一击,化作排山倒海的力量和勇气,恨不得下一秒就置身下的男人於死地。
打从陆于霏把洪天淳扑倒在地,後方一字排开的保镳大汉已经蠢蠢欲动,见陆于霏居敢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下逞凶把他们的老大压趴在身下,纷纷撩起袖子准备走上前来,却被及时从後方赶到的奥迪车上跳下来的史育朗拦住。
随之跟着史育朗後脚下车的黎渊,对史育朗阻拦保镳上前劝架的举动非常不赞同,他严厉得看了史育朗一眼,就要上前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拉开,就在这仅仅五秒钟的瞬变,原本处於压倒性优势方的陆于霏顷刻就被洪天淳翻身制服在雪地当中。
洪天淳身居高位久了,怎麽能忍受有人藐亵他的威严,抬手掴他一巴掌还算轻的,但刹那看到陆于霏烧灼通红的眼睛,眼尾垂挂着疑似雪花融化的水
迹,又松开了手。
他扔开陆于霏的衣领,率先站起来拍掉满身雪泥,神情阴森而暴戾,低吼:「站起来,在雪地里发什麽疯,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陆于霏却宛如强弩之末,没有任何反应,见那清瘦的躯体自暴自弃得躺在雪推理,脸色苍白得彷佛会被淹没在白雪之中,洪天淳一股无名火,暴跳如雷得一把揪起陆于霏,连扯带拉得把毫无生气的人拖到轿车旁边,然後粗暴得把他压在车门上,低声咆啸:「想死是不是?我他妈成全你,给我立刻滚进去!」
陆于霏却恶狠狠瞪视他,全身止不住蚀骨的冻寒而颤栗:「丽娜不见了,你、你连,保护好她都做不到……」
洪天淳把他抵在车门上,目炬鹰悍得俯视他的领地,他连眼睛都没眨,史育朗就立刻会意,凑过来小声汇报:「已经动员所有人和当地警力封锁整个河堤全力搜索,还有司机也找到了,正要上省道落跑呢……」
陆于霏没有听得很清,也不是很在乎那个司机究竟怎麽了,暴怒过後,他的脑筋一直很清醒得运转着,丽娜肯定是跑到了河堤边,脚滑了一下跌进河水里,才掉落了一只鞋。
如果莉娜是跌跤滑进去的,这麽耽搁几个小时下来,不说早就不晓得被河水冲到哪里,就算是他一个成年人泡在冰冷的水里,不用一个小时,就撑不下去了。
他所能设想的最坏处境,洪天淳当然也能想到,或许他不是当作最坏的处境设想,而是已经把丽娜掉进河水里当作既定的事实。
河流那麽宽,气候这麽差,盲目的搜索一点意义都没有,现在他所有浪费的时间都可能是丽娜生命的倒数,再集中一点精神,想想看有没有办法快速定位到丽娜的所在位置。
有了!有了!陆于霏几乎是兴奋得跳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丽娜手上的电子表,是他前年送给丽娜的礼物,卖表的人告诉他那只电子表有可以连结手机APP的定位系统,怕的就是小朋友走丢,专门设计给家长的防护措施。
丽娜会带着表吗?会吗?
「表!丽娜的表!」陆于霏像是抓到了最後一丝希望,抓住洪天淳的衣襟:「她的表有定位,我的手机上看的到的,看的到!」
他慌忙地推开洪天淳,四处摸索伸手所有的口袋,好不容易才哆哆嗦嗦得挖了出来,按了几个键:「找到了,找到了……」期盼的笑容却慢慢褪了下去。
洪天淳顺着萤幕一看,定位的点是显示了出来,却在离桥墩不远的地方,也就是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怎麽可能,这四处都是河水啊,哪来可以藏身的地方,陆于霏固执得定位了几次,依然是一样的显示,他不信,扭头就要往离标示更近的地方走,洪天淳这次没有阻止他,而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後,只是看着他盯着萤幕走回桥墩上,就差两步就要爬上石桥的围栏时,他赶紧把人捞了回来,一拧就把人反扣回自己的怀里。
「胡闹!再下去就要掉下去了,你把手机给我,我让人下去找。」
陆于霏压根不想浪费力气跟洪天淳分辨,他全神贯注在桥墩两旁的峭壁,乍看之下要攀附在上面的可能近乎于零,来来回回十几遍,在他几乎要把石壁凿出一个洞时,他找到了一条缝隙,延伸往桥墩的正下方看去居然有一个大窟窿,因为是死角刚刚完全没有发觉,那个窟窿居然挺大一个,而且有一个类似能够站脚的平台,虽然没有宽裕到能让一位成人毫无顾虑的站着,但要容纳一个小女孩的身量,并不是不可能。
而窟窿的里面,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楚,他直觉里面有点乾坤,更重要的是,跟丽娜的电子表的定位完全吻合,真感谢这个附加的APP在危急时刻并没有漏气!
「丽娜!丽娜!你在吗?」陆于霏对着陡壁上的石块拼命呐喊,被雪覆盖的杂草芦荟,被他吼得瑟瑟发抖,东倒西歪得跌作一块,正巧露出了一顶帽子,他任得出来,每次送丽娜回去寄宿学校的时候,带的就是这顶制服帽。
是丽娜的帽子!
陆于霏欣喜若狂,整个人探出桥柱大声呐喊:「丽娜!丽娜,是我,别害怕,我就来找你了,丽娜!」
突地,他的身体一轻,踩了一空,才发现自己已经一脚踏出了桥梁外,立马就被洪天淳拦腰扯了回去。
「你放开我!」陆于霏扳着男人的手指,暴怒道:「你他妈放开!我要下去找她,放开!」
「小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洪天淳比他更暴怒:「我派那麽多人来是死的吗?你给我好好待着别动。」
无奈斜壁上的坡度太陡峻,缝隙又太狭窄,无法支撑一个成人的重量,也不晓得丽娜是怎麽摔进那个窟窿的,最好的办法是作一个简易的绳索装置架在桥柱上,再踩着石壁抵达定位,无奈手边没有任何工具,要派人拿过来又要耽搁一段时间。
「我轻,那块石头我踩得上去。」陆于霏冷静而坚定得跟洪天淳分析,不是商量的语气:「你撑着我的手,把我放到石壁上,我跳得进去,也不是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