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叹了口气,转头去问魏楚的贴身侍女阿青:“阿青,你说,公主怎么突然发动了
?”
阿青犹豫了一下,终于想起自家公主发动前说的后半句话,连忙跪下,对着皇帝道:“陛下,公主是看了一封信,忽然动了大怒,才……才会导致提前发动的。公主发动前,还让奴婢将信件送进宫……奴婢一时心急,没来及完成此事,请陛下降罪。”
魏覃挥手让她起来:“能有什么事比公主生产重要?你没做错,公主看了什么信?”
阿青摇头:“奴婢不知。”
魏覃皱眉,能让阿奴勃然大怒的东西……他心里忽然一个咯噔,立刻道:“给朕拿来。”
刘氏还埋怨地看了魏覃一眼,似乎嫌弃他在女儿生产的关键时刻,还有心管别的事,但是魏覃心里已经知道必然是朝政出了大事,在处理陆颂之之前,他曾有意放手让阿奴去建立她自己的情报机构,以阿奴的性子,这机构她一定没有放手,所以,这个消息……
阿青回到书房,将皱巴巴落在地上的信件捡起来,也没看,直接就交到了魏覃的手上。
魏覃展开一看,脸色骤变,一双虎目能冒出火星来,他再一次一把捏住这纸,狠狠往地上一贯:“这个逆子!到底带没带脑子?!”
无头无脑的一句话,皇后、太子妃和晋王妃都莫名吓了一跳,只有桓昱倏地抬头,瞬间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阴戾。
第98章 美人一笑葬英雄
所有太医都说魏楚这一胎胎位极正,她又身体康健,生产不会有大问题,可是,自从她昨天下午发动,到现在几近凌晨,依旧没生下来!
桓昱听着屋子里的人从高声尖叫道爆粗怒骂,再到现在是不是有气无力地出一声,他看见一盆盆的血水被丫鬟们从屋子里带出来,只觉得自己的血也跟着凉了,他想要冲进屋子里里,可是双脚像是被铁链紧紧锁住,动一下就觉得要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从来没有一科,像现在这样害怕,仿佛一旦推开门,这一生就要再次踏进地狱。
刘氏攒着帕子,被人扶着坐到椅子上,宫里的太监来催了好几次,可她依旧一步也不敢离开,嘴里不停地念叨:“阿奴……娘的阿奴……”
刘氏没有离开,太子妃和晋王妃也跟着留了下来。院子里夜深露重,两人劝了好多次让刘氏到偏厅去休息一会儿,可是刘氏始终不肯,两人无奈也只有跟着婆婆一起等在产房门口。
魏覃因为征北军感染瘟疫的事,匆匆忙忙回了皇宫,在场的其他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刘氏自然也知道了,她一面忧心女儿,一面又担心儿子,加之五六个时辰都心急如焚地站着,整个人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了。
蒋氏瞧着产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又看着自家婆婆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心里也是急得要死,再加上小叔子在北燕那边出的事,只觉得这一夜竟比当年全家被困长安城的时候还要难熬,那时候虽然冒着生命危险,可是大家的心都是在一起的,可是如今……却只觉得越来越……让人难安了。
这一夜,像是将某些被可以掩埋的东西都瞬间揭开了,至少,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
魏楚的生产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上午,产房里才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
桓昱往前迈了一步,却因为僵立太久,直接踉跄摔倒在地,管家惊呼一声正要去扶,却见桓昱已经站起来,一把走出门报喜的产婆,紧紧盯着她,声音涩哑:“公主……公主怎么样。”
产婆被桓昱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带着笑:“恭喜驸马,恭喜皇后娘娘,公主生了小公子,母女平安!”
这句“母女平安”就像是将桓昱拽出地狱的手,他的命早已经拴在了这产房里,极度害怕的那几个瞬间,他几乎都已经在想一定要走在她前面,他绝不要再做那个无望苦等的人了……好在,母女平安,太好了。
桓昱侧身,闭了闭眼,晋王妃蓝秀心刚好走过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面前这个高大硬朗的男人眼角划过一丝晶莹。她立刻避开眼,却到底难掩心中惊诧,侧眸看了桓昱一眼,面前的男人已经从产婆的手里抱过了孩子,俊朗沉稳的模样看着与以前一般无二,仿佛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她是最不清楚两人纠葛的那一个,但是这一刻,她突然就明白长安城盛传的所谓联姻的说法是多么的荒诞。
男人进不得产房,即便桓昱急着见魏楚也是不行的,不过刘氏她们就没有顾忌了,推开门,小心走进产房。
产房里弥漫着一股瘆人的血腥味,魏楚早已经脱力,此刻半昏迷半昏睡地躺在榻上,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额发鬓发全都被汗水打湿,丫鬟婆子正打来热水,给她清洗,让她能够舒服地安置。
刘氏一见女儿这个样子,刚刚送下来的心立马又提起来:“不是说母子平安吗?公主怎么……”
产婆也是机灵的,立可答道:“回禀娘娘,公主这是脱力所以昏睡过去,只要将养几日,必然无碍。”
刘氏点着头,走到魏楚身边,伸手拭了拭她的额角,帮她擦了擦汗,又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叹气:“我的阿奴啊……今日真是遭罪了……”
刘氏看了魏楚一会儿,自己撑了一夜也有些撑不住了,扶着蒋氏的手走了出去,看到桓昱抱着孩子眼巴巴地站在门口,她也跟着看了看新出炉的外孙,刚出生的小孩子皱皱的,皮肤红红的,一点都不好看,可看在刘氏眼里就是怎么都可爱,但是抬头看了一眼女婿,却又生了几分迁怒:“阿奴这次可是遭罪了,便是早些年,她在外头撒野折腾也没受过这等罪……你若是对阿奴不好,本宫饶不了你。”
桓昱抱着孩子,微垂眉眼,不知是说给皇后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一字一句清晰可闻::“她是我的命。”
刘氏瞧了瞧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转身道:“本宫先回宫了,你好好照顾阿奴。”
桓昱答道:“是。”
皇后走了,太子妃和晋王妃自然也跟着走了,桓昱抱着孩子,正打算不管不顾的进产房亲眼看看魏楚安然无恙,可是没等他动,怀里的小子突然惊天动地地哭起来,一下子将他镇住了!
桓昱何曾抱过如此年幼的儿子,顿时竟有几分手足无措,阿青连忙道:“驸马爷,把小公子给奶娘吧,小公子一定是饿了。”
桓昱愣了愣,颇有些不舍地将孩子抱给奶娘,而管家怎早就喜滋滋地开始分红封,更别说人手一份的赏金,一时之间,整个公主一扫昨夜的惶恐,满满都是喜气。
而此刻的北燕同样也是一片喜气,因为尹越的出现,疫情非常迅速地在十天之内得到了控制,那些病症较轻的人果然在吃了几贴药之后慢慢好转了,病重的那些也在尹越的调理下,得到了控制。
最重要的是尹越虽然很年轻,但是做事极有决断,极力主张隔离病者,并且焚烧死去士兵的尸体,协助在整个军营撒石灰,并要求所有士兵每日用热水和酒洗手。起初焚烧尸体这件事几乎引起了很大的反弹,但是尹越不但不退缩,还在整个军营面前据理力争,甚至立下军令状,保证若是按他说法做,从即日起就绝不会再有人感染!
这军令状一立,连魏宪都被惊到了,说到底,尹越若是不立军令状,便是治不好,魏宪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但是这军令状一立,若是真治不好,全军的愤怒可就会立刻在他身上发泄。
魏宪看着走进营帐里的尹越,最近几日,两人的关系好了不少,魏宪也不再叫尹先生,而是改口叫起了小越:“小越,这军令状不能随便立啊!况且你这立的也太严苛,虽然疫情得到了控制,可是这感染的事谁敢笃定!”
尹越摇摇头,忽然抬头笑着看了魏宪一眼:“是我提出要焚烧尸体的,我不能让殿下难做。”
魏宪顿时大为感动,看着尹越:“你……”
尹越不再说话,微垂着眉眼,似乎有些走神。
魏宪走了两步,叹了口气:“也只有你担心本王的处境,你放心,等疫病一好,本王立刻修书一封上奏朝廷,你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必然会给你封赏!”
尹越忽然抬起头,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不,不,请殿下不要提起我?”
他的反应如此明显,魏宪想不怀疑都难,他看着尹越,满脸疑惑:“为什么?你有功,理当有赏。”
尹越一脸凄惶,死死低着头,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当着魏宪的面跪了下去。
魏宪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这是怎么了?好好的!”
尹越避开魏宪的手,咬了咬牙:“请殿下饶恕我的欺瞒之罪……”
魏宪低头看着尹越:“你……”
尹越咬了咬唇:“殿下,尹越的方子不是自己写的,是祖上传下来的,尹越的祖上……是罪臣。”
魏宪一听这个,立刻就要去扶尹越:“什么罪臣,我大周立国还没叛过谁的罪。”
尹越往后退了退,又摇了摇头:“尹家是大梁的罪臣,曾因卷入宫廷争斗……满门获罪……”
魏宪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尹家应该是大梁某一代夺嫡之争的牺牲品,大周向来是自认承袭大梁的,大梁定下的罪名,大周一般也不会去推翻,尹越会如此担心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魏宪宽和一笑,执意将他扶起来:“你如今救了整个征北军,还有比这功劳更大的?即便是祖上有罪,也早就够抵的了。”
尹越被魏宪扶起,动作微顿,半晌,才一抬头,直直看进魏宪眼中:“我……我还有欺瞒之罪?”
魏宪的脸上还带着笑意:“什么?”
尹越一闭眼,两颊透红:“我是女子!”
魏宪脸上的笑终于僵住了。
第99章 操戈相向终难免
魏楚昏睡了一天,第二日清晨,才醒过来,一醒来就觉得腹中空空,饿得不行,她一勉强撑起身子,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行:“阿青……”
阿青听见声音,连忙掀开帘子,惊喜道:“公主,你终于醒了!”
魏楚扶着阿青的手,阿青立刻往她背后放软枕:“公主,您现在要躺着多休息,昨天您可真是吓死奴婢了。”
魏楚轻咳一声,用沙哑的嗓音道:“我睡了多久?好饿,给我弄点水和吃的。”
阿青连忙让人把厨房准备的鸡汤端进来:“您睡了一天一夜了。”
魏楚就着阿青的手喝了一口鸡汤,顿时一皱眉:“太淡了,厨房怎么回事?没加盐?”
阿青顿时抿嘴一笑:“公主,您现在在坐月子,不能吃盐,这鸡汤是厨房特意给您准备的,既滋补又不油腻。”
魏楚顿时嫌弃地看着面前的汤:“没盐还怎么入口?我以后都要吃这玩意?”
阿青偷笑了一下:“是的,月子里不能吃盐。”
魏楚顿时摆出了苦脸:“昨天遭了那么大的罪,月子不是给我调养的吗?吃这玩意儿,哪里是调养?”
还没等阿青说什么,魏楚忽然一击掌:“对了,我就说忘了什么!我孩子呢!”
这下连门外的丫鬟们都忍不住“噗噗”地笑起来,阿青这才笑道:“小公子和驸马爷都在休息,驸马爷守了您三天了,今早才刚刚去休息。”
魏楚无奈一笑:“傻子。”
还没等她继续说,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孩子“哇哇哇”的哭声,毕竟母子连心,魏楚马上探出身去,脸上满是激动,桓昱抱着一点也不安静的儿子,相当艰难地走进来,看到魏楚急切地探出头来,连忙把孩子抱过去:“这小子,可能折腾了。”
魏楚一边欣喜地抱过儿子,一边诧异地问了一句:“啊?是儿子?不是闺女?”
桓昱哭笑不得:“我也想要个闺女啊。”
魏楚瘪瘪嘴,傻笑地抱着儿子瞅了一会儿,突然嫌弃道:“长得丑。”
桓昱一开始也跟着傻笑,附和:“是挺丑。”
谁料想,魏楚下一句就埋怨:“一定是因为长得像你!”
这话,桓昱就不爱听了,尤其联想到魏楚贯来喜欢那种白白嫩嫩书生样的公子哥长相,他顿时就吃味了,连忙道:“哪里长得丑,男孩子就要长这样,高大威武才像样!”
魏楚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哦,高大威武。”
桓昱瞧了瞧儿子三寸丁一样的小身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还不死心地加了一句:“我是说以后嘛……肯定比那些小白脸耐看。”
魏楚顿时笑着睨他一眼:“这小白脸在你这儿是不是永远过不去啊!”
桓昱垂眸逗儿子,语气里却带着醋意:“一辈子别想过去。”
魏楚好笑又好气,看了看怀里不再哭闹却开始用力折腾的儿子,再看看面前越活越回去的丈夫,只觉得自己以后的人生充满了艰难。
两人正说笑着,魏楚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惊一乍:“呀!差点忘了,阿青,我那时候让你送到宫里去的信,你送过去了吗?”
一听魏楚说起这个,阿青和桓昱的脸色就都变了,桓昱明显收敛了喜色,哼了一声。阿青则有些为难地看着魏楚:“陛下已经拿走了……而且公主因为这件事早产,陛下很是震怒。”
魏楚皱眉,转头看向桓昱:“父皇34 桓昱点头:“今早走的,魏宪这事轻易过不去,征北军是大周建国第一支派出去征战的军队,若是征北军因为瘟疫折在北燕,天下人会怎么看大周?”
魏楚凝眉:“恐怕有心人就要开始传什么国祚不正,苍天不佑。三哥怎么能糊涂到这个地步!从军报送出来到现在,不知道都过去多少时日了!征北军的情况……”
桓昱从她手里接过孩子,颇有些不忍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征北军的情况如何,阿楚,你和魏宪恐怕都要结怨了。”
魏楚一愣,这才注意到桓昱直呼了魏宪的名字,而且语气显然不太好,她迟疑地看着桓昱:“你和他……”
桓昱也不避讳,咬牙直接道:“他害你难产,害我差点失去你,要我原谅他,没有那么容易。”
魏楚皱眉:“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去看军报……不过是一时着急,算不到他头上。”
桓昱抱着儿子来回走,边哄着他,边道:“你不怪他,他未必不怪你……陛下今早不但向征北军送去了御医和大批药材,还专门把魏韬派过去了。”
魏楚眉头一跳,整个人都不太对了:“父亲这是打算换帅?”
桓昱摇头:“没明说,直说辅助……但是两个魏姓皇族,到时候听谁的?陛下这时候派人过去,是个什么意思,魏宪难道不会琢磨?”
魏楚咬牙皱眉:“你是说魏宪会怨我?因为我的告密,他才会被父皇……”
桓昱点头:“不可避免。魏宪是什么性格,你也知道的。”
魏楚愤怒地一拍床榻:“这是把他往那边推!只怕这事之后,他不仅怨我,还要怨元武堂兄,还有大哥二哥!可恨!我就不信这瘟疫真来得那么巧!阿青立刻派人给马六传信,让他无论如何查出里面的猫腻!”
阿青领命,立刻转身出去。
桓昱叹了口气:“没用的,就算你查出是北燕捣鬼甚至是裴家指示,把证据拍到魏宪面前,在他眼里,最忌惮最怨的那个人还是你……你三哥是有野心的人啊……”
魏楚烦躁地挠了挠头:“我知道,可我能怎么办?难不成真要对我三哥下手?兄弟阋墙,操戈相向,这才是亲者痛仇者快!裴家费尽心机不就是想看到这一幕吗?”
桓昱抱着孩子,坐在床头,抚了抚魏楚的背:“好了好了,你现在还在月子里,不宜思虑过多,小心落下病根!”
桓昱刚说完,他抱着孩子就咿咿呀呀地往魏楚怀里扑过去,魏楚连忙接住这个不消停的小子,刚一抱进怀里,这小子就死命拽住魏楚的头发,让她手忙脚乱,倒一时顾不上考虑这许多糟心事儿。
魏楚这边殚精竭虑,忧心不已,远在北燕尚不知道自己的事已经被捅到朝堂上的魏宪这几日简直是春风得意,一方面瘟疫的事情已经完全解决,朝廷送出来的补给粮也完全到手了;另一方面,尹越是个女子这件事在最初给了他冲击之后,他就慢慢地觉得有些喜悦,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喜悦是因为什么的,但是很明显,在之后和尹越的相处中,他时常都会感到这种欢喜,也会很期待能和尹越一起做事——毕竟处理瘟疫后续事件还是要女扮男装的尹越继续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