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惟卿睁开一双美目,见如意有些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缓缓站起身来,自己拿起布巾随意的擦了擦,披上了衣衫。听到响动如意这才缓过神来,见自家王爷已经起浴,便主动上前伺候那人穿衣。柳惟卿只是简单的将内衫披上,并未系好,甚至因为身体尚未擦干而沾湿了衣衫,如意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越发好看的自家主子不禁微微红了红脸,待伺候那人穿戴整齐这才恭敬的说道:“早膳已备好,王爷是要在房里用,还是去厅里?”
柳惟卿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眼神瞟了一下房门,如意立马明白过来,跑去吩咐侍女将早膳摆在厅里。昊悠王府的厨子那也是御厨中百里挑一的,做的膳食自然精细可口,就连这早膳都讲究的很。侍女们忙活着将这一碟碟精致的菜品摆放上桌,待王爷入座,将刚刚炖好的冰糖炖燕窝摆到了王爷的面前。柳惟卿眉头微皱,拿起汤匙舀了舀,似是有些不愿入口。
如意见状不由轻声开口:“今儿个特意让厨房换了王爷您爱吃的血燕。”
柳惟卿点了点头,稍稍用了几口。如意这才放下心来,退到一旁伺候,门外快步走来一侍卫,见自家王爷还在用膳便有些为难的看了一眼如意,如意悄悄挪到门口,只听那侍卫轻声道:“影卫门的人都已经到咱府前了,王爷怎么还在用膳?”
如意没好气的瞪了对方一眼,解释道:“王爷起身时多用了些时间,难不成影卫门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
“那倒不是……”
“少废话,等着!”如意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声道。那侍卫只得缩了缩脖子出去通知人家再等一会。
柳惟卿慢条斯理的用着早膳,似是一点都不急于去见那些个影卫们,就连如意都有些怀疑自家王爷是不是故意为之。等到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柳惟卿这才停了筷,用侍女呈上的布巾擦了擦唇角,起身往书房走去。如意见王爷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赶忙抓了个小厮去通知前院的那些人,自己也匆匆跟了上去。
书房的门被人叩响,推门而入的是七个黑衣影卫,一行人呈北斗七星排开,在昊悠王的面前行跪拜之礼。而一直坐在桌前的那个人,却是连头都没有抬起,他卷起衣袖亲自研起了磨,好似并不在意这些来人,影卫门出身的这些影卫对于未来主子的这丁点刁难自然不会有怨言,一行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研好磨,柳惟卿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尔后才抬起头来,看向那些黑衣影卫,不禁抿唇一笑,皇兄还真是奢侈,十几年才能培养出来的影卫,居然一下就给了自己七个,而且……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只听跪在地上的七个男人齐声说道:“属下参见主子!”
柳惟卿唇角一勾,冲他们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起来说话。他站起身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从天枢到天玑最后停在了站在摇光方位的那人身前,无数次的魂牵梦绕都抵不过此刻相逢,他比想象中的瘦了不少,高了不少,也……俊朗了不少。面对主子审视的目光,男人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直到主子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他的手里,他的脸上才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那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但就是这简单的两个字,足以撼动一个人的心。男人当即跪了下来,声音如虹:“影卫凡尘,誓死效忠昊悠王。”
柳惟卿点了点头,转身回到了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来,如意会意的对在场的影卫说道:“还请诸位先行安顿下来,我家王爷的安全,就交给诸位了。”
影卫们抱拳行礼,转身退下之际,只听那小厮再次开口道:“凡尘影卫,请留步。”
凡尘迈出门外的脚收了回来,转身看向书房里的两人,只听如意笑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昊悠王的贴身影卫。”说着将柳惟卿事先给他的一块令牌呈了上去,上面刻着昊悠王府的名字,令牌的背面刻有影卫门的标记,凡尘接过令牌恭敬的回道:“谢主子!”柳惟卿并未抬头,只是笔下之迹早已不成样子。
如意跑出去四下寻了寻,没瞧见凡尘躲哪儿去了,都说影卫是主子的影子,影子是不可现于人前的,但这书房院子就这么丁点地方,他还能藏到天上去不成?凡尘站在屋顶有些不解这个小厮在找什么,索性隐了身形蹲坐在一处休息,手里拿着的那张宣纸已经被汗沾湿,上面的墨迹有些晕开,他轻轻的摸了摸那两个字,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凡尘有些懊恼的蹙了蹙眉,将那纸条折好后收了起来。
如意转悠了一圈也没寻到凡尘的影子,有些挫败的进了屋,见自家王爷饶有兴趣的拖着下巴看着自己不由撇了撇嘴,“王爷,小的没找到他去哪儿了。”难不成要自己去喊一嗓子?王爷也真是的,方才人家出去的时候怎么不拦着,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想找他了。
柳惟卿眨了眨眼,不知怎得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他抬手击了下掌,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原本消失不见的凡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恭敬的跪在他的身前,“主子有何吩咐?”
如意不可思议的长大了嘴巴,指着地上的人问道:“你你你……你躲哪儿了?”
凡尘以为这是柳惟卿想要知道的问题,便恭敬回道:“属下自然在属下该呆的地方。”
柳惟卿噗嗤一下笑了,没想到他家如意还能被一个影卫给欺负了,他摇了摇头,冲凡尘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尔后拉住了那个人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起了吩咐。
本以为柳惟卿是个难伺候的主子,谁承想却是恰恰相反。柳惟卿为人随和,脸上时常噙着笑,让人看着十分舒心,更不曾刁难过他们这群影卫。再加上有个闲散王爷的名号,除却偶尔去朝中看看,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王府里,除了摇光……不,现在应该叫凡尘了,除了他别的影卫根本就不曾怎么照应过他们的主子。
说起来自凡尘成为了昊悠王的贴身影卫后,几乎连贴身小厮的活计都接手了过来,柳惟卿的一切事物都不愿再假手他人,一律交由凡尘来办。好在伺候主子的这些事情,在影卫门里也曾学过,除了一开始的稍显慌乱无章,之后就变得游刃有余了。
柳惟卿的院里再也不需要贴身小厮侍女,一时间院子里显得更为冷清了些,柳惟卿无法言语,而那个时常隐匿在暗处的人又不会多说,静谧成为了此处的主调。时常能看到柳惟卿倚窗而坐,手中或拿书卷或把玩玉器,目光转到外面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去寻找那个黑色的身影,不得不说,凡尘藏匿的很好,他从未发现过他的踪影,就像对方也从未发现过自己的心思。
每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柳惟卿的目光总会在凡尘面无表情的脸上稍作停留,偶尔也会拉着那人的手慢慢写道:“听说影卫都无心无情,你也是吗?”
正为柳惟卿穿靴的凡尘抬起头来,无比郑重的回答道:“是,凡尘只会听命主子。”
柳惟卿脸上的表情微变,松开了凡尘的手,拿起身侧的书本看了起来。凡尘为他穿好靴子,见主子还没有要出发的意思便恭敬的站到了一侧。柳惟卿看着书本上黝黑的文字却是失了神,或许进入了影卫门的那个少年早已不曾记得他。也罢,前尘可忘,今生可一定要让他将自己记清楚。
柳惟卿笑了笑,带着凡尘出了王府。有件事,他可是一直等着凡尘呢。柳惟卿并未带太多的侍卫,有凡尘一人便够了。正值春日,京城里的桃花开得正盛,三月桃花,若是可以两人一马,是否明日便是天涯?柳惟卿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布看了一眼街边盛开的柳叶桃,露出一抹浅笑。
马车停在了宫门,由御前侍卫将两人迎了进去,凡尘对此处并不陌生,由此往北便是皇上的御书房,他默默地跟在柳惟卿的身边,不知主子是何打算。踏过拱门,御前侍卫恭敬地退到了一旁,柳惟卿却一直没有下达让他留在此处的指令,凡尘无法,只得在侍卫怪异的目光下跟着进了书房。
御书房里,站着不少人,有文臣亦有武将,众人见柳惟卿前来纷纷行礼,柳惟卿无法出声,便用目光看了一眼身侧的凡尘,凡尘想起早先主子在自己手心写的话,便冷着脸,替主子分忧答话。
几个大臣都微微蹙眉,似是对他的逾越略有不满,但看到他身上影卫门的刺绣后又不敢多说什么。过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昭弘帝才从外面匆匆赶来,见胞弟也在不免与之寒暄一二,令他惊奇的是,他的弟弟竟将影卫带在了身边。
臣子之中有一人一只盯着凡尘,那种熟悉感是作为父亲无法忽略掉的,他的这个庶子竟真的成为了影卫,而且去侍奉了昊悠王,这是否意味着自己以后也算是有了个靠山……
柳惟卿坐在偏座上听着几位大臣商议朝政,偶尔发表的一些看法,都是让凡尘代答。等到商议完国事,诸位大人先行告退,柳惟峰拉着弟弟的手又说了些家长里短,这时,在一旁的凡尘将自家王爷写的一张张宣纸理好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怀似昔时(05)
昭弘五年,春天。江湖上下盛传半面神偷在销声匿迹多年后重出江湖,并且目标直指富贵人家的稀罕物件。柳惟卿本将此事当成是个乐子,谁承想隔天夜里便出了大事。
深夜微凉,凡尘见主子已经睡下,便想着回影卫所居的院子去洗浴一番,谁承想还没出门便见有个黑影急匆匆的往院子这边跑。那侍卫跑的有些着急,还未闯进院子便被从天而降的凡尘拦下,他气喘吁吁的将来意说明。
凡尘微微蹙眉,宫中密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只是现在主子应是已经睡下……他让侍卫在此稍等,转身往主子的卧房走去。卧房的角落里燃着一盏淡黄色的火烛,他拿起烛台轻轻撩起珠帘,走到了柳惟卿的床前,床上的人睡得安稳,美人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微微泛着红。凡尘生怕火光惊扰到对方,用手微微遮了遮,这时床上之人动了动,似是察觉到有人在身边,缓缓睁开了眼睛。柳惟卿的眼眸用灿若寒星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带着些惺忪之意,他缓缓支起身子,微微启唇似是在问:“怎么了?”
凡尘转身用烛台点燃了桌上的烛火,走上前来替主子理了理因动作而变得凌乱的衣衫,柳惟卿看着对方的那只手将自己滑落箭头的衣衫拉好暗暗挑了挑眉。凡尘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柳惟卿微微蹙眉,便吩咐对方伺候自己起身,他要亲自去趟宫中。
伴着星光,柳惟卿连夜进了宫,刚一走进大殿便看到龙椅上略显疲惫的兄长,柳惟峰见了他有些无奈摇了摇头,将麟阁被盗一事说了出来。柳惟卿闻言一愣,那里放着母妃生前最重要的东西,皇宫禁地若不是出了内贼,恐怕也只有一人可以办到吧。
此事关系重大,柳惟峰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嘱托胞弟微服出宫调查此事,反正有那些个影卫护着,应是没什么问题。
柳惟卿甚至觉得,若是没有这次的微服私访,很可能他与凡尘的关系便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当然,那时的他也不曾预想过,会与半面神偷成为挚友。龙脉下的一战,让柳惟卿彻底明白了闵子谦与那陆少侠的关系,加之闵子谦下意识的扑救,让柳惟卿改变了主意,或许这是个机会。
提出以玉麒麟作为交换,他偷偷的与半面神偷做了一场交易。对方似是一点都不对此事感到惊讶,他曾问过闵子谦为何,对方淡淡的笑了笑,答曰:“因为我也喜欢一个男子。”
柳惟卿心下了然,闵子谦的所属之人大概就是屋外正与凡尘切磋的那位少侠吧。落子成局,闵子谦将棋子放好后,细细打量了柳惟卿一番,突然有了个主意。
几日后的行宫里出现了一位背着药箱的江湖人,此人便是闵子谦请来为柳惟卿医治哑症的付之臣,原本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哑症到了他的手里却真真找到了治愈的法子。
回到朝野的柳惟卿,再次成为了众人议论的话题。有人说他的恢复如初是对昭弘帝皇位的威胁,也有人说他定会在朝野之中做一番大作为。但事实上,除却偶尔上朝,柳惟卿依旧是那个闲散王爷,过得悠闲自在。天天在家跟那个小贼讨教如何疼宠喜欢的人,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凡尘却被自己的兄长派出去执行了一次刺杀任务,当柳惟卿看到凡尘受了这么重伤后,他甚至痛恨自己为何要答应皇兄,让他的凡尘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然而那个小贼却说,这正好是一个时机,一个你可以疼惜宠爱他的时机。
迷糊间感觉有人将自己扶起,那人轻柔的让自己靠在了他的怀里,而后便闻到了一股药香,想来是该喝药了吧。凡尘迷糊地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让他吓得不敢再动,自己竟是被高高在上的主子搂在怀里,而且对方还要给自己喂药!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事!作为影卫怎可做出这种……
思绪被对方送进口中的汤药打断,柳惟卿温和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让凡尘一下怔住了,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又像是诱哄的一声“真乖”让凡尘瞬间变得无所适从。本以为是主子给自己完成任务的奖赏,却不曾想那人竟是每日都到自己的这间小屋来,亲自喂药喂饭。这些奇怪的举动让凡尘有些害怕了,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主子不愿再要他的前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偷偷找了个机会跟在影卫门的老友说起,对方却是在拿走他钱袋之后说了一句:“大概主子是要成亲了吧。”
凡尘有些不解对方的解释,他回到自己的屋子后看到主子已经等在那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柳惟卿笑了笑,拉着他坐到了桌前,将提篮里的茶点取了出来,凡尘愣愣的看着,见对方拿起一个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不知怎的竟是躲开了。
柳惟卿皱了皱眉,在他看来自从凡尘受伤之后,两人的关系算是有了很大的进步,然而凡尘刚刚的动作却是刺痛了他,他将糕点放下,站起身来,背对着凡尘开口问道:“都说影卫无心无情,你也是么?”
与当初相同的话语,但却多了分无奈之感,凡尘揣摩不出主子的意思,只得老实回答:“是。”看着桌上的糕点,不知怎的想起了那个影卫跟自己说的话,他脱口而出“主子……是打算不要我了么?”
闻言柳惟卿眯了眯眼,一下转过身来用双臂将人压制在了桌前,他勾起唇角,笑道:“打算换一种方式要你!”唇间微热,是主子的双唇,凡尘吓了一跳,忙将人推开。柳惟卿被推了一个踉跄,脸上仍是噙着笑,他拉起那人的手,在手上写下了一句话,“君之吾所系,卿之吾所意。”
之后的几日里,昊悠王当众抗旨将皇上气病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凡尘听说后有些自责,主子会违抗圣旨,都是他的错,他绝不可以毁了主子的大好前程!凡尘躲了起来,一开始柳惟卿以为对方是害羞了,却不成想,他竟是逃走了。
柳惟卿几乎是疯了一样的派人去找,但却没有寻到那人的消息。他怪过闵子谦,但更多的是怪自己,是自己没了耐心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又自以为是的以为对方也是喜欢他的,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柳惟卿轻抚着凡尘落下的玉坠子,看向一旁的闵子谦,“就按你说的办吧。”
“王爷可是想好了,若是输了,你可当真赔大了。”闵子谦勾唇一笑,手里的折扇摇了摇,似是在给对方反悔的机会。
柳惟卿摇了摇头,将那玉坠儿收好,“不会。”凡尘啊凡尘,你可不要让我输的太难看才好。
凡尘跑到了一处山上躲了起来,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却始终没能想明白。这晚他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当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去摸藏在腰间的那个玉坠子,却发现不见了踪影。凡尘有些懊恼,因为自己的魂不守舍,竟是将主子给自己的信物弄丢了。他赶忙下山去寻,却不料听到了昊悠王将要大婚的消息,他抬手捂住了胸口,不知怎么觉得此处有些刺痛。
主子要大婚了,他应当恭喜才是,缘何会觉得有些不甘。他本就是影卫,无心无情,为什么还会这样……面前出现的人让他生生顿住了脚步,那人摇着折扇轻笑道:“可曾后悔?”
面对这个问题,凡尘竟是答不出来,闵子谦将那个玉坠子丢给了凡尘,说道:“也是,前脚还说喜欢你,后脚就娶别的女子的人,不值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