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飞连连点头:“……完全明白啊。”怪不得迟迟不立妃,原来你好男不好女。
自古多有帝皇豢养男宠的先例,在平京他亦有所听闻,南楚的权贵豪族对此风气习已为常。作为当朝南楚储君,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皇太子有这种癖好,实在是合理不过。
白灵飞清咳一声,其实自己也没立场指点些什么,只得好意提醒他:“那些大官富商应该是来挑姑娘吧﹖我看这里没什么小倌,你会不会是进错地方了﹖”
——这家伙到底哪条弦出了问题啊﹗﹖
“我来找的是何光启,不是来风花雪月好吧。”景言哭笑不得的解释。
“………”白灵飞对他赔笑,“他是金延刺史,你要找他,直接亮出朵儿不就行了,他怎敢不见你﹖”
你好歹把话说清楚啊,毕竟有太子冠岁不立妃的黑历史,让人误会怪不得我。
“我想命他为我办几件事,但我既不想付代价,又不想他不听话。”景言勾唇一笑,对他挑眉:“你说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少年终于从“皇太子进青楼找小倌”的脑回路里清醒。
毕竟是用来“破解景言”的天才,白灵飞一听之下便恍然大悟:
“你想用他见不得光的秘密来要挟。”以景言的能耐,不难在金延察考中查出何光启贪赃枉法的勾当,只是一旦定罪,跟他再来个条件交换只是笑话。
“他知道我若动真格来金延、必会对他开刀,故趁我们未入城前,一定先跟他的商贾同党谋定对策。”景言勾起唇,漫不经心的看着楼内飞蝶彩衣来去,“今天我们在城内,不就听到几个金延大老板晚上在艳花苑设酒宴么﹖这种场合,何光启怎会不在﹖”
白灵飞很安静的闭上嘴——这种心思算计,实在不需要自己说些什么了。
唉,自从进城后一切都在他计算之内,这家伙真没打算让自己好好吃饭的。
不一会儿,鸨娘便领了十数个红粉黛人回来。景言斜斜看了一眼,便淡然拂袖道:
“我给你的银两不少,就拿这些庸脂俗粉来打发我俩兄弟﹖鸨娘,你也太不把我们当回事。”
“公子息怒,不是奴家不想厚待两位,而是您们实在来得不合时啊﹗楼内几位红阿姑都去了服侍钱老板、桂老板他们……啊﹗公子、公子留步﹗”
两人似要从正门离开,她硬是缠上去,拿出十足的媚劲道:“要不两位将就将就,明晚奴家一定为您们预留最上等的姑娘……”
“给我们几位老板旁边的厢房,我们也可将就留下。”景言毫不吝啬,这次掏的是一枚黄澄澄的金子,看着那些媚眼抛个不断的风情女子,只是傲然一笑:“但我对女人一向不将就,这些给我撤下吧,别再叫姑娘来了。”
白灵飞在一旁听着,心里由衷感叹——这就是皇太子逛青楼的霸气,他这等平民懂什么﹗
☆、龙潭虎穴 (已修)
这边厢景言和白灵飞刚进厢房,隔壁便是一阵玉杯碰盘的清脆响声——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
瞥见景言等看好戏的神情,白灵飞便知言者乃金延刺史何光启无误。
“若要硬将事情公诸天下、把我们都拖下水,那也太不够意思了。大人您你有份儿赚这笔钱,理应自己想办法解决此事。”
“即使殿下查到头上,我们本来就是赚钱的商人,只是误信朝廷命官、被大人骗上当,才会铸成此错,算不上什么重罪。倒是勾结商贾、以权谋私,若按南楚律法问罪,理当斩首啊……”
“朝廷一向优待金延商贾,倒是大人要小心些,若在殿下面前出了差错,自食其果的只会是您﹗”
“是你们不信我,”何光启重拍桌面一下,嘿嘿冷笑:”殿下城府之深,手段之狠,恐怕胜过朝中任何一人﹗若我主动请罪,还有活命之机,你们的下场便难以逆料了。既然你们不顾我这个盟友,我也没必要顾全情义,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白灵飞忍笑偷瞄景言——看来你是臭名远播啊,真的不用爱惜一下自己名声吗﹖
“好话已经说尽,我们几个就此告辞,何大人不必送了。”
几个大老板相继离去,两人在邻房听到瓷器陆续掉地碎裂,声响持续了片刻才消敛。
见景言在抱臂深思,少年心里不解,低声问他:“何光启这么怕你,现在都想主动认罪了,你还担心他不乖乖听命么﹖”
“人的心理很奇怪,愈是位高权重,便愈有侥幸之心,绝不肯将荣华富贵轻易放弃。”景言故作认真思索的情状,“能当上金延刺史的会是什么人﹖何光启是极小心谨慎的官场老手,刚才只是讨价还价而已,他那些勾当莫说跟我坦白,甚至连查亦要大费周章。”
“真正要他死心塌地,还需把他真正的把柄抓过来。”
……世事都被你看透了,我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白灵飞懒得理他,一屁股坐进椅内,将桌上的西域葡萄抓了几颗衔在口里。
——再不治饱肚子,怕是没命为他的皇太子殿下干活啊。
原来陪酒的红妓都一并被何光启赶了出去,这下不欢而散惊动了鸨娘,此际又再领一批姑娘来敲房门。
何光启勃然大怒,暴吼道:“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那声音已带醉意,显然是他把老板们赶走后,独自一人不断灌闷酒。
鸨娘悻悻然的告辞而去,此时景言还在苦思,忽见厢房床铺上有一套轻纱罗裙。
在下衡山之前,身为剑狂首徒的他已经常擅离师门、闯荡江湖,自然知道那是供青楼女子在销魂一夜后更换的衣衫。
白灵飞还在玩葡萄抛接的游戏,吃得不亦乐乎,却忽然全身打了个激灵。
少年定神望去,只见他的皇太子殿下斜倚床头,双眼都瞇成两条细缝,正在好整以暇看着他。
少年张开了嘴,葡萄却不慎滚到桌上——
每次和景言出入烟花之地保准没好事,他走的是什么青楼霉运﹖
为了自保,白灵飞决定不惜助纣为虐:“你需要我绑些小倌回来给你么﹖”
皇太子殿下笑得相当没节操,“不用,你把自己绑起就行。”
借着夜色掩护,小艇在黑沉夜海里悄然滑行,逐渐接近这批停在小湖上的武备船。
这次对洞庭湖的搜索经过青原悉心计划,凭他对水道的熟知,两人在河道穿梭三个时辰,终于在湘江入湖口以西二十里,找上河盗的据点。
小艇缓缓靠向船身,剎那却奇迹般停定,青原当即瞪向掌桨的欧阳少名——
内力比我好了不起啊﹖当船夫有啥好炫耀的﹖
然而一看湖上的武船队,纵是震慑南方运河的应龙少将,当下也头皮发麻:
整整三十多艘帆高两层的河盗船,每艘俱都灯火通明,甲板上十步便有一哨岗,不知情者一看,还以为他们才是被劫的商船队。
幸而高身的武船吃水不深,火把无法照到水面上,不然他们这只小艇早给发现。
青原转身看向身边的春日楼主——
欧阳少名脸上难得也有几分凝重,眼前是唯一一批春日楼无法一网打尽的河盗,多年交锋下,河盗对己方水船很是忌惮,防守才严密到这种程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青衣少将的笑意一现即逝,而那笑里的战意仍在。
欧阳少名双目微瞇,用眼神询问他——哪一艘﹖
青原敛神察看,迅即分析出河盗的船阵:旗舰船上必是主帅所在之地,故武装规格在众船里肯定最高。
不消片刻,年轻少将的目光定在眼前这艘大船上。
欧阳少名心神领会,曲指弹出一道指风。
“见鬼了,今晚风竟然这么大。”
“这几日天色不太平静,希望老天爷别碍住我们发财……”
船尾几个河盗的火把被吹得忽明忽灭,便给这下分了神,未曾留意此时两人已从艇上拔身而起。
“咦,风怎么是青色的﹖”
“你才是见鬼,风应该是金子般的颜色啊……”
在最后一刻钻进下层船舱,青原松开拳头,暗呼好险——若非欧阳少名身法绝顶、及时把他拉进船,自己恐怕已暴露形迹了。
两人身处的舱室一片漆黑,三面墙前整齐堆了几十个木箱子,应该就是河盗用来放赃物的地方。
青原正想开口,嘴巴却忽然被欧阳少名捂住。
几个河盗推门而入,欧阳少名带他退到其中一堆木箱后,旋身挡在他前方。
两人脸贴着脸,均是放轻呼吸,只剩些微温热鼻息拂在彼此颊间。
青原整个人给他压住,暗黑里,只剩面前这双眸子凝看自己——
剑者的冷狠下,埋着三分执着如一的深情,与当天在竹林抚琴的他一模一样。
向来深知这男子生来就是狷狂如斯、不曾掩饰;岂料融进柔情,那结合是如此矛盾而完美。
胸中一阵陌生的悸动,狂乱得无法抑止——
在咫尺相对里,他竟沉沦到几近窒息。
“大王说的波斯宝贝在哪﹖什么白玉石夜光杯……是不是会在夜晚发光啊﹖”
青原连忙收慑心神,暗听河盗异动。
“索性把箱子全搬出来,揭盖来看有没有会发光的珍宝。”
两个河盗一边说,一边便将他们身旁那迭木箱逐个搬走。
“不过夜明珠也是闪闪发亮的,我们岂不是找到天明﹖喂,你们几个别光站在门边,快来——”
两人声音忽然收敛。
其他河盗心感奇怪,走进舱室里,果然看到黑暗中会发光的宝贝——
一点寒芒抹过颈间,那一剑,竟带着些许潇洒的风情。
两湖闻风丧胆的六名河盗,顷刻之间,全伏首于利刃之下。
青衣少将身形一直被男子用后背掩护着,甚至没半滴鲜血溅到他脸上——
他虽经常把削玉情挂在口边,却第一次近看这把名剑出手。
欧阳少名从始到终,都没有往身后的河盗看上一眼,只是轻轻一抖剑锋上的血珠,然后无声将爱剑插回鞘内。
青原这就领会到,自己实在有够狂妄——应龙军屡次与春日楼抬杠,这家伙忍了八年,亏得他还能对自己留手。
两人搬了几口箱子遮住尸首,便移到门后。
欧阳少名一下示意,青原立即随他迅速移到走廊上,又闪进另一船室。这次青原见他作了噤声手势,便按他意思,耳贴墙边,凝神细听:
“大王,听说朝延派应龙军来围剿我们,而且春日楼主已经离开集贤巷,必定又是冲着我们而来,这次计划太过冒险,不如先放过那批金延船队吧﹖”
“废话﹗不冒险能劫得金子﹖察天观色,两日后必有大雨,届时湘江流入洞庭湖之处将会风高浪急。只要找几艘船停在入湖口,便可吓得金延狗商不敢前进,见湘江的西边有一个小湖,定会匿藏在此地,以为我们不敢逾越河口进击。怎知我们一早在这里埋伏,等他们全部进湖便封住出口,到时要钱有钱、要货有货,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与欧阳少名相视而笑,兴奋之意只有彼此明白。
——计划倒不错,可惜船上埋伏了两个探子啊。
他们再听了片刻,便果断离开船室,重施故技回到船尾。
青原藏在走廊的阴影角落,待几个河盗远去后,立随欧阳少名潜入房中。
霎眼间,他心中忽然大感不妥——
精光从头顶而降,来势凌厉迅猛,一来便直取他背心要害﹗
青衣少将瞬即抽剑相迎,与来敌硬拼一记。
他剑势何等迅烈,一招之下,对方立被震得在廊道上连退几步。
然而,只是一刻耽搁,局面已是无法扭转。
船廊上,各间船室里涌出大批河盗,与伏击青原的高手成合围之势,同一时间,欧阳少名亦从那间藏了尸体的舱室退出来,与青原背靠着背,冷看厢房中严密布阵的敌人。
下层船舱大半河盗受此惊动,俱都走出廊道,连同通往甲板的两个出口,两人被至少上百名敌人重重围困。
青原几可肯定,定有河盗从赃物堆里发现尸体,推想出有人潜伏船上,因事出突然,只能安排小部分同党在这房内预先埋伏,对方的特级高手则在廊道守株待兔,待两人接近,便以打斗声警告所有同伴。故而除了藏尸船室的包围网,其他河盗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组织散乱,尚未站稳阵脚。
——这是时间的游戏,只要全船人都来到这条廊道,他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千钧一发之际,青原侧首看着男子,锋尖凝定指向前方。
男子翩然轻笑,对他缓缓点首。
一个眼神,却已对彼此所想了然于心。
下一刻,冠绝南楚八军的利刃、和傲视平京的当世名剑同时出手。
重重敌影中的两个剑势漩涡,各自往河盗席卷而去﹗
☆、一剑之证 (已修)
自春日楼稳坐平京第一大帮后,欧阳少名已是极少出手。这一下,却是削玉情今夜第二次出鞘。
他双眼轻抬,眸光遽化成厉寒,瞬即一掠往前,一点微亮的精光往空中划去——
这是一个极狂狷的剑手,手执一柄极高傲的名剑。
世上罕有物事能令他拔剑,然而此剑一拔,他必将魑魅魍魉伏诛于剑下﹗
这一剎,船廊十六间船室外、总共八十九个河盗,一致看着削玉情的锋尖,犹像慑于与绝代佳人的初遇。
此光何冽,此剑何狂﹗
寒芒飙向河盗群,血珠甫触剑锋、沿刃而落,不留些毫。
血红只留在十一名河盗的颈间。
——那柄剑斩遍天下武林、从来绝不沾血。
通往甲板的出口处伏尸遍地,前一刻把关的河盗,几已被欧阳少名一剑扫空。
藏尸的船室集中了包围网内最强横的高手,此际青原在门外身陷苦战,河盗虽未可令他负伤,却足可令他穷于应付猛攻,无暇助欧阳少名一臂之力。
他们用的,正是下驷对上驷之法,只要青原能将河盗阵内高手拖得一时半刻,削玉情已能在松散的包围网打开缺口。
欧阳少名往外急旋,剑尖寒芒绕身急刺,眨眼间,廊道往船尾方向的河盗已全数溃败。
“呛啷﹗”
舱门外是长剑落地之声,在廊道的另一端,河盗首领扬声大笑:
“兄弟们,想不到吧﹖今晚来的贵客竟然是欧阳楼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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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们已经名扬天下,连春日楼主威震江湖,也要亲自上门拜访大王﹗”
他早知河盗里有高手助阵,否则绝难在廊道上一击留住应龙统领,却没料到青原会败得如此之快﹗
青衣少将被剑抵住咽喉,沉默不言,心里显是极怒。男人看去,瞥到钉在青原手骨上的小箭,立即恍然大悟——
若非在混乱围攻中遭暗算,南楚军第一剑手又怎会在数招内受制于人﹗
他见青原双唇急剧转白,眼神便又更冷:
“若你还想活命,便立刻替他解毒。”
那胁持青原的河盗哈哈一笑,“楼主恐怕弄错了,有客登门,我们怎能不好好招呼﹖”
话未说完,已对准羽箭一掌拍下﹗
箭锋透骨直钉进掌内,只余箭尾一小截仍在血肉之外。
见剑下的青衫人咬破下唇,始终将痛哼咽在喉里,河盗也是微微点头,“春日楼果然不缺好汉,在下佩服﹗”却不知青原乃军人出身,自然不因皮肉之苦而有半分示弱。
青原见惯生死,在凶险时刻依然守持冷静,眉头一皱,计从心生。
“楼主快走、不必管我﹗我们本要杀尽这些奸狡河盗,现在……现在虽未杀尽,但只要您亲领兄弟闯此贼窝,定能大胜一仗、为属下报仇﹗”
他嘶哑着声音向男人喊道。
欧阳少名心内明了他玩的把戏,他与河盗首领在廊道首尾互相对峙,手中紧攥削玉情,眸里狠意顿生,分明意味只要一言不合,便要使船上血流成河。
“我只多说一次,给他解毒、放了他,否则我便血洗洞庭湖。天下间尚无我杀不了的人,别用你的头颅挑战我。”
青原心道,这家伙还真挺能交戏的。
“属下一死又何干﹖但您不可把命留在这里……”箭上之毒极快发作,他脸色已是相当苍白,那虚弱倒不是装出来的,口吻亦真诚得难以怀疑:“属下猜想,这群河盗最多……也只能设锁铁链伏击金延船队而已……楼主您一剑劈下去,就算捆仙索都要断掉……还怕他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