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水终于有些不忍心看下去,悄声问唐七先生,“七叔,你当真救不得他?”
唐七先生捻了捻胡子,黑沉沉的目光在萧十一郎脸上盯了盯,忽然道:“小子,我问你,你当真肯用自己的命换他的性命?”
萧十一郎立刻抬起脸来看向唐七先生,“我愿意!”
唐七先生的眉头稍微舒了舒,“好!”
萧十一郎的脸上糊满了泪水,原本极狼狈,此时眼中却透出希望的光来,“前辈可有法子救他?”
唐七先生道:“我确实有个法子,不那么把稳,但若是成功,倒也不需你的性命。”
萧十一郎单膝跪地,“一切听前辈吩咐,我的性命可尽管拿去。”
唐七先生用力“哼”了一声,“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年轻人,等你们到了我这把年纪,就晓得性命有多重要了,可惜……也就黄土埋到头,活不了多少年头了。”
萧十一郎垂下头,不敢接话。
唐水却道:“那七叔您倒是说说,有什么法子救他?”
唐七先生道:“简单,我施针将‘观音散’之毒尽数过到这小子的身上,在此之前,先让这小子服下解药,那么毒过去以后,他的内力估计只会一时凝滞,之后,你便还是要以内力助他行气,我可用金针替他梳理气脉,治疗内伤。”
“这便是尽人事了,至于他能不能5" [萧连]阮郎归0 ">首页 7 页, 活,便只能听天命了。可你,”他看着萧十一郎道,“若是解药发挥的不够快,而‘观音散’之毒又散得太快,你可能会内力衰竭而亡,你可明白?”
萧十一郎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微笑,“但凭前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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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疗伤
萧十一郎将连城璧安放在客房的榻上,一手仍旧揽住他的上身,保持真气能持续不断地灌入他的体内。
唐七先生端着一碗汤药走到萧十一郎面前,递给他道:“我唐门之毒从不备解药,这是我刚让人熬的解药。”
萧十一郎接过就要喝下去,又被唐七先生拦住了,“且慢,这虽然是‘观音散’的解药,可对于没中毒的人来说,却是剧毒,你晚一刻饮下,便也多一分安全。”
萧十一郎笑了一下道:“可我晚一刻喝,药性的发挥便也会晚,难免会影响先生的治疗,是不是?”
唐七先生无法反驳,狠狠瞪了萧十一郎一眼,恼道:“喝,喝不死你!”说着愤愤地从怀中取出针席铺在连城璧身侧。
萧十一郎仰头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他体内的真气一直在运转着,这无疑加剧了药效的发挥,不一会儿,他便感到体内的真气仿佛成了一道道滚烫的熔岩流淌在身体的各个经脉当中。
唐七先生已经解开了连城璧身上的衣服,开始为他施针,见到萧十一郎双目中渐渐露出赤色,冷笑一声道:“怎么样,真气涌动、走火入魔的感觉如何?”一边说一边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萧十一郎觉得体内的真气越来越不受控制,几乎要爆体而出,只得强自咬牙忍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渐渐的,随着唐七先生的施针,萧十一郎感到从他与连城璧相贴的地方涌入了一股清凉的溪流,慢慢汇入了他体内几欲沸滚的真气之中。
这股沁凉之意极有效地安抚了他体内肆意乱窜的真气,萧十一郎忍不住舒服地“哼”了一声。
可这舒服的感觉没持续多久,萧十一郎便觉的方才那股舒适的真气渐渐凝滞了起来,像是从溪流变成了泥浆,并逐渐有干涸之态,若是继续如此,他将再无内力可输入连城璧身体里。
萧十一郎心中大急,咬咬牙强行催动了内力,竭力保证灌入连城璧体内的真气不会断绝。
他的一切行事唐七先生都瞧在眼里,见到他强催内力,忍不住又重重哼了一声道:“自讨苦吃。”
果然下一刻,萧十一郎就呕出一口血来,但他的脸上却立刻浮现出了喜色,因为就在方才,数日以来毫无动静的连城璧忽然动了一下。
“连城璧!”萧十一郎立刻喊了一声,连城璧在他怀里猛地挣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极为苦楚的神色来。
“按住他!”唐七先生大喝一声,手下仍旧连续不停地施针,鼻尖上渐渐沁出汗珠来。
萧十一郎一怔,很快连城璧越来越强烈的挣扎就提醒了他,此刻他体内的“观音散”之毒和解药已经相互融合了,内力已重新融会贯通,他立刻用力揽住了连城璧。
连城璧显然是痛得狠了,一张雪白的脸上全是冷汗,像是陷入了一个极可怕的噩梦,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他挣扎得实在非常厉害,萧十一郎为了能让唐七先生准确的下针,几乎是在与他搏斗。接着,他看到连城璧微微张开了干裂而失去血色的嘴唇,低低唤了一声什么。
萧十一郎下意识地弯下腰凑近去听。
“娘亲……”
萧十一郎猛地睁大了眼睛,连城璧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无助和委屈,他在喊娘亲来救救他。
武林中人向来只有气得骂娘,若是痛得喊娘,那实在是极失风度和面子的事情,可萧十一郎听到连城璧的呼唤,心中却蓦然升起一股酸痛和怜惜来。
他忍不住笨拙地拍了拍连城璧,低声道:“城璧,乖啊!”
唐七先生被他的动作惊动了,抬脸就是一个白眼,喝道:“你干撒子?捂住他嘴,莫咬了舌头!”
萧十一郎立刻醒悟过来,将拇指伸入连城璧口中,按住他的舌头。
连城璧下意识挣扎了几下,却哪里能挣得脱,只得一口咬住了萧十一郎的手指,他人还昏迷着,这一口咬得极狠,立时便有鲜血涌了出来,萧十一郎却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死死按住。
连城璧呜咽了两声,闭着的双眼忽然轻轻一颤,流出两行清泪来,落在萧十一郎的手上。
萧十一郎的手仿佛被烫了一下,心中蓦地腾起一股撕裂般地痛楚。
他忽然想起了初次在无垢山庄看见阮珏时的样子,他那时还不知道阮珏就是连城璧,原本没觉得有多么出奇,可此刻回想起来,这人明明就是那个满腹阴谋诡计的连城璧,在那时却为何会露出那么一双纤尘不染的眼睛?
也许,他其实并非总是那么样一个心计深沉的连城璧,可惜的是,他似乎更愿意把那以外的一面藏起来,不给别人发现。或许只有当他在不作为连城璧活着的时候,才能泄露出那么一星半点来。
萧十一郎想到此处,更觉得心中痛得几乎要窒息。
“你个憨包走撒子神?”唐七先生见萧十一郎只是双手用力掐住连城璧,眼神却异常飘忽,显然是心神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气得几乎蹦出方言来,忍了又忍才道:“毒已经解了,接下来要梳理气脉,不要走神。”
萧十一郎知道这才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不敢怠慢,竭力凝神定气,平静了两息时间,才向着唐七先生点了点头。
萧十一郎调起内力输入连城璧体内的时候,能感觉到连城璧明显变得更加剧烈的挣扎,可他仍旧狠了狠心,仔细以真气探查连城璧体内的各处经脉。
萧十一郎知道梳理经脉比不得吊气那么样只需将真气输进去便罢了,梳理经脉是项细致活,容不得一点差错,因此他强令自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连城璧受损的各处经脉肺腑之上,而不敢去瞧对方苍白憔悴的脸。
唐七先生一直顺着萧十一郎行气的方向不断在连城璧的各处经脉穴位下针,连刺几针后,连城璧忽然猛地呕出一口血来,血色黑紫,衬着他的脸更加虚弱可怜。
萧十一郎心中一慌,叫道:“前辈!”
唐七先生头都没抬,冷冷道:“闭嘴继续,淤血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萧十一郎只得咬牙继续,连城璧又陆续呕出几口血来,但好在颜色却逐渐由黑紫变为了深紫,最后终于见了红色。
梳理经脉大概花了三个时辰,萧十一郎却觉得仿佛花了三年那么久,他看着连城璧受尽折磨,终于又重新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昏迷之中,心中的悔恨愈盛。当日若非他离开连城璧,那人又如何有机会重伤连城璧?若是他能早一些赶回去,连城璧是否就能免受这许多苦楚?
萧十一郎的脑海中忽然浮出一个念头,这一生,再也不要离开连城璧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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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雕脑内小剧场:
十一哭,十一哭,十一哭完璧璧哭……
p.s:为啥一个好好的疗伤场景,被我写得有些莫名的色——情……23333
第二十三章 苏醒
连城璧发现自己正躺在很黑很黑的深海中,虽然他从未看见过真正的海,但他认为这里就是海底,他的四周什么都没有,安静极了。
他觉得自己非常疲倦,他想也许自己是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久到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疲倦的感觉,而忘记了无忧无虑的休息是怎样一种体验。
正因为如此,他觉得自己非常喜欢这里,那么黑,那么静,那么令人安心,他不必再勉强自己去做那些愚蠢可笑的事情,也不会再有那样多的责任和荣誉需要他去背负。
连城璧缓缓闭上眼睛,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在逐渐停止运转,大脑也快要停止思考了。
可惜,就在这片甜黑的安逸中,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喊道:“连城璧!”
他皱了皱眉头,好吵啊,谁是连城璧?
随着这声可称得上粗鲁的呼唤,他感到有细小的针在研磨着刺入他身体的各处,这种感觉令他很不愉快。
他忍不住动了动身体。
那个声音又叫了起来,仿佛还带着难以言表的急切和喜悦,“连城璧!”
他觉得愤怒,因为那个声音,他不但不能入睡,而且他感觉到一种痛意逐渐从身体的最深处向外逐渐渗透出来。
那种痛在一开始极轻微,甚至让他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逐渐的,它开始蔓延开来,速度很慢,但越来越清晰。
好痛,好痛啊!
他觉得那种痛意仿佛是一把锐利的金属梳子,正在一遍一遍慢条斯理而细致地梳理过他的身体,撕扯下他身上的每一缕皮肤和肌理,然后是内脏和骨血。
他实在是太痛了,已无法再去形容那是怎样一种痛,脑海里全部都是细微而尖锐的轰鸣,他想要扭动身体,避开那可怕的折磨,然而似乎有两条铁箍套住了他的身体。
他觉得异常委屈和无力,有谁?有谁能来救救他呢?
娘亲!娘亲!
他甚至想不出娘亲的模样,她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他想,这世上但凡有一个人能来爱他、救他、怜惜他,那一定只有他的母亲。
可惜,他的母亲没能来救他,两行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来,他对这种液体感到陌生,因为自从他有了记忆开始,就不被允许流泪了。
可是,是谁呢?是谁不许他流泪呢?他实在已不记得了。
他实在好累,也好痛啊!
连城璧缓缓张开眼睛,房间,是陌生的房间,气息,也是陌生的气息,周围全是蜀地湿热粘腻的空气,可他却觉得冷。
唐水进门的时候,瞧见的就是这样的连城璧,脆弱、疲倦、露在袖管外的一截指尖还泛着浅浅的青紫色,苍白的额角可以瞧见细小的蓝色血管,冰冷而毫无人气。
这令唐水的心中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母性般的柔情,何况他还长着老九的脸。
“你醒了?”她轻声问道,生怕惊着了他。
连城璧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眨了眨,才转向她,不知是因为重伤后反应迟缓还是单纯因为无话可说,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唐水走近他,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江湖传闻无垢公子连城璧年少成名,只凭一柄剑纵横武林,难寻敌手,可唐水根本无法将那个人和眼前沉默到近乎乖顺的男子联系起来。
“你已经好几日未进食了,我七叔说等你醒了就可吃些清淡营养的食物,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唐水低声问他,她觉得如果唐家堡其他人瞧见她这样,一定会惊讶地瞪圆眼睛,她自幼备受长辈宠爱,虽然识得大体,但性子却极火爆,能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实在是少见得很。
连城璧的眼中仍是浓得化不开的疲倦,却终于说出了自唐水遇见他后的第一句话,可那并非是她所预料的“你是谁”、“我在哪”这类常规的问题。
“我是谁?”连城璧的声音依然很虚弱,语气中却透出了一种莫名的执拗。
唐水心里惊了一下,怎么他不只是重伤,竟然失忆了?
“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她试探地问。
连城璧垂下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唐水心里顿时揪了一下,若连城璧当真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那她想要问的那些问题可怎么办呢?
正在唐水考虑要不要再把七叔请来为连城璧瞧瞧脑子的时候,连城璧忽然又说话了。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水猛地看向他,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神态和气场忽然变了。
他看起来仍旧很虚弱,可那种自骨子里渗透出来的疲倦和脆弱感都消失了,他的语气很温和,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唐水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其中无法摧折的强硬。
她终于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正是那自少年时便威震武林的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
“你……”唐水不太明白他忽然的转变,她固然训练有素,可她还是太年轻了。
连城璧轻轻歪了歪头,依然看着她,脸上是一种近似于容忍的耐性和笃定。